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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回 谁怜蝶飞七彩舞(四)

    岳中影呆立半响,犹豫着,向蝴蝶泉边走去。(远处,阿雪拉着阿海,偷偷从林中出来,看着岳中影的身影,阿雪低声得意的说道:“你看,我说了岳大哥喜欢我们家小姐的吗,你还不信,这下相信了吧。”阿海点点头。

    岳中影缓缓转过一片树林,只见四下里蝴蝶越来越多,大如手掌,小似铜钱,色彩斑斓,密密匝匝,四顾飞舞,阻住了行人去路。岳中影随手一挥,万千蝴蝶立时让开,可还没有几步,复又被蝴蝶所阻。岳中影挥几次手,却渐渐被漫天蝶舞所迷。岳中影正看的出神,忽然隐隐一阵琴声自蝴蝶泉边传来,琴声悠扬如水,岳中影遁着琴音,穿过树林,只见蝴蝶泉已经豁然在眼前。此时正时辰时刚过,阳光斜斜的映在泉水。四周的茶花开的比前几日更觉得盛了。只见数不尽的蝴蝶绕着那一片茶花和那棵合欢树,飞来飞去。合欢树下,董云楚依旧坐在那块大石上抚琴。她身前身后,更是无数的蝴蝶环绕,随着琴音,彩翅一开一合,蹁蹁起舞。

    段思英斜依在董云楚身旁的一块巨石边,正百无聊懒,忽然见岳中影自林中走来,不觉急忙起身,脸上顿时罩上一层寒色,冷声道:“你来干什么?”董云楚停了琴,转过身来,见是岳中影,轻轻一笑,道:“是岳大哥,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岳中影走上前来,笑道:“劳姑娘挂念,在下好多了。”

    董云楚回身,将琴边一把剑捧了起来,递给岳中影,道:“岳大哥,这是你的剑。”岳中影接过那剑,却见那剑虽是自乌蛮寨中抢来的,剑鞘却并非原来那把。当日他抢来剑后,只在兵器铺中随便买了一把普通剑鞘相配,而眼前这把剑鞘,通体乌黑,一看便是乌木所制,剑鞘上镶了几道银丝,虽然简洁,却也更显得那剑古朴凝重,鞘剑之间,相得益彰。岳中影忙道:“董姑娘,这剑鞘……”董云楚轻笑道:“岳大哥的剑虽然是神兵利器,剑鞘却显得简陋了些,我为他配了一把剑鞘,却不知是否合岳大哥心意。”

    岳中影忙道:“这剑鞘如此名贵,在下怎么受得起。”董云楚笑道:“我重其意,岳大哥重其价,岂不让小妹寒心?”岳中影微微一呆,怕是自己会错了意,忙稍摄心神,道:“如此,在下多谢姑娘惠赠。”董云楚见他收下,脸边泛起一抹绯云。

    段思英见状,心头甚怒,上前道:“这剑鞘原不是你的,只怕这剑也原本就不是你的吧?”岳中影见他脸色不愉,也不着怒,道:“是么,段兄怎么知道?”段思英冷声道:“这剑一看便是乌蛮族人祭天之剑,岳兄是汉人,试问怎么会有这么一把剑呢,再说了,如此名剑,岳兄配一把烂木剑鞘,嘿嘿嘿,岂不让人怀凝这剑的来历。”

    岳中影轻轻一笑,倒也不甚生气,这剑本来确实并非自己所有,只不过解释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所以他便决定压根不用解释:“段兄猜的不错,这剑本不是在下的,那便怎样?”

    段思英一愣,万料不到他居然答的这么干脆,便好像自己全力剌人一剑,,却不料被那人轻易闪开一般,而自己本还暗藏着数十种的变化,居然一招也用不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还击。愣了片刻,段思英方冷笑道:“看岳兄人品不凡,却原来……,原来也会干些偷盗抢劫之事。看来,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说着,神情中露出轻视之色。(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却不料岳中影坦然接受他的讥剌,笑道:“是,不错,不错,确实是人不可貌相。”说着,不住的上下打量段思英。

    段思英心中大怒,喝道:“你……”脸上青筋暴绽,却说不出话来。

    董云楚本是笑看二人斗口,此时见段思英动了真怒,忙要上前解说开来,却听得树林中有人“哧”的笑出声来。董云楚叱道:“死妮子,还不出来!”树影一恍,阿雪拉了阿海,从树林中笑嘻嘻的跑了出来。

    董云楚骂道:“死丫头,这半天你去哪了,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阿雪笑道:“没,没干什么。”说着,弯着头,上下的打量段思英。段思英心中奇怪,道:“你看什么?”阿雪一脸坏笑的捂住了嘴,吱吱呜呜的说道:“嗯,不错,不借,确实是人不可貌相。”那口气竟然和岳中影一般无二。

    段思英气得脸色发青,举手便要打。阿雪大叫了一声,躲到了董云楚身后,笑嘻嘻地叫道:“小姐,救命。”董云楚狠狠敲了一下阿雪,骂道:“死丫头,这么没上没下。”向着段思英道:“思英,阿雪不懂事,你就饶了她吧。”阿雪头从董云楚背后探出,笑道:“是啊,思英少爷,阿雪不懂事,你就饶了阿雪吧。”段思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自己总算是主子,况且又有董云楚在侧,也不能真去为难她,当下哼了一声,不再答话,转过身去。

    阿雪慢慢从董云楚身后转出来,一手拉了董云楚,一手去拉岳中影的衣袖,笑道:“岳大哥,走,咱们去看蝴蝶。”岳中影被她拉住了手,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三人并排转身,看那蝴蝶泉。

    岳中影方才满眼只是董云楚,对泉边之景并未在意,此时细细看来,不禁又惊又奇,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只见在那横斜的合欢树下,万千上万的蝴蝶,黑白红紫,赤橙黄绿,各色不一,尽数首尾相联,挂在合欢会树下,下拖丈余,相贴在泉水面上,串串蝶花随着习习清风左右摇摆,泛出七彩之色。水面蝶影相映,摇曳不定,波光微动,鳞光四泄。刹那间,岳中影恍若进入了仙界一般,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阿雪见岳中影呆立发痴,嘻嘻一笑,放开了二人之手,俯身捡起一块石子,“波”的一声,投入了水中,水花四溅,那蝴蝶受这水花所惊,哄然间四散着飞开,顿时,漫天蝴蝶,扑面而来。岳中影见如此美景,突然被惊散,心中莫名的激出一股怒火,正要出声,却见那漫天的蝴蝶忽然之间,又聚在了一起,片刻间又马上成串结团挂于树上,与泉水相映。

    岳中影喃喃道:“果真如神仙之境,岳某能得一见,当真三生有幸。”阿雪嘻嘻道:“见到我们家小姐,才算是三生有幸吧?”董云楚叱道:“阿雪,你胡说什么?”阿雪见董云楚满面怒容,不敢回嘴,伸伸舌头,忙拉了阿海,两人捡些石子,去逗那蝴蝶。

    董云楚看了一会儿,转身问道:“岳大哥,听说汉人中有梁祝化蝶的故事,果真有此事吗。”岳中影听她出口相询,忙道:“此事故老相传,一些史志亦有记载,然化蝶之事,颇具蹊巧,不断枉作断定。只是世人怜梁山伯之不幸,感祝英台之忠贞义烈,因缘附会,亦未可知,化蝶之说无论其真假,亦不必细究,唯二人凄婉之情,悲凉命运,数百年来,感之至深,令人深深怜惜,以化蝶为终,虽终属荒诞,也表达了世人对梁祝二人的同情悲悯之意。”董云楚深以为然,暗暗点头。

    却听阿雪道:“化蝶的故事吗,我们白家人也有的。”岳中影奇道:“哦,是吗,愿闻其详。”阿雪笑道:“唉呀,你想听吗,不过讲故事我可不会,我们小姐讲得可好啦。”

    岳中影转首去看董云楚。董云楚微微一笑,随即敛了笑容,缓缓道:“此泉原名无底谭,远古时,云弄峰下住了一名勤劳美丽的姑娘雯姑,同山中猎手霞郎一见钟情,互订终身。然而好事多磨,雯姑和霞郎虽然情比金坚,却逃不过世俗之徒的威逼,苍山下住着一个凶恶残暴的俞王,他得知雯姑美貌无比,便想强占雯姑,做他的第八个妃子。于是派人把雯姑抢入宫中。霞郎知道后,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宫内救出了雯姑。俞王发觉后,立即带兵穷追。他俩跑到无底潭边时,已精疲力竭,前无出路,后有追兵,危急中两人双双跳入无底潭自杀殉情。次日,打捞霞郎和雯姑的乡亲们没有找出两人的尺体,却看见从深潭中翻起的一个巨大气泡内飞出了一对色彩斑斓、鲜艳美丽的蝴蝶。此后,每逢四月,便有成千上万蝴蝶在水面上形影不离,蹁跹起舞。这里的乡亲们都说,这些蝴蝶都是来祭奠雯姑和霞郎的。”

    岳中影听董云楚缓缓述说,不禁神思遥远,似乎隐隐看到了相爱却不成相守的雯姑与霞郎,在绝望之中,双双跳水自杀,不由得喃喃道:“为什么有情人终究不能够在一起,却要历经磨难,承受无尽的折磨?”董云楚一时无语,两人相对而寂。

    段思英见二人相谈甚欢,早已经妒火中烧,当下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存大志,成功名,嘿嘿,尽拘于儿女私情,岂是英雄豪杰所为。”说着,冷笑不已。

    岳中影听他如此说,心道:“你我非同一路人,与你争辨又有何意。”当下闻而不言。

    段思英见岳中影不辩驳自己,心中甚是得意,看董云楚时,却见董云楚脸色淡漠,全无赞同自已之意,一时间得意之情顿时化成失望之色。

    其时,快近巳时,四下里来看蝴蝶相会的青年男女渐渐多了起来,接二连三,络绎不绝。尽数在泉边唱歌跳舞,互表爱心,互诉衷肠,互订誓盟。阿雪见状,便同阿海一起唱起歌来。阿海虽平素口齿笨拙,唱起歌来,却是嗓音响亮,情意绵长。岳中影见状,心中大是羡慕。

    阿雪见了,便过来拉着岳中影道:“岳大哥,你也来唱歌吧。”岳中影忙推辞道:“这个,我不会唱啊。”阿雪强道:“你试着唱吗,咱们这里的人,若不会唱歌,可是讨不着媳妇的哟。”说着笑了起来。

    岳中影被她扭不过,试着想唱几句,但终究只张嘴,唱不出声来。眼见泉边放着董云楚的琴,便道:“唱歌我真是不会,不如我弹琴你们听好吗?”阿雪高兴的拍手笑道:“哟喂,岳大哥会弹琴吗,那太好了,我们家小姐弹的曲子可好听了,只是我们都不懂。岳大哥,不知道你的琴弹的怎么样,可有我们家小姐弹的好听。”岳中影看着董云楚,笑道:“在下琴技甚浅,怕是不甚入耳。”董云楚微微一笑,道:“岳大哥过谦了,小妹正想听岳大哥清音呢。”

    当下,岳中影走到琴边坐下,微静一静心神,沉吟一阵,弹奏起来。琴音平和深沉,悠扬动听。岳中影自小学武,虽亦曾学琴,琴技却终究稍逊,只是他天性淡泊,胸襟豁达,正和琴音内敛含蓄之特色,因而虽然技法未臻一流,琴音却也绵长悠远,蕴味无穷。阿雪等虽不懂琴律,却也颇觉动听。

    董云楚听岳中影所奏之曲,心中一动,抬眼望望岳中影,心中暗道:“他,他弹此曲,是更有深意吗?”心中情乱,不由自主的和着那曲音,轻声吟唱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岳中影听道董云楚和着他的曲子而歌,不由得心神一荡,暗道:“我,我并非有意要谈此曲,可她竟然出声相合,莫非,莫非是另有深意吗。”他心神微分,自然不能心静,“铮”地一声,那琴“羽”弦忽断,琴音立止。

    琴弦忽断,众人自是大奇。阿雪甚是聪明,虽听不懂董云楚歌中何意,亦不明琴弦因何而断,也知道琴弦之断,必同小姐歌声有关,当即嘻嘻笑道:“咦,怎么了岳大哥,就算我们家小姐歌唱的不中听,你也不该将她的琴弦给弄断了呀。”岳中影心中慌乱,想着急的去解释,岂料只急急的说道:“不,不是这样,你,我。”一句话未说完全,却结结巴口吃起来。知道自己难以解释,只得闭了嘴,急急的去续那断弦。

    董云楚见岳中影手足无措,想要同他上前说话,但见岳中影却似尽力避开自己的目光,不禁心中微微一酸,暗道:“你若果真有心,自大可不必避讳,你若真无此意,自然也不该弹那琴曲。现在你既然琴表其意,又何必百般遮掩,莫非是嫌我蛮邦女子,与你这江湖英雄不相配吗。然则若是真英雄,真豪杰,又岂能以蛮夷之俗念看我。”心中想着,渐生恚怒之意。

    岳中影手忙脚乱,将那琴弦续好,转头欲向董云楚解释,却见董云楚双眉凝结,隐含怒气,不禁心中一叹,暗道:“岳中影啊岳中影,你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不过一个江湖浪子,既无什么显赫身世,亦并非什么英雄豪杰,人家贵族门第,岂是你难免配得上的。喜爱唱歌,本是白家人习俗,此时顺口唱出,未必便是对你有意,你何必自作多情,徒生烦恼。”

    大凡青年男女,初对对方生爱慕之心,总是欲说还休,一边想要倾诉,一边却又尽力遮掩,怕对方不知自己心意,更怕对方拒绝自己心意。董云楚虽是白人,与男女之情较汉家女子爽直,没有那么多顾虑,但毕竟她生于富贵仕宦之家,自幼又多受汉人诗书淘冶,即便不似汉人闺秀那般扭捏,亦多少受些影响。岳中影更是自小学武,从未曾对什么女子动心,此时虽生爱慕之意,竟然不知道如何示爱。两人各自掩饰真情,反生误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雪见状,想要茬开话题,却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便在这时,忽然传来数声男女尖叫声。紧结着,便有人惊慌跑了过来,口中兀自喊道:“大家快来看,快来看,有人在打架。”另有人便叫:“咦,哪里来的野道士,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持剑杀人。”

    岳中影心中一凛,暗道:“道士?莫非是玉虚,怎地他又在做什么坏事。”想着,便欲起身去看,见董云楚双目含泪,不禁一呆。段思英冷笑数声,转身向那人声呐喊处奔了下去。阿雪见正是良机,便急跑上前,拉了董云楚,道:“小姐咱们瞧瞧热闹去。”说着,不由分说,拉了董云楚便跑。边跑边向阿海使个眼色,阿海会意,向岳中影道:“岳大哥,咱们也去瞧瞧?”岳中影点点头,跟在董云楚身后,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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