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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回 谁怜蝶飞七彩舞(一)

    第五回谁怜蝶飞七彩舞。(

    岳中影强忍伤势,自密林中一路西行,不过十余里地,便进入点苍山中。此时,日以渐渐西沉,淡淡的暮色渐渐罩向群山。岳中影见天色渐晚,心中暗喜,身后虽有追兵,但若支持到天黑,自可逃过此劫。当即沿着点苍山麓,一路向西,只是他身上伤势极重,方才狂奔十余里,几乎耗尽全部精力,此时便再也无力施展轻功,只在树林之间蹒跚而行。

    再走过数里,忽听得林边传来一阵沙沙轻响,岳中影心中一凛,只道玉虚已经追来,凝神听时,却又不似有人。那沙沙轻响渐渐的清晰,岳中影不禁哑然失笑:“嘿嘿,原来是起风了。”

    那风来得甚是突然,风势却渐渐加大,不多时,竟然狂风大起,只吹着树林响声如雷。岳中影只觉那风势呼啸而至,吹着自已身子随着风势不住摇晃,带动着身上的伤势阵阵的剌痛,只觉得随时都可能被狂风卷起,或者因伤势不支而倒下去,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息首:“看来老天也想要岳某人的命了,没来由的怎么会突然刮起狂风呢?”

    他却不知,阳咀咩城冬春之季,常常是狂风蔽日,南诏之民自是习以为常。岳中影却觉得这风刮的奇怪,心中正自气闷,却突然转念一想,此时狂风怒吼,自已行动不便,那身后玉虚、杨仁远诸人自也如无头苍蝇,难以发觉自己,那岂非是件好事?这样想着,心里也突然生出一股气力,迎着那风,缓缓向前而行。然而那风势却甚是奇怪,明明那风向似是朝南,却忽然间转而向北,然而他身子随着风势北转,倏然间那风向却又转南。如此转换不定,岳中影虽觉得奇怪,却也不甚在意,只是重伤之余,复又自觉腹中饥饿难当,一路之上,多见两峰之间不时有山泉泻下,倒正可解渴,只是渴虽解得,那饥饿之意却越发难忍。

    如此几中踯躅前行,直走了大半夜,那风势方渐渐停歇。西天上一钩弯月斜斜映在眼前,岳中影向山下看去,却见远远山下一片冰鳞,他心中也已明此处必时南诏洱海之所在。此时月色并不甚分明,那鳞光自也甚是隔膜,这份隔膜却正如此时岳中影之心境。一时间,岳中影呆呆望着海中淡鳞,不觉入神。

    许久,岳中影方始叹息一声,默然抬脚前行,然而他因沉迷于海中鳞光,竟然没有留意脚下的路,此时抬脚便行,却不知前面正是一道陡坡,他这一脚下去,猛然踩空,唉哟一声,身子一侧,骨碌碌向山下滚去。这山坡上树木虽多,但山势太过陡峭,竟未能拦住他的身子,只滚下长长数十丈,跌入山涧之中,幸而那山涧中乃是一道溪水,岳中影一头裁进溪水,却也避过了粉身碎骨之厄。

    岳中影左手持剑撑地,缓缓自那溪水中爬出,然想爬出山涧,却是千难万难。他勉力向上爬行数步,却突然脑中一阵嗡叫,身子一软,向下跌倒,一口鲜血自口中涌出,登时晕了过去。

    恍忽中似乎一阵清香扑面,又似乎是一阵歌声,岳中影悠然转醒,迷离的双眼微微张开,隐约间似乎身在一个极精致的小房之中。然而双眼有些不听使唤,微张便闭。

    “这是哪里,莫非又落到了玉虚手中?可是,怎么会有股清香呢?”这香味绝非麝香薰香之类,却是一股花香。()正想着,远远传来甜亮的歌声,那曲调似乎在哪里听这,但却是实在想不起来是哪里听过,只是觉得极是耳熟。

    过了半晌,岳中影再次睁开又目,此时脑中已然清醒许多,转头看看所在,却哪里是什么房间,乃是一辆大车。车内布置极是清淡雅致,身前一张小几,上面放了一琴一剑,那剑却正是自己的。

    岳中影挣扎着刚要起身,却见珠帘一晃,闪进一张圆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向车内极快的扫视一周,便又忽的钻出。岳中影想要答话却来不及。

    便此时,突听的车外一声惊叫,那圆脸复又钻了进来,整个身子也挤上车来,向岳中影高声囔道:“啊,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耶。”声音甚是甜美,透出浓浓的喜悦之意。

    岳中影见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身半色上衣,外罩一件红色坎肩,五彩的头饰下,一张甜美活泼的脸蛋,服饰打扮同南思昭那幅幅画中人物有些相似。岳中影轻声道:“这时在哪里,是姑娘救了在下。”说着便要起身。

    那少女见他要起来,忙上前一扶,道:“呀,你现在且别忙着起来,当心你的伤。”手臂轻轻一推,将岳中影推倒。这少女用力甚轻,亦非身具武功,岳中影却难拒这一推之力,心下自是明白自己所受之伤仍重之故。

    那姑娘笑着道:“可别谢我呀,我可没想过要救你,你要是谢了我,那可就吃亏了,嗯,那个,那个,勿谓言之不烦也。”

    岳中影一愣,这小姑娘前面所言,甚是快捷爽朗,岂料后面冒出一句文绉绉掉书袋话来,显得不伦不类,却又别有趣味,当下忍不住笑出声来,却牵动着背上伤势一阵剌痛。那少女睁大了眼睛,问道:“你笑什么?”

    岳中影摇头不答同,却问道:“不是你救了我,那是谁救的我啊。”他见这少女单纯天真,便也不甚客气。

    那少女听了这话,突然叫道:“咦,对了,我得赶紧去告诉小姐,交了你这苦差使,我还去唱歌去呢,没的白白让你误了我半日功夫,你先等一等,救你的人马上便可到了。”说着冲了出去,岳中影忙挣扎着起身,想要问她些什么,却见那少女已一溜烟的去了。

    岳中影愣了一下,伸出头看看车外,却见自己身处一大片绿荫之中,四下里鸟语花香,蜂团蝶阵,好不热闹,心想暗想:“听这小姑娘的话,救我的人自是她家小姐,这小姑娘天真活泼,哪像个丫鬟,除非是这家小姐乃是个出尘脱俗之辈,方可容丫鬟辈如此放肆。”这样想着,缓缓从车内下来,微一运气,只觉得气息凝滞,伤势并无好转。伸手摸摸后腰处,只觉一片柔软的丝巾缚住了腰间伤口。岳中影微一犹豫,向那树林深处缓缓寻去。转过几个小弯,树林深处隐约传出泉水叮咚之声,岳中影便循着声音,轻轻走过去。绕开一片绿色,眼前豁然一亮,岳中影抬眼望去,忽然神色大变,恍若见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时间呆立在地。

    在他面前,一株极大的合欢树,横压在一道清泉之上,树冠如伞,将那泉遮去小半。泉水清盈透澈,顺着一个小石沿缓缓外泻,犹如翠玉落地,叮咚不绝。那泉水四周,满是红香绿玉,一朵朵鲜艳的山茶花争相斗艳,更惹的一对一对的彩蝶绕着那些花草上下翻飞。更奇的是,那泉水之侧竟有一块青石上,一名少女临水而坐,呆呆的看着那些翩跹双飞的彩蝶。那少女一身如雪白衣,外罩一件红色坎肩。墨玉一般的长发随着微风轻拂。额前五色缤纷,艳丽无比。

    这情景,便同南思昭那幅画一模一样,竟无丝毫差别。岳中影神情恍忽,只觉得自己身处仙境一般。

    这时,那少女轻轻抬起头,仰望那合欢树下两只双飞的彩蝶,轻声吟道“此生自知情缘尽,双舞翩跹绕合欢。”岳中影听到这句诗,顿时心头一震,暗道:“这本是南大哥那幅画上的题诗,这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当下踏上一步,便要询问。

    方要说话,却见那少女回过头来。猛然间见有人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后,那姑娘亦是吃了一惊,待看清了来人,便露出甜美的笑来,轻声道:“是你呀,你醒了啊!”

    岳中影忙点点头,道:“是姑娘救了在下么?”那姑娘淡淡笑道“也谈不上什么救不救的,早间我发现公子晕倒在山涧,因而扶公子上车休息了一阵而已。”

    岳中影刚要答话,却突听的林中一声急叫“小姐,小姐”接着,便见方才那蓝衣少女冲了这来,见了那姑娘,高声囔道:“啊,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好久找不到你!”那姑娘笑道:“你当真是找我吗,我看未必吧。”

    那少女脸色一红,道:“那自然,自然,……,自然顺便做点其他的事吗!嘻嘻。”忽地想起一事,便忙道:“小姐,告诉你啊,那个死人还真没死啊,现在已经活过来了,你答应我的,他醒了我可再不看他了啊,闷也闷死了。”

    她叽叽喳喳说的又快又响,猛然回过头来,看见了岳中影,便突地呆了一呆,方又叫道:“咦,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车里等着吗,小心你伤发了,真死了可就活不过来了。”那姑娘见她言话甚是无礼,忙喝道:“阿雪,不得无礼。”

    那阿雪咕哝道:“本来就是吗!”说着瞪了岳中影一眼。

    岳中影笑道:“两位救了在下,在下自然不敢死,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两位的好意。”阿雪撇撇嘴,骂道:“油嘴滑舌。”那姑娘面色一寒,忙喝一声“阿雪!”那阿雪便不敢再说。

    那姑娘向岳中影微一颔道,道:“小婢无礼,请公子勿怪。”岳中影忙道:“不敢,不敢,不,不敢。”她对那阿雪说话,甚是随便,可对着这姑娘说,却有些慌乱不已,浑不知要说什么,翻来覆去,却只有“不敢”二字。

    阿雪见他呆望着自家小姐,语无伦次,心慌意乱,心中微生鄙夷之意,低低向那姑娘道:“小姐,这家伙看来跟那些无赖公子一般无二,可没对你安什么好心,你可要小心啊!”她言语甚轻,但岳中影内功即深,耳力自也非寻常,对她的话倒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中暗:“不行,我岂可让这姑娘误会。”忙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岂料这一步踏的猛了,只觉得胸腹间一阵窒闷,眼前一黑,向前裁去。

    那姑娘惊叫一声,忙上前扶住岳中影,道:“公子,你怎么了。”却见岳中影双目微闭,脸上毫无血色,便忙叫道:“阿雪,快,快拿药来。”那阿雪本是有口无心,见岳中影突然晕倒,也是十分紧张,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凡,递给那姑娘。那姑娘忙喂进岳中影嘴中。

    岳中影恍忽中觉得口中喂进一物,便即醒来,见那姑娘喂自己吃药,忙挣扎着起身端坐,双手合在腹前,慢慢运功。

    阿雪见岳中影运功,“咦”了一声,道:“小姐,他怎么也会思英少爷的功夫啊,你看,他的姿势和思英少爷一模一样啊!”那姑娘见岳中影能够自行疗伤,便放开了手,笑道:“他们会武功的人自然都会这样了,那有什么奇怪的。”阿雪不屑道:“会武功有什么好,还不是给人打成这样,哼哼。”那姑娘知他心思,只笑了笑,道:“是,是,会武功自然不好,都像你的阿海哥才好,是吧”。

    过得片刻,阿雪见岳中影脸色渐渐泛起一丝血色,知道他伤无大碍,便笑嘻嘻的向那姑娘道:“小姐啊,你看他没事了,你不会还让我看着她吧!我可不答应啊!”那姑娘笑道:“好啦,好啦,死妮子,不就是想见你阿海哥吗,去吧,人家不见得今天会来!”那阿雪急道:“怎么会,怎么会,阿海哥答应今天陪我唱歌的,怎么会!”

    那姑娘见她真的发急,忙笑道:“别急,别急,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吗,你快去吧,莫让阿海哥等急了。”阿雪一脸甜笑,道:“是,是,我就知道小姐最疼阿雪了,小姐真好。”说着,上前亲了那姑娘一口,一蹦一跳,唱着歌去了。

    那姑娘叫道:“阿雪,药……!”不待她叫,那阿雪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她看着阿雪的身影,不禁摇摇头,微微一笑。只见两只彩蝶一闪一闪的飞了过来,只在自己身前徘徊。那姑娘轻轻伸出手去,那对彩蝶便落在她手心,扑闪着翅膀,又轻轻飞起。那姑娘微笑着看那一双彩蝶,半晌,突然想起那句诗来,本来微笑的脸庞泛出淡淡轻愁,心中暗自伤神:“唉,这彩蝶多经霜刀雪剑之苦,方能破茧而出,哪想到只不过片刻欢娱,便时日无多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受尽苦难呢?”

    这样想着,轻轻回过头来,却见岳中影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呆呆的望着她。若是汉家女子,如果有陌生人这般看着她,心中早已怒,斥他无耻,然这姑娘却只微微一笑,道:“好点了么。”

    岳中影点点头,道“多谢姑娘赠药。”这姑娘看来并不会武,但方才所喂之药却是极有效的疗伤之药,一般只有武林中人才有。

    那姑娘笑道:“公子算是谢药还是谢人啊?”岳中影一呆,却见那姑娘扑哧笑出声来,道:“公子从哪里来啊,怎么会在此被人打伤呢?”岳中影道:“在下自中蜀中来,嗯,半道上遇到些仇家。姑娘……”

    岳中影话未说玩,哪姑娘截口道:“我叫董云楚,你别一口一个姑娘,怪怪的,我也不叫你公子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岳中影一愣,中原女子很少轻易将自闺名让人知晓,便是江湖女子,也未必如此直接,这姑娘却毫不在意,当下道:“在下岳中影。”那姑娘笑道:“依你们武林中人,我当叫你一声岳少侠啦,不过,叫岳大哥可不可以啊?”岳中影忙点头,道:“那,那自然好。”

    董云楚见岳中影说了几句话,脸色又有些难看,便道:“岳大哥,你好好坐一会,我再到车里给你拿点药。阿雪这坏妮子,总是这么粗心。”说着,起身向车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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