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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兄弟重逢

    三个知县欢天喜地的上任去了。

    扬州属于江淮富硕之地,但是那缑勇心里却是不舒坦,一路上闷闷不乐,身边的师爷郑宏亮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缑勇叹口气道:“本以为调到了好地方可以大施拳脚,大捞一把,却没想到咱们这个藩台大人是个狠角色。”

    郑宏亮笑道:“老爷原来是为了这个?”

    缑勇道:“老爷我再干几年就告老还乡了,这可好,碰了根钉子。”

    郑宏亮道:“我们这位藩台大人爱民如子,既然如此,我们只要不打老百姓的主意就是了。”

    缑勇不解道:“不打老百姓的主意,我们打谁的主意?”

    郑宏亮笑道:“老爷您不必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缑勇看着郑宏亮道:“你有办法?”

    郑宏亮笑道:“老爷您看这扬州什么最多?”

    缑勇不假思索的道:“商贾最多。”

    郑宏亮又道:“商贾中什么最多?”

    缑勇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来,郑宏亮笑又问道:“扬州什么最出名?”

    缑勇道:“当然是烟花之地最出名。”

    郑宏亮无奈道:“老爷您糊涂!这扬州乃是全国为数不多的行盐之地,那些盐商个个肥的流油,国库的三分之一赋税都来自这些盐商,好多朝中大员都在巴结这些人,就连皇帝身边的太监都和这些人有来往,一个盐商说话的份量相当于知府。”

    缑勇心思乱撞道:“你的意思是?”

    郑宏亮道:“老爷,我们只要在他们身上花点心思,不就行了?”

    缑勇又道:“你刚刚说这些盐商的份量相当于五品的知府,老爷我只是个七品知县,人家能搭理咱吗?”

    郑宏亮道:“这些人在地方上只手遮天,可为什么还要和朝中那些达官显贵勾结在一起?”

    缑勇再糊涂此时也似乎明白了什么,郑宏亮接着道:“这些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树大招风,就连皇帝都靠他们养着,可哪一天皇帝要是杀鸡取卵,您说他们会也么样?”

    缑勇眉头一皱道:“我又糊涂了,你说明白点。”

    郑宏亮贴在缑勇的耳朵上秘语几句,缑勇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

    孙康坐在后堂,  于冰跑进来道:“大人,京城的镇抚司衙门来人了。”

    孙康疑道:“镇抚司?他们来扬州干嘛?”

    于冰道:“他们还拉来十几辆马车的物资,让您亲自去验收,您过去看看吧!”

    孙康心想,赈灾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又拉开物资做什么?不敢大意,起身向外走去,道:“走,跟我去看看。”

    许劲松站在藩台衙门门口,不一会走出来两个人,正是孙康和于冰,孙康看着许劲松道:“您是?”

    许劲松拱手道:“这位一定就是孙康孙大人了,在下镇抚司指挥使许劲松,奉沈阁老之命押运一批物资与孙大人,还请孙大人验收。”

    孙康心中暗惊,笑道:“原来是指挥使大人,里面请。”一边招呼许劲松,一边叫于冰和众人将所谓物资搬了进来。

    到了后堂,还没坐稳,许劲松从袖中拿出一份清单,道:“这是清单,孙大人照着查点就可以了。”

    孙康心中疑虑,沈阁老忽然为何要送物资过来,还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送来,一定有深意,孙康接过清单,看了吓了一跳,盯着许劲松道:“许大人,这是?”

    许劲松见此时只有他们二人,看着孙康道:“孙大人,事态紧急,临走时阁老并没有交代过多,他让我将这封密信交给你。”许劲松从胸口出取出密信,递给孙康。

    孙康接信在手,拆开细看,越看眉头越是紧皱,甚至能感觉到孙康的额头已经开始出汗。

    许劲松知道的不是很详细,但是也能够猜出一点。

    孙康看完信,将信件小心翼翼的放在袖内,许劲松起身,眼神中流露出一股钦佩之色,道:“孙大人,您的担子不轻呀!”

    孙康深呼一口气,道:“看来事态也不容乐观呀!”

    许劲松道:“如今我锦衣卫已经全部待命,乐安州已经被严密监视起来,他们一有异动,朝廷就会知道。”

    孙康道:“早些时候就听说朝廷的军队有所移动,坊间也流传着关于汉王的事情,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许劲松道:“这朝廷之事,向来就是真真假假,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孙康脸色灰暗,一丝忧虑浮现在脸上,道:“这扬州刚刚经历了一场天灾,现在又降临人祸,老百姓又要遭殃了。”

    许劲松看着孙康道:“很棘手是吗?”

    孙康脑子里又浮现出老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画面,道:“真是天道不公啊!”此时的孙康心里除了一丝忧虑之外,脸上多了一份刚毅与坚定。

    经过这几年的历练,经历了整顿吏治的斗争,又经历了之前的运河决堤的考验,在孙康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了书生气,反而多了许多成熟与果敢。

    清点完物资,许劲松道:“孙大人,扬州城就看你的了,一切小心在意。”

    孙康道:“也请你回去转告沈阁老,我孙康定当尽忠职守。”

    许劲松钦佩的道:“我一定转达。”

    孙康送走许劲松后,叫来于冰,孙康道:“这批物资除了上面的沈阁老和许大人之外,也就是你我知道,切不可泄露。”

    于冰道:“是大人。”

    于冰也是心惊,又道:“这些火器和火药是做什么的?”

    孙康道:“之前你也可能听说了,汉王正在谋划造反的事情,这不是谣言,是真的,沈阁老前番调动大军堵住了北上与西进的路线,目的就是为了让汉王南下。”

    于冰心惊道:“沈阁老是故意要让汉王南下?”

    孙康拿出密信,道:“你看看吧!”

    于冰接信在手,有些颤抖的看完,紧张的道:“沈阁老是何用意?”

    孙康道:“沈阁老的用意就是不让汉王往北打,所以只能逼着汉王往南,利用扬州城拖住他,静待各路勤王军队。”

    于冰道:“可我扬州城的常规守备也只有三千,就算加上所有县衙的衙差总人数也不到五千,根本没法抵御汉王大军的猛攻呀!”

    孙康没有说话,又拿出一份密信道:“你再看看这个。”

    于冰接过,看完又是一惊道:“沈阁老这是孤注一掷呀!”

    孙康道:“万不得已,不要这样做。”

    于冰道:“看来扬州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孙康站起来,脸色坚定的道:“你去拟订一份通告,让下面的府县做好准备,记住,这件事不要过于声张,以免引起骚乱。”

    于冰道:“是,大人。”

    张孝霆此时在扬州城待了一天了,他故意没有让许劲松告诉孙康自己已经到了扬州城。

    张孝霆在扬州城仔细的游览一番,登上大明寺的佛塔,整个扬州城的美景与繁华尽收眼底,让人心旷神怡,虽然扬州经历了一番水深火热的洗礼,但是依然掩盖不住它的繁华与朝气。

    张孝霆下了佛塔,出了大明寺,走在大街上,穿街过巷,听到的都是对新来不久的孙大人的赞叹与钦佩,看到的是扬州城一番新面貌,张孝霆心里不禁为孙康感到高兴与欣慰。

    这天晚上,张孝霆决定去藩台衙门,见一见孙康。

    一轮明月如银盘一般挂在天际,此时孙康正独自坐在后堂处理公务,只见堂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那人微笑着看着孙康,可孙康依旧低着头写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

    来人正是张孝霆,只听张孝霆忽然念道:“月似银盘挂长空,我心如愿化成风。此风一去三千里,何时再会期有终。”

    孙康一惊,起身抬头望向门外,道:“谁?”

    此时门外却是空无一人,孙康奇怪,以为自己精神过于集中,出现幻觉听错了,于是放下笔墨,走出堂外看了看月色,顿时身心为之一松。

    可是又想起哪里不对,明明刚才听到有人站在堂外念诗,可是又没人,孙康在心里默念刚刚听见的诗句,又看了看堂外院中,除了几口水缸和盆景之外,别无其他,孙康奇怪,只好再次相信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堂外走了几步的孙康,走进屋内接着办公,刚走进门坎,就被眼前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人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公文,孙康一惊,看着来人,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孙康心里越惊惧,正色道:“你是谁?”那人也不说话,依旧低着头。

    孙康怒道:“那到底是谁?擅闯藩台衙门可是重罪。”

    只见那人随即抬头一笑,看着孙康道:“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孙康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依然笑着看着孙康,起身笑着向孙康走去,孙康定睛一看,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心跳加快,忽然一下子大叫道:“你是张孝霆?”

    张孝霆哈哈大笑道:“给孙大人请安了。”

    孙康上前一把抱住,久久不愿撒手,嘴里一直道:“真的是你?”

    张孝霆开心的道:“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孙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上下打量着张孝霆,只见张孝霆比以前黑了一点,长高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一种自然的豪气与洒脱,但是大致的轮廓没变。

    孙康激动的道:“这些年你跑哪去了,我一直打听你的消息。”

    张孝霆笑道:“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兄弟二人手拉手,久久不松,此情此景对二人来讲犹如梦中一般,却又如此的真实与真挚。

    张孝霆看着孙康笑道:“真没想到你我兄弟二人竟然在这里见面。”

    孙康大笑道:“哈哈!谁说不是呢!你我一别就是快九年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张孝霆看着孙康,一时不知该和他怎么说,道:“你有酒吗?”

    孙康醍醐灌顶,道:“此情此景怎能没有酒,你等着。”

    不一会孙康拿出一坛美酒,笑着道:“这里不是喝酒的地方,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二人出了后堂,过前厅,出来衙门,孙康叫来一名衙役在酒楼里弄了点好菜,二人来到大明寺的佛塔之上,此情此景让人感慨万千,又有一种豪情万丈,当年二人立志做一番事业,如今相隔多年,二人的命运都生了截然相反的变化,一个是地方大员,一个是武林侠客,不得不说老天爷的天意手段。

    孙康指着远处道:“你看,这扬州是何其壮观,何其繁华。”

    张孝霆虽然白天来过这里,但是夜晚的扬州城却有着和白天不一样的景致,灯火辉煌,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张孝霆笑道:“扬州果然是千古名城,繁华富丽,真让人流连忘返。”

    孙康笑道:“如此你就住在扬州,你我从此兄弟永不分离。”

    张孝霆笑着看着孙康道:“孙大人是不打算让我喝酒呀!”

    孙康大笑道:“我差点忘了。”

    孙康将酒菜摆在桌上,倒满酒杯,张孝霆笑道:“在佛塔上喝酒,不怕佛祖怪罪吗?”

    孙康笑道:“你我兄弟今日重逢,乃人生一大快事,你我皆是俗人,我想佛祖他老人家没那么小气。”二人哈哈大笑。

    二人喝着美酒,不知不觉,一坛酒已经下去一半,张孝霆本不胜酒力,此时脸色微红,有些醉意,孙康话也多了起来,道:“你这些年到底是去了哪里?”

    张孝霆放下杯子,起身走到栏杆处,望着远方的万家灯火,不无感慨的道:“这些年你我都经历了许多,许多事情真让人难以回。”

    孙康起身,看着张孝霆的脸上多了一层感慨,孙康也感慨道:“自从你走了以后,我一人在家足不出户,坚持苦读,终于金榜题名,后来又遇到沈阁老的提携,让我做这个扬州藩台,当年以为凭借这一腔热血,就可以为天下公,今日身处其间,方知这其中的艰辛。”

    张孝霆看着孙康道:“我白天在城中都听说了,老百姓已经记住你了。”

    孙康笑道:“书上说不求功名留于世,但求清白在人间。”

    张孝霆道:“这是你的信念,不是吗?”

    孙康看着张孝霆道:“你呢?难道这不是你当初的信念吗?”

    张孝霆没有说话,在心里,张孝霆害怕孙康问起自己这些年去了哪里,不知该如何回答,孙康看着张孝霆若有心思,再次问道:“我一直问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你好像在刻意的回避,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张孝霆本想编一段故事应付一下,可是如此又是意义何在呢?于是张孝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把这些年的所有遭遇全部告诉了孙康。

    张孝霆说完坐在石凳上,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孙康却是久久沉静在张孝霆的过往经历中,张孝霆道:“你说说,是不是造化弄人?”

    孙康道:“如今你身居武林,而我置身庙堂,你肩负武林道义,我身担百姓福祉,这也是一种信念,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我之间并无本质上的区别,殊途同归而已。”

    张孝霆知道孙康是在安慰自己,其实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在的所有,孙康说的没错,殊途同归而已,又叹口气道:“不说这个了。”

    张孝霆忽然脑海中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不禁道:“我的爹娘还好吗?”

    孙康看着张孝霆,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奇怪的神情,似紧张,似犹豫,还有点不知所措,张孝霆看着孙康又道:“他们还好吗?”

    孙康担心的神情看着张孝霆道:“你要有心理准备。”

    张孝霆心惊道:“到底怎么了?”

    孙康不知该如何说起,有些紧张,正犹豫间,张孝霆好像预感到事情的不对劲,拉住孙康的肩膀,激动的道:“说呀!”

    孙康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坐下看着张孝霆满是期待中带有一丝紧张的神情,道:“你爹三年前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

    张孝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孙康看着张孝霆道:“你爹三年前去世了。”

    张孝霆一把抓住孙康的胳膊,大吼道:“你说的是真的?”

    孙康点点头道:“是真的。”

    张孝霆忽然感觉到脑子一阵空白,情绪激动的他脸色苍白,颤抖的双手不住的晃动着,眼泪夺眶而出,蹒跚的身躯不住的后退。

    孙康担心的走过去,道:“孝霆,你没事吧!”

    张孝霆根本就没听见孙康说什么,此时在他的耳朵里“嗡嗡”一片,仿佛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忽然张孝霆放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那种痛苦可能是孙康无法理解的,老爹的死对张孝霆的打击是多么的突然,那么的强烈。

    张孝霆还记得自己的老爹,老实本分,总是一副憨厚的神情,唯一的嗜好就是喝点小酒,种种情景历历在目,在耳边在脑海里回荡,身临其境般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只是这种感觉此时是多么的苦涩与难以接受。

    天好像一下子坍塌了下来,张孝霆悲痛的快要窒息,哭声回荡在佛塔,威风吹过,传向远方,淹没在繁华的市井之中。

    一边的孙康变得沉默,看着张孝霆坐在地上,虽能体会他的悲痛,但还是没有上前劝慰,因为他觉得张孝霆此时需要宣泄,宣泄那份悲痛,只有这样才能面对与接受这样的事实。

    孙康坐在石凳上满满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张孝霆的内心在深深的自责,从小到大老爹永远是护着自己,就算自己犯了错误,老爹也会护着自己,每次面对自己的老爹都会有一种心安理得。

    张孝霆大哭一场,止住泪水,神情有些恍惚,望着家乡的方向,他擦了擦泪水,转头看着孙康道:“我娘呢?”

    孙康见他如此,说到:“你娘亲很好,你爹去世后,你大哥也就从城里搬回来住了,你的两个哥哥现已经娶了亲,成了家。”

    张孝霆看着孙康道:“好兄弟,这些年多谢你,我张孝霆定当以死相报。”

    孙康一把拉住张孝霆的手道:“你我兄弟不谈生死,但求今后无愧。”

    张孝霆看着孙康道:“我爹一生清苦操劳,生养之恩,重于五岳,如今走了,我这个不孝子还在外面漂泊,简直犹如禽兽一般,我明日就回家看看,给他老人家的坟头添把土,磕个头。”

    孙康道:“这是人之常伦,应该的。”

    张孝霆已无意再饮酒,和孙康下了佛塔,出了大明寺,草草来到客栈,收拾一番,二人静坐到天明,张孝霆睡意全无,只盼早开城门。

    鸡叫三声,东方出现一抹红霞,孙康从身上取出数两银子,递给张孝霆,道:“一路小心,回家好生宽慰老娘,到时你我兄弟再会。”

    张孝霆点点头道:“多谢了。”

    张孝霆收起银子,和孙康辞别,向城外走去,此时张孝霆人虽在扬州城,心早已经到了石碾村,只见他脚不沾地,脚踩罡风,过往的路人纷纷惊奇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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