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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从前往事

    那像是迟到了二十多年的闪光,一直闪到了江河的内心深处。

    二十五年前,江河六岁,是一名小学生。那天他像是往常一样,吃过了早餐去上学。当他走到了楼下的时候,楼里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那天江河看着自己的父母血(肉rou)模糊的被抬上了担架,之后江河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

    用江河姑(奶nai)(奶nai)的话来说,江河父母的尸体惨不忍睹,怎么能给小孩子看呢。那惊鸿一瞥,就成了永别。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无助,江河呆呆站在楼下,没有人注意到他。直到一双大手将他托起,江河先看到的并不是那个人的脸,他先看到的是那个人的制服。

    先是一名警察,然后才是邵世林。

    如今躺在地上,脖子处流着鲜血的邵老,自然就是二十五年前,让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平静下来的邵世林。从那天开始,江河再也忘不掉任何事(情qg),他尤其是忘不掉,那(套tao)如今看起来并不好看的制服。

    而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却让江河执着了半辈子。

    江河的姑(奶nai)(奶nai)是个迷信的老人,江河父母入葬的时候虽然是简陋,但是该有的程序一点都不能省。江河是独生子,在送葬的路上,他怀里抱着父母的相片,手上还要打幡儿。按照规矩,孝子贤孙需要嚎啕大哭。若是那早已分家,和父母关系淡漠的成年人,哭不出来也就罢了,可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对双亲的惨死却毫无波动,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过。

    有人言语江河天生薄凉,有人又道江河是天煞孤星。

    他一路都没有哭,甚至当葬礼完成,江河的亲戚甚至是吊唁之人通通离开。

    那天姑(奶nai)(奶nai)将江河的头按在地上,喊道“哭,你给我哭,为什么你不哭呢?”

    后来江河被姑(奶nai)(奶nai)打得遍体鳞伤,可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反倒是打人的姑(奶nai)(奶nai),却在坟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江河失去了做人的基本——感(情qg)。

    论亲疏程度,江河本不应该由他姑(奶nai)(奶nai)照顾,可江河在众多亲戚中推来推去,像是一只得了瘟疫的病狗,没有人愿意接纳他。最后还是家中辈分最老的姑(奶nai)(奶nai)一拍桌子“你们谁都不要照顾他,我来照顾。”

    姑(奶nai)(奶nai)是个倔强的人哦,从那天开始,姑(奶nai)(奶nai)再也没有和别的亲戚来往,她带着江河相依为命,直到她即将死去的时候。在她死亡的弥留之际,时隔十七年,江河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亲戚。

    姑(奶nai)(奶nai)可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她早早就失去了丈夫,从来都是一个人生活,她最喜欢对江河说的话就是“死了好啊,死了就一了百了。”

    可那天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死去。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翻来覆去数落江河的不对,她照顾江河的时间比他的父母都要长,可如今她都要死了,江河竟然一点表(情qg)都没有。没有悲伤,没有难过,有的只是一张冷漠而迷茫的脸。

    她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说,可到最后又只剩下了一句“没有我,你可怎么活啊?”

    设问句从来是不需要对方回答的,姑(奶nai)(奶nai)早就在很多年前,就将自己唯一的一(套tao)小二楼留给了江河,这样即便江河以后是一个废人,靠着租金,倒是也能在龙城市生活下去了。亲戚们骂江河是白眼狼,姑(奶nai)(奶nai)养了他十七年,临了他一句宽慰人的话都不说。

    和十七年前一模一样的流程,就是少了一个将他的头按在地上,((逼bi)bi)他哭出来的老人。

    所有人都散去之后,江河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瓶芥末油来,他拧开盖子,咕咕的往自己嘴里倒去。辛辣刺鼻的味道顿时让江河涕泪俱下,泪珠儿像是断了线一样吧嗒吧嗒的流着,可江河的内心毫无波动,即便那一天,一瓶芥末油让江河痛哭了足足有三个小时。

    可江河明白,那不是姑(奶nai)(奶nai)想要的。

    哭和哭是不一样的,江河六岁就明白。

    忆症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qg),否则它就不是一种病了。忆症的患者记着从患病开始所有的记忆,尤其是负面的那些记忆,例如死亡,例如悲伤,例如难过,尴尬,忧愁,无奈,这是远比快乐,开心,高兴,兴奋要强烈的多的感(情qg)。

    忆症患者往往有抑郁症,可江河又是幸运的,在罹患了忆症的同时,让他同时换上了心理疾病,他记着父母,姑(奶nai)(奶nai)死去的全部细节,可他却不会感觉到痛苦了。

    如今他就呆呆看着邵老,肚子里像是有很多东西早绞着一样,让他泛着恶心,几乎寸步难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这就叫做(情qg)感。

    “去……去。”

    邵老的声音虚弱而无力,却像是晴天霹雳在江河的脑袋瓜上响起。

    还有十分钟的时间,还有几百条生命。

    江河明白,这可能是他看邵老的最后一面。

    邵老依旧说道“去,去。”

    左右为难,是一个人拥有感(情qg)的开始。

    江河这一分钟的犹豫,就是证据。

    旋即江河抓起了一旁的面具和斗篷,夺门而出。

    “救人,徐一曼,马上来救人,邵老的颈动脉被割断了。”江河已经很冷静“关登,马上到我这边来,马上。”

    夜幕中,彩灯下,江河又一次看到了六岁时看到的制服。

    “马上,马上给我录一段视频,用上犯罪顾问常用的变声器。”江河穿上了黑色斗篷,带上了面具,对着最近的刑警说道。

    视频是用手机录制的,江河俨然已经没有了时间。

    他尽量缓和了自己的语气,在吵杂的背景下,面对这手机镜头说道“哈喽大家好,我是犯罪顾问。听背景,你就应该知道我是和你们在一起的。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来对你们传达最后的命令,以迎接新世界的到来。当你们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请用力撕下脖子上的项圈,以最大的力量将它们扔到空中去,能扔多高就扔多高,再见。”

    录完视频之后,江河一把将面具扯了下来扔到一旁。

    他刚想要问问关登到了什么地方的时候,一个肥胖的(身shēn)影已经来到了江河面前。这个满头大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抱着电脑的关登。关登似乎很累,他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怀里的笔记本却是已经打了开来。

    “立刻把我刚才录的那段视频送到这个广场上所有人的手机里面去。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了,应该可以来得及吧?”

    关登依旧在电脑上打着字“送视频到所有人的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但是犯罪顾问的项圈里有一把电子锁,只要锁上了,光靠蛮力是打不开项圈的,否则脖子也会被扯断。我刚才也没闲着,刚在不远处设置了一个干扰器。”

    “要多长时间。”江河问道。

    关登摇了摇头,却依然打着字“一定在新的一年之前。”

    江河突然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那似乎是一种深深的荒芜感,以至于江河只是说道“尽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视频和干扰器的事(情qg),你看着办。”

    江河看了看他电脑上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五分钟了。

    而这个时候,袁军也已经赶到了江河的(身shēn)边,问道“出了什么事(情qg)了?邵老怎么了?”

    江河扭头往咖啡馆看去,咖啡馆的一角已经陷入了黑暗,那是之前的爆炸波及到了的灯泡,远远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shēn)影,徐一曼已经一马当先往咖啡馆里冲去了。

    江河不由想到了徐一曼特殊的心理疾病,她没有办法面对一个可能会死去的病人。当面对这些病人的时候,徐一曼会自内心的恐惧,让她浑(身shēn)颤抖,完全没有办法做到一个医生应该做到的事(情qg)。

    “附近的救护车呢?”江河看向了袁军“邵老的颈动脉破裂,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必须马上送到最近的医院。”

    “在广场外停着。”袁军说道“广场不(允)许汽车进入。”

    “你在武警是干什么的?学过特殊地形开车吧?广场上这么大的空地,一辆救护车车开不进来么?”江河说道。

    袁军顿时明白了江河的意思,他开口说道“给我五分钟,我一定把车开到咖啡馆的门口去。”

    将所有事(情qg)都安排了下去,时间早就已经所剩不多了。

    还有三分钟时间,一切就要见分晓了。

    江河拍了拍关登的肩膀,对他说道“不管一会儿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说着,江河飞快往咖啡馆跑去。

    关登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敲打来敲打去,此刻他已经满头大汗,却根本来不及擦。片刻他心中一喜,干扰设备已经完成,只等着他按下按钮。

    可当他按下了按钮,却现送失败。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不远处自己设置的设备,原来刚才咖啡店里的闪光惊扰到了不少广场上的看客,他们纷纷往这边挤来,而关登之前放置好的设备,早就被人踹倒在地,线路接口也已经断开。

    三分钟,不到十米。只要重新插上电源,视频和干扰器将同时覆盖这个广场。

    关登扔下电脑就往接口处跑去,可设备被人群团团包围着。

    他忽然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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