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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牢

    街头巷尾的议论尚未淡去,被扣上了魔头名号的孙青茶已经被关进这扬州的大牢半月有余,赵牢头看着被绑在柱子上青年人,啧啧感叹两声,实在难以将眼前这被折磨的形销骨立的家伙和当初站在城门楼上搅动风云的孙魔头联系在一起,原本孙青茶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周围这些狱卒还知道拷问几句,如今却是连问都不问,径直架上刑具。

    这些狱卒们接着就在不远处啃着烧鸡,喝着小酒,对于这孙青茶,说实话心里还有些佩服,他们见到一上刑哭爹喊娘的多了,能咬牙硬挺的好汉可是少了,前段时间牢里也收过个江湖人,那个家伙练的是外家功夫,瞧着是个贼硬气的好汉,结果一上烙铁夹板,竟然他娘的被吓尿了裤子,给一帮狱卒看的是又气又无奈。反倒是孙青茶,从进来就半死不活,要不是上烙铁时候孙青茶倒是还闷哼了一声,这些狱卒都以为这孙青茶已经死了。

    要知道这孙青茶距离凌迟处死的大日子也没几天好活了,更别说早就被按着手指头画押招供,要是以往他们这些狱卒也犯不着难为这个半步黄泉路上鬼,虽说做的就是这讨人嫌的营生,能积德还是多积德,可牢头却发话了,这些刑具啊,可千万不能省着,再看看这平日里贼抠门的牢头带来的好酒好肉,谁还能琢磨不明白?也就心照不宣将孙青茶向着死里打。

    抽鞭子的狱卒不小心用力过猛,手抽了筋,揉着胳膊回到桌前,孙青茶则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本就皮开肉绽的后背上冲刷下一地血水,而孙青茶歪着头,一动不动。

    太师椅上的赵牢头端着一碗酒,嗅了一嗅,眼神中有一抹厌恶,大概是嫌这弥散的血腥气影响了他品评这一坛好酒,扭过头去,见到狱卒停了手,一个眼神,狱卒心领神会,赶紧去联络阮家那位大夫。

    看着这死之前还得受一番活罪的孙青茶,赵牢头心生感慨,你说说啊,惹了谁不好,偏偏要惹上阮家,这其中内幕赵牢头晓得一些,要不是孙青茶涉及许久之前的的一桩大案,怕是早被转入阮家的私牢,可就是在这里也讨不得好啊,乖乖,一边受刑一边有大夫随时待命,这种稀奇事哪怕就是见多识广的赵牢头都是第一次碰见,不少价值不菲的丸药不要钱一般的喂下去,不为治伤救命,只为了吊着孙青茶的一口气,据说丸药里还专有提神醒脑的成分,就为了让孙青茶好好受一桩活罪,这待遇一想,赵牢头都觉得替孙青茶遍体生寒,赶紧喝了一大口酒水压惊。

    阮家大夫来了,照旧检查孙青茶的伤势,眼前也就是个筋骨强壮的江湖人,要是普通人这么折磨下去早就咽气了,神仙也救不下来。行医之人,无论阮家人是善是恶,这半辈子都在为阮家达官贵人开方抓药的他行的也是悬壶济世的道,他见过成器那小家伙,来之前也对这个竟敢在扬州城中大开杀戒的魔头心中暗恨,可真到了孙青茶的面前,看着这个比阮成器也差不了几岁的青年人,心思却难免摇摆,他究竟是在惩恶行善还是在助纣为虐?迫于阮家的威势,他不能不按照老太爷的吩咐做事,只是悄悄的去了药膏中的樟脑麝香,再添了曾经神医华佗发明的麻沸散。

    这么做,是一个行医之人最后的良心了。

    老实人孙青茶醒过来,抬了抬眼皮,对眼前的大夫并无恨意,他是习武之人,对用在自己身上的药十分敏感,自然晓得大夫做了什么,原本从上了鸣剑山庄向丰庄主讨要那柄太玄的时候他就就没想过自己能活下去,只是如今这残躯,不知还有有没有机会去为丰庄主铸剑,孙青茶混混沌沌之中又闭上眼,都要死掉的人了,什么也不该去想了,就当这是一场梦吧,或许等着梦醒了,自己还在孙家茶庄,茶庄里热热闹闹,多好啊。然而在混混沌沌的梦里,孙青茶闻到了香味,像是缘来客栈的肉包子香味,又不太像,这些日子就被喂些米汤泔水的孙青茶不自觉的伸出舌头。

    赵牢头看着狱卒将酒肉端到孙青茶的面前,神色质疑。

    狱卒叹息道,“赵牢头,明天就行刑了,怎么也得让他吃一顿好的,喝一顿断头酒吧,黄泉路上好上路啊。”

    赵牢头一愣,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该行刑的日子了吗,看了一眼指不定都活不过明天的孙青茶,想起阮家来人的吩咐,还是冷着脸走过去,将这最后能给孙青茶一丝慰藉的酒菜端走,心中却难免叹息一声,毕竟阮家的银子不好拿啊。

    阮家。

    深宅大院中的曾经挂满的白布已经撤掉,阮家那位惨死的少爷已经入土为安,这等豪门大族哪有那么多的深情厚谊,只要事不关己就可以高高挂起,除了失去至亲骨肉的伤心人,又有几人会真正在意,阮家这位老家主就晓得最近有子侄辈新纳了小妾,在外面花天酒地,阮家老家主只是默不作声罢了,从卸下这家主之位的担子,他就尽量去做一个闲散老人,半辈子的勾心斗角,见过了不少的家族兴亡,他如何不知若是老的贪恋权力不放,挫了小辈的锐气不说,父子兄弟成仇家族分崩离析的都不在少数,自己的儿子自己晓得,外在强势实则性子温吞,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反倒是成器那孙子,倒是他看好的带领家族中兴的人物,只可惜啊,只可惜。

    阮家这位老家主咳嗽两声,神情委顿躺在软榻上,身旁的下人伸手帮老家主盖上垫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位一向身子板硬朗的老家主也一病不起,如今才刚有些起色,在软塌的一侧,当今阮家的家主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这半月以来,丧子之痛再加上殚精竭虑,面容同样憔悴。

    接过丫鬟递上的暖炉,老家主枯瘦身躯向着软塌里挪了一挪,声音平静道,“有些事啊,终归是我们做的不地道,报应啊!不止是你,我也怕有心人从孙青茶的名字上联想,翻出当年那一桩旧事,可小小的一个江湖人,私仇也好,家仇也罢,就让街头巷尾去猜罢了,只要我们不承认,还能翻得了天去?倒是你啊,让孙青茶和那什么秦淮八艳扯上关系,万一被人抓住把柄,才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软榻边实则为阮家家主的中年人虚心受教道,“是儿子心急了。”

    老家主摆了摆手,示意这都是小事,接着将暖炉放在一旁,听着窗外的风铃之声,又是一阵无声沉默,半晌之后老家主嘴角才勾起,似是在笑,但苍老面皮一阵抖动,瞧着有些可怖。

    “明日就是孙青茶那小杂种行刑的日子了,杀了他容易,但咱是讲规矩的人家,既然是当初孙家的余孽,砍头也好凌迟也罢,就该光明正大,也叫咱扬州的老百姓好好看戏,就是半月就行刑,实在是便宜了那小杂种啊。”

    了解其中内情的阮家家主自然明白这一声便宜从何而来,平静道,“我会去看。”

    老家主点了点头,身躯在软塌上舒缓,接着又恍惚想起什么,昂起头道,“那小杂种和江湖上有些纠缠,我心中总有些不安稳,小心这一晚上,别叫人浑水摸鱼。”

    中年人帮身旁的老父亲拽了软塌上薄被,一言未发退出门外,然而看向这位老家主的目光却有些复杂,若是当年那个手握阮家大权生杀予夺的父亲,又怎么如此为这些琐碎细节操心?都说是隔辈亲,父亲从早就喜欢成器,要说受打击,怕是比自己受的更沉重一些,如此反倒见到自己就要安慰自己莫要太过伤心,丧子之痛如何能不伤心?可要说如何悲痛欲绝,倒也称不上,不说明面上除了成器之外他还有一双儿女,过两年就要成年,就是如今一个小妾有孕在身,他还是正值壮年,再要几个儿子轻而易举。

    铁栅栏外,灯光如豆,孙青茶抬起沉重双眼,头顶的天窗里尚有一线天光,几颗星辰明灭,外面传来一阵桌椅倒地的声响,老实人孙青仍旧盯着天上的星星,他在想,这天上的星星这么多,小时候听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星辰,孙家茶庄那么些人,那是多少颗星星,他看都看不过来,数都数不过来。

    李摘星走进这处大牢,贼眉鼠眼四处看了一看,嘿嘿一笑,再从怀里拿出叫画师画的画像,挨个和牢里的犯人比对,周围牢房里原本神情麻木的犯人们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了表情,有人贴着铁栏杆,拼命的向着动静响起的地方瞧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有人拼命的挥舞双臂。

    说起来上次被关进大牢,还是因为喝酒误事,不过他李摘星日子过的舒坦,每日有好酒好肉,那牢里的狱卒都给李摘星当大爷供着,唯一的遗憾,就是聊天的伴儿老不死被人打死了,李摘星挺不开心,于是第二天就把茅草掀开,屁股底下是个仅容他李摘星通过的窟窿,哪怕是以李摘星的盗洞手段,仍旧挖了个十来天,期间倒是也有狱卒在他们这间牢房里溜达,可李摘星叼着根野草翻着白眼又不像好惹角色,当真没人刻意让李摘星挪挪地儿,哪里想得到看似坐的八风不动的李摘星实际一直屁股底下悬空?

    等着一帮狱卒发现这好大一个窟窿,李摘星早跑没影儿了,狱卒们很幽怨,人跑了还得修牢房,好在李摘星不是什么要犯,但凡有人出银子早就出去了,自觉丢人的狱卒们也就默默吃了这个哑巴亏,一点儿没声张。

    当然最幽怨是那个给李摘星带饭的狱卒,自从发现李摘星跑了就心慌慌,等着一回家,立刻伸手向着枕头底下摸去,这些日子他从李摘星手里拿来的银子,全都藏在了枕头底下,媳妇是个母老虎,他辛辛苦苦当狱卒赚来的银子九成九都要上缴,李摘星的出现他才是看到了希望,赚来的银子都没舍得花上多少,全都辛辛苦苦攒着,想着以后也有余钱买些好酒,也有余钱上个青楼,那日子岂不是美滋滋?

    不出意外一摸摸了个空,此时这狱卒才想起来李摘星是个贼厉害的偷儿,这话倒不是李摘星吹嘘的,而是狱卒自己都这么觉得,要是不厉害,能在四处都藏下大笔银子?再一算计这些日子给李摘星买酒菜的花费,竟然还亏了二十几两!人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是打水连竹篮都赔进去了。

    这狱卒都该哭了。

    又是飞鸟入林游鱼入海的李摘星爷爷不出意外又在扬州过了一段舒坦日子,拿着从那坏心眼子想要让他一辈子待在牢里的狱卒家里顺手牵羊来的银子,吃喝玩乐上青楼,很是替那狱卒美滋滋了一番,只是难免想起牢里的那个老不死,尤其想起自己的承诺,可是孙青茶啊,孙青茶,那个老不死口中的少爷在哪里呢?

    直到孙青茶孤身单剑进了扬州。

    所以李摘星来了。

    这次李摘星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蒙汗药都准备了好大的一包,想来就是从牢里救个人,应该没问题了吧?

    李摘星可是个肯动脑子的偷儿,不说来探视孙青茶,只说要探视王狗蛋,守门的狱卒有些迷糊,实在记不得这牢里有个叫王狗蛋的,可李摘星拿出好大一锭银子,能叫他都记不住名字的还能是什么重要犯人不说?头都没抬的吩咐了一声快探视别乱跑就给李摘星放了进去。

    在大牢里也曾混吃混喝过了不少日子的李摘星自认为对这天底下的大牢都熟悉的很了,没几步就先撞见了给牢头请客送吃的伙计,顺手就给里面洒了点儿料,又没几步就转到了孙青茶的牢门前。

    李摘星却不着急救孙青茶出去,先拎了狱卒的钥匙,挨个打开房门,一会儿就是要这些人打头阵,想来足够那些还醒着的狱卒自顾不暇,到时候好浑水摸鱼,直到走到孙青茶的牢房前,李摘星嘿嘿一笑,拿着从狱卒身上顺手抄出的钥匙打开房门,半晌都未说话的孙青茶忽然从牙缝中挤出一声小心。

    就在这间牢房不起眼角落里,阮家重金请来的高手始终装成是普通犯人,直到李摘星靠近,才猛地掀起铺在身上的茅草,茅草下就是藏着的长刀。

    这人修为足有二品,只是这些年为阮家做事,在江湖上风评并不好,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是其一,其二是贪财,但对于阮家这种坐拥金山的豪族而言,这样的江湖人才是真正好用的棋子,不说别的,就说盖着茅草假装犯人这一个要求,若是请来的江湖人心高气傲,怕就是打死不同意了。

    对他而言,若是护得孙青茶周全,有一笔银子能拿,若是能抓住孙青茶的同党,则又是一大笔银子,此时看到明显身手不如自己的李摘星,难免眼神放光,然而没能出手,李摘星兜头就是一把蒙汗药洒下,贪财但更惜命的这位好汉生怕这是什么毒药,立刻转身躲闪,接着却是李摘星滑不溜秋钻出门外,拿手一抹,牢门就又被锁上。

    这位被关在牢门里的好汉拿着刀架在孙青茶头上,可惜脑子半点不笨的李摘星并不买账,看了孙青茶一眼,咽了口唾沫道,“这救人的活计有点难,等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老实人孙青茶点头。

    牢门里这位好汉目光朝着来时的通道看去,目光中尽是不屑。

    李摘星正要离开,门口忽然呼啦啦一大帮人涌入,其中更是有几个身手不凡的江湖人,方才李摘星在牢里放人虽然造成了些麻烦,但实在说不上什么大麻烦,那些小偷小摸的蟊贼跑了几个不碍事,就是真有几个穷凶极恶的,也可以张榜悬赏抓人,不过孙青茶这么个魔头,若真是叫人跑了,丢人不说,责罚是少不了的。反倒是能抓住这孙青茶的同党,大功一件不说,更是能获得阮家的好感,哪怕是普通狱卒,都晓得拼命。

    看着这帮人不要命的冲过来,李摘星有些牙酸,心道老子不至于都偷过你们银子吧,和我多大仇多大怨?好在过道头顶上还有天窗,李摘星嘿嘿一乐,脚尖踮起,甚至还有心情喊了一声李爷爷去也。

    结果那一个也字还未落下,李摘星就灰头土脸跳下来,显然天窗上头也有人堵着。

    说是天罗地网,哪里有那么轻松就走。

    而之前被李摘星关在牢门中好汉则是一声冷笑。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李摘星干脆无赖摊开双手,虽然心中有些幽怨,但心道大不了再在牢里蹭吃蹭喝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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