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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斩草

    刘筠离开了容州城。

    她想,如果赵玄要接管靖南王府,那么他始终要回到湖州。

    愿意助她、且有能力守护靖南王府的人只有黎焜。她只要找到黎焜并说服他,便算成功了一半。

    理清了思绪,她出声吩咐车夫加快赶路的速度。

    天上也在这时下起雨来。路面被雨点打湿,马蹄印和车辙深深浅浅地延伸到深林中。

    如果没有那些拦路的石块,刘筠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现马车已经偏离了它既定的路线。

    一阵颠簸过后,刘筠探身往外看去。

    阴云密布,细雨蒙蒙。车夫却不见人影。车轮陷入石坑中,拉车的马匹奋力往前,无奈只在原地踏步。

    刘筠有些心神不宁。她站在马车上,举目四望。

    渐起的风刮动成串的雨珠,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却顾不得许多了。

    正前方向她急速奔来的黑点在她眼里显露了原貌。

    两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杀意凛凛,健步如飞。

    寒意从她的脚底爬上来,紧紧攥住了她的心。

    “趴下。”

    她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呼喝,脚下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遵照那声指令,往一侧伏倒。

    瞬息间,一枝利箭从她头顶划过,直指领头黑衣人的面门。

    不等它落定,射手再次张弓。

    第二箭如流星赶月。

    领头的黑衣人翻身在泥地上打了个滚,步伐已然受阻。

    就在刘筠以为射手将故技重施时,第二箭竟不依不饶,射中那个已经落后几步的黑衣人的胸膛。

    雨势已大,黑衣人脚下淌出的血水眨眼间积了一洼。

    刘筠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积聚了强劲力道的第三箭破开层层雨幕,射穿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腿部。

    “上马。”

    马背上,满脸雨水的男子态度并不和善。

    刘筠稍一犹疑,回头看到那两个黑衣人竟不顾伤势仍要追上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男子一把拉上马。

    一声嘶鸣,马儿左蹄高抬,踏出重重一步。泥水四溅。

    雨水迷了刘筠的眼。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还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死里逃生。

    救了她的人是谁,刘筠无暇多想。后背传来的疼痛夺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咬紧牙关,死死抓住她仅能抓住的长弓,最后终于痛晕过去。

    在她看不到的后背,两把柳叶刀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着幽幽的寒光。

    她躲过了黑衣人的追杀,却没有躲过黑衣人心有不甘掷出的暗器。

    林启只顾赶路,方才的惊险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毕竟他是早有准备,而对方事先并不知道有人打算横插一手。

    他潜入容宅打探,本来人不知鬼不觉,不料一时松懈,露了行迹。

    刘筠就是在那个时候闯进容全的视野,顶替他成为容全暗中怀疑并想除掉的目标。

    这女人是死是活,林启不在乎。他本就不是什么好心肠。

    更别说,谢希暴露身份,遭赵玄凌虐,至今卧床不起,正是拜刘筠所赐!他岂会救镇察司的仇人?

    要不是大人不想让刘筠死了,他肯定会第一个落井下石。

    林启想到这里已是恨得牙痒痒。他大咤一声,带着人往梓县奔去。到了那里,刘筠就是别人的麻烦了。

    等他办完事,天色已经全黑了。

    回到落脚的乡间庄院,得知周充正在见客,林启觑空洗漱一番。

    去了一身寒气,他来到茶房,又自告奋勇,奉茶去了厅堂。

    厅中,主客二人皆正襟危坐。

    客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生得膀大腰圆,穿一套破布袍破草鞋,乍看上去一身匪气。

    林启自然不好直直地盯着客人看。他向二人奉了茶,悄悄退到周充身后,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来客。

    谈话已经进行到尾声,周充捧起茶杯,有了送客的意思。

    客人却稳稳坐着,不急不躁。

    林启注意到客人方脸上的两道剑眉,心下觉得眼熟。他听到客人开口了。

    “周大人,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为了避风头,我都躲到百绍去了,还不是因为赵公子不好惹嘛。”

    客人说得极谦卑,只有周充听得出他言语之外的傲慢。

    他惹不起赵玄,是因为他的卑微。难不成周充也和他一样吗?

    “不好惹,你也惹了。我答应帮你挡一次,可没有答应帮你第二次。”周充没有落入对方话中的圈套。他转头瞥了林启一眼。

    二人多年朝夕相处,早已默契十足。

    林启知道周充想问什么。他低下身子,对周充耳语几句。这时的他已经想起了客人的身份。

    当初王姑娘被石璧劫持,下落不明,正是眼前的男人带来了线索。

    陶然庄的主人孟树坚,在包庇陈舞、得罪赵玄之后,转而投向镇察司寻求庇护。在林启的印象中,这人很有胆识。他猜测,孟树坚作出这副装扮是为了避人耳目。

    放下茶杯,周充已有了别的打算。

    “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至于你能不能把路走通,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他说出了王妧的名字,随后吩咐林启送客。

    孟树坚动了动嘴角,最终什么也没说。

    林启送客后折返回到厅中。刘筠已经被他救下、送到王妧手里,他向周充回报的就是这件事。

    “刘筠并不重要。”周充看出林启平静面容之下的隐忍,他语重心长地说,“谢希横遭不幸,一是我安排不周,二是赵玄毒辣,最后才是刘筠作梗。若要深究,将刘筠安插进入雀部的王妧也有罪责。”

    “大人!”

    林启越听越是心惊。他哪敢埋怨大人和王姑娘?

    “你要分清楚谁才是镇察司真正的敌人。如果你认错了对手,不但一切付出成了白费,你真正的敌人还会趁你晕头转向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除掉你。”周充不理会林启的打断,而是神情严肃地说完他要说的话。

    林启知道周充正在向他解释不杀刘筠的理由。刘筠无法成为镇察司的威胁,镇察司也无须浪费力气对付她。

    他隐约觉得周充的话里还有他理解不了的含义,但他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

    “林启受教了。”

    诸事议定,仍留在厅中的只有周充。

    他闭着眼,想象王妧会怎样对待刘筠。可他想来想去,脑子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

    明天,他要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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