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理想与未来
一晚上的比赛确实挺累，回到宾馆洗澡收拾完，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林轩处理完事情便关了电脑，准备上床睡觉，手机上突然弹出qq消息。
是她？
林轩这才想起来，刚刚回来的路上，确实加了柳蕊心的qq。
“你睡了吗？”
这是她发过来的消息。
林轩爬上床，自然不会说要睡了这种话，“没呢，刚洗完澡。”
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你的经历好像有些传奇，故事很复杂呀。”
林轩笑了笑，“我都没出过校门，能有什么经历？不知道你指的什么？”
“高考状元呀，早恋楷模啊，打架英雄，国奖啊，论文啊，这些难道不是吗？”
“这些都是网上搜的吧？”
“对啊，很多关于你的新闻报道呢。”
见着许久没有消息回复，另一边发过来一个我错了的表情，“你不喜欢这样查你的新闻吗？是不是冒犯你了？对不起。”
林轩赶紧回复道：“没有没有，其实，我是想说，如果你对这些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当事人亲口描述，可是真正的第一手材料呢。网上的那些东西，大多是胡乱臆测、断章取义的，不全面，也不可信。”
一个惊喜的表情传来，“那好呀，有机会你给我讲讲呗。”
林轩笑了笑，这个女生当面接触的时候，虽然不像一些人那样表现得很高冷，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确实隐藏在她看似温婉平和的表情下面的，怎么在网上对着屏幕就变得有点小女生的样子了？
网络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啊！
林轩暗暗感叹，qq上答应了一声，道了声晚安，便埋头睡觉去了，明晚还有不知道多少场的艰苦大战呢。
早晨起来后，参赛选手们聚在一起吃早餐，然后相熟的都凑到一起抱着成语词典讨论，互相约定着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以对方为搭档，然后各种常见字词该怎么不违规而又准确地表述，这就看各人自己培养训练了。
林轩一大早起来就去宾馆健身房的跑步机上运动了一会儿，多年的习惯还是始终保持着，然后刚走到餐厅，小姑娘唐雨便扑了过来，拉着他去她选好的位置坐着。
“林哥哥，你看，我都帮你拿好了早餐，一杯牛奶，一个鸡蛋，怎么样？作为回报，今晚的比赛你可要多帮帮我啊。”
看着小姑娘可爱的撒娇样子，林轩不禁哑然失笑，勾了勾她的鼻头：“好，能帮你我一定帮。不过你只给我拿这么一点，不是要饿死我吗？”
唐雨疑惑地看着他的盘子，和自己的盘子没什么区别啊，“我们都是一杯牛奶和一个鸡蛋啊，不少啊？在家里的时候，我爸妈都是和我一样吃这些的呀。”
林轩能说什么，只得自己过去再拿了两块面包和一碗稀饭，“你要不要加点？”
唐雨摇了摇头，嘀咕道：“你真能吃。”
林轩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便埋头吃饭，饭量大也有错吗？
冯荷看了一眼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那边的女孩，笑道：“待会吃完饭我们也去和林轩讨论讨论吧，你们俩默契很好，我也想多跟你们俩请教请教。”
在这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姐姐面前，燕雪柔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确实准备去和林轩讨论的，眼看着那个小姑娘已经跑过去了，本来还不好再介入，不过冯荷这么一说，四个人讨论也是可以的嘛。
所以饭后汇聚到林轩房间的，就有这么四个人。
四个人中最无拘无束的是小姑娘唐雨，她一进来就到处张望，随手翻看着林轩摆在桌子上的书。
其次便是冯荷，她今年二十五岁，出来社会摸爬滚打好几年了，为人处世也慢慢练出来了一些，相对比较放松。
柳蕊心只是拉着椅子坐着，抱着自己的成语词典随意地翻翻。
林轩却也不再是当年见着女孩就脸红的少年了，今年刚满二十，虚岁都可以算作二十一了，已经成长为一个有一定阅历的青年了。
他招呼着三人坐下，房间中只有一把待客的椅子和一张沙发椅，以及书桌前的电脑椅，所以他自己只能坐在床上了。
冯荷看到林轩床上整整齐齐的，开玩笑道：“你居然还会起床叠被子啊？在男生中这可是另类，你不会提前就知道有人要进来吧？”
林轩笑了笑：“习惯了，随手的事而已。”
这时，还在书桌上翻着的唐雨忽然叫了起来，红着脸对林轩道：“林哥哥，你居然看这种书？”
刚说完，她发现还有两个姐姐在看着自己，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顿时小脸更红了。
冯荷笑着看了一眼林轩，便起身把唐雨拉到了自己身边，“小姑娘别乱翻人家东西，小心警察叔叔把你抓起来。”
林轩摊了摊手，无奈道：“金瓶梅而已，你们不要多想。我觉得这本书写得蛮好的，不过唐雨你这样的小孩子就不要看了。”
小姑娘红着脸道：“别老是小孩子小孩子的，我都十五岁，不小了。我们班就有一些男生看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荷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儿：“他们不害臊，我们唐雨可不能跟风啊。”
燕雪柔抬头看向林轩，笑道：“我也看过这本书，还是我姥姥推荐我看的。唐雨啊，等你长大了你也可以看看，没什么的，这本书写得挺好的，文学价值也很高。”
林轩投过来一个谢谢理解的眼神，然后便进入正题，互相探讨着某些字词该怎么准确描述，有没有更简洁的表达能说清楚的，彼此互相学习着。
******
“自古有言，英雄不问出处。但在当今信息时代，冒头的尖子一定会有迹可循，很难再出现突然迸发的天才了。”主持人张明开场便渲染着气氛，“不知道大家对林轩和柳蕊心这一对在昨晚的比赛中杰出表现的金童玉女如何看待，反正我回去之后就收到了很多朋友发来的消息，提醒我看看林轩的材料。
“这一看可不得了，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找到一堆相关新闻报道，还有观众朋友们发来的各种说法，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下面我简单列举一下我们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生的事迹。
“天元3013年荆楚省理科高考状元，在用着相同试卷的五个省份一百多万的考生里面，也是他的分数最高。蕲水县一中情圣，借着请教问题去泡妞，然后天天秀恩爱，却不妨碍人家小情侣的成绩双双比翼齐飞，林轩更是一骑绝尘分数越来越高。运动会上当众接吻，校领导和班主任只能咬着牙无视。蕲水县一中第一猛男，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狂虐一个公然放映同学不雅照的恶劣学生，为此丢掉了保送三大校的资格。蕲水县一中永久道德模范，用自己给酒店题名的五十万建立助学金委员会，资助贫困学生。最后的结果就是蕲水县一中主楼前现在竖起了林轩的雕像。”
“以上这还是高中事迹，”张明换了一张稿纸，继续道，“人家在大学也不消停。刚入明霖学院，便拜在回国不久的幻虚物理学泰斗沈文先生的门下，大学二年级下学期发表一篇震动幻虚物理学界的论文，凭此直接获得包括丰国在内的各国多所全球知名院校的offer，欢迎他过去访问交流，若毕业后能去攻读研究生的话更是会提供最好的专业环境，以及高额的奖学金。同时人家现在还是明霖学院明心会的会长，校艺术团的副团长，好了，暂时就那么多了，大家掌声在哪里？”
人们总是喜欢听热闹，虽然他们对别人的事情并不真正关心，但依然乐此不疲地看他人的热闹，听到好事便鼓鼓掌，遇到不幸便叹叹气，总是能给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林轩听着张明感叹地念着，有着漠不关心的平静，当大家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为他鼓掌时，保持着礼貌地微笑致谢。
往事不堪回首，爱人不在，辉煌淡去，对林轩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张明笑道：“刚刚在开场前，有几位现场的朋友表示对林轩的独特经历很感兴趣，希望能借由我们的平台跟他聊几句，看看这位杰出的青年学生能给我们、给社会、给学生们一个怎样的答复。鉴于网络上也有很多朋友来信询问，所以导演组决定，今天的开场盛宴便是林轩。大家欢迎林轩上台。”
林轩没料到还会有这种情况，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当众拒绝主持人，好在他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还是不少，仓促之间也没有显得慌乱。
小姑娘唐雨觉得林哥哥好厉害，为他能上台发言感到很高兴，甚至有点感同身受的激动。柳蕊心轻轻皱眉，她仿佛能感觉到林轩心中那一丝淡淡的不喜，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站在聚光灯下面对其他人的。
张明望向观众席：“哪位朋友先来？”
一个年轻女孩站了起来，接过旁边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麦克风，朗声道：“主持人好，我是大学三年级学生，跟林轩同级，我想请问一下，林轩你如何看到中学生早恋问题？”
林轩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个人不推崇中学生早恋。”
“什么叫不推崇？如果你是学校老师，有学生早恋，你会不会棒打鸳鸯？”
“会。”
场下一片哗然，甚至他们不知道的是，电视机前收看直播的很多人也对林轩的回答大吃一惊。
“可据我所知，你的中学老师对你早恋是持着容忍态度的，难道你认为他们做错了吗？”
林轩笑了笑，“高考完之后，我曾经和学校一些领导和老师说过，他们对我的放纵的确做错了，我也为我曾经的行为道过歉。校领导们接受了我的道歉，之后也自我反省，全校通报自我批评。所以现在你再去看，蕲水县一中应该再也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发生了。”
女生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大声喊道：“可是你的成绩却因为恋爱而飞速提高，如果不是那个女生帮你，以你当时的成绩，怎么可能再次回到年级第一的位置。甚至此后你的分数都一直提升，最后成了高考状元。你就是这么对待当年帮你的那个女孩吗？”
林轩听完她的话，平静道：“我怎么对待她了？”
“你否认了那段恋爱的意义，不就是否认了那个女孩对你的帮助和影响吗？你敢不敢拍着胸脯说，没有那个女孩的话，你还能成为高考状元？”
林轩哑然失笑：“我怎么会否认她对我的意义呢？她就是我......”
林轩忽然转头看了一眼摄像机，对主持人张明道：“这也是现场直播？”
张明点头：“对，全程直播。”
林轩忽然变得很冷漠，“我不想提起这个话题，跳过吧，换个问题。”
“不行！”女孩不知为何显得非常激动，“我不允许你这么忘恩负义！十八岁的女孩将最好的年华倾注在你身上，还帮了你那么大忙，甚至说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也不为过，你凭什么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忘了她？连提起都不愿？我都看过照片了，她多么漂亮温柔，你看看你，你自己觉得配得上她吗？现在过河拆桥，还不敢承认......”
柳蕊心眉头紧皱，这话有些过分了，甚至有点涉及人身攻击了。
唐雨听不下去了，小姑娘直接站了起来，对着那个女生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就很喜欢林哥哥，怎么样？你不服吗？等我十八岁，也不比林哥哥女朋友差，我就喜欢他，有什么配不配的。你看你自己什么样子，还敢指责林哥哥？”
张明眼看不对，示意旁边工作人员将女孩的麦克风接过来，开口圆场：“既然林轩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意愿，就不要继续追问了。”
林轩若无其事地站定不动，没有反对主持人投过来的询问眼神。
“好的，下面还有哪位朋友要提问？”
另一个年轻男子站起来：“主持人好，林轩你好，我想请问林轩，根据目前披露的信息来看，你家在农村，父母开着一个小商铺，应该说家境不算富裕，为什么在高中状元后却拒绝了一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良影响而回报不算少的广告代言呢？甚至将为酒店题名的报酬全部用来资助学校的贫困生？在你的行为面前，其他有钱人该如何自处？请问你如何看待慈善问题？”
林轩摇头笑道：“你措辞不用这么客气，实话实说就行，什么叫不算富裕？站在紫京这个大都市，我的家境说是贫寒也不为过，毕竟我父母的收入连国际劳工组织公布的江国人均月收入都达不到。而且因为一些原因，我家确实可以算是很穷的，这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至于为什么拒绝广告代言费，单纯地是因为我觉得暂时不需要这些钱。当时我已经知道会获得一笔奖学金，和父母计划好了会扩张改善一下小商铺，他们就可以不用再出去做其他零工了，省心省力得多，这样就很好了。奖学金的钱足以应付小商铺的扩张，甚至还能抽出一笔让我带来紫京上学花销，所以我平时看起来也不像特别穷的样子，用我爸妈的话说，大人该有大人的样子。
“而那个所谓的酒店题名费，并不是一场商业交易。那个酒店是当时我们班一个同学家里的，他爸张叔请我们班师生聚餐唱歌，我也顺带帮忙写几个字而已，这是同学情谊，和钱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张叔能把钱拿出来资助学校的贫困生，我还是为此很高兴。毕竟我从小到大受到过不少的资助，包括国家、社会以及一些慈善家的，如果我能这样间接地小小反哺一下，也是好事，虽然事实上跟我并没有多大关系，这还是张叔的善心。
“所以你看，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上面的一切单纯是因为我当时觉得钱够用了，不需要更多的钱了，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想法。至于慈善问题，我个人觉得，论行论心都可以吧，只要真心愿意帮助他人或是真正付出了钱物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就是好的。不过推己及人，我不会接受别人强迫我捐出钱物，所以我也不认同逼捐的行为。”
年轻男子点点头，“好的，谢谢你的详细回答。”
张明笑着道：“好，由于时间关系，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哪位朋友想要提问的？”
又是一个年轻女孩站了起来，朗声问道：“林轩你好，听了你上面这个回答，我对你的金钱观很感兴趣。如你所说，你家境贫寒，但是在将父母的生活安置好后，就认为不需要更多的钱了。说实话，现实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说钱会多余，所以我想请问你两个与此相关的比较现实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查过资料，近五年来几乎所有高考成绩优异的学生，都会争相选择紫京大学的秦培学院和光华管理专业，东华大学的金融和计算机专业，以及明霖学院的研华基础班和数学分析专业。其中秦培学院、光华管理、研华基础班和金融都是各省状元的最优选，几乎从无例外。而明霖学院的幻虚物理学虽然也是王牌专业，曾经辉煌一时，但这些年整个学科研究偏弱，全球导向都不在这个方面，体现在3013年的录取分数线上就是680分，只比最低线高了不到十分，以你721分的高考成绩，读这个专业在一定程度上是浪费了你四十多分的分数，这可是顶尖层次的四十分，请问你如此选择的理由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你之前所说的觉得不需要很多钱，不知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的生活。例如，你现在在紫京读书，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就会在紫京生活？甚至像你这么优秀的男生，必然会有很多女孩倾心，如果你未来的女朋友是紫京本地人，她父母希望你们能在紫京生活，这应该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而不管是官方数据，还是你们幻虚物理专业的毕业生的说法，都显示你目前这个专业并不能赚钱，想要凭此在紫京买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你们顶着明霖学院的名头也没用。我无意冒犯，只是就事论事，现实摆在眼前，真心诚意请教你对这两个问题的想法。”
林轩静静地听她说完，轻轻笑道：“请坐下吧，没关系。对于你这两个问题，我觉得很好回答。针对你第一个问题，我选择明霖学院幻虚物理专业的理由，就是我很喜欢幻虚物理学，我在一次物理竞赛中接触了这门学科后，当时的理想就是全身心地钻研幻虚物理学。当然，经过三年的学习，我的理想没有变过，甚至这种愿望更强烈了。所以是兴趣和理想决定了我的高考志愿选择。我这样说，想必你应该能理解了，实现理想就是高考对我而言最大的价值，所以不存在什么分数浪费。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幻虚物理学毕竟是基础研究型学科，可能确实不怎么赚钱吧。如果紫京容不下我，我就去生活成本低一些的地方嘛，对我而言，在哪里研究不是研究，偶尔需要做试验或者请教讨论的时候再来紫京就可以，应该没什么大影响吧。对于你所说的我很优秀，会有很多女孩喜欢的这句话，我听了很开心，当然不会表示反对，不过想要当众承认还是不太敢的，私下里高兴高兴就可以。不过说起女朋友，我觉得现在没到考虑的时候吧，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过这种想法，所以没想那么多。”
女孩却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继续问道：“我的意思就是你总是要考虑的，男人难道不应该深谋远虑一些吗？事到临头却无可奈何，那才是最悲哀的，所以我就想追问这个问题。假如，我是说假如，现在跟你心有灵犀的好搭档柳蕊心，你们俩走到一起了，她父母不嫌弃你的条件，只是希望你们能在紫京生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应该说是非常正常合理的，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紫京的平均房价都不低于五万，你如何应对这个难题？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超过百万的首付你又该如何解决？甚至以后还要养孩子，各种开销绝对会令你措手不及，到时候你两手空空却无能为力。
“生活不只需要理想，还需要钱，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到时候怀抱着美丽善良温柔懂事的女朋友，你会不会为曾经将钱财拒之门外而懊悔？会不会为当年报考志愿的理想化而痛恨自己？会不会为不能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而羞愧？甚至当现实中九成概率会发生的女朋友无奈之下离你而去的时候，你又该当如何？对于我所说的这些情况，你的理想还能剩下几分价值？最后，我还是想说明一下，我无意冒犯你，也尊重任何一个有理想的人，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如何看待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因为你现在就是最好的例子，还请你帮我解惑。”
听着这番略有些质问口气的尖锐问题，林轩面容平静，等她说完后，点了点头，笑道：“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没关系，这是很正常的问题，我也没觉得冒犯。不过我们就不举实例了，柳蕊心不喜欢别人用她举例子，你是不知者不怪，我就不能这么说了。其实你说的这些问题，我母亲就跟我提起过的，毕竟各种各样的电视剧看了那么多，她想得比你刚才所说的还要复杂。每个母亲对自己儿子都是视若珍宝的，所以她下意识地忽视了我的客观条件，总认为我肯定会在紫京找到一个非常漂亮又有钱的女朋友，然后给她娶回家。
“不过她可没有你那么乐观，她总认为漂亮的女孩都会有些脾气，然后因为家里很有钱之类的，就会看不起乡下的公婆，为此她已经和我爸商量过以后绝对不会和我们一起住，他们就守在农村，然后如果我妻子需要她帮我们带孩子，她肯定会尽婆婆的义务，如果嫌弃她而不想让她们插手，她也绝对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农村妇女一样影响家庭和睦。然后我母亲传统保守的自尊心又比较强，觉得自己的儿子绝对不能倒插门，而且还得比有钱的老婆强，所以她总是督促我一定要有本事。
“至于钱的问题，我母亲也总是说对不起我，他们身体不好又没本事，不能给我留下积蓄之类的话说了无数遍了。当时高考成绩出来后，各种广告代言商早就用对我们家而言可以算是巨额的费用说服我父母了，不过我父母最是尊重我的意愿，再舍不得那些钱，也还是按照他们眼里最聪明的儿子的意思拒绝了。高考成绩出来后，三大校都给我父母打了电话的，他们都用各种前程劝我父母，希望我能去某个学校的某个专业，甚至还有奖学金。不过在问题上，我父母没有对我说过任何话，他们始终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有最好的选择的，虽然他们也听说过幻虚物理学专业不挣钱。
“你上面所假设的那些情况，在电视剧里不知道出现多少种类似的桥段了，甚至情况还要恶劣得多，所以我母亲早就跟我谈过很多次，比你上面列举的还要多还要复杂还要坏。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我母亲的担忧的吗？”
女孩静静地看着他，林轩缓缓道：“我对我母亲说，自我确定理想以来，理想就是我的生命，是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体现，是我身为一个男人的立身之本，是我林轩天下无双的根本原因所在。一旦我放弃了理想，就只是一个名字叫林轩的人而已，对我而言一切都将失去根本的意义。我母亲不太理解我说的话，但我认为她心里面懂了，此后再也没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默默地和我父亲一起为我继续存着款。
“所以你说的这些问题，自从我高中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困扰过我。研究幻虚物理学是我人生中的根本大道，我没有过丝毫动摇的念头。如果能顺道赚一些钱，我当然也会去享受一下世间繁华，但如果不能赚钱，我觉得应该也饿不死我，这么多年我们专业毕业的师兄姐们也没听说有谁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我父母也有自己的小生意，衣食无忧，还有国家医保，所以你看，我坚持着我的理想，但我的生活还是有条不紊地继续，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你所说的一系列复杂难题，都是因为那个假设所带来的。我认为爱情是奢侈品，我已经拥有过一次，品尝过这世间美丽情感的甘甜和苦涩，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对爱情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想法和欲望了，至少过去三年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过，未来估计也不会有。就算有一天我有了想要结婚的爱人，为什么一定要在紫京生活呢？如果她愿意，她出钱买房买车养孩子，我继续我不赚钱的研究，虽然我母亲认为这样不好，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如果她也没有这个经济能力，何苦要死撑着在这座吃人的城市呢？
“你所假设的女方父母的希望，那也只是希望而已，我明摆着没有能力在紫京买房，这个所谓正常的要求不就不正常了吗？办不到就是办不到，为什么要为过去的选择而后悔呢？江国那么大，又不是没地方可去，我不明白为什么女方父母要求在紫京生活是正常合理的，单纯是为了离得近一点？我父母始终在荆楚省，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让我回去生活。还是为了面子呢？那我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我如果要结婚，那对方也一定是我深爱着同时也爱着我的女孩。我知道爱情很高贵，或许我们应该为了爱情付出一切，但抛弃理想追逐爱情，我现在不会，以后应该更不会。我也不认为一个想要剥夺男孩追求理想的权利的女孩，值得我去为她抛弃理想。所以这是一个死循环，值得我抛弃理想的女孩，绝对不会允许我这样做，因为这样做了的我就不再是我了。而让我抛弃理想的女孩，就不值得我为她抛弃理想。
“我想我大概已经说清楚了我的意思了，不知道你听明白了没有？”
女孩点点头，“我听懂了，但我还是坚持认为你太过理想化了，生活没有这么简单的。”
林轩摊了摊手：“生活复杂，我可以将它简单化嘛。例如，我干脆点，好好地钻研学术，不结婚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麻烦？”
主持人张明笑道：“那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你父母会催着你结婚的。而且到了我这个年纪，会很孤单的，总有需要人陪的时候。”
林轩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去领养一个孩子，其实我很想要一个女儿的。没有妻子想要女儿确实比较麻烦，不过我查过，好像单身男性只要与被收养的女孩年龄差大于四十岁就可以。你看，四十岁之前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四十岁之后去收养一个可爱的女婴，学着为人父母，我想养一个孩子的能力还是有的，人生不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吗？”
张明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轩，其他很多人也用各种复杂的眼光看着他，电视直播的总有一些关注着他的人，都在默默地看着带着淡笑而满脸平静的林轩。
没人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在开玩笑，二十岁的他，已经在心里将自己未来四十年的生活都规划好了。
何至于此？
林轩处理完事情便关了电脑，准备上床睡觉，手机上突然弹出qq消息。
是她？
林轩这才想起来，刚刚回来的路上，确实加了柳蕊心的qq。
“你睡了吗？”
这是她发过来的消息。
林轩爬上床，自然不会说要睡了这种话，“没呢，刚洗完澡。”
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你的经历好像有些传奇，故事很复杂呀。”
林轩笑了笑，“我都没出过校门，能有什么经历？不知道你指的什么？”
“高考状元呀，早恋楷模啊，打架英雄，国奖啊，论文啊，这些难道不是吗？”
“这些都是网上搜的吧？”
“对啊，很多关于你的新闻报道呢。”
见着许久没有消息回复，另一边发过来一个我错了的表情，“你不喜欢这样查你的新闻吗？是不是冒犯你了？对不起。”
林轩赶紧回复道：“没有没有，其实，我是想说，如果你对这些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当事人亲口描述，可是真正的第一手材料呢。网上的那些东西，大多是胡乱臆测、断章取义的，不全面，也不可信。”
一个惊喜的表情传来，“那好呀，有机会你给我讲讲呗。”
林轩笑了笑，这个女生当面接触的时候，虽然不像一些人那样表现得很高冷，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确实隐藏在她看似温婉平和的表情下面的，怎么在网上对着屏幕就变得有点小女生的样子了？
网络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啊！
林轩暗暗感叹，qq上答应了一声，道了声晚安，便埋头睡觉去了，明晚还有不知道多少场的艰苦大战呢。
早晨起来后，参赛选手们聚在一起吃早餐，然后相熟的都凑到一起抱着成语词典讨论，互相约定着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以对方为搭档，然后各种常见字词该怎么不违规而又准确地表述，这就看各人自己培养训练了。
林轩一大早起来就去宾馆健身房的跑步机上运动了一会儿，多年的习惯还是始终保持着，然后刚走到餐厅，小姑娘唐雨便扑了过来，拉着他去她选好的位置坐着。
“林哥哥，你看，我都帮你拿好了早餐，一杯牛奶，一个鸡蛋，怎么样？作为回报，今晚的比赛你可要多帮帮我啊。”
看着小姑娘可爱的撒娇样子，林轩不禁哑然失笑，勾了勾她的鼻头：“好，能帮你我一定帮。不过你只给我拿这么一点，不是要饿死我吗？”
唐雨疑惑地看着他的盘子，和自己的盘子没什么区别啊，“我们都是一杯牛奶和一个鸡蛋啊，不少啊？在家里的时候，我爸妈都是和我一样吃这些的呀。”
林轩能说什么，只得自己过去再拿了两块面包和一碗稀饭，“你要不要加点？”
唐雨摇了摇头，嘀咕道：“你真能吃。”
林轩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便埋头吃饭，饭量大也有错吗？
冯荷看了一眼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那边的女孩，笑道：“待会吃完饭我们也去和林轩讨论讨论吧，你们俩默契很好，我也想多跟你们俩请教请教。”
在这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姐姐面前，燕雪柔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确实准备去和林轩讨论的，眼看着那个小姑娘已经跑过去了，本来还不好再介入，不过冯荷这么一说，四个人讨论也是可以的嘛。
所以饭后汇聚到林轩房间的，就有这么四个人。
四个人中最无拘无束的是小姑娘唐雨，她一进来就到处张望，随手翻看着林轩摆在桌子上的书。
其次便是冯荷，她今年二十五岁，出来社会摸爬滚打好几年了，为人处世也慢慢练出来了一些，相对比较放松。
柳蕊心只是拉着椅子坐着，抱着自己的成语词典随意地翻翻。
林轩却也不再是当年见着女孩就脸红的少年了，今年刚满二十，虚岁都可以算作二十一了，已经成长为一个有一定阅历的青年了。
他招呼着三人坐下，房间中只有一把待客的椅子和一张沙发椅，以及书桌前的电脑椅，所以他自己只能坐在床上了。
冯荷看到林轩床上整整齐齐的，开玩笑道：“你居然还会起床叠被子啊？在男生中这可是另类，你不会提前就知道有人要进来吧？”
林轩笑了笑：“习惯了，随手的事而已。”
这时，还在书桌上翻着的唐雨忽然叫了起来，红着脸对林轩道：“林哥哥，你居然看这种书？”
刚说完，她发现还有两个姐姐在看着自己，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顿时小脸更红了。
冯荷笑着看了一眼林轩，便起身把唐雨拉到了自己身边，“小姑娘别乱翻人家东西，小心警察叔叔把你抓起来。”
林轩摊了摊手，无奈道：“金瓶梅而已，你们不要多想。我觉得这本书写得蛮好的，不过唐雨你这样的小孩子就不要看了。”
小姑娘红着脸道：“别老是小孩子小孩子的，我都十五岁，不小了。我们班就有一些男生看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荷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儿：“他们不害臊，我们唐雨可不能跟风啊。”
燕雪柔抬头看向林轩，笑道：“我也看过这本书，还是我姥姥推荐我看的。唐雨啊，等你长大了你也可以看看，没什么的，这本书写得挺好的，文学价值也很高。”
林轩投过来一个谢谢理解的眼神，然后便进入正题，互相探讨着某些字词该怎么准确描述，有没有更简洁的表达能说清楚的，彼此互相学习着。
******
“自古有言，英雄不问出处。但在当今信息时代，冒头的尖子一定会有迹可循，很难再出现突然迸发的天才了。”主持人张明开场便渲染着气氛，“不知道大家对林轩和柳蕊心这一对在昨晚的比赛中杰出表现的金童玉女如何看待，反正我回去之后就收到了很多朋友发来的消息，提醒我看看林轩的材料。
“这一看可不得了，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找到一堆相关新闻报道，还有观众朋友们发来的各种说法，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下面我简单列举一下我们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生的事迹。
“天元3013年荆楚省理科高考状元，在用着相同试卷的五个省份一百多万的考生里面，也是他的分数最高。蕲水县一中情圣，借着请教问题去泡妞，然后天天秀恩爱，却不妨碍人家小情侣的成绩双双比翼齐飞，林轩更是一骑绝尘分数越来越高。运动会上当众接吻，校领导和班主任只能咬着牙无视。蕲水县一中第一猛男，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狂虐一个公然放映同学不雅照的恶劣学生，为此丢掉了保送三大校的资格。蕲水县一中永久道德模范，用自己给酒店题名的五十万建立助学金委员会，资助贫困学生。最后的结果就是蕲水县一中主楼前现在竖起了林轩的雕像。”
“以上这还是高中事迹，”张明换了一张稿纸，继续道，“人家在大学也不消停。刚入明霖学院，便拜在回国不久的幻虚物理学泰斗沈文先生的门下，大学二年级下学期发表一篇震动幻虚物理学界的论文，凭此直接获得包括丰国在内的各国多所全球知名院校的offer，欢迎他过去访问交流，若毕业后能去攻读研究生的话更是会提供最好的专业环境，以及高额的奖学金。同时人家现在还是明霖学院明心会的会长，校艺术团的副团长，好了，暂时就那么多了，大家掌声在哪里？”
人们总是喜欢听热闹，虽然他们对别人的事情并不真正关心，但依然乐此不疲地看他人的热闹，听到好事便鼓鼓掌，遇到不幸便叹叹气，总是能给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林轩听着张明感叹地念着，有着漠不关心的平静，当大家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为他鼓掌时，保持着礼貌地微笑致谢。
往事不堪回首，爱人不在，辉煌淡去，对林轩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张明笑道：“刚刚在开场前，有几位现场的朋友表示对林轩的独特经历很感兴趣，希望能借由我们的平台跟他聊几句，看看这位杰出的青年学生能给我们、给社会、给学生们一个怎样的答复。鉴于网络上也有很多朋友来信询问，所以导演组决定，今天的开场盛宴便是林轩。大家欢迎林轩上台。”
林轩没料到还会有这种情况，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当众拒绝主持人，好在他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还是不少，仓促之间也没有显得慌乱。
小姑娘唐雨觉得林哥哥好厉害，为他能上台发言感到很高兴，甚至有点感同身受的激动。柳蕊心轻轻皱眉，她仿佛能感觉到林轩心中那一丝淡淡的不喜，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站在聚光灯下面对其他人的。
张明望向观众席：“哪位朋友先来？”
一个年轻女孩站了起来，接过旁边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麦克风，朗声道：“主持人好，我是大学三年级学生，跟林轩同级，我想请问一下，林轩你如何看到中学生早恋问题？”
林轩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个人不推崇中学生早恋。”
“什么叫不推崇？如果你是学校老师，有学生早恋，你会不会棒打鸳鸯？”
“会。”
场下一片哗然，甚至他们不知道的是，电视机前收看直播的很多人也对林轩的回答大吃一惊。
“可据我所知，你的中学老师对你早恋是持着容忍态度的，难道你认为他们做错了吗？”
林轩笑了笑，“高考完之后，我曾经和学校一些领导和老师说过，他们对我的放纵的确做错了，我也为我曾经的行为道过歉。校领导们接受了我的道歉，之后也自我反省，全校通报自我批评。所以现在你再去看，蕲水县一中应该再也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发生了。”
女生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大声喊道：“可是你的成绩却因为恋爱而飞速提高，如果不是那个女生帮你，以你当时的成绩，怎么可能再次回到年级第一的位置。甚至此后你的分数都一直提升，最后成了高考状元。你就是这么对待当年帮你的那个女孩吗？”
林轩听完她的话，平静道：“我怎么对待她了？”
“你否认了那段恋爱的意义，不就是否认了那个女孩对你的帮助和影响吗？你敢不敢拍着胸脯说，没有那个女孩的话，你还能成为高考状元？”
林轩哑然失笑：“我怎么会否认她对我的意义呢？她就是我......”
林轩忽然转头看了一眼摄像机，对主持人张明道：“这也是现场直播？”
张明点头：“对，全程直播。”
林轩忽然变得很冷漠，“我不想提起这个话题，跳过吧，换个问题。”
“不行！”女孩不知为何显得非常激动，“我不允许你这么忘恩负义！十八岁的女孩将最好的年华倾注在你身上，还帮了你那么大忙，甚至说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也不为过，你凭什么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忘了她？连提起都不愿？我都看过照片了，她多么漂亮温柔，你看看你，你自己觉得配得上她吗？现在过河拆桥，还不敢承认......”
柳蕊心眉头紧皱，这话有些过分了，甚至有点涉及人身攻击了。
唐雨听不下去了，小姑娘直接站了起来，对着那个女生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就很喜欢林哥哥，怎么样？你不服吗？等我十八岁，也不比林哥哥女朋友差，我就喜欢他，有什么配不配的。你看你自己什么样子，还敢指责林哥哥？”
张明眼看不对，示意旁边工作人员将女孩的麦克风接过来，开口圆场：“既然林轩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意愿，就不要继续追问了。”
林轩若无其事地站定不动，没有反对主持人投过来的询问眼神。
“好的，下面还有哪位朋友要提问？”
另一个年轻男子站起来：“主持人好，林轩你好，我想请问林轩，根据目前披露的信息来看，你家在农村，父母开着一个小商铺，应该说家境不算富裕，为什么在高中状元后却拒绝了一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良影响而回报不算少的广告代言呢？甚至将为酒店题名的报酬全部用来资助学校的贫困生？在你的行为面前，其他有钱人该如何自处？请问你如何看待慈善问题？”
林轩摇头笑道：“你措辞不用这么客气，实话实说就行，什么叫不算富裕？站在紫京这个大都市，我的家境说是贫寒也不为过，毕竟我父母的收入连国际劳工组织公布的江国人均月收入都达不到。而且因为一些原因，我家确实可以算是很穷的，这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至于为什么拒绝广告代言费，单纯地是因为我觉得暂时不需要这些钱。当时我已经知道会获得一笔奖学金，和父母计划好了会扩张改善一下小商铺，他们就可以不用再出去做其他零工了，省心省力得多，这样就很好了。奖学金的钱足以应付小商铺的扩张，甚至还能抽出一笔让我带来紫京上学花销，所以我平时看起来也不像特别穷的样子，用我爸妈的话说，大人该有大人的样子。
“而那个所谓的酒店题名费，并不是一场商业交易。那个酒店是当时我们班一个同学家里的，他爸张叔请我们班师生聚餐唱歌，我也顺带帮忙写几个字而已，这是同学情谊，和钱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张叔能把钱拿出来资助学校的贫困生，我还是为此很高兴。毕竟我从小到大受到过不少的资助，包括国家、社会以及一些慈善家的，如果我能这样间接地小小反哺一下，也是好事，虽然事实上跟我并没有多大关系，这还是张叔的善心。
“所以你看，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上面的一切单纯是因为我当时觉得钱够用了，不需要更多的钱了，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想法。至于慈善问题，我个人觉得，论行论心都可以吧，只要真心愿意帮助他人或是真正付出了钱物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就是好的。不过推己及人，我不会接受别人强迫我捐出钱物，所以我也不认同逼捐的行为。”
年轻男子点点头，“好的，谢谢你的详细回答。”
张明笑着道：“好，由于时间关系，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哪位朋友想要提问的？”
又是一个年轻女孩站了起来，朗声问道：“林轩你好，听了你上面这个回答，我对你的金钱观很感兴趣。如你所说，你家境贫寒，但是在将父母的生活安置好后，就认为不需要更多的钱了。说实话，现实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说钱会多余，所以我想请问你两个与此相关的比较现实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查过资料，近五年来几乎所有高考成绩优异的学生，都会争相选择紫京大学的秦培学院和光华管理专业，东华大学的金融和计算机专业，以及明霖学院的研华基础班和数学分析专业。其中秦培学院、光华管理、研华基础班和金融都是各省状元的最优选，几乎从无例外。而明霖学院的幻虚物理学虽然也是王牌专业，曾经辉煌一时，但这些年整个学科研究偏弱，全球导向都不在这个方面，体现在3013年的录取分数线上就是680分，只比最低线高了不到十分，以你721分的高考成绩，读这个专业在一定程度上是浪费了你四十多分的分数，这可是顶尖层次的四十分，请问你如此选择的理由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你之前所说的觉得不需要很多钱，不知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的生活。例如，你现在在紫京读书，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就会在紫京生活？甚至像你这么优秀的男生，必然会有很多女孩倾心，如果你未来的女朋友是紫京本地人，她父母希望你们能在紫京生活，这应该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而不管是官方数据，还是你们幻虚物理专业的毕业生的说法，都显示你目前这个专业并不能赚钱，想要凭此在紫京买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你们顶着明霖学院的名头也没用。我无意冒犯，只是就事论事，现实摆在眼前，真心诚意请教你对这两个问题的想法。”
林轩静静地听她说完，轻轻笑道：“请坐下吧，没关系。对于你这两个问题，我觉得很好回答。针对你第一个问题，我选择明霖学院幻虚物理专业的理由，就是我很喜欢幻虚物理学，我在一次物理竞赛中接触了这门学科后，当时的理想就是全身心地钻研幻虚物理学。当然，经过三年的学习，我的理想没有变过，甚至这种愿望更强烈了。所以是兴趣和理想决定了我的高考志愿选择。我这样说，想必你应该能理解了，实现理想就是高考对我而言最大的价值，所以不存在什么分数浪费。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幻虚物理学毕竟是基础研究型学科，可能确实不怎么赚钱吧。如果紫京容不下我，我就去生活成本低一些的地方嘛，对我而言，在哪里研究不是研究，偶尔需要做试验或者请教讨论的时候再来紫京就可以，应该没什么大影响吧。对于你所说的我很优秀，会有很多女孩喜欢的这句话，我听了很开心，当然不会表示反对，不过想要当众承认还是不太敢的，私下里高兴高兴就可以。不过说起女朋友，我觉得现在没到考虑的时候吧，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过这种想法，所以没想那么多。”
女孩却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继续问道：“我的意思就是你总是要考虑的，男人难道不应该深谋远虑一些吗？事到临头却无可奈何，那才是最悲哀的，所以我就想追问这个问题。假如，我是说假如，现在跟你心有灵犀的好搭档柳蕊心，你们俩走到一起了，她父母不嫌弃你的条件，只是希望你们能在紫京生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应该说是非常正常合理的，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紫京的平均房价都不低于五万，你如何应对这个难题？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超过百万的首付你又该如何解决？甚至以后还要养孩子，各种开销绝对会令你措手不及，到时候你两手空空却无能为力。
“生活不只需要理想，还需要钱，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到时候怀抱着美丽善良温柔懂事的女朋友，你会不会为曾经将钱财拒之门外而懊悔？会不会为当年报考志愿的理想化而痛恨自己？会不会为不能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而羞愧？甚至当现实中九成概率会发生的女朋友无奈之下离你而去的时候，你又该当如何？对于我所说的这些情况，你的理想还能剩下几分价值？最后，我还是想说明一下，我无意冒犯你，也尊重任何一个有理想的人，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如何看待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因为你现在就是最好的例子，还请你帮我解惑。”
听着这番略有些质问口气的尖锐问题，林轩面容平静，等她说完后，点了点头，笑道：“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没关系，这是很正常的问题，我也没觉得冒犯。不过我们就不举实例了，柳蕊心不喜欢别人用她举例子，你是不知者不怪，我就不能这么说了。其实你说的这些问题，我母亲就跟我提起过的，毕竟各种各样的电视剧看了那么多，她想得比你刚才所说的还要复杂。每个母亲对自己儿子都是视若珍宝的，所以她下意识地忽视了我的客观条件，总认为我肯定会在紫京找到一个非常漂亮又有钱的女朋友，然后给她娶回家。
“不过她可没有你那么乐观，她总认为漂亮的女孩都会有些脾气，然后因为家里很有钱之类的，就会看不起乡下的公婆，为此她已经和我爸商量过以后绝对不会和我们一起住，他们就守在农村，然后如果我妻子需要她帮我们带孩子，她肯定会尽婆婆的义务，如果嫌弃她而不想让她们插手，她也绝对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农村妇女一样影响家庭和睦。然后我母亲传统保守的自尊心又比较强，觉得自己的儿子绝对不能倒插门，而且还得比有钱的老婆强，所以她总是督促我一定要有本事。
“至于钱的问题，我母亲也总是说对不起我，他们身体不好又没本事，不能给我留下积蓄之类的话说了无数遍了。当时高考成绩出来后，各种广告代言商早就用对我们家而言可以算是巨额的费用说服我父母了，不过我父母最是尊重我的意愿，再舍不得那些钱，也还是按照他们眼里最聪明的儿子的意思拒绝了。高考成绩出来后，三大校都给我父母打了电话的，他们都用各种前程劝我父母，希望我能去某个学校的某个专业，甚至还有奖学金。不过在问题上，我父母没有对我说过任何话，他们始终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有最好的选择的，虽然他们也听说过幻虚物理学专业不挣钱。
“你上面所假设的那些情况，在电视剧里不知道出现多少种类似的桥段了，甚至情况还要恶劣得多，所以我母亲早就跟我谈过很多次，比你上面列举的还要多还要复杂还要坏。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我母亲的担忧的吗？”
女孩静静地看着他，林轩缓缓道：“我对我母亲说，自我确定理想以来，理想就是我的生命，是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体现，是我身为一个男人的立身之本，是我林轩天下无双的根本原因所在。一旦我放弃了理想，就只是一个名字叫林轩的人而已，对我而言一切都将失去根本的意义。我母亲不太理解我说的话，但我认为她心里面懂了，此后再也没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默默地和我父亲一起为我继续存着款。
“所以你说的这些问题，自从我高中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困扰过我。研究幻虚物理学是我人生中的根本大道，我没有过丝毫动摇的念头。如果能顺道赚一些钱，我当然也会去享受一下世间繁华，但如果不能赚钱，我觉得应该也饿不死我，这么多年我们专业毕业的师兄姐们也没听说有谁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我父母也有自己的小生意，衣食无忧，还有国家医保，所以你看，我坚持着我的理想，但我的生活还是有条不紊地继续，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你所说的一系列复杂难题，都是因为那个假设所带来的。我认为爱情是奢侈品，我已经拥有过一次，品尝过这世间美丽情感的甘甜和苦涩，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对爱情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想法和欲望了，至少过去三年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过，未来估计也不会有。就算有一天我有了想要结婚的爱人，为什么一定要在紫京生活呢？如果她愿意，她出钱买房买车养孩子，我继续我不赚钱的研究，虽然我母亲认为这样不好，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如果她也没有这个经济能力，何苦要死撑着在这座吃人的城市呢？
“你所假设的女方父母的希望，那也只是希望而已，我明摆着没有能力在紫京买房，这个所谓正常的要求不就不正常了吗？办不到就是办不到，为什么要为过去的选择而后悔呢？江国那么大，又不是没地方可去，我不明白为什么女方父母要求在紫京生活是正常合理的，单纯是为了离得近一点？我父母始终在荆楚省，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让我回去生活。还是为了面子呢？那我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我如果要结婚，那对方也一定是我深爱着同时也爱着我的女孩。我知道爱情很高贵，或许我们应该为了爱情付出一切，但抛弃理想追逐爱情，我现在不会，以后应该更不会。我也不认为一个想要剥夺男孩追求理想的权利的女孩，值得我去为她抛弃理想。所以这是一个死循环，值得我抛弃理想的女孩，绝对不会允许我这样做，因为这样做了的我就不再是我了。而让我抛弃理想的女孩，就不值得我为她抛弃理想。
“我想我大概已经说清楚了我的意思了，不知道你听明白了没有？”
女孩点点头，“我听懂了，但我还是坚持认为你太过理想化了，生活没有这么简单的。”
林轩摊了摊手：“生活复杂，我可以将它简单化嘛。例如，我干脆点，好好地钻研学术，不结婚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麻烦？”
主持人张明笑道：“那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你父母会催着你结婚的。而且到了我这个年纪，会很孤单的，总有需要人陪的时候。”
林轩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去领养一个孩子，其实我很想要一个女儿的。没有妻子想要女儿确实比较麻烦，不过我查过，好像单身男性只要与被收养的女孩年龄差大于四十岁就可以。你看，四十岁之前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四十岁之后去收养一个可爱的女婴，学着为人父母，我想养一个孩子的能力还是有的，人生不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吗？”
张明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轩，其他很多人也用各种复杂的眼光看着他，电视直播的总有一些关注着他的人，都在默默地看着带着淡笑而满脸平静的林轩。
没人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在开玩笑，二十岁的他，已经在心里将自己未来四十年的生活都规划好了。
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