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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南迁不了了之

    听到李明睿说得这般直白,这般直戮人心,崇祯内心十分难受,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是啊,援兵难至,内无劲旅,偌大一座京城,其实有如一座在沙滩上摇摇欲坠的建筑,啊怕是一阵狂风,就能把它彻底吹倒。

    这样可怕险恶的局面,真的哪怕是个傻瓜,也明白其中到底有多危险了。

    只是,事到临头,自已真的能这般决然,彻底舍弃这自永乐皇帝定都以来,已历二百余年的都城么?

    自已真的能放弃宗庙,放弃紫禁城,放弃这大明帝国的心脏,放弃这大明帝的政治中心,就此仓皇渡海南迁么?

    那么,向来自诩英明圣断的自已,岂不是与那个一闻金兵闻下,就立刻拔腿逃命,并被活活吓成阳萎的宋高宗,没什么两样了么?”太虚,若朕这般行事,却不知朝中大臣,却又该如何看待?“内心羞恼不已的崇祯,声音很低。”陛下,恕臣直言,朝臣粥粥,其中定有大批非议之徒,又何足怪?“李明睿一脸急切:“只是,现在局面何其危险,纵有小人鼓唇非议,陛下这般英明圣断,又岂能被其所蛊惑?!若失此最后良机,京城被敌军重重围城,则陛下再想亲征南下,再想脱围而去,亦断不可得矣!

    这番话中,李明睿巧妙地把逃命南迁,说成极为体面的亲征南下,倒是亦见其良苦用心。

    只是崇祯脸色依然满是阴沉,默然无语的他低垂着头,不停地捋着胡须,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陛下,若圣心难断,或是定要与京师共存亡,那请恕臣斗胆,请命臣率太子南迁,且同时立即分封定王与永王,以安社稷,以定民心。“李明睿咬了咬牙,终于说出这句话。

    李明睿这句话一说完,崇祯脸上的肌肉,又是不由自主地一颤。

    李明睿之意,无非是在皇帝不肯南迁的情况下,让太子朱慈烺,先行赶往到南京去当监国,同时分封定王和永王,以为藩王拱卫之势,这样的方法,可谓退而求其次,在崇祯皇帝万一挂掉之后,能够继存国本,能够保证大明的正统,得以继续延续下去。

    只是李明睿不知道,这个建议,其实是完全不符合皇帝心意的。

    因为如果实行这个办法,皇帝自己仍然逃不了命,仍然不能摆脱危局,这是皇帝在心下,所决然不能接受的。

    况且,皇帝在心中总是存有幻想,就是万一自已运气好,上天会眷顾的话,那些外地勤王兵马,能在流寇到来前就及时赶到,并最终侥幸守住了京师的话,那么太子监国南京,说不定会重演唐肃宗灵武登基,逼迫父亲唐玄宗禅位为太上皇的旧戏,这样的事情,是崇祯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当他听完李明睿这般说辞,立即一脸愠色地说道:“太虚,你这番话语,却是何道理?想来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不能济,哥儿们孩子家做得甚事?太子南迁之事,断不必再言。”

    一番苦心却碰了个钉子的李明睿,他敏锐地猜到了皇帝的微妙心思,一时间,不知道要再如何回话。

    东暖阁中,一片尴尬的沉寂。

    李明睿想了想,又试探着说道:“若陛下觉得,南征金陵太远,对军心士气影响太大,还可就近迁往唐王所在的济南,在那里设立朝廷。这般做法,亦可保陛下无虞,可保大明国本不动。只不过,山东为唐王属地,陛下居于其中,可能会多有不便……”

    崇祯心下忧烦,对李明睿的话语,已是再难听进去,他摆了摆手打断李明睿的话语,长叹一声道:“算了,太虚你的建议朕已明白,你不必多言,先退下吧。”

    哼,朕连南京都不想去,还要朕去那曾经的叛臣李啸的地盘,这岂不是有如汉献帝一般,自动跑动受曹操挟制么?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让它发生?!

    李明睿抬起头,望着皇帝忧郁憔悴的脸孔,心下十分难过。

    他张了张嘴,本想再多说点什么。不过,他还是低头拱手缓缓致礼后,退出东暖阁而去。

    崇祯望着他默默消失在宫门外,忍不住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崇祯一个人,在东暖阁中来回踱步,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召集全体大臣于建极殿中议事。看看各位大臣的意见,究竟是否要立即南迁,还是另有他法,可以保全京师不必大动干戈地把整个朝迁南迁而去。

    次日朝会,崇祯隐晦地向朝臣们再度提出了南迁的决定,果然,皇帝一说完,就引来了轩然大波。

    按崇祯皇帝的本意,是他自己打算逃往南方,但是呢,一要大臣勷赞,二要顾全面子。

    象李明睿在昨天奏对时,故意把南逃美其名曰“亲征”,就是摸准了皇帝这种好面子的这种心理,只不过,最终是因李明睿的动员太子南迁之议,触怒了皇帝,才让这场本来可以取得成果的交谈,最终无疾而终。

    斗胆直言的李明睿尚且如此,那些一心只想明哲保身的朝臣们,更是个个心下算盘打得十分精明。

    他们唯恐皇帝南迁后,留下自己辅佐太子居守京师,成为活生生的替死鬼,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而万一自已有幸,随驾南迁,一旦京师失守,也说不定由于自己曾经主张南迁,而替人受过。

    毕竟对于崇祯这样一个没有担当,善于诿过的皇帝,这样的事情,是大概率会发生的。

    于是整个朝堂之上,一个个大臣,皆是一副唯唯诺诺,不置可否的态度,与真实历史上,那“帝欲大臣一言主之。大臣畏帝不敢言,虑驾行属其留守,或驾行后京师不能守,帝必罪主之者。遂无人决策。”的情况,完全一致。

    而在其中,还有更加另令人无语的事情与阴谋。

    那就是,诸如首辅陈演、工部尚书魏藻德之流,甚至在心下已打定主意,要投降流寇,改换门庭了。

    他们在心下打算,要拿崇祯这个大明天子,作为献给流寇的礼物,故他们这些人,自是极不希望崇祯就此脱逃的。

    所以,当崇祯无奈之际,亲自向陈演发问,他对南迁这事有何看法之时,陈演立即伏跪于地,流泪涕泣,不发一语。

    “陈演,你这般态度,却是何故。”见到陈演这副表情,崇祯满心厌恶,冷冷地问了一句。

    伏跪于地的陈演,一直未曾抬头,只闷闷地回了一句:“陛下想到南迁,微臣自不敢多言。只是,臣想说的是,流寇未至,先弃京师,其奈宗庙何!

    “你!……”

    陈演这句话,戳中了崇祯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崇祯咬着牙,愤怒地一捶龙椅,心下的焦躁与羞恼,何可言说。

    见陈演这般做态,而皇帝已然不知如何应对,魏藻德、以及左都御史李邦华等人,亦纷纷出列,伏跪于地,涕泣纵横,搞得整个朝堂象在开追悼会一般,充满了哀戚凄凉的气氛。

    见他们仿佛约好了一般,纷纷自扮忠臣,做出这副为国请命的怂样,崇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好发作。

    在一片混乱当中,给事中光时亨,敏锐嗅出了朝堂气氛的变化,他施施然出列,立即奏道:“陛下,臣以为,李明睿之提议南迁,实为邪说,其间包藏之奸巧祸心,皇上不可不察!”

    他这番话一出,崇祯脸色都变了,而整个朝堂瞬间肃静。

    此时,伏跪于地的陈演,脸上暗露喜色。而一直低头站于朝班中的李明睿,则是脸色煞白,惶然无状。”光时亨!你说李明睿之语为邪说,却是何故?倒是给朕从实说来!“

    见光时亨这家伙出语惊人,一来就给李明睿扣上一顶大帽子,崇祯脸色十分难看,厉声喝问。

    光时亨不慌不忙,掀起襟摆跪地奏禀:”皇上,京城乃是大明二百余年之国都,岂可轻弃?想当年蒙古瓦刺部,以五十万兵围城,都只能困兵于坚城之下,无法攻克,最终只得仓皇遁去。奈合现在流寇未到,我大明大批外地援兵也在增援途中,正欲赶至京师以报陛下,此诚上下用命,齐心守城之时也。而李明睿却出于私心,为保私利,一意鼓动陛下弃守陛下,南迁金陵,这般无耻居心,真真可诛!“

    光时亨这番话,让崇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还未回话,朝中一群见风使舵的大臣,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叫唤起来。

    “陛下,京师乃我大明都城,万万不可轻弃啊!

    “陛下何其英明圣断,岂可被小人摇舌鼓蛊。若京城有失,恐天下军民百姓为之气丧,纵然顺利南迁金陵,又该如何收拾人心?”

    “皇上,李明睿此语,绝对是私心自用,有不可告人之目的。此人畏贼如虎,一心谋私,请陛下立诛之,以振我大明军民士气!”

    ……

    听到这些大臣纷纷站队,迅速调转枪头,转而对李明睿落井下石,这场议论南迁的朝会,转变成了对李明睿的个人攻讦,皇帝脸色铁青,几乎气炸。

    他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大声怒斥道:“尔等住口!现在局面这般火燎眉毛,尔等还在这里攻讦内斗,真真成何体统!尔等众口一词,只参李明睿,又是何居心?这般言辞,显是朋党之论,莫非要欺朕不能明察不成?告诉你们,朕纵不可守社稷,却可殉社稷!”

    崇祯这番话,相当给朝会定了调,给自已脸面贴了金,暂时熄灭了朝臣的口舌纷争,却也断掉了自已最后的南逃机会。

    也许,这就是一个王朝的宿命吧。

    不能改变,不愿改变,只想着拖泥带水过一天是一天,最终这作茧自缚的结局,是不是已然命中注定。

    不过,在现在敌兵迫尽京师之际,崇祯还是做了最后一件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派出司礼监太监徐高,也就是曾给国丈周奎,亲自传递要他捐银二万两的那位,让他带上自已的亲笔御旨,冒着被清军水师或海盗劫掠的风险,从天津渡海前往辽东,请李啸火速带兵撤离清境,全军直往京师,争取保住这座大明二百余年的都城。当然,同时也争取保住自已的性命。

    不能南迁的话,这个李啸,也许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吧。

    昏暗的乾清宫里,崇祯将这封谕旨仔细封好,亲自走下丹墀,将谕旨交给了伏跪于地的徐高。

    “徐高,曹化淳久去山东,了无消息,朕实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崇祯一脸忧色,声音中有种说不出的悲戚:“你此行前去,关系重大,一定要把这道谕旨,亲手交给李啸。朕知道,你此去走海路,是多有风险,那清虏与海匪,皆出没其中。但现在火燃眉毛之际,朕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望你在路上,自已多加小心了。”

    徐高抬起头,已是热泪盈眶,颤声回道:“陛下放心!奴婢受陛下厚恩,无以为报。此去辽东,定会排除万难,也要把谕旨亲手交给唐王。休说走甚海路,纵是要过刀山火海,也会为陛下赴蹈不辞!”

    崇祯的双眼,顿时满布泪水。

    他再亦无言,只能故作亲密地拍了拍徐高的肩膀,以示慰藉。

    一个时辰后,准备妥当的徐高,在数名锦衣卫的陪同下,一行人从东直门离开京城,一路直奔天津河间府而去。

    他们过静海,过咸水沽,来到大沽渡口,在这里乘坐河间府官员早已准备好的海船,立即北渡而去。

    徐高等人运气不错,可能因为刚开春化冻的缘故,海面上海盗与清军水师几未可见,一行人一路顺利地往北行去。

    说来也巧,而在徐高等人到达营口的前一天,从山东莱州出发的曹化淳,一路乘船到营口,又快马加鞭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到了李啸所在的海城。

    原来,曹化淳在山东停留了将近一个月,实在是百无聊赖,他天天最盼望的事情,便是辽东海域能尽快开冰化冻,让自已能乘船渡海前去宣旨,从而早日期返回京师复命。

    所以,在得开辽东开春化冻的消息后,他实在等不及李啸的水师舰队从辽东返回,便急急地乘坐莱州的普通民用船只前去,倒亦是一路顺利地侥幸到达了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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