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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3章 军心动摇

    小公主一张脸上毫无血色,只傻愣愣地看着刘小川。

    军中的士兵们都等着自家主帅一声令下,大伙好冲上去,将这个无耻小人砍成肉泥!

    刘小川飞起一脚,将羌使踢飞,正好把整个茅厕踢倒,落在粪坑当中。

    “弄出来,不要洗身子。给他服点药,把他跟小马驹关在一起。”

    “禀将军,军中没有小马驹,只有成年公马。”

    “那就给马服点药,照样跟他关在一起。”

    朝廷那边连下文书,魏军前哨已到河北,河北驻军一触即溃,保定府已破,余成余大元帅率兵降魏。

    刘小川只得下令,全军轻装简行,一天只做一次饭,其余时间都吃干粮,勿必快点到西海。

    时近七月,关中尚且能见到绿意,越往西走,风物越发荒凉。

    五千士兵,渐渐有体力不支者,偶有感到头晕目眩的人,行军都要伙伴搀扶。

    刘小川知道,这是渐渐要上高原了。

    西海一带,海拔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初来乍到,是会遇到这种情况。

    古代卫生条件不好,医疗水平低下,换了个地方,环境气侯影响,拉稀呕吐是常态。

    急令诸军放缓行程,多喝热水,又从现代批了点霍香正气水回来,队伍这才勉强维持得下去,没有崩溃。

    扬州兵全是刘小川新招募的良家子,河北兵大都是河北本地从军吃粮的,大伙从来只听说书先生说过西边的大漠戈壁,等到身临其境,不由得才知道,比起黄淮两岸,这里是多么的凋蔽苦寒。

    更不用说那些祁连脚下、直至天山南北的羌人,在官兵们的眼中,就跟未开化的野兽似的。

    看向队伍里的大义公主,心里五味陈杂,真盼望刘将军下令,大伙原路返回,跟河北的魏军打他娘一仗,死在生养自己的土地上,也好过在这里这般窝囊。

    分别的时候近了,刘小川坐在小公主边上,一路风餐露宿,小公主好像长大了许多。

    “有时候,我真的想,要不我们回去算了。”

    “我也想。”

    大义公主笑了笑,掏出怀里的那张照片,一点皱折也没有,还带着少女特有的体温。

    “呐,刘大人,你看你那时候,笑得多么甜。有空记得来西域看我!”

    “一定。”

    “西域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葡萄美酒夜光杯,还有成群的牛羊。”

    “那好,刘大人,你回去告诉母后,我在西域过得很好。”

    刘小川心里一酸,站起来,指着远方道:“你看,前面就是湟中了,这里水草丰美。也有一位远嫁藏地的公主,经过倒淌河的时候,思念故国,惹得河水倒流。”

    小公主静静地听着,道:“刘大人,这是哪位公主,我怎么都没听说过呀?”

    “你当然不知道啦,这是以后的事。”

    小公主笑道:“刘大人又在开玩笑,连以后的事你都晓得。那你知道,皇兄和母后他们以后过得好吗?”

    “你怎么不问你自己?”

    刘小川盯着她看,小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道:“那我过得怎么样?”

    他看着远处的草场,轻声呤道:“妾身芳华尽,遥遥无归期。塞外秋风冷,君王知不知。”

    这是大义公主临死前吟诵的诗句,像是一片堆满愁绪的树叶,在历史长河当中流转下来,正好被他撷住。

    一阵风吹过,把小公主手上握着的那张照片吹落。

    刘小川一边喝着酒,一边骂着自己难受。

    想要找个人喝酒,却不知道陈飞龙他们都死哪里去了。

    趁着夜色,端着酒杯出帐,没走多远,便听到有人声音道:“走走走,一天走六十多里!还眼巴巴地赶着去送女人!你说,谁个吃得消。”

    “那羌使不是个东西,可他狗嘴里吐出的屎虽然难听,也有道理。白白送公主去给人家糟蹋,我心里难受。”

    “还不是朝廷没用!不怪刘将军。”

    “怎么不怪刘将军?你看他这将军当得,一点心气也没有。怕什么!冲上去就是干。咱是从小在西军死磕魏军磕大的,后来还跟着刘将军剿了马有方那狗贼!嘿嘿,我看啊,是官越当越大,人也越来越怕死了!”

    “住口!你喝醉了,老齐。”这是毛凯的声音。

    刘小川叹了口气,悄悄喝了一口酒,却没想到眼泪跟开了闸似地,止不住地直往下流。

    “老子死都不怕,被听到又怎么地?嘿嘿,没死在魏狗的刀下,还能死在自家将军刀下吗?”

    毛凯叹息道:“小心慎言呐,你说的这些话,刘将军说不准都听到了。你忘了石韦之前怎么死的吗?”

    “怎么的?老子就是要说给他听,就算把我捉到他面前,我也要这么说!反正老子是不想走了,什么时候回去杀魏狗,我就走。”

    “小声点,嘘!那里有人。”

    众人安静了片刻,又有人道:“我说是谁,是张峰顺那白袍将军!嘿,这厮虽然是个软骨头,难得也硬气了一回。换老子也不想当梁兵,还不如投了北魏,至少爷们上阵,不送女人上床!”

    刘小川隐在黑夜当中,没想到军心涣散至此,已是乱成一团,就连毛凯这种跟了自己最久的老兄弟,语气里竟也带着埋怨。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刘小川心里难受,好像气管里面堵着一块大石头,真想找个人述说一番。

    可是又有谁可以让自己倾诉一番呢?

    毛凯、陈飞龙、周闻,甚至刘旋,全不行,全都不行!

    他又灌了一碗酒,坐在空荡荡的中军大帐之中。

    明天就到湟中了,羌王率部翻过祁连山,在西海之畔等着接亲,小公主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可他到底没有底气去找小公主。

    刘小川觉得自己快要发狂,悲愤而又无奈,忽地他想起了一个人,也许整个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人能懂自己!

    对面的人回复,一如既往地安慰他,“历史没办法轻易地改变,你只要尽力就好了。”

    我尽力了吗?

    刘小川扪心自问,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没办法斩钉截铁地说声“是”!

    甚至这个时候,他隐隐地想起了,刚刚听到的,官兵们的谈话——是不是自己,真的有点贪生怕死?

    贪生怕死?

    在自己那个年代,国亡便亡,逃作难民便可,没有忠君爱国这种说法。盛世太平,物产丰盛,平均寿命一涨再涨,少有经历饥荒,病饿苦痛,似乎一切威胁到生命的东西,都离得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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