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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命相携 无语问苍天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剩硝烟弥漫,盘桓不散。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那断水中的大石没了踪影,一个千余丈的巨坑生生炸了出来,脱了那大石束缚的断水,欢腾的奔入庞然巨坑中,一个大湖就这么横亘在沅儿眼前。

    一生难忘,满幕荒凉,血染大地,修罗地狱。

    原来不单是人命,就连天生自然,也这般脆弱。

    空气中浓重的火药味和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嗅觉,极目可见的断肢残骸、零星血肉,疯狂的侵袭着她的双眼,她没了魂似的爬起来,眼中尤自盯着远处那截截残肢,似是怕那片片血肉淋淋向自己飞来,双手无意识的向自己身后摸索着那个熟悉的怀抱,温暖的触感,让她紧绷的心弦一松,忙扭过头去,却是惊得失了颜色。

    眼前人原本冰寒的双眼紧紧闭着,嘴角隐隐有血渍渗出,异常安静的他,让她的心抖做一团,慌慌忙小手摸向龙双的脉搏,一摸之下,眼泪止不住就流了出来,体内气血凝脂,心脉俱损,脉搏愈见微弱,那生命一点点流逝之像,几乎要将沅儿的心惊裂。

    “你不是说……只要我能醒过来……就带我到江湖上闯荡……你不是说只要我乖乖上轿……就会护着我……可你……你知不知道这里多可怕……醒醒好不好……不要让我一个人……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泪顺着脸颊滴滴滑落在龙双脸上,原来的她怕死了这一张皓月般的面孔,怕死了那双冷漠嗜血的眼眸,可如今,她真真的乞求这双眼能狠狠瞪她一眼,千年严寒,她也是乐得受的。比起这满地阴森黄泉,他那眼眸中的冰寒,已是温柔了太多。

    若不是为了护住自己这个毫无内力的蠢丫头,他断不会被连累至此,世人多无情,为己为利为名垂千古,子女兄弟皆可以抛弃,独他,为了一个无关的人,为了一句承诺,竟能豁上性命。

    一抹狠历和决绝浮上沅儿眼底,狠命一抖,十几个瓶瓶管管簇簇掉到地上,也不管解什么治什么毒什么,一股脑疯狂地往龙双嘴里送去,“娘说过,毒性相融相解之时,再濒死的人,也会留有气息,这么多天下至毒,解药起效祛毒……一定能撑个一时半刻,我们去找龙双,他是毒尊,必然医术无双的,一定能救你的,豁出命不要,我也要想办法让他医治好你”泪眼婆娑间,她只要让他活着。

    在这人间地狱,他是仅存的活物,也是她唯一熟悉的。

    这续命的法子传自蜀地,本是濒死的死士为了送出情报,强迫续命的刚烈之法,实乃是饮鸩止渴,逼到绝境的下下之策。

    “小姐……小姐……救我……”正喂着,一个声音突得响了起来,沅儿愕然抬起头来,但见一个离他不过几丈远的地方,一个血人跌跌撞撞向她疯了般的扑过来,那人已失了一手,猩红的血水缠绕在焦黑的身躯上,只留两个眼珠子白得悚然。沅儿一声惊叫,只觉得三魂七魄都惊得散了出去。

    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理智,电光火石间心思飞快转动,既然是求救,这人想必是看到她的药罐子,只是为了自救才拼了命的奔过来的吧,思及此,她狠命把眼前的瓶瓶罐罐向他扔过去,果然是狗急跳墙,潜力暴发,平时弱不禁风的她,竟是仍了个十几米远。

    只见那“焦炭”在药罐旁停了下来,颤颤巍巍的用仅存的一只手去取那药,末了用那白花花的眼向沅儿这边投来一瞥,直瞥得沅儿一个激灵,心刚稍稍缓了一缓,却见那人白花花的眼突然似要龟裂了一般,眼光穿过沅儿定在身旁的男子身上,眼中的恨意似是要把他生吃活剥,接着便疯了般的重又扑了上来。

    沅儿懵了,那人恨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他。

    没有毒药的她,与一般的闺阁女子无异,弱小,无力。

    她凝神,站定,提气,忽的一把揽住龙双胳膊,脚下一个使力,绝顶轻功翩云翻,瞬息千里。

    可……

    “啪”她重重跌了回去,头摔在龙双肚子上,坚实的肌肉撞得她一阵晕眩,然事实证明,墙若太高,逼到哭爹喊妈的份上,也仍是跳不上去的。

    不过几个瞬息,再抬眼时,那狰狞厉鬼血迹斑斑的身形已在身侧,那带着崩山碎石之力的拳风冲着龙双呼啸而去。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起,沅儿心中悲恸万分,毫不迟疑的扑到龙双身上。

    早死百了,总比剩了她跟这个鬼一样的东西一起待在这鬼一样的地方要好。

    没有预想的疼痛到来,只听那人突的一声宛若被冥灵锁魂的嘶吼,那股强劲的拳风骤然消散。

    沅儿犹自紧紧抱住龙双,扭头一看,见那鬼一样的人竟直直倒了下去。

    莫非是自己的尖叫将他吓死了……沅儿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心中一喜,扭过头看去,果然看见龙双一双星眼沉沉看着她,若隐若现好似含了一点笑意。

    沅儿顿时悲喜交集,脏兮兮的脸上两行劫后余生的泪水滑落。“你……醒了?你醒了?”大大的笑容绽放开来,扯过龙双的胳膊重又把起脉来,龙双先前见她双眼满是视死如归的坚毅,翻云间,便漫上浓浓的暖意和柔和,不由失笑,看她像模像样的认真把着脉,也不晓得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无碍了!?”沅儿惊道。脉络运转与常人无异,竟是完全好了。

    伤得那么重,只是这么半晌便恢复的几乎如常,吃了那么多毒药,竟然跟吃包子馒头似的都消化了,此人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龙双却是平静的很,淡淡看了一眼周围,一手抚上沅儿的脸蛋,“太丑了……”,喃喃说道,又嫌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尸体,“比他还丑。”

    沅儿听了前面,已经错愕的要死,如今听了后面,本就大起大落的心绪,更是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一时也忘了眼前是何许人物,一把拍开龙双的手,瞪了过去,眼中的愤恨之情几可滔天。“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快要吓死了!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

    静。

    满腔愤恨发泄的好不爽快,但某人凌厉的目光也跟着射了过来。

    “怎么?现在不怕我了?”。说罢,双手锁住意欲遁逃的沅儿,逼近她的脸,看着她脸上重又浮现出的惊恐,顿觉心情大好。

    “非要等到最后那一刻才来,非要等到最后那一刻才救,明明就没事,为什么要故意吓唬人……我真以为你要死了,把我自己扔在这里了……我都快吓死了。”如今近距离,沅儿没勇气对视他那寒光闪闪的眼眸,低了头喃喃道。又想起刚才一幕,心尤戚戚然,委屈万分,眼眶重又湿润起来。

    这景象,对他来说稀松平常,对她来说,怕是一辈子的梦魇了。

    “我是伤得很重,刚才的确是刚刚醒来,若不是你给我吃的那些东西,我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龙双放开圈住沅儿的手,破天荒的解释了两句,瞳孔中的柔和晃花了小丫头的眼。

    沅儿呼了一口气,从龙双怀里爬了出来,三步两步挪到那一地的瓶瓶罐罐旁,在里面摸索着创伤药。从醒来就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待得事了,才发现自己小腿上传来一*的痛意。

    她的嫁衣已面目全非,白皙的小腿露了出来,上面划了很深的一个口子,此时血迹和泥土混在一起,黑黑的一大片,相当的骇人。

    “那么一会功夫,吃了这么多……”沅儿调配的药秉承入口即化,便于吸收的宗旨,大把的药也是很容易喂服的,刚才更是在焦急关头,不管不顾的乱塞,如今大部分的药瓶却是都空了。这时,龙双这才注意到那一地的空瓶子,眼皮不由得抖了一抖,原以为她给自己吃的都是些补药仙丸,哪成想竟然还有这么多毒药,怕是最为惊险的不是在火药中脱逃,也不是灭了那山鹰弟子,而是吃了这么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毒药,所幸自己走了狗屎运,这半瓶子晃荡的丫头若给他吃错了几颗药,他这死的可真是千古第一冤了。

    摸索了一会,沅儿拿起一瓶玉色瓷瓶,揪了瓶盖,径直向血迹斑斑的小腿撒去。龙双皱了皱眉,身影一闪,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金创药,挑眉道:“你这金创药是混着土用的?”

    “不是……”小小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娘说过,伤药前要先去除污垢,谨防感染。”沅儿眼里满是畏惧,“好疼的。”

    想也知道,伤口如此之深,若要清洗,必是疼痛入骨。皱了皱眉,龙双蹲下身,两下点住沅儿穴道。顿时,沅儿那比置身火炎中更为惊惧的眼,放大得呈现在龙双脸前。“别,别别别,慢,等等……”一连串的惊叫声中,龙双不急不缓的从怀里摸出了一瓶……酒,眼中闪动着好不诡异的光芒。

    护住她的同时,他也护住了这个……

    “到戚鹰山庄闹去,或许还能管点用处,在我这,你这小姐夫人的惺惺之态,大可以不必了,叫得翻了天,也是没用。”说罢,毫不理会那万般害怕的小女子,抬手就要往伤口倒去。

    瓶口刚斜,却是听得沅儿一声狂喊,“看我眼睛。”遂抬头,不由一怔,但见沅儿原本天真浪漫的童稚之哞忽的生出万种风情,皎若明月,魅似火狐,一点一点波光荡漾,千转万转,万种倾城。

    火狐吟,丧人心志,摄人心魂。

    龙双再次因这个丫头惊了,这火狐吟,乃是狐穴的绝学,当年狐穴凭借这等逆转人性的绝学,不知毁了多少江湖佳偶,一时间天下义愤,众豪杰同仇敌忾,一举搅毁了狐穴,将狐穴全族绞杀。这火狐吟,自此失传,只是这江湖至阴的邪术,至今还让江湖人士闻之变色。没料到这丫头在柒鹰山庄一干人的眼皮底下,竟养了个小狐狸。龙双淡笑,俯身贴近沅儿的脸,眼波流转间,看向沅儿的眼底。他本就生得极美,此时妖魅全放,眼中清波荡漾,似蜿蜒远山,又似浩然河海,竟让人想穷其一生,沉醉不思归。龙双笑笑,手中酒倾倒而下。

    小狐狸碰上大狐狸,胜算?无。

    沅儿见他面色不变,心下已是着慌,又见他徐徐向自己靠近,那越来越放大的双哞,似是要把她吸到里面去,看着看着,竟觉得为他死了也是活该。心下惊惧,才知自己原是在班门弄斧,忙收敛心神,没预防腿上突然撕心裂肺的一阵疼。便听得,已成废墟的断水谣上空,传来杀猪般撕心裂肺的惨叫。

    怎不让人悲恸万分,那火狐术摄人心魄时本也可以让人不知痛痒,可惜沅儿虽未大成,却是习得一些皮毛,火狐术虽厉害,却并不会伤同宗,惑同脉,因此沅儿只是稍被蛊惑,却是仍有着理智和痛觉。在沅儿悔天恨地的泪眼朦胧中,龙双利索的处理干净了伤口,伸手抹了抹沅儿脸上挂着的泪珠,揽过沅儿,一声清亮的口哨,一匹通体雪白的俊马飞奔而来,翻身上马,向着北方急驰而去。

    沅儿知道那是双城的方向,动了动嘴,终是没有说什么。领略了眼前这人的强势和说一不二之后,她明白她还是乖乖闭嘴的好。其实她是极怕疼的,受伤的腿,伴随着马背一下又一下的颠簸,一波又一波的剧痛袭来。只是她清楚的记得,他醒来第一眼,看到断水谣的面目全非之时,眼中并无波澜,从鬼门关兜了一圈,竟仿佛毫不在意,这样的人,想必早已尝遍伤痛,看惯杀戮,她这点小伤,在他眼里,只怕是极微不足道的。她若咿咿呀呀再做小女儿姿态,不但于事无补,怕是反倒又要惹得他一番嘲弄。

    伤口又泛出鲜红的血色,沅儿、泛白的嘴唇,已被沅儿咬出了血痕。龙双默默看着乖巧的缩在自己怀里的沅儿,看着她额头的隐隐浮现的细密汗珠,他知道她是极疼的,怕是在用全身的力量在隐忍着,心下一阵了然,抱起沅儿,脚下流星生风,向无双城掠去。

    “逞什么强,疼就说”龙双语气中带着些微柔和,在沅儿耳边说

    半晌,听得怀里人儿支支吾吾的回话。“疼。”说完,泪似决堤般,翻涌而上。似是要哭尽这十六年所有的隐忍和委屈。十六年不曾流的眼泪,似乎要在今天流个干净。

    而这凄风苦雨的眼泪里面,更多的是某个小女子的无语问苍天。娘啊,为什么你教我的必杀绝杀,在这个男人面前,全没了作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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