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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一 生如夏花(上)

    1942年9月,加扎拉德军机场。

    太阳渐渐地沉了下去,以一种缓慢得令人窒息的姿态下坠着,仿佛在对黑夜的来临发出最后的挣扎与抗议。最终,太阳消失了,淹没在远方连绵不绝的沙丘背后,天空却亮了起来,灼热通红,红得就像一片飘浮在热风中的炭火,将要燃尽。已经是9月了,可天气依然炎热,风从沙漠深处刮来,带走了地面上所剩无几的水分,连呼吸都似乎滚烫的,北非没有秋季,北非永远只有夏天。

    此时,一架me-109飞机从东方的天际出现了,它冲破云霞,掠过沙丘,对着机场的跑道飞快地俯冲着,明黄色的机身衬着鲜红的天空耀眼无比,机翼上折出线银光,机尾处那大大的“14”编号落在地面上等待的人们眼中如同星辰般绚烂夺目。

    “队长!”

    “马尔塞尤上尉!”

    “17架!奇迹!万岁!”

    地面上已经等候多时的机务人员和飞行员爆发出欢呼声,他们朝刚刚停稳的黄色14号战机奔跑而去,甚至有人还脱下衣服挥舞致敬。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注定是奇迹的一天,因为一个小时前马尔塞尤打下了他今天里的第17架敌机,不仅创造了他战斗生涯里最辉煌的记录,也成为整个西线战场单日里击落敌机最多的飞行员,而他消耗的弹药还不到装载量的一半。刚才,大队长爱德华上尉告诉大家:“当我给空军元帅凯塞林打电话,把马尔塞尤的战绩向他汇报时,他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了。”

    兴奋的队友们一涌而上,想把驾驶舱内的马尔塞尤给拖出来,然后抛向空中,以最热烈狂野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敬意和崇拜。可是,众人的动作在马尔塞尤扯下飞行帽的那刻停顿了,他的脸色很苍白,汗珠不停地从额角滑下,染湿了冷峻的眉梢,削瘦的脸颊,沿着形状优美的下颌一颗颗地滴落。他朝周围的人摆了摆手,然后仰脸靠在座椅上大口地喘气,久久不能做声。

    大伙安静了下来,簇拥着马尔塞尤的座机,担忧地看着他。他太累了,从8月份到现在,联队里所歼灭的敌机一半以上都是由他一个人击落的,他每天出勤的次数高达三回甚至更多,已经大大超出了飞行员的正常体能负荷,可以说德国空军在北非的战局几乎都是靠他一个人在苦撑着。此时,德国和英国正在阿拉曼地区展开艰苦的鏖战,英国凭借对地中海运输航线的控制以及美国的支持,不断地向北非加派军队和物资支援,战斗力大大提升,特别是空军的力量,和开战初期简直不能同日而语。然而,面对日益强大的敌人,德国却因为东线苏联战场的拖累兵力早已捉襟见肘,别说向非洲加派援兵,现在就连战斗机也拨不出多余的一架到阿拉曼战场上。德国空军已经渐渐丧失了北非的制空权。

    过了好一会,马尔塞尤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旁边的机务人员马上替他点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悠长地吐了个烟圈,才对底下的队友们弯起嘴角:“今晚大伙尽情喝,酒钱都算我的。”

    “万岁,队长万岁!”

    欢呼声再一次爆发,响彻了整个机场,响彻了血红色的天空。

    入夜时分,经过休息和进食后的马尔塞尤恢复了体力,他用湿毛巾擦去身上的汗水,梳理好头发,换了套衣服准备出门。队友们今晚会在食堂里为他开庆功会,他现在已经迟到了,得赶紧过去。刚走出帐篷,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帐篷边上的那株沙漠玫瑰愣了愣,又折回帐篷,端了个水杯出来,把清水缓缓地倒在了沙漠玫瑰的根部。水湿润了沙土,然后迅速地被吸收,很快水迹消失,沙子依然干燥。大漠中留不住任何东西,无论是水分,绿树,鲜花,生命……高温和刺眼的阳光甚至会让记忆也变得模糊,如同眼角那未来得及停驻便已蒸发的水迹。他抚摸着沙漠玫瑰柔嫩的叶片,小声地问了句:“夏天已经过去了,你还是不愿意开花吗?”

    这棵沙漠玫瑰是当年栽在宿舍区里那株的分枝,自她离开后,他就把它移植到自己的帐篷边,每天照料它,呵护它,定时浇水,三天一次,从不会落下。可是它对他的关爱和照顾却毫不领情,这一年多来,它从不开花,固执又骄傲,像极了她的脾气。队友们都说这边的环境比宿舍区那边要恶劣,风沙也比那边猛烈,即使是沙漠玫瑰如此耐旱的植物也难以生存。而且,就算开花了又怎么样?这茫茫大漠荒芜孤寂,不会因为一株花而变成美丽的绿洲。可他不以为然,仍旧每天都期待着它的绽放,日复一日,宛如某种虔诚而秘密的仪式。

    她走了,什么都没留下,甚至连她座机的碎片也找不到一块,完全无迹可寻,仿佛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有时候,他会想一年前的那个6月,那个炎热的,迷幻的,总是充满心跳与细碎刺痛的6月,那个她坐在花树下朝他明艳一笑的6月,是否只是他的一个梦?当然,他知道不是的,因为每逢看见这株沙漠玫瑰,他手臂的某处就会神经质地抽搐一下,用微弱的痛来提醒他—她是真实的,她的的确确曾经鲜活地存在于他的生命中。

    “它还是不肯开花吗?队长。”队友费恩的声音打断了马尔塞尤的沉思。他走到马尔塞尤的身边,蹲□体,和他一起打量着那株不肯开花的沙漠玫瑰。

    “是的,它非常固执,我真拿它没办法。”马尔塞尤点点头,笑得有些无奈。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它就会长出花蕾的。”

    费恩一边说一边看向马尔塞尤。此时他沉浸在月光之下的侧脸很美丽,有种不真切的虚幻感,笑容温柔而苦涩,眼神里有种无可名状的希冀和执着,像极了当年他看着那个女人时的模样。费恩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知道马尔塞尤至今仍无法对她释怀,尽管她已经死了一年多,早已化作了大漠里一堆白骨,随风消散,可是她消散同时也带了马尔塞尤的一些东西。自她走后,马尔塞尤完全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狂放不羁,鲁莽冲动,喜欢搞恶作剧的大男孩,他变得成熟,稳重,理智,学会了照顾队友并带领他们英勇作战,顽强杀敌。很快,他晋升为队长和上尉,短短一年间就累积击落了100多架敌机,成为全国人民心中当之无愧的战斗英雄,成为当今航空史上的又一个奇迹。仿佛她的死是一剂神奇的催化剂,让马尔塞尤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惊人的蜕变。

    两个月前,希特勒元首把马尔塞尤召回柏林,亲手颁发了代表着帝国崇高荣誉的双剑橡叶骑士勋章给他,让他全国巡回演讲以介绍他那些辉煌战绩,他所到之处都受到群众们的狂热欢迎,不知有多少女孩为了他而尖叫晕倒……现在的马尔塞尤已经成为连煌煌烈日也为之黯淡的巨星,可是作为朋友,费恩私心还是喜欢以前的马尔塞尤多些,那个快乐的马尔塞尤,那个笑得像孩子般纯真的马尔塞尤,那个那个被她带走了的马尔塞尤。

    费恩至今也不能理解,对于一个相识不过个把月还是别人老婆的女人,马尔塞尤为何会如此执着?执着也就罢了,最大问题是她偏偏挑在他最情迷意乱的时候死了,在他的心里落下了个永远也无法打开的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人总会这样想。

    “希望吧,我希望在12月份离开这里前能看到它开花。”马尔塞尤放下水杯,站了起来,睫毛半垂,在他洁白的脸颊上投下郁郁的暗影,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12月份离开?你要休假吗?队长。”费恩错愕地抬起头问。

    “对,我已经答应了哈芮莉丝,圣诞节前会回去和她结婚。”马尔塞尤笑了笑,朝费恩伸出一只手掌。

    “哦,是吗?太好了,恭喜你,队长!”费恩惊喜地扯开嘴唇,握住了马尔塞尤的手,用力地摇了几下。对于马尔塞尤的决定,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可同时他也真心替马尔塞尤感到高兴。

    8月份的时候,马尔塞尤回到柏林休假,一方面是作为战斗英雄去领受那枚双剑橡叶骑士勋章并接受希特勒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另一方面则是和他阔别两年的家人团聚,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在梅塞斯密特飞机制造厂认识了一名叫哈芮莉丝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然后迅速陷入了热恋。现在,马尔塞尤说要和哈芮莉丝结婚,那就意味着他终于肯放下那位死去的伯爵夫人,忘掉那场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单恋,忘掉她的死亡,忘掉她带给他的痛,一切都将重新开始。费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对马尔塞尤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所以他开心地笑道:“真是太棒了,队长,你终于可以放下以前的事……你和哈芮莉丝小姐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马尔塞尤拍了拍费恩的肩膀,报以感谢的笑容,但是当他的目光触碰到身边的沙漠玫瑰时,笑容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他看着那株柔弱又孤高的植物,喃喃地说了句:“是的,我也是时候该放下你了……”

    沙漠玫瑰在夜风中轻轻地晃动枝条,叶片“沙沙”的响声仿佛在对他的话发出不可置否的冷笑。

    深夜,马尔塞尤从食堂返回自己的帐篷,已然带了五六分醉意,连脚步也变得虚浮不稳,队友们太热情了,就像他们灌给他的酒一样猛烈得令人头昏目眩。酒精在血液里翻腾着,像火焰般灼得他浑身燥热,他感到帐篷中的空气很窒闷,无法安静入睡,就干脆走出门外,扯开衣领,坐在沙地上乘凉。月上中天,照在荒芜的大漠上,起伏的沙丘闪烁着如水的银光,就像泛起微澜的湖面,月色在上面静静流淌。夜风拂过,远处的食堂仍亮着灯,隐隐传来喧闹的笑声,属于他的庆功会还在继续着,只是他已无心再饮。

    马尔塞尤想起自己回到家乡柏林的那两个月,到处都是欢迎他的人群,人们高喊着他的名字,争先恐后地和他握手并请求签名,无数的鲜花和闪光灯迷乱了他的眼睛。报纸头条宣传他是个战斗英雄,元首和将军们赞扬他是军人的楷模,就连搭载他的出租车司机也执意不肯收他的车费,说怎么都得表达一下自己对英雄的仰慕之情。然而,他对这一切感到迷惑,甚至有点可笑,因为他从未想过要去扮演一个英雄。

    他热爱飞行,热爱母亲和妹妹,当然还有养育了他的家乡,这是他最初参军的原因,用自己的飞行天赋去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去捍卫国家的荣耀。然而以前的他并不太懂得如何去实现这一点,只知道坐在驾驶舱内去卖弄他的飞行技巧,像头莽撞的雏鹰般去猎杀天空中的敌人,和队友们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以及追逐各式各样的漂亮女孩。日复一日,从大不列颠空战到北非的拉锯战,他就过着这样危险刺激而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她的出现。她的出现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的出现教会了他原来世间上有种爱情是看起来很美,却永远求之不得;她的出现令他深刻体会到原来人生不总是一帆风顺,欢笑玩乐,更多的是挫折,苦涩,无奈和身不由己。

    马尔塞尤依然记得,那天爱德华上尉把他从禁闭室里放出来的时候,告诉了他两个消息:一个是霍夫曼将军决定对他这次的犯错既往不咎,另一个就是她和她的丈夫已经在塞卢姆上空遇难。他不知道开始的那几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似乎就是醉了又醒,醒了又醉,昏昏沉沉就像游魂似地,他将自己躲藏在酒精的迷梦中,抗拒现实的入侵,现实对他来说简直就像个最残酷的谎言。她死了?怎么可能?他不信!

    直到有天晚上,路卡来到他的身边告诉他:“准尉,卡洛斯夫人临走时曾对我说过,她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听着路卡的话,马尔塞尤像是突然被人朝心窝里狠狠地扎了一下似地,痛得他顿时醒了过来。正人君子?可以信赖的人?在她的心目中他是个这样的人吗?不,他知道自己不是的。他从来就是个浪荡不羁,任性妄为,视战斗为游戏,视责任为玩物的轻狂小子,是个被父母和长官宠坏了的大小孩。假如,当初不是他抱着好玩兼好胜的心理把她的飞机给打下来,她就不会被俘,假如她不被俘,她就不会在塞卢姆失事……是他间接地害死她,可她临别前却认为他是值得信赖的人!这瞬间,马尔塞尤突然无比地憎恨自己。

    就是从那天起,马尔塞尤变了。他变得比以前更沉稳,睿智,随和,变得比以前更关心别人,变得比以前更懂得如何带领战友奋勇杀敌,变得比以前更懂得如何配合长官的战术战略。他没有想过要成为一名盖世英雄,不过他希望成为一个值得别人信赖并强大的人,一个可以真正保护自己爱人的男子汉。至于荣誉与名利,他并不那么在乎,起码没有大多数人所认为的那么在乎。

    一阵夜风卷来,带来了阵阵凉意,马尔塞尤感到身上的燥热被驱散了,头脑也清醒了不少。他移动了一□体,靠在一块岩石上伸直了双腿,一张照片随着他的动作从衣兜里滑了出来,跌落在沙地上,他连忙捡起,拂去照片上粘着的沙砾,照片上有个金发姑娘在对他盈盈一笑,那是哈芮莉丝的照片。他是在梅塞斯密特飞机制造厂里认识哈芮莉丝的,当时他作为全国知名的战斗英雄接到了梅塞斯密特总裁的邀请,前往工厂参观指导。他在一群航空部高官和工厂高层的陪同下走进了生产车间,看着那一架架me-109战机在装配工人的手中和机器的轰鸣声里渐渐成形,马尔塞尤感到无比兴奋,血液中那股久违了的狂放因子又被激发了出来,他毫不客气地向工厂高层们指出me-109的缺点和待改进的地方,措辞严厉,不加修饰,一点都不顾及主人家的脸面,搞得当时的气氛非常尴尬。而这时,一个站在梅塞斯密特总裁身边的姑娘突然走到他的面前,她问:“马尔塞尤上尉,请问您到现今为止在非洲一共击落了多少架敌机?”

    “100架。”马尔塞尤勾了勾嘴角,傲慢地回答道。

    “那么,请问您是驾驶着什么战机去击落它们的。”姑娘直视着他的眼睛,对于他的傲慢毫不胆怯。

    “当然是me-109。”马尔塞尤耸了耸肩膀,他不清楚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甚至有点木讷的姑娘到底要干些什么。

    “没错,就是因为您驾驶的是我们梅塞斯密特工厂制造的me-109,而不是别的什么飞机,马尔塞尤上尉。”姑娘缓缓地扬起唇线,绽出个自信又略带讥讽的微笑。

    这刻,马尔塞尤感到心跳突然停顿了一下,手臂上那个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透过姑娘的脸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张容颜,一年多前,那人就坐在花树下,也是这样朝他缓缓一笑:“那只因为我驾驶的是l-10而不是你的me-109,马尔塞尤准尉。”,多么地骄傲自信又多么地恣意明媚,像个漩涡般让他难以自拔。

    后来,他知道了这位姑娘名叫哈芮莉丝,是梅塞斯密特工厂的秘书,再后来,他和她约会,再后来,他和她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其实,哈芮莉丝和许栩并不相似,哈芮莉丝没有许栩那么漂亮冷艳,走路的姿态没有她那么摇曳生姿,更不会用那种神秘又冷漠的眼神去看他,他吻着哈芮莉丝时的激动与甚至比不上他握着许栩手指时的三分之一。可是,哈芮莉丝同样是无可代替的,她是那么地温柔乐观,她会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唱歌,一边替他熨烫衬衣一边和他说笑话,她会陪他散步,看电影,游泳,会在他感到沮丧与疲惫时紧紧地拥抱他。哈芮莉丝带给他的是家的感觉,真实,平静,温馨而安详,相比之下,许栩更像是他的一个梦,一个发生在仲夏时节里的梦,混合着爱与痛的迷幻。

    马尔塞尤从沙地上站了起来,他小心地收好哈芮莉丝的照片,朝自己的帐篷走去。他想,无论是怎么样的梦,始终会有醒来的一天,而现在他该醒了,该重新出发。日益艰苦的战斗让他身心疲惫,天才英雄的冠冕让他不堪重负,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厌恶血腥杀戮的战场,他想休息,想有个家,一个可以温暖心灵的港湾。

    他这样想着走着,经过沙漠玫瑰的时候,突然脚边有块碎石绊了他一下,他的手臂擦过沙漠玫瑰上的尖刺,血珠伴着刺痛从伤口上冒出。他失神地看着那株在夜色中轻轻摇曳的植物,然后惊讶地发现,一颗小小的花苞竟然在枝头上默默地打量着他。

    那个,说写番外,拖到现在才贴上来。大家别怪我,怪就怪万恶的欧洲杯吧!每晚看球看到天亮,白天精神实在萎靡不振~~~我热爱的西班牙,意大利,波兰,希望他们都能出线,~~~~(>_<)~~~~

    番外只有两章,这是第一章,再贴一章就真的完结了。

    再贴两张小马的照片吧,本来想贴张他的果照的,但后来想想还是不要幻灭大伙的幻想了,这家伙实在是瘦~~~

    小马在柏林接受欢迎时的模样,这家伙貌似在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的战斗场面

    戴墨镜摆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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