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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胁迫(上)

    一声令下,十六名青巾蒙面的矫健身影分成四路闪电般扑向秦府各道大门。我在心中默数到二十,秦府的大门已向我敞开。

    我微笑着缓步前行,平静得犹如走在自家的花园里。凌熙哼着奇怪而又动听的曲调随我入府。拿在手中的锦帕不断变幻着姿态,在她春笋般的手指上热烈的缠绵。吸引着某些特定的熙部儿郎的目光。然后秦府的门房、护卫便很快换成了熙部的人手。整个秦府已成一片绝地。

    凌熙的大局观和统驭能力都十分出色。熙部的人如同上好的篦子,将秦府从里到外细细梳理了一遍。一路之上处处是令人愉悦、兴奋的闷哼声。当最后一名侍卫“慷慨”的贡献出自己全部装束之后,凌熙摇着手中的锦帕笑咪咪的说道:“楼主随我到书房小坐可好?孩儿们自会将两位大人请来。”

    “你我到底是客。跟弟兄们说,别失了礼数。若是弟兄们太热情或是有没问候到的,都是令人遗憾的事情。”

    “楼主放心,孩儿们手底下有分寸。”凌熙掩口而笑。随即将我引向书房。

    秦亦和庞潜来得很快。庞潜的待遇差了些,怒瞪着眼睛让人给架了进来。反倒是秦亦,身为一介文官,面对四周闪烁的刀光却镇静非常。除去稍显青白的脸色,基本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你就是犬子提到的那位白虎国的凌大人?果然是一表人才。与餮花宴上所见大不相同。”秦亦微笑道。

    从他在餮花宴上的表现就能看出秦亦是个头脑灵活且极为健谈的人。放到原本的时空,绝对是个做外交家的人才。我不想跟随他谈话的节奏,于是淡然一笑,转身解开了庞潜的哑。

    “弟兄们不懂事,冒犯了大人。请恕我等之罪。”

    “离非就是你带走的么?”庞潜静了片刻,突然张口说道。

    我不由一愣。实在没想到哑解开后,庞潜会说出这般不相干的事情。

    “舍不得么?”我哂然。

    “人算不如天算!”庞潜的表情阴郁中竟带有几分沮丧和悲伤。

    “本以为有我护着他可以多活两年,却还是被你送到那片危机四伏的死地去了。”

    原来他对离非竟然是有情的。我随即恍然。难怪与朱雀太后早有协议的庞潜依旧让离非活到了今天。

    “他没有你想像中软弱。曲宛瑛也没有你想像中强大。”我淡然说道。“你真的以为她能够一手遮天么?别忘了,速亲王并不是她亲生的!”

    庞潜的呼吸突然一乱,随即沉了脸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不由冷笑。“你觉得不承认还有意义么?”

    曲宛瑛是朱雀国太后的闺名。她是朱雀国右丞相曲儒的次女。自十五岁嫁与太子以来,一直深受当时还是太子的朱雀王喜爱。太子身边唯一能与她分庭抗礼的女人便是赤家按制选出的美女红雁。由于特殊的政治原因,朱雀王族与赤家的约定极为严格。太子只能娶一名红姓女子为妻。并且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红姓女子都不得为后。相对应的,历代朱雀王都会从红姓女子所生子嗣中选出。

    为确保朱雀王的降生,每一名红姓女子都只有两年的时间。如无所出,很快宫中便会传出红姓妃子身患重病不治身亡的消息。而后,另一名红姓女子便会成为新的太子妃或王妃。我开始以为这些女子都被处理掉了。但从赤媚那里了解到,这些被贯上红姓的赤家女子全是赤家自小精心挑选,按照帝后的标准统一培养长大的。每一个都是女人中的极品。其间花费了赤家无数的人力财力。不可能这样浪费。

    又是废物利用呐!记得我听到赤媚的话时很有几分想笑。原来这个时空的环保观念竟是这般发达!

    我对赤家这种不尽人情的做法表现出的漠然,显然令赤媚有些不解。而事实上我不觉得将这些女人留在太子的身边对她们有什么好处。她们早已在成长的过程中被抹杀了人格。就算再美丽、再知书达理、睿智而温驯,也不过是一群为了利益而交配的人偶。到哪里都是一样!何况,跟我谈所谓正义感岂不可笑?

    虽然赤家和朱雀王族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红雁和他的丈夫竟意外的短命。继位不足三年便相继暴病而亡。死时身后只有两子一女。其一便是红雁之子离永,也就是现在的朱雀王。另一位便是如今的速亲王离泉。太后宛瑛仅得一女。所以看起来这朱雀的太后已经掌握了朱雀的政局,甚至试图扶植速亲王之子,用以剥离赤家在朱雀的影响。其实速亲王与她最多不过是个相互利用的关系,根本不可能甘心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她的傀儡。因此就算她的能力再出众,薄弱的政治根基永远是曲宛瑛最大的弱点。秦亦和庞潜之所以愿意与她合作,只怕也是看穿了这一点。否则相信秦亦这种老狐狸绝不会做养虎为患的事。

    一旁的秦亦缓缓的开口道:“看起来凌大人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只是不知大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龙魂么?”

    我淡然一笑,“信不信在你们,我只是想与两位谈合作而已,我对龙魂没兴趣。至于为什么会得到,秦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想来也用不着我与令公子对质了吧?”

    “这小畜生……”秦亦的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谈合作?”庞潜傲然道:“你凭什么?你到底是以什么身份而来?白虎的使臣么?”属于军人的凌厉气势这一刻在他身上表露无疑。

    是激将还是想盘我的底?

    老实说,这庞大将军给我的印象一直没离开那白得过份的。如今看来,倒是我把他瞧小了。没想到他的脑子不比秦亦慢。

    我不禁玩味的轻笑。“我只是个与白虎王室有些交情的江湖人。当不得使臣二字。至于凭什么?”手指轻弹,凌熙娇笑着将魇七带来的包裹丢到了庞潜面前。

    “就凭我一句话可以决定秦、庞两家所有血脉的生死如何?”

    “你……”看到包袱中的东西,庞潜不由惊怒不已。看情形如果不是身上禁制未解,他就要扑过来了。

    “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秦亦脸色铁青,一字一句的说道。

    “正相反!”我垂首笑道:“我希望你们什么也别做!”指尖灵活翻转的雪亮刀锋在烛火的映照下犹如一团冰冷的火焰。那淡淡的杀气漂亮得让我转不开视线。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这里有两颗药丸。你们把它服了,然后老老实实的做你们的国相和大将军。只要你们认真辅佐柯梓柳处理政事,别再动些不该有的脑筋。我保证你们会长命百岁!”

    “就这么简单?”秦亦诧异的挑眉。

    “就这么简单!”

    我不喜欢在我做事的时候有人拖我的后腿。任何有可能威胁到我的事物都要在第一时间抹杀掉。如果不是秦亦和庞潜对青龙的未来助益颇多,我多半会毫不犹豫的将两家彻底处理干净。这种做法虽然残忍了些,却比控制他们要简单有效的多。

    “然后你便可以轻松的夺取剩余的龙魂,将白虎守护起来。等到解决朱雀之后再慢慢收拾青龙对吗?你真当我是傻子么?”庞潜气极而笑。

    “你有胆子便杀了我。我庞家一生为国,征战沙场。死又何惧?何况本将军早有严令,只要我稍有不测,我朝飞龙将军立刻接掌护国将军的令符。而他头一件要做的就是杀了我国那个没用的王。你休想打龙魂的主意!我就是毁了它也不会让一个白虎国人得到。”

    “蠢货!”冰冷的呵斥滑过我的齿间。我向来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尤其是当他们打算阻碍我的时候。暴虐的情绪如浪潮般汹涌而至,诡异的笑容一丝丝绽开。

    “如果随便一个飞龙将军就能替代你,那么你也就没用了。所以……”去死吧!锋刃弹出的瞬间被一双春笋般的小手轻轻握住。

    “主上,熙儿想先说句话行么?”称呼上的转变更好的掩饰了我的身份。看不出年龄的俏脸上满是楚楚可怜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怜惜。只可惜我没心情看她演戏。

    “给我个理由。”目光中的杀机更盛,我极轻的开口。尽管暗八部的首领个个身手不凡,但那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干涉我的决定。如果不能为我所用,手中的力量越强大便越容易遭到反噬!

    凌熙的笑容一僵,为抵抗我给的压力,一直收敛起的气势被迫放出体外。室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主上,是执事要我这么做的。您要怪就去怪他,千万莫要生熙儿的气。”

    昊天?凌熙娇嗔的语气略有些生硬,却让我心中的杀意渐渐散去。这世上可以阻止我行动的人并不算多,但昊天无疑是其中一个。气机的锁定一旦解除,凌熙立刻便轻松起来。俏脸上的笑意不由更浓。

    “执事说,以庞潜的性格定然会在交涉中触及您的底线。所以他要我在您第一次生出杀念的时候想办法阻您一下。当然,倘若有人可以让主上连续两次生出杀意,他就算再有用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主上不会对看不清形势的人感兴趣。到那时,我等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所有活口处理干净。请主上放心!”“你们少在那里惺惺作态!想吓唬我么?你还不够资格!”庞潜不屑的斥道。一旁的秦亦却从方才起便垂首不语,似乎在思索什么。

    我不由冷笑。“不够资格的是你!让我猜猜你的倚仗是什么。早已奔赴边境的两万士卒?朱雀这几年帮青龙囤积的战备物资?还是……玄武的承诺!”

    “你……”庞潜神情一震,随即沉下脸色。“就算是又怎样?玄武对青龙的支援足以让白虎成为众矢之地。你的主子已经走到绝路了。我奉劝你莫要执迷不悟。”

    “众矢之地?”我放声大笑,从暗囊中摸出一枚印章丢给了秦亦。“我看你的脑子还算正常,你便看看这是什么。”

    难以抑制的颤抖自秦亦的指尖迅速荡漾至周身。震惊的眼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秦相!”秦亦的表现令庞潜有些不安,禁不住开口唤道。

    我左手抚胸,略略躬身。“请原谅我忘记自我介绍。我姓流,流水的流!”

    我左手抚胸,略略躬身。“请原谅我忘记自我介绍。我姓流,流水的流!”

    “玄武的国姓!”庞潜的低呼冲口而出,“你是……”

    秦亦起身抱拳:“久闻玄武摄政王惊才绝艳,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相不必客气。”我淡然点头,腹内不由好笑。惊才绝艳?我看是荒无耻才是。我这个摄政王的名声似乎从来就没有好过。不过幸好我也没在乎过。

    玄武摄政王代表白虎国出面交涉,其中含义之深刻足以令秦亦和庞潜不寒而栗。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青龙可以和朱雀在暗中联盟,玄武和白虎未必不能联手。我表露身份的目的只是想动摇秦亦和庞潜的信心和意志,打乱他们的步调。现在看来,我在玄武的身份带给这两人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我是很懒的人,不想费力和两位谈什么道理。不知道秦相和庞将军有没有听说过‘碧血阁魇杀’和‘死神’的名字?我已经雇佣了大批这两个顶尖杀手组织的高手。要么两位服下药物用心辅佐柯梓柳,要么我将方圆百里内所有秦姓和庞姓的血脉一网打尽。我保证两百年内,这两个姓氏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无耻”庞潜大怒!

    “多谢”我淡淡地说道。“不如就从庞将军新得的幼子好了。”

    “且慢。”秦亦扬声说道。

    “王爷一直都说要我等认证辅佐我王,本相想知道这样做对王爷有什么好处?真的是为了龙魂还是说王爷打算通过我们控制青龙国的政局?”

    “青龙会变成怎样与我无关。这天底下哪一个不知道这玄武国的摄政王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好色之徒。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龙魂已经在我体内了。不过除非柯梓柳死去,否则我还不能自由运用。杀了柯梓柳对我来说并不困难。之所以让他活到今天只是因为我还舍不得这只碧眼小猫罢了。”可以将语气暧昧化,无非是告诫这两人不要打柯梓柳的主意。我答应过要护住柯梓柳就不会让任何人动他。

    “性格放浪不羁正是王爷的大智慧。王爷又何必敷衍我等。”秦亦谦逊的开口,带着恰到好处的不满与试探。

    我皱了皱眉,丧失了继续与他纠缠的兴趣。“无关的事就不用说了。秦相和庞将军的能力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但说句不中听的,若说身为帝王的觉悟,两位远不如你们口中那位没用的青龙王。相互制约的本质决定了你们两个永远不可能吞掉另一个而坐上青龙王的位置。那么为了一项虚无缥缈的利益而全家死尽死绝到底值不值得,我想两位心里应该有个权衡。就算有再大的好处,没了性命什么都是空的。所以我最后再问一句:折腰你们吃是不吃?”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秦亦苦笑道。

    “没有!”我微笑。

    “所有与秦相和庞将军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已服下相同的药物,现在正在外面等着两位的决定。玄机楼的调查结果应该不会有所遗漏,这一点两位尽可放心。”

    “你……好!好!哈哈……”庞潜放声大笑,抬手便去过一颗药丸丢入口中。

    “药我吃了,你马上放了我的家人!”

    “秦相?”我转头看向秦亦。

    “王爷莫急。”秦亦叹息着将药服下。

    “每月初五会有人为两位大人送上解药。你我既然已经达成共识,这个黑脸的角色庞将军也就不用再扮了。我很佩服两位的默契。不过你们大可放心,除非碍了我的事,否则我对龙魂和青龙国根本没兴趣!”我弹了个响指,所有人手潮水般退去。

    庞潜用强硬的态度探我的底线,秦亦则负责缓和我的情绪。暴躁与沉稳相辅相成,这两人突逢巨变时的配合实在是完美。相比较而言,玄武“耿直”的李继虽忠心远胜,其余则不及庞潜多矣。

    “启禀楼主,楼中人手已全数撤离。按照计划,玄部调三个小队关注事件进展。熙四、熙八跟着秦亦,熙五,熙十九进了庞府。魇部留十人负责盯紧秦、庞两家主要人员,处理突发状况。执事专门挑选出来的人手随时准备进宫,跟在青龙王身边办事。”

    “很好。”我点头道,“将这封信交给青龙王。除了留下扫尾的人员,其余人等立刻撤出青龙。凌熙,拿着这块令牌替我联络赤家,我要尽快看见赤家管事的人站在我面前。”

    “是!”凌熙将命令飞快的传递下去。

    青衣楼的效率很令人满意。我回到住地不足一个时辰,赤家在青龙的总负责人已经站在我面前。

    “赤辞见过大人。”

    “坐!”我靠坐在窗前摆手示意。空酒杯不自觉的在掌心抛接,脑中依然充斥着方才与昊天的讨论。昊天头也没抬便将酒杯凭空抄入手中,翻手斟满后又递了回来。我并不伸手去接,淡笑着舔了舔嘴唇,略张得嘴示意他直接将酒杯喂到我的口边。“坐!”我靠坐在窗前摆手示意。空酒杯不自觉的在掌心抛接,脑中依然充斥着方才与昊天的讨论。昊天头也没抬便将酒杯凭空抄入手中,翻手斟满后又递了回来。我并不伸手去接,淡笑着舔了舔嘴唇,略张得嘴示意他直接将酒杯喂到我的口边。

    昊天挑眉看我,金瞳内的光芒忽而灼热。学着我的样子轻舔嘴唇,抬手将酒液倒入自己口中俯身向我靠近。昊天极为难得的亲密举动让我的心登时漏跳了一拍。欣喜地迎上,却在几乎触碰到那柔软唇瓣的瞬间扑了个空。

    “把朱雀目前的情况用最简单的话总结给主人听。”昊天堂而皇之地将美酒咽下,转身对赤辞说道。

    是我教得太好了吗?我愣愣地瞪着昊天隐含笑意的侧脸,颇有些难以置信。只可惜如今实在没有与他调笑的空闲,我唯有将不甘的目光硬生生转到赤辞身上。想必我这样的目光很有几分凶残,赤辞不禁打了个冷战。叙述的语言竟然格外的精简而准确,但直白得让我的怒火瞬间点燃。

    “离非伤得重吗?”低垂的眼帘内是翻涌的黑色浪潮,难以克制的力道随着愤怒在我肢体间流动。

    “不重,不重!”赤辞紧张地看着我掌下化为粉尘的檀木桌边,连声说道,“关键时刻我赤家的死士替太子殿下挡住了攻击。殿下只是受了点轻伤。”

    “昊天,准备跟我去朱雀。赤辞,你去安排一下。顺便通知赤媚,如果不想让赤家在朱雀的影响消失就将整个赤家暂时交给我调派。”

    曲宛瑛想玩,我就陪她玩到底!王权在这个时空确实是至高无上,但经济在一个国家的治理中所起到的作用远不是这个重农轻商的时空所能了解的。

    朱雀王离永登基时年纪尚幼,再加之生来性情柔和、不善谋略,因此政事大多交由太后曲宛瑛决定。虽然对于不再迎娶红姓女子之事,离永说什么也不肯听从太后摆布。但归根结底不过是朱雀王族的祖制在前,离永本身并不理解赤家对于朱雀国的意义。不过如何利用金钱扭转政局的走向,或许连赤家自己也不甚了解。否则也轮不到我插手了。

    “你想怎么做?”待赤辞辞领命离开之后,昊天靠近我部道。

    “知不知道打仗靠的是什么?”用手挡住他错愕的金瞳,我摩挲着他的唇低笑道。

    “精……兵猛将?”昊天并没有挣开我的钳制,略显急促的喘息将字句轻吐到我口中。

    “很对!但不是最重要的。”我松开手,含笑退开。

    昊天紧张的肌肉慢慢柔软,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失望。“那么零认为什么才最重要的?”

    “是钱!”我冷笑,“兵卒的粮草、军饷、兵械、补给,哪一样不是钱堆出来的?再好的兵卒光着身子能打仗吗?再好的将领,没兵没饷他照样束手无策。一场战争就像一次庞大的投资,高投入、高回报但也有高风险。不过没钱的人,永远没资格玩这场游戏。”

    “你想用赤家的钱帮助白虎打仗!”昊天的眼睛一亮,随即有些犹豫地开口,“可赤家毕竟是朱雀国的人,他们会同意吗?”

    “一定不会!”我摇头道,阴冷的笑容缓缓绽开。

    “不过你可以换一个方向去想。我的目的并不是战争的胜利,而是要让这场仗打不起来。”

    “什么意思?”

    我抄过酒壶,将壶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也该有人教教曲宛瑛了,战争并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青衣楼最让我满意的便是信息的传递速度。在这个没有现代通讯工具的时空,楼中特别训练的鹰隼于传递信息速度和保密性上的领先地位绝对不容置疑。我与昊天刚刚在赤家的安排下踏入朱雀的国境,柯梓柳和炼峥云的信函便相继送到我的手上。

    “青龙王那边情况稳定吗?”昊天斜倚在榻上问道。

    “现在看起来还不错。”我将昊天最喜欢的调酒递了过去。

    “信上死神的暗记很完整应该不是伪造的。将派出白虎边境兵马召回的调令已经发出,相信炼峥云那边少了这支伏兵,压力会减轻不少。柯梓柳以青龙王的名义写的国书也一起到了,有了这东西,离非的质子身份就再不是障碍。曲宛瑛也不能在正式场合限制朱雀太子应有的参政权。”

    将国书拈在指尖,我略微沉吟。只可惜这东西一拿出来,曲宛瑛就知道青龙的盟约出了问题。所以什么时候使用还需要慎重考虑。

    昊天随性地叼着怀沿笑道:“熙部传来的消息也差不多,秦亦和庞潜暂时没有异动,青龙王已经开始从这两人手中接收政权。熙四他们都是些精明强干的好手。有忘视草的帮助,不会让秦亦和庞潜玩什么花样的。”

    “这几个能力确实不错,不过别忘了叮嘱他们要给予这两人足够的私人空间和尊重。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甚至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秦亦和庞潜一个是国相一个是护国大将军,这两个人做惯了人上之人,受制于我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耻辱。如果我们在态度上处理不好,有可能会迫使他们铤而走险。秦亦和庞潜都是杰出的人才,当真杀了,我也有些不得。我希望他们有一天可以真正成为柯梓柳的助臂。”

    “是”昊天神色一怔。

    “昊天!”我随手接过酒怀,略有些迟缓地轻唤。

    “什么事?”

    “白虎那边已经开始收网了,你…….要不要回去。”昊天毕竟是白虎的皇子。如果炼峥云顺利登基,这便是一个恢复他皇子身份最好的机会。到时只要我随便帮他编造个经历,昊天就能在白虎王的认可下拿回原来属于他的信。

    昊天微微一笑,带着酒香的唇缓缓开启:“这跟我有关吗?我是你的凌奴昊天,自我出生之日起就只有这一个名字。原本也曾有过不甘,如今有了你,这炼家的天下我还没有看在眼里。”

    昊天平淡的声音略带一丝狂傲,听在我耳中却有说不出的舒服。

    “不愧是我的荣耀!”我微笑着执起他的手送到唇边。昊天的身躯一颤,金瞳中的淡漠逐渐升温。

    “天,别这么看着我”感觉自己浸在一泓金色的汪洋中的我忍不住低呼。

    “主上,赤家赤烈求见!正当胸腹间的悸动就要决堤的时候,清亮的通报声如同闪电一样划破一室的迷障。

    “真他妈的该死!“我看着目光尚且迷离的昊天,我不禁狠狠地低咒。心头空落落的说不上是骂赤烈还是我自己。

    这次来朱雀并非是游山玩水。为了让昊天保持充沛的体力和完美的状态,我虽免不了与他相互慰藉却从不曾真正在他身上放纵。算起来这份心火早已燎烧了许久,方才若不是赤烈恰好到来,我的计划必定会彻底玩蛋。要感谢他吗?低头再看一眼昊天,我不由咬牙。还是他妈的气到不行。干脆用赤烈泻火算了,我颇有些恶毒的想。只是想归想,真让我做我还就真没有什么兴趣。

    “让他到客室暂候。”昊天比平时还要清润几分的声音扬起在我的耳畔,我见他的眼神已经恢复到清明,只得整装,顺便灌两口凉水下肚,压压腹内的邪火。

    “零”昊天叫住我,“晚上让赤烈留下吧”

    “留他干什么?”我皱眉。赤烈在赤家的地位很高,如今正是忙的时候。

    昊天微笑着道:“赤烈本就是赤家送你的礼物,也是你与赤家联系的纽带,要了他对你接下来的行动很有好处。何况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忍得辛苦。有他陪你,到底舒服一些。”

    “我当真表现得这般欲求不满吗?“我笑了,斜睨的视线带着些许玩味,难不成这小子真是我肚内的虫?方才我还在想着用赤烈泻火,他便给我来个孔融让梨。只可惜我是个仅对孔融感觉的肉食者,他的好意是注定要有辜负了

    确实,只要我开口,赤烈就算再不甘愿也得乖乖充当我的玩物.何况以赤烈的身份、品貌,做个玩物也实在是绰绰有余.但没兴趣就是没兴趣.以我的性子,除了我认可的那几个,其他人想近我的身都不件容易的事.

    再见到赤烈,依然是恭顺中带着些许高傲的模样.摆手免了他的礼,我平静地问道:“赤家的意思怎么样?”

    “回公子,媚姐托我带话过来,赤家家主的令符足以调动赤家所有的资源,请公子随意调派.但不知公子的计划可否透露一二?知道多些,赤家的配合也好更加默契些.”赤烈小心地试探.

    我并不在意他的谨慎.若是有人要昊天交出青衣楼的指挥权,我也是要问清楚的.但这么麻烦的事赤烈还不够资格要我细细说与他听.

    “把他能知道的随便说说给他听听.”我不负责任地将没,麻烦事交给昊天,随即便收到昊天无奈的白眼.主人的意思是用赤家在朱雀的经济力量制约朱雀国的扩张,迫使太后交出朱雀的处政权。”高度总结的话语,令昊天的任务完成得无比轻易。

    “怎么可能?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要赤家叛国吗?”急切下,赤烈的态度开始变得强硬。昊天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口气也不再柔和。

    “赤公子是赤家送给主人的礼物,说起来已算不得赤家人。就算主人要说也不该是跟赤公子说吧?”

    赤烈呼吸一窒,立时垂下头去:“是赤烈逾越,不过是还在赤家当着份差事这才多口。工职若不喜欢,赤烈不问就是。”

    由鼻端哼出个毫无意义的声音,我拉过昊天,懒懒地靠在他身侧。“多余的话莫要说了。你只管放心做你的赤家人。当时没留下你,如今我也不会。”

    赤烈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瞬间收紧,低垂的脸孔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那是赤烈姿容粗陋,没这个福分。”

    外交辞令虽然顺耳,听多了还是会腻。我哂然一笑,淡淡地续道:“要赤家做的事会逐步交代下去,以你的身份应该会是最快知道的一批,问不问都无关紧要。赤媚既然肯将如此大的权力交给我支配,想来赤家已是束手无策。那么反正交到我这个庸医手上的已经是匹死马,你又何必管我怎么做!”

    “公子教训的是。”赤烈恭顺地应道,“太子殿下如今居于宫内。赤烈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安排好接应人手,待公子抵达都城随时可以进宫。只是或许要委屈公子扮做侍卫的模样,方可畅通无阻。”“无妨.”我笑着从柜中取了一瓶酒连同一封写给离非的信笺一起递了过去,“我不是你主子,跟我你用不着拘束.替我带封信过去,我请你喝酒!”

    “好!不拘束!这酒我喝!”闪着难解光芒的眼瞳蓦然扬起,赤烈的声音干脆利落,听起来却总好象有几分酸痛苦涩的味道。

    “别弄得像英勇就义似的,这酒没毒.”我不由好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与昊天一同离去.

    一路之上,昊天都是一言不发.直到回去内室,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在想什么?”不会是怪我没留下赤烈吧?

    昊天微微皱眉,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那赤烈竟是愿意跟你的。”

    “别傻了!”我大笑,“他堂堂一个赤家大公子,赤家家主的弟弟.跟我?跟我有什么好?你以为像你这样倒霉的傻瓜世上能有几个?”

    昊天怔了怔,忽而捉着我的双肩不住地上下打量,金色的眼瞳内缓缓浮上一丝促狭.“能有几个我不知道,总之不讳是我一个.”我登时无语,便是脸皮再厚,此刻也不免有些红热.

    “说起来你们几个我谁也不该留.我这天生冷血自私的禀性本就应当避着点人,少祸害一个算一个.结果到底是委屈了你。你……怪我吗?”抓抓脑袋,习惯了肆意妄为的脑子装不进多少大义凛然,然心口多少生出几分苦涩.

    “你又发什么神经?有些话你便是在心中想了也万不能说出来。若是让元西他们听到,还指不定会疯几个.你真到自己没有心吗?”

    “倘若……我真的没有怎么办?”我略有恍惚地问道.从小接受的就是无心之人的训练,我若有心又怎能活着通过考验?

    昊天愕然抬头,随即我空洞的眼中便映出他如骄阳般璀璨的金瞳.“只要你不嫌,我的给你!其实我倒盼着旁人都看不见你的心才好.”后一句的呢喃低如蚊蚋一般,但我却还是听见了.

    怎么会嫌?我暗自叹息,口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胸腹间的躁动愈发强烈.

    “别玩火!”已开始喑哑的嗓音充斥着浓厚的渴望,我粗鲁地揪扯着昊天的头发说道,“我不是每次都能停手的.”

    “哦?”昊天没有抗拒我略显粗暴的举动,只是淡淡地挑眉道,“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脆弱瓷娃娃的?下次主人决定的时候记得先告诉我一声,免得凌奴不能配合.”

    “昊天!”我忍不住咬牙.他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说我这些日子的忍耐是多此一举!我……靠!懊恼中再也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凭彼此间的贪图将理智焚化成灰.

    朱雀都城防范的严密程度远超过以往。虽然并未施行战时防卫标准,但依旧令我进城的困难增加不少。好在赤家事先做的准备非常充分,所有证明我身份的路引腰牌均已齐备。没费多少工夫,朱雀国内廷侍卫中便又多出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任务。据赤烈所说,像我如今扮的这种幽灵人口,赤家手上还有许多。只是内廷侍卫之类角色得来却很不简单,每一个都要有长期的铺垫培养。如今一下用掉两个,就算对赤家来说也是大手笔了。

    尽管赤家在朱雀的势力遍及方方面面,但这里还是有青衣楼产业的。只是发展最好的都是些搬不上台面的东西,比如情报和暗杀。而我需要的也正是这些。因此昊天一进入朱雀都城便独自离开,按我们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调派青衣楼的人手,随时准备配合我的行动。

    入宫的过程很不顺利。离非所住的玉阳殿被太后的人手严密地监空着。如果不是朱雀王坚持离非的太子地位,再加上内廷侍卫本就有许多赤家的人,说不准我一路杀进去倒还快些。不过这些侍卫起的作用也就到这里了,我不由暗自冷笑。无论站在谁的立场上,这样的防卫体系都是不合格的。也难怪离非会伤在刺杀者手中。若出手的是我,离非的命早就丢了。

    来到殿门外,只有一人自内而出。

    “朱雀国威扬将军齐建业。立场不明,是太子正在争取的对象。”负责引路的赤烈立即小声提示。我轻哼一声,随他闪在道旁,垂手侍立。

    待齐建业走近,我略侧身偷眼看去。此人身材不高,却很是壮硕,五官轮廓清晰,行走中自有一种军人特有的严谨与肃杀的气势,看来也该是个久经杀场的狠角色。思忖间,齐建业忽然在我面前停步,一双泛着寒光的虎目电般扫来,正撞上我审视的目光。我一怔,既而淡笑抱拳:“凌霄见过齐大人。”没有下跪是因为离非身边藏有一批死士是朱雀国高层半公开的秘密。我也犯不着跟一个稍加调查就知道我不是普通侍卫的人装孙子。

    “凌霄吗?太子的人?”齐建业颇有兴味地打量。

    “齐大人向以制军严明著称,凌霄不胜景仰。”我不置可否地微笑。这朱雀的天下还不是离非的,我无论怎么回答都对不了,索性大家心照不宣吧。我看似颇有诚意的恭维只换得齐建业一声朗笑,之后便径自离开,再不理会我。可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一旁的赤烈已是汗透重衣,好似方才面对的是洪水猛兽一般。

    抬手握住赤烈的肩,将一道真气渡入他体内助他定神。我淡淡地说道:“那齐建业既然肯入宫来见离非,就是有了合作的意向,你该高兴才是,紧张什么?”

    赤烈的身躯一颤,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这齐建业在朱雀国军中影响甚大,为人却心思灵活、城府颇深,最是难以看透。何况此人是太后的外甥,虽然关系较远,仍旧是皇亲。旁人若肯来这玉阳殿自然是表明了立场,换作是他,便什么也不能确定。而公子你竟轻易地将姓名告知于他,难道不怕他查出你的身份后对你不利吗?”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若是个蠢货我反而担心。”我淡笑道,“放心,我敢说就不怕他查!去给我通报一声吧。”

    这世上知道凌霄就是玄武摄政王流玥的人,几乎全在我监控之下,就连赤架也不见得知晓。齐建业到底是军方的人,为了制衡,朱雀王不会将官方的情报系统交给他。单凭一个名字他能查出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当真查出我就是流玥也不打紧。我谅他也不敢说出来。谁都知道摄政王流玥是玄武国另一位有权继承王位的皇子。我死了无足轻重,正好给了流夜扩张领土的借口。如果不是白痴,哪一国会愿意免费帮流夜铲除异己,顺便引火烧身?到时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可有得他头痛了。

    赤烈见我满不在乎,无奈上前通传:“太子殿下,潘宏求见。”

    “给我滚!我谁也不见!”室内传出离非的怒喝,紧接着便是刺耳的器皿碎裂声。

    赤烈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低声对我说道:“公子莫怪。这些日子太子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才……”

    我不禁有些好笑。委屈?能有多委屈?有他身在青龙时委屈吗?离非的坚韧顽强正是他令我欣赏的地方。如今任性幼稚的泄愤之举,怕是他想做给什么人看吧。抬手将赤烈拨开,我毫无顾及地推门而入。赤烈随即乖觉地喝住门口意欲阻拦的侍卫,将门轻轻掩上。

    室内果然有两个人。除了背对着门看似愤怒得略微颤抖的离非,还有一个女人。一个让我见惯了美人也不得不赞赏的美丽女人。“大胆,你是谁带出来的奴才,一点规矩也没有。未经通传竟敢擅自进来。还不赶快退下,免得太子殿下责罚。”那女人柔声斥道。她的声音说不出的温软动听,让人即使被斥责也无法对她生出一丝恶感。

    这女人是个极品!我不由笑了,俯身拾起地上酒盏的碎片轻叹道:“可惜了。是上好的琉璃盏。”以碎片边缘的锋利程度而言,划破一两条颈动脉应该费不了多少力气。

    离非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那双令我熟悉的血色风目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就在我抬眼间撞入我的心海。

    “你……”我见他情绪不稳,脸色骤沉。离非是何等机灵,立刻顿住试图靠近的身形,缓缓吐气道,“不过是些死物,你若不喜欢我给你更好的。”

    “殿下!红雨不明白……”那女人从我进门起,如同春水般的目光就只缠绕在离非身上。此刻被离非的态度弄得有些糊涂,不禁讶然看向依旧毫无下跪意图的我。

    原来是姓红的!我了然轻笑。见那女人不知何故看我的眼神有些呆滞,我邪气地挑眉,上前几步将她长及脚面的衣带末端挑于指尖,在上面轻柔地烙下一吻。

    “我叫凌霄。见到你很高兴,美丽的女人。”

    我靠!离非还在一边站着呢,他居然就敢红杏出墙了!

    “零!”离非声音中的不满显而易见,这令本以颊生薄晕的红雨瞬间冷了脸,一把抽回我揉捏在指间的锦缎。

    “凌公子想必是太子殿下宠爱的人,就算是这样也要守规矩。要好生同其他人一起侍奉太子,不可太过放肆。莫怪我没提醒你。今次是我也就罢了,若将来对太子正妃也这般无礼,你的命可就到头了。”柔软的声音含了几分严厉,看似深情无限的眼瞳再次转向离非。

    “是,凌霄受教了。”我微笑着垂了头,任发丝滑落挡住脸上的表情。原来她以为我是离非的宠侍。是男人都喜欢这种大度得体、不争不抢的温柔美人,红雨能做到这般反应果然是受过赤家严格训练的红姓美女。

    离非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开口道:“红雨,你先回去。我与零有事要商量。”

    “是。”红雨柔顺地俯身应道,“还望殿下注意身体,莫要过分辛劳。选太子妃的事也要早做决定才好。”起身离去之时,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我一眼,眼中有殷羡、有惋惜,也有警告。想必那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吧。

    红雨出去之后,室内的空气竟突然沉重起来。离非静静地看着我,不动也不出声。这让我的心忽而生出几分烦躁。

    “能够姓红的女子果然都是极品。”我淡淡地开口,打破两人间隐约的凝滞。

    “我以为你第一个吻的会是我。”离非的回应更加平淡,只是这尖锐的内容针对的是我吻的对象还是吻本身就有些看不透了。

    冰冷的笑意肆意绽放,我轻舔着嘴唇道:“你确定真的想要吗?”

    缓缓贴过来的是离非冰凉的手掌和略略颤抖的声音:“不要这样笑,起码在对着我的时候不要这样笑。”

    离非血瞳中惯有的高傲与讥笑消失得不见踪影,有的只是淡淡的无奈与恳求。我的心不由一软,冷漠的笑容自脸上退去。抬手覆上他的发,我轻叹道:“这些日子还好吗?”

    “还能怎样?”离非自嘲地笑道,“自我决定回来开始,就对有可能面对的危险和责难做好了心理准备。曲宛瑛那女人很不简单,从正面的打击到暗中的刺杀,哪一样她也没落下,让我实实在在地享受了一回全套的招待。不仅如此,都城内赤家的产业也不同程度地受到压制。老实说,我现在很头痛。”

    “把衣服脱掉!”离非的话让我猛然想起他受伤的事,脸不由阴沉下来。

    离非闻言不由一楞,一张脸渐渐地有些涨红。

    “零,我刚刚……能不能晚些再……”

    “要我替你脱吗?”急于亲眼确认离非伤势的我不耐地揪起了他的衣带,想撕却又有些犹豫。他如今的衣袍繁复而华丽,是专为朱雀太子所制。若让我撕了,恐怕宫奴中会传出闲话。这对本就处境艰难的离非可没有什么好的帮助。

    离非连忙捉住我的手,急道:“别撕,我脱,我脱就是了。”三两把便将袍服扯下,散落了一地赤艳的奢华。逐渐袒露的莹润肤色犹如上好的玉石,离非微眯的血瞳内带着丝丝妖冶,撩拨着人的神经。即使是我也不由暗自抽了口冷气。好在包裹在他左臂和右腹上,渗着血色的白布很快便夺去了我的注意力。

    妈的!不是说只是轻伤吗?记得药罐子新调的伤药效果十分不错,幸好我身边还带有一瓶。脑中念头急转,我一把将几近赤裸的离非抄抱起来,想要找个方便疗伤的地方。离非竟也咬了唇,一声不吭地引我将他抱进内室。待将他放到榻上,这才勾住我的肩颈低语道:“将我的腰垫高些……”

    我一楞。随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看起来简直就像个急色鬼。而离非误会之余,明知自己身上有伤竟也由着我摆布。该说他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吗?我无奈地摇头道:“你当真以为我会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你的死活吗?”

    “可是,零你要我脱……”离非大窘,略有些无措地开口道,“我还以为……”

    “不怪你,是我的态度有毛病。”轻轻掩上他的唇,安抚地冲他笑笑。我抬手揭开他身上伤处的白布,略提气,稳住心神细细诊视。

    离非右腹的伤口并不太深,没有伤到脏器,包扎得也很细致。如今已大半愈合,应该没有危险了。反倒是臂上的伤口狰狞得多,而且依旧在渗液。敷在伤口上的药物散发着独有的气味,但我却从中闻出了一丝不和谐的香气,眉头不禁瞬间拧起。

    取来清水将伤口擦拭干净,我低头轻轻舔了舔。离非身体一震。

    “你的伤是谁包扎的?”舌尖传来的隐隐麻痛证实了我先前的猜测,一时间预期不由严厉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离非自然听得出我话外之音,神情也开始凝重。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邪气地哼道,“只是加了些镇痛却会阻碍伤口愈合的东西。看来有人不想让你好得太快呢。”

    离非静默了片刻,冷笑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想自己处理。”

    “随你。”我不在意地挑眉。将他的伤口用我带来的药物重新包扎妥当后,我小心地输送一些真气到他体内,为他调理这段日子因频繁受伤而承受了沉重负担的身体。调理完毕,我正打算要问问离非朱雀朝堂内的情况,却意外看到了一张噙满笑意、全无防备的睡脸。

    回到朱雀之后他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吧?看着离非眼下疲惫的痕迹,我无奈地斜靠在床头,扯过锦被将他裹好揽在身上,就如同在逃亡时他曾为我做的一样。

    离非睡的时间并不太长。我闭目调息不过两个周天,他已清醒过来。

    “醒了的话就说说你这段日子的进展。”没有睁眼,我淡淡地开口。说实话我更想知道关于太子妃的事情,只是思忖再三还是问不出口罢了。

    离非半晌没有说话,我之觉得他的身体逐渐僵硬。

    “说不得吗?”我轻笑。

    “跟你有什么说不得的。”离非翻身坐起,苦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没面子。太后的父亲、兄长在朱雀朝堂的势力庞大,她本身的能力也十分出众,这些年来对于朝政的处理,已经逐渐树立的威信。而我自幼便被作为质子送往青龙,朱雀的朝堂之上几乎毫无势力基础。回来之后,在赤家多方安排下也曾与朝中几位实权任人物触。但一来我是擅自脱逃的质子,目前还不能公开露面,对于政权自然无力插手。二来我承诺给予他们的都不是马上就能兑现的好处,同掌握实权的太后相比自然寒酸得多。这帮老家伙哪里看得上。”

    “我要赤烈送来的信你收到了吗?你质子身份的事我可以解决。”我掏出柯梓柳的国书递了过去,“怎么用你决定吧。”

    “真的?”离非欣喜地接过,一边看,一边听我讲述青龙与朱雀间多方面的牵扯。当听到自己在青龙所受的折辱全是出自朱雀太后的授意后,离非一张俊脸不禁变得铁青,怨毒的字句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曲宛瑛!我离非对天发誓,你给我的一切我都会加倍还给你!”

    安抚离非的情绪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因为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忍耐。

    从他那里大致了解到目前的状况后,我沉吟道:“这三人不肯给你承诺却又不断地示好,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还有他们想要却还没到手的东西吗?”

    离非轻轻地哼了一声,冰冷的声音里是肆意的讥诮。“只不过他们的女儿都是太子妃的人选罢了。”

    “我朱雀国的王后与其他三国不同。虽然女子却可以参政,且权利颇大。其实质上相当于摄政王。否则那姓曲的女人想把持朝政根本是痴人说梦。如今有了她的例子在前,只要我还么死,我这个没有实权的太子一样有让人惦记的资本。”离非一脸冷漠地解释。忽而想到什么,急忙抬头,却对上我似笑非笑的目光。

    “零。”离非居然笑了。那笑就像是有根雪白的羽毛在你心尖子上不住拨弄,美到极致却也媚到极致。

    “嗯?”我轻吟。架在左腿上的胳膊懒懒地托起下颌,微眯的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味。

    “觉不觉得我这屋中清冷了些?”

    “我以为是你的近侍都比较识相。”我淡然说道。这室内有没有人我很清楚,但既然离非之前正与齐建业会面,屏退他人也是自然而然的。

    “不是近侍识相,而是我根本就没有近侍!”离非的笑里多了几分凄凉。

    “我曾跟你说过,除了你之外任何人的体温都让我作呕。而回到朱雀最好的地方就是我可以尽量避免他人的触碰。”

    “所以?”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知怎的,心中竟突然生出几分酸涩。

    离非略微扬起头,高傲地说道:“太子妃又怎样?你以为我会让她有碰到我的机会吗?”

    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那血色眼瞳内燃烧着一些我弄不懂也不想弄懂的东西。虽然不懂,但那火焰却耀眼得让我想好好收藏。

    “我明白了。”我淡淡地笑道,“但你我都知道盯着这个位子的人不能用。一个弄不好她或她所代表的势力反而会把你吞掉。况且太子妃的位子只有一个,没选中的两个会不会造成麻烦还未可知。”

    “我知道。”离非轻叹道,“所以当齐建业来见我的目的也是想知道我要里谁为太子妃的时候,我才会这般沮丧。”

    “齐建业也有女儿要嫁给你吗?”我讶然。

    离非冷笑道:“他现生也来不及了。我想多半是替曲家来探我虚实的。”

    “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糟。”我沉吟。据我了解,曲宛瑛大肆扩军受益最大的是其侄儿震北将军曲长兴。齐建业在军中威信虽大,此时的处境也颇为微妙。所以不排除他想找个更值得下注的庄家的可能。

    “零,”离非死死盯着床柱上的纹路道,“你这次来……留多久?”

    “我想不会太久吧。”我略有些出神地开口,“我只是想亲眼确认你的伤势,顺便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真心想当朱雀王?”

    严肃的表情让离非意识到我的郑重,所以他莫想了片刻后方才回答:“我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受到的教育就是一定要成为朱雀王。而我已为此付出了太多。就算它不是我的真实意愿到了今天也分辨不出了。我知知道我必须成为朱雀王!就像我决不会放过曲宛瑛一样。所以零你千万莫要再问我。我怕我的坚持、我的忍耐、我的不择手段,到最后竟变得毫无价值。若真是那样,我想我会……我会……”

    “即使让这个国家陷入混乱吗?你知道你的仇我可以帮你报。”我柔声道。

    “你没发觉那朝野上下散发着腐臭气味吗?这个国家早就乱了。至于报仇,我喜欢亲自动手。”离非冰冷的讥诮和狠戾隐藏在妖冶的笑容背后,看来就像是以汲取人类鲜血为生的妖兽,让我再藏不住体内正与他共鸣的残忍灵魂。

    “好,那就让我们好好地玩这场肮脏的游戏吧!”我惬意地低笑,再不犹豫。

    回到驻地,昊天已在等待。他难得热情地一见到我便立刻摒退左右,将我拖入内室。

    “怎么,等不及了么?”我故意将气息吐在他的颈侧,笑的十分邪恶。回应我的果然是一张蓦然泛红的脸和一个狠狠挥向我下颌的拳头。我手一翻,迅速扣住他的腕脉,轻易将饱含着羞怒却没有用分毫内力的拳头阻于脸前。由于昊天此刻的表情实在是好看,我不禁很不知死活地在那拳上落下一串亲吻。

    “零!”昊天挣脱不开,终于愤然低叫。我这才一笑撒手。也许是骨子里的凶残作祟,从以前做影的时候到现在,每次玩一场大游戏前我都或多或少有些兴奋。只是以往的调整方式总被叶凛抱怨说不够人道。现在看来,果然还是逗弄昊天比较能让我心身愉悦。

    “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我微笑。昊天脸上红晕未退,虽然我知道多半是气出来的,但却一样赏心悦目。

    “白虎的报告!你听是不听?”昊天一把揪起了我的衣襟。

    “听!”我双手上举,任他将我拖到桌旁坐好。说到正事,我的心境便很快恢复到冷静无波。

    昊天的声音犹如山间的低瀑击打在古琴弦上,依旧是那么清润悦耳。尤其是当我听到好消息的时候。

    “……三皇子峥鹄带人私闯禁宫,意图谋逆犯上。皇长子峥隆当场毙命,白虎王身受重伤。幸而四皇子峥云及时赶到,将逆贼拿下。王后被赐毒酒一杯,一干外戚尽皆下狱。白虎王痛失爱子,精神委靡。加之其伤势未愈,故将白虎国政务交由皇四子峥云处理。皇三子峥鹄现压于天牢,待金陨日之后问斩。”

    “白虎国朝堂上的势力基本已培植完毕,若不是朱雀这边虎视眈眈,我本打算直接让白虎王驾鹤西归的。”我略有些遗憾地说道。

    “不过我听说白虎国的天牢向来有神仙庇佑。关在天牢的犯人都会受到仙法感召,明白自己罪孽深重。当然,偶尔也会有受不了良心折磨而自寻短见的。几猜炼峥鹄会不会是其中一个?”我淡淡地笑道。

    白虎王在这场好戏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不是炼峥隆和炼峥鹄可以预料的,他们自然防备不足,我可以想象炼峥鹄的心情。但既然已经尘埃落定,有些人的嘴巴还是早些闭起来的好,免得夜长梦多!

    “这个问题我会转达给靖晏王,相信他会猜得很准。”昊天不由轻笑。

    “下次叫他名字就行了。”我摇头笑道,“我不勉强你与他相认,但用名衔称呼实在有些可笑。”

    昊天静了片刻,终于点头道:“我知道了。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该不该说你自己早有权衡,何必再来问我?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些。”我依旧淡笑,但神色已郑重起来。

    “是!”昊天肃然应道,“玄武王流夜接到你的信后,立刻调集三万兵马在喀特峡谷驻扎。现在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朱雀国太后的耳朵里了。”

    “这是好事啊,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挑眉。我本来就是想借玄武驻扎在边境的兵马转移朱雀国太后的视线,让她在没摸清流夜底细之前不敢轻易对白虎国动兵。毕竟她也不愿一场仗打下来却让别人渔翁得利。

    “但是玄武王当真准备在喀特峡谷盖一座摄政王府。如今已然破土动工,连宅基都打好了!”

    “什么?”我不禁愕然。

    喀特峡谷位处四国交界,不仅地势险要更是兵家必争之地。在那种人人看了眼红却谁也不敢张口吃下来的地方建宅子,根本就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其实若不打着玄武摄政王府的招牌,我住在那里也不是不行。我手底下的死神和青衣楼暗八部没一个吃素的。而且除了朱雀国,再不会有哪一国的官方势力有胆子动我。问题是我的这些筹码,夜他并不知道。起码是不完全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么做所要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弄不好还会授人以话柄,成为别国侵略的挈机。他到底在干什么?或者说韩岂到底在干什么?如果不能在君王做蠢事时进行劝戒,要他这个宰相有什么用?

    “他叫人带话过来。说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只要你说出口他就一定会想办法为你做到。”昊天紧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妈的,日子不过了吗?流夜的玩心也太重了。”我放声大笑,一种荒谬之极的感觉自心头而升。说出口就为我办到吗?那么我若要你将自己给我,夜你也会答应吗?真可笑,如果是这样,当年我又何必离开!

    “假装不在乎的游戏真的这么好玩吗?”昊天不咸不淡地丢了一句过来,我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说的什么鬼话!”我沉着脸斥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重重捏了一把,一股说不出的酸麻涌向四肢百骸。不是已经不在意了吗?为何我此刻竟有种被人戳穿的尴尬和羞恼?

    “你要怎么说自然由得你。”昊天耸了耸肩,“反正你现在的情绪波动对我来说只是个隐约的信息。我再也用不着陪着你痛、陪着你担心、陪着你惦念,然后再多此一举地将他的消息念给你听,只为了那一刻你心头的平静……”

    “昊天!”我大喝,再也维持不住冷淡的表情。原来我自以为的不在乎竟然有这么多破绽。

    “零。”昊天轻轻叹息,“其实我继续陪你装下去也无所谓。但玄武王流夜就像是扎在你心头的刺,装看不见是没有用的,而且我不希望看到你为他而痛!”

    “是……刺吗?”我略有些出神地盯着昊天的金色眼瞳,“你要我将它吗?”

    昊天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道:“你做得到吗?”

    沉默了半晌,我不由苦笑。“做不到!”

    现在想来,我一直保留着玄武摄政王的印信,甚至直著于两人间的仇恨,归根结底不过是不愿切断我与他之间最后的羁绊罢了。我可以一生不见他,但将这个曾经是我领域内唯一专注的身影自心头抹去,我办不到!

    玥玥对夜真是情深意重啊!!!!!!!!!!!!

    昊天淡淡地笑道:“只要肯面对,你自然知道要如何处置。这方面还用不着我多嘴。”

    迎着昊天略带调侃目光,我忽而觉得心里一松,像是少了什么又像是多了点什么。

    “夜的事顺其自然吧。”我轻笑,抬手从怀中摸出早已写好的计划书递了过去,“朱笔的交给赤家办,另一份你交给凌鎏,他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凌鎏?”昊天一楞,随即将计划书打开细细观看。

    “……零!你当真要……”看得越多,昊天的脸色越白,忍不住低叫出声。

    “怎么?我的方法不好吗?我如今只是个商人,也就会这些汲汲营营的东西了。”我把玩着掌心中的指刀,笑得无比阴险。

    “汲汲营营?零你管这叫汲汲营营?”昊天怪叫出声,“我看你是打算毁了赤家的基业!”

    注:汲汲,勤求不休止的样子。营营,追逐求取。汲汲营营形容人急切求取名利的样子。

    “你也太小看赤家了。”我摇头道,“赤家历代积攒的财富决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的,这些损失他们不会看在眼里。只要游戏玩得好,他们绝对有得赚。”

    “但这场游戏会给很多平民带来无妄之灾。而且朱雀国有可能就此衰败,很长时间都恢复不过来。”昊天的眼中并无悲悯,只是平实地将结果说了出来。

    “我不是说了吗?”我低笑,“我是妖!噬人的妖!把我当救世主的都是些无可救药的蠢蛋,活该去死!”一场动荡下来,怎可能没有牺牲。何况比较起战争而言,这样的牺牲或许还是少的,而且挽救起来也快得多。

    昊天也笑了,想必是忆起了有我初见的时候。“你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尽你所能。”我再不掩饰眸中的阴狠,“我要玄机楼放出白虎国大量锻造高级武器并且销售给青龙和玄武的消息,然后让凌鎏以青龙商人的名义高价出售给朱雀国,逼着朱雀国陪我玩军备竞赛,增大国库的压力。我要朱雀国商业体系崩溃,使得重要的民生物资输送不畅、价格昂贵而且有价无市。我要借用赤家在官场上的关系网令朱雀国各地官匪勾结、强盗横行、民不聊生。然后你们在暗中引发民众对官府的不满。无论这场战争是否开始,我都要让朱雀国大半个国家的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嗷嗷待哺。我倒要看看曲宛瑛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跟我玩战争。”

    这个时空的商业现状还相当原始,资金的运作和拆借最多通过钱庄和当铺实现,国际贸易也不发达。但朱雀国几乎所有的大型钱庄和当铺都属于赤家,而其余三国的金融业我也可以通过青衣楼和官方势力进行适当的控制。有了这么好的平台,我便在朱雀国刮起一场金融风暴又有何难?等到官府见势不好想插手的时候,早就大势已去。物质上的匮乏很快就会带来精神上的恐慌和社会动荡。一个内忧重重的国家如果还专注于对外侵略扩张岂不可笑。

    “等到朱雀国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找人将这些个祸事编些个好听好记的歌谣在民间传唱。就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朱雀王将国事交由太后处置忤逆了朱雀神,所以才降下灾祸。然后再将离非才是朱雀神属意王者的歌谣给我唱出去。不管故事编得多不合理,只要说得人多了,就成了真的。在这世上只有极少数人能够从失败中看到自己的错误而不将责任推委他人。所以平民不会认为自己目光短浅,官员不会认为自己贪赃枉法,军队不会认为自己能力不足。当出现自己抵制不了的困境时,绝大多数人都需要找一个可以背负罪责和发泄怒火的对象,同时他们也需要一个可以觊觎的希望。他们要,我就给他们!我要所有老百姓都从潜意识里认为离非是朱雀的救星。当这份希望逐渐蔓延至朝堂之上、军队之中,从量变到质变就完成了。离非不是傻子,如果这样为他造势他都没办法坐上朱雀王的位子,就算我将朱雀王位送到他手里,他也根本不陪坐!最好是死了心乖乖跟在我身边,好歹能保住性命。”

    昊天静静地看了我半晌,突然叹气道:“我如今才知道零你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怎么,怕了?”我挑眉。早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说怕可也晚了。

    “也不是。”昊天耸了耸肩,笑道;“我只是不懂零你干嘛不自己当王?我记得你也当过玄武的太子。就算其余三国还有个传承的障碍,以你的能力,怎么想也不该是流夜登位吧?若玄武王是你,说不定这天下都姓了流。”

    “你难道没查出我是因为什么丢的太子位吗?”

    “那种行为对一个太子来说也算得上罪名吗?”昊天瞪了我一眼说道,“漫说不过是要了几个平民的子女,便是养上三宫六院也是应当应分的。哪一个皇族家中不是侍妾娈童无数。若说都是心甘情愿的,鬼才相信!那些暗地里的龌龊事,玄机楼里单用纸写都得堆满半间屋。只是谁也没你做得这般明目张胆罢了。你可莫要跟我说你不懂得怎么掩饰。”

    掩饰?我哂然一笑。当时的离燕败坏起我的名声可说是不遗余力,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玄武国二皇子流玥的恶名。何曾想过要掩饰?现在我回过头想想那些恶行,还真是有趣的紧。反正我本来就不想做什么玄武王。

    “你觉得王位对我来说有意义吗?说真的,若不是我在意的人需要,谁耐烦和些不长眼的东西玩这些上辈子就已经玩腻的勾当,有选择的话,我宁可你们几个都是如元西般普通的平民。我也不当什么劳什子的王爷、楼主,便做个小生意也饿不死你我。有了时间就到这天底下好看、好玩的地方走走,吃些个希奇古怪的地方小吃。轻轻松松便是一生。这日子过得可有多好!哪像如今,四国我倒是走遍了,可走到哪都带着一股子的血腥煞气。我看我骨子里这点凶残冷血都刻在魂儿上了,想甩都甩不脱。”尽管若真如我所说,这一生或许就碰不上他们了。但遇不上我这个灾星,对他们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这魂儿里头有没有凶残冷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魂儿就算再投回胎也不是块平民的料。”昊天瞪了我一眼,笑道:“你直说是想元西了就完了,论亲厚只怕谁也比不上他。”

    我闻言不由一楞,笑道:“比?为什么要比?又有什么好比?这天底下的人在我心里只有两种区分方式:死人和活人;在意的人与不在意的人。你们几个都是我在意的活人,我不是神仙,管不到死后的事。但只要你们愿意,我活一天你们便有一天是我在意的活人。想动你们,先想办法挂了我再说!”

    “我该说这话很动听吗?”昊天让我说得一阵呆怔,继而大笑出声。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动听的话?”

    “现在……”柔软的唇轻轻覆上我的。

    “如果这样的话能让你这般热情,我以后定然要多说一些。”我意犹未尽地盯着昊天染上艳丽色泽的唇说道。

    “不,我想不必了!”昊天的嘴角似乎有些抽搐,看不出是要笑还是要哭,“我只问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回白虎去?”

    “当然,”我轻笑,“不走难道你我这两个罪魁祸首还留在朱雀等人捉吗?叫楼里的弟兄们将手头的银票都换成金银珠宝或粮食食盐等物,想办法弄出朱雀国。用不了多久这些玩意就成废纸了。”

    昊天点头而笑,随即出去安排。我见四下无事,便打算调息一番,压压方才的躁动。哪知我却迟迟无法集中精神,方才与昊天的一番交谈,让流夜或浅笑或伤痛的脸在我脑海中交替出现,搅得我心神不宁。这样的状态若勉强练下去只会生出祸患。我只得无奈起身,不再坚持。

    喀特峡谷的摄政王府吗?秦亦和庞潜知我身份且受我节制,应当不敢妄动。

    柯梓柳刚刚执政,整合国内势力就够他忙的,想必也不会擅自动兵。峥云那边要全力备战朱雀,而且在我的斡旋下与玄武达成了暂时盟约。仅仅是一座府邸,想必是无碍的吧?再想想,终是不安。也罢,若得了空还是去看一眼的好。到底是我的府第,真让人抄了,我也光荣不到哪里去。

    主意拿顶,这心竟莫名地静了下来。提笔给离非写了封信笺,密密地封了叫人送到宫中。为免意外,临行之前我便不再冒险进宫。昊天也特意留下几个高手专司保护他的安全。再加上赤家的人手,想来不会给曲宛瑛留下刺杀的机会。青衣楼在朱雀的忍受交由空五带队。昊天已经交代下去,在不损害青衣楼利益的前提下,允许离非使用玄机楼部分的情报系统。速亲王及其子身畔,都缀上了熙部和玄部的人手。一旦有变,会立即通知离非。我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我与昊天星夜兼程的离开朱雀。赤家的态度出忽我意料的合作,看来不愧是商贾世家,该有的远见和决断力丝毫不缺。

    计划一经启动,发展的速度便惊人的快,大量资金被冻结,各地历史悠久的钱庄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蜂拥兑现的人潮。庄内的现银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被兑空而被迫关闭。这一现状令兑不出现银的百姓更加恐慌。一些大型连锁店铺突然破产倒闭,关键性产业开始崩溃,城市出现大批失业人口各处盗匪发案率迅速提高。而且由于盗匪大多组织严密、装备上乘,官府基本上处于疲于奔命的状态却总是难以破案。

    当然,每出现一次大的案件,昊天脸上的笑容便大上一分。

    “怎么,这还没回到芜城呢,又有进帐了吗?”

    “小数目。连现钱带货一共六万两有余,除去用来打点官府的一万五千两和分给弟兄们的补贴,大概赚了四万两。最重要的是弟兄们搜身竟搜出一个暗中夹带红货出城购粮的,平白给咱们送了十来颗珠子。单这些珠子就把利润翻了个番。”昊天捏着一张薄笺笑眯眯地说道。

    还不错,没什么伤亡吧?”我浅笑。

    “这种程度如果都应付不下来,还叫青衣楼的暗部吗?”昊天略有些不屑地哼道。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几声便将话题岔开:“再有两天就到了吧?这一路行来,白虎过境内还算平静,并未因白虎王遇刺的事受到影响。炼峥云干得不错嘛!”昊天斜了我一眼,笑而不语。我颇有些画蛇添足地说道,“我随口一说,不是我着急见他。”

    “加快些速度,明日夜里就能到。”昊天将传信的鹰隼放掉,没有理会我的解释。

    “用不着。这些日子一直忙于赶路,你的精力损耗太大。如今平安进了白虎境内,休息一下对你我都有好处。”我坚定地摇头。

    说实在的,知道炼峥云和元西就在离我不足两天的地方确实让我有些按捺不住。但针对朱雀国计划的决策者虽然是我,具体事物的作却都要昊天处理。因此他在回来的路程中不但要小心赶路,还要负责朱雀国那边计划的推行。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劳动让他的脸上疲态渐生,我看了不禁有些在意。如今有了时间,替他调理一番却是当务之急。

    “随便你。”昊天不置可否耸耸肩,伸了个懒腰。

    一把拉住困倦不堪的昊天,我严肃地说道:“今晚你先别忙睡,我帮你调息。你我后天一早再出发。”说罢容不得他反对便当先走入内室,闭目盘膝坐好。昊天跟进室来却只是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看我,似乎并无调息之意。

    “还不过来。”我开口唤道。

    昊天微微一笑,顺从地坐到我身前,“我只是突然想起你我练困龙诀的时候。”

    “这怎么相同?那时候你连洗澡和方便之类的事都是我亲手做的。不像现在,想帮你洗个澡你都不肯。”我忍不住邪气地笑道。并且极有先见之明地抬手,挡住了昊天用力撞向我胸腹的手肘。

    “你闭嘴!”昊天的耳根瞬间红热,剔透如上品玛瑙。

    “好,我闭嘴。”我忍住将那玛瑙含入口中的想法,轻笑着按上了昊天的背。

    “定神聚气!”随着我的低喝,昊天收摄心神,开始调息。哪知这一坐便是近十个时辰。昊天的真气本就是我通过困龙诀以他的身体作为鼎炉练就而成。不但与我同源同质。而且相互间的传递毫无阻滞。如今我将内息送到他体内与他共同习练,效果竟是加倍地出色。不但昊天的功力大进,便是我也隐隐生出几分即将突破现有境界的感觉。不过这些并不足以令我欣喜,反而是有一人意外的到来,让我禁不住喜上心头。

    “主子,元西能进来吗?”轻柔的声音如同山涧的溪水直滴入我心海。

    “进来!”我的声音依旧平淡,笑意却不由自主地挂上唇角。

    推门而入的果然是那个挺秀如新竹般的身影。“元西见过主子和昊天大哥。”元西微笑着躬身要拜,早让我一把扯入怀中。直到胸腔内的空气被全数挤出,我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脸上已是一团怀念红晕的元西。

    “让我看看。”在他头上用力揉了一把,我呵呵地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倒像是长高了些。先说说你怎么会来吧。”

    元西微笑道:“主子一进入白虎,昊天大哥就通知楼里了。元西巴不得早点见到主子,有了消息哪里还会干等。只是主子和昊天大哥路赶得急,元西怕跟主子错过,因此等收到主子暂时停下的消息才赶过来。不过元西这次可不是单为想见主子而来。支子交给鎏部的任务如今是由元西负责。报告在这里,请主子过目。”说着掏出一封信笺递了过来。

    接过报告,我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赞赏地看着元西耀眼的笑容。这个立志要成为我羽翼的男孩,终于展开了属于他的华美翅膀。这肆意翱翔的自信,漂亮得让人错不开眼睛。

    “零,我相信元西不介意你看他一整晚。不过我觉得我们最好先办完正事。”一旁的昊天微笑着调侃。

    “有道理。”我轻笑。也不管元西是不是涨红了脸,只管扯了两人到桌旁坐好,针对目前的问题与两人仔细商量。当晚自然也是好一番缠绵。直至天明出发之时,我还忍不住有些回味。

    “主子和昊天大哥先行一步,元西将主子交代的事办完就回去伺候主子。”元西浅笑相送。

    昊天翻身上马道:“那些锦上添花的事用不着太过坚持,想着早些回来才是正事。”

    元西笑眯眯地应道:“元西省得。多谢昊天大哥关心。”

    该叮嘱的昊天已经说了,我想了又想却还是没什么要我多嘴,于是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元西的头,淡淡地说道:“我在芜城等你。”

    鹿儿般的眼内有一簇火花爆开,元西干脆地应道:“不过是些小事情,元西保证不会让主子等很久。”

    “好!好元西!”我大笑,翻身上了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墨焰,与昊天绝尘而去。

    回到芜城的当天晚上,昊天就被凌空叫去处理楼中事物。尽管这些堆积的问题多半是因为我的计划而生,但我也只是略略惭愧了片刻便溜出楼去,完全没有接受的打算。暗八部既然已经交给了昊天,具体事务就容不得我再插手。否则昊天在楼中的权威会受到影响。底下的人遇事不知找谁决断,无端乱了办事的章法。只不过这个时间去见炼峥云似乎晚了些。仰头看看戒备森严的芜城内城,我叹了口气。到底是有了战争的气息,频繁调动的粮草和军士为这个繁华的城市增添了一份说不出道不明的紧张。原本如同不夜城般的外城,如今除了秦楼楚馆之类的所在还有灯火,其余地方大都安静而沉寂。只有巡逻士兵手上的灯笼带出那么一丁点的橘黄光亮。内城早已四门紧闭,除非有特殊的令牌在手,任何人不得擅自通行。其实并不是我进不去,只是时至今日,我实在犯不上和这些忠心守卫城池安全的士卒们为难。何况若是我一不小心引起混乱,当真有个奸细混进去岂不糟糕。犹豫再三,我还是转身离去。回去之前顺道去了一趟红裳苑,连哄带骗地弄了几瓶小酒最新研制成功的好酒,打算回去跟昊天分赃。

    苑里的生意依旧红火。我从芸娘口中得知,自我离开之后,苑中一名管事个一个舞娘相继暴毙,死状极为凄惨。如今苑中的事务几乎都是她与戚海处理,说起来倒是高升了。

    当年的事,芸娘也算知情之人。之所以对我提及想必是怀疑那两人的死与我有关。我心知是昊天所为,口中却将话题岔开。芸娘并非青衣楼内人员,好奇心还是少些的好。芸娘也是个识趣的,见我不欲多谈便只挑些无关紧要的笑话来说,总算是宾主皆欢。

    时至天明时分,昊天仍未回房休息。我不忍他独自辛苦,正打算好歹帮他做些文书整理的工作,却收到他命人送来的一袭官衣和一副凌霄的面具。待我穿戴整齐,空九已在门外等候。

    “凌相爷请这边走。”

    相爷?我不禁低笑出声。我对白虎国的官服没什么研究,却不知我这个身份何时竟变成了白虎的丞相。

    空九知我疑惑,凑上前来小声解释。原来聂司齐识趣地将出使功劳推到我身上,炼峥云便以此为名,给当时由空九扮演的凌霄封了官职。接下来有炼峥云朝里朝外的帮衬,有假白虎王的刻意偏袒,另霄的官运自然是大大的亨通。升官之快,多次刷新了白虎国官场上的记录。待炼峥云处理掉炼峥隆和炼峥鹄之后,凌霄更是因平叛、护驾有功,受封成为白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既然穿了丞相的行头,我便破例乘轿入宫。说实话很难受。若不是还有空九不住地说些注意事项给我分神,就算再不合规矩我也宁可骑我的黑小子。

    白虎的朝堂同样无聊。两位皇子的势力尚未肃清,再加上如今并为露出端倪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战争阴云,更是让炼峥云的王者之路愈发艰难。定睛注视着坐在空王座下方的银发男子,我不禁暗中叹息。这就是为什么我对王位不感兴趣的原因。

    “凌相随我进宫向父王请安,其余人都散了吧。”炼峥云与以往相比沉稳许多的声音自朝堂上方飘了过来。我规规矩矩地应了,让内侍引着直奔白虎王的寝殿而去。

    进得殿来,便看到炼峥云正跟扮成白虎王的熙十一现场表演父慈子孝。见我到来,立刻挥手屏退左右。

    “熙十一见过主子。”假白虎王伏身跪倒。

    “辛苦你了。”我连忙将他扶起。转过头,对着炼峥云微笑道:“你……好吗?”

    炼峥云的眉头瞬间拧起:“你就只有这句话要说吗?”我闻言一楞,一时间竟有些呆滞。

    炼峥云见状脸色一沉,道:“凌相若没别的话可说就退下吧。本王如今是白虎的太子,公务繁忙得很,没时间听你废话!”冰冷淡漠的声音就像数九天的一盆雪水,砸在身上有种说不出是冷是痛的彻骨感觉。

    神情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我转身便向外走去。

    “站住!”刚走到门前,炼峥云的怒喝便从身后传来。

    我哂然停步,淡淡地说道:“太子殿下还有事吩咐吗?”肩上一沉,却是炼峥云猛然揪住我肩头衣袍的手。我没有反抗,顺势转过身来,脸上浅浅的讥嘲无遮无挡地暴露在他眼里。

    你居然真的走?你……”一挥手,锋利的指刀在空气中划出曼妙的弧度,割断被炼峥云揪住布料的同时也阻断了他的声音。

    “小心些,别伤了手。”我温和的开口。

    捏着手中破碎的布片,炼峥云的神色一连数变,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突然扑过来将我牢牢抱住。

    “有本事你连我一起割!”

    我慌忙将手中的薄刃收起,扶抱住他,苦笑道:“你到底想怎样?”

    “熙十一,出去!”炼峥云将下颌抵在涡件窝喝道。

    自方才起便一直双目望天的熙十一不动声色地开口道:“这里是白虎王的寝殿。太子殿下要我这个已经病危的父王如何离开?”

    “这……”炼峥云不禁语塞。

    我无奈开口道:“出去的是熙十一,别跟我说你听不懂。”

    “是,主子。完事后在窗口唤属下一声。”熙十一嘿嘿一笑,维持着恭谨的口吻说道。只见他在脸上揉搓几下,取下炼君睿的面具,顺着后窗便溜了出去。

    “现在没人了,你……嗯!”话没说完便被吞入腹内。炼峥云方才的冷漠就像是封在火山口的冰层。一旦有了缝隙,灼热的岩浆立刻便会喷涌而出,将一切焚烧殆尽。七色的虹在阳光的折射下于我眼底弥漫。任何言语或解释都变得那么多余,我的神经被一波波的火焰燎烧的干燥而脆弱,只需轻轻一弹,便会化为一地飞灰。

    当潜藏在灵魂深处的之兽终于因餮足而安静下来,那犹如雪豹般侧伏在我身旁的修长身躯缓缓开口道:“这就是那个什么索留下的伤疤吗?”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庸懒。缠绕着缕缕银发的手臂轻抚在我大腿上,些许的麻痒让我忍不住有些想笑。

    “是啊,不过是些小伤,很快就好了。”我不在意地把玩着他的银发,凉滑的发丝从指间滑过,感觉就像捧着春天的山溪。

    “小伤?”身侧的躯体瞬间压上我的胸膛,蕴藏着真气的拳头紧贴着我耳畔掠过,狠狠击打在床头,将上好的雕花木床打出一个碗大的窟窿。

    “你发什么疯?”我大惊。一把扣住炼峥云的腕脉将他已然被碎木刺伤的拳头拉到眼前,凝神挑去木刺,摸出药膏和绷带为他包扎。

    “你在乎吗?”炼峥云也不挣扎,只是怔怔地问道。

    “废话!”我皱眉。白虎国的命运关我屁事?若不是为了他,我何至于费那么多心思。

    炼峥云惨然一笑,道:“那为什么我只能在事情过去很久以后,才知道你曾经历怎样的艰险?为什么在你面对死亡的时候,永远不是我陪在你身边?而我明明恨透了这连魂魄都碎裂的感觉却又偏偏不能怒、不能怨,甚至没有资格说痛。因为一切都是由我而起。玥,你明明知道再来一次我会受不住。你让我情何以堪?”

    “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吗?”我挑起眉。

    “不过是一时失手让几个杂碎占了些便宜,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出生入死了?”我尽量把事情往简单里说,希望这样有助于平复他的情绪。

    其实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性命都看得很淡。或许是习惯了在刀尖上行走,生存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本能而非渴望。若不是如今还有昊天的生命作为牵制,我行事的方法多半会更加没有顾忌。所以这次回来我并没有面对炼峥云怒火的准备,也因此才会这般无措。

    见炼峥云翳就瞪着我一言不发,我不禁无奈地将他那只完好的手掌拉放到我脸旁。“你若气不过便也打我几下吧。”

    “也?”炼峥云冷声道,“还有谁揍得了你?就算你允了,我也不信元西下得去手。”

    “是昊天。”我干笑,“因为一些原因,他的小命被迫挂到了我身上,我若完蛋他也得陪着,说起来也够他倒霉的。”

    “倒霉吗?我可不觉得。”炼峥云抽回手,不屑地轻哼道,“你若完蛋,陪着的又岂止是他?”

    “都是过去的事,不说了好吗?”口拙的我找不出能够表达我感受的词句。

    “玥,青龙王和朱雀太子跟你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犹豫了一下,我老实说道,“开始只是一个意外,后来却不知怎么地便生出了护住他们的心思。不过护住他们对白虎国和……的末来也有好处就是了。”刻意将玄武国的发间含混在口中,我直觉炼峥云不会想听到。

    “……往后怎样,全由他们自己决定,我虽在意却绝不会插手……”顿了顿,我迟疑着,“云,这让你不高兴了吗?”

    炼峥云的手自我胸前缓慢地向下滑动,口气却愈发淡漠:“既然知道,玥你为何不说些谎话来骗骗我就好?你该了解,对于你,我一向是很好哄的。”

    “我说过,我从不骗我的人!”按住炼峥云的手,一字一句都了似从我牙缝中挤出般坚实。

    炼峥云的身体僵了僵,随后笑意便便渐渐浮上那湛蓝的眼瞳。“够了……”低低地呢喃贴服在我耳际。

    “如果你想去喀特峡谷就去吧……”钩住我的脖子的身体一沉,两声低吟几乎同时响起。

    少了克制的贪图总是会留下一些问题,以至于炼峥云不得不借助我的力量才能勉强在桌边坐稳。

    借着帷布的遮挡,我悄悄托扶着他。处理事情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炼峥云对着我虽然颇多忍让,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就像当着熙十一,他怎么也不肯躺在床上休息就是一件。尽管心中有些怜惜,可我仍旧尊重他的选择。

    “……炼云鹄已经在天牢畏罪自缢,等到这些顽固势力清理干净,你这个白虎王也差不多可以抑郁成疾,不治而亡了。不过别忘了在这之前先把王位让了。我要靖晏王登位之事找不出一点纰漏可供旁人利用。“

    “是!“熙十一恭声道。

    炼峥云沉着脸说:“王远和陆昌祖这两个老匹夫一直以我体内有一半玄武血统为由,不肯承认我太子的地位。甚至还纠结了一干官员上书,要求立文王嫡长子为嗣,弄得我十分头痛。可是这两人都是三朝元老,与我朝有莫大功绩在前。明着我和熙十一都动不了他们。

    “暗着更加动他们不得。“熙十一也开口道:“相反,对他们还得处处维护,谁都知道他们向来看不起靖晏王的母妃的出身。如今王爷得了势,若他们死得蹊跷,靖宴王谋害肱骨之臣的黑锅就肯定了。”

    “那就先不要动他们本人好了。”薄刃在指间流畅的翻滚,我笑得酣畅而阴森。

    “没就到这世上还真有如此不识相的蠢材!就算是白虎王不是假的,他也绝不会因为自己目前唯一的儿子是个混血,而将王位交给其它人的儿子。再大的官也是奴才。以白虎王的性格,会让奴大欺主的事发生吗?可惜他们不敢弄出个死谏之类的事来,否则我就杀了他又能怎样?了多不过花些力气将朝中上下血洗一遍。反正炼峥云早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不管成不成,让他们提前上岗就是了。出了纰漏只当交学费,难道我还怕交不起不成。

    “我记得户部的官员是他二人中谁的儿子对吗?”

    “是陆昌祖的次子。还有刑部和吏部。这两人一共育有六子,倒有五个都在朝中供职。再加上门生,亲随,在朝中的势力大得让我非常难受。”

    “我会要死神逐一去看望他们二人的子嗣。从年纪最小的第四代往上,一个不留!既然如此在意什么狗屁血统,我就看看他们能重视到什么程度!熙十一,你和峥云两人密切注意朝中中变动。顺便让碍眼的人来负责调查官员亲属不断死亡的事情。我要看到你们对这两位不断丧失到爱的老人,关怀备至,感同身受。云,你下命令让御医待在身旁。熙十一调去官内的待卫高手严加保护。必要时牺牲几个待卫,让白虎国朝堂内外都看到你们已经对他们尽心竭力。就算他们明知道事情是你们做的,也找不出任何证据。我要你们对无法阻止贼人伤害官员亲属的事大发雷霆。相关人员该杀的就杀,该革职的革职,借机将碍眼的人从朝堂中清流出去。等到他们两人所有的了嗣都死得不明不白的时候,我看这朝堂之上的还有多少人敢站在他们身后摇旗呐喊!“

    “如果他们决定改变立场,我们还要继续吗?“熙十一问道。

    “当然!难道你想承认这场祸事是你干的吗?”我冷笑,“效忠的机会只有一次,当炼峥云成为太子之时还有胆量反对的人,云你还敢信任吗?就算你敢信,他们又敢赌你信吗?早晚是要除去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用。”

    “那么他们若是想告老还乡呢?”炼峥云也开口问道。

    “那样最好!”我淡然道“你和熙十一先百般挽留,若他坚持要走,便赠与丰厚的钱帛和世袭位的空衔,在他家乡赐予良田万顷。务必让所有人感到对老臣的爱护之心。等人出了城……”坚起的拇指自咽喉虚划而过。

    这两人既然是三朝元老,在朝中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就算告老还乡照样能遥控朝中的势力的走向,我会给炼峥云留下祸患吗,可笑!

    受赐了大量的财物,遭遇到盗贼的觊觎也在情理之中。事后炼峥云大可为他们风光大葬,顺道再来个泪洒祭堂,收买人心,借此之机,炼峥云不妨在白虎境内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火的来历打击违法犯罪份子的运动。压一压地方势力的气焰。反正我青衣楼明面上的生意足以支持楼中的动作,见不得光的玩意就先收几个月,等到严打过去,这方面的生意谁还能跟我竞争?

    “这……”炼峥云一震,略有些犹豫地开口道:“王远和陆昌祖虽然让我头痛,但他们的儿子却实实在在是有些能力的。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不能为我所用,再有能力我也不留!”我冷冷地开口,话一出口,室内立刻安静下来。四周的空气也好似凝滞一般。突然间,一股强烈的恐惧自我心头升起。我深深地吸气,艰难地将头转向一旁的炼峥云。云!千万不要让我在你眼中看到猜忌和杀意。别人怎样恨我,怕我都无所谓,我在意的人不可以!经历了这么多以后,或许我依旧无心,或许我依旧不懂感情,但我绝对无法接受再一次的背叛。

    “怎么了?”炼峥云奇怪地看着我。那湛蓝的眼中有不忍,有挣扎,但仍然纯净而清澈。哽在咽喉的气缓缓吐出。我笑了。这一次没有阴狠的算计也没有森冷的杀机。更加没有一贯的敷衍和淡漠。我忽然间发现,原来如此纯粹的笑容对我来说竟是这般难得。

    “云,记住!当你不想再看到我的时候,说一声就了。我保证会自行离开,甚至可以从你生命中永远消失。”所以不要背叛我,我不想杀你!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口,想来他也能明白。

    “你说这些干什么……”炼峥云话末说完便猛然反应过来,俊逸的脸上登时气得煞白,“你以为我是流夜吗?我不否认我也曾想过将你抓在手里,但我不会蠢到将自己逼至半疯!如今就算是流夜恐怕也不会再作出当年那样的决定,何况是我。”

    “原来你早就知道流夜的状况。”我轻笑,摆手示意熙十一离开。

    “废话!留在玄武的情报网就交给了你,是你不要而已。况且若不是知道他曾一度为你憔悴到仿如活尸,我会容忍他打着你的名号在四国交界的战略地盖什么王府吗?“

    “我的云果然厉害!”低笑着凑过去想要讨些便宜,却被炼峥云板着脸推开。

    “我还知道青龙王柯梓柳为你身中剧毒,朱雀国太子离非是个与你齐名的美人!我这么厉害,你不怕我害你吗?嗯?”冷冷地哼了一声,炼峥云站起来,竟就这么拂袖而去。我一愣,随即抑制不住的笑意便如发酵的泡沫一波波涌出心海。属于我的时空吗?突然间想到离燕对我说过的话,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几张或羞或气的面孔。这一刻我终于对这句话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

    用力伸了一个懒腰,我起身推开了寝殿的大门,白虎国特有的风在我耳畔不往的回响,仿如雄浑的战歌。多风的国度,天总是湛蓝的,就像是炼峥云的眼睛,我眯着眼望向那通透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从这一刻起,白虎国的风要开始乱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混乱和秩序就像是太极图上阴阳两极。阳尽则阴生,阴极而阳现。而我在这天地间的至理当中扮演的日是怎样的解色?想不想,我不禁失笑。

    看天色,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四神历七百二十五年八月初三,白虎国一连发生两起大批强盗抢劫杀害告老官员的惨案,举国震惊。包括随行人员在内的受害者超过百人,无一人幸免于难,同年十月,白虎王炼君睿久病难医,故将王位传于皇四子炼峥云,并于半月后不治而殒。

    新王登基不满两月,朱雀国太后曲宛英不顾大臣的反对,命曲长兴领兵十万,直犯白虎境内,试图以战功挽救她在朝中和民间日益跌落的威望。但有知情人士暗中透露,此举是国为朱雀国库近日来出现了难以置信的巨额亏空。朱雀国再也养不起这么多的战士,使得需要供养的兵卒数量减少,唯有以战养战,就算了不能取得胜利,也要让其中一部份士兵卒死在战场之上,使得需要供养的兵卒数量减少,消息一经传出,即刻引发了军队系统的强烈的不满和恐慌,而饱经困苦折磨的百姓更是爆发出令人惊叹的破坏力。各地纷纷出现了拥戴太子离非即位为王的起义军。在各地守军极端敷衍甚至全然放弃的抵抗下,起义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打到了朱雀国的王城。朱雀王离永被逼无柰,不顾病体沉重,登上城楼,当众将王位传给太子离非,并且立下王令:从即日起,朱雀国太后曲宛瑛于永安宫颐养天年,再不得干政!

    与此同时,曲长兴在万军之中也遭人暗算而亡,致命伤是其颈侧一道极浅刀痕。朱雀的军队在主帅阵亡之后不久便接到班师回朝的王命。整场战争持续不足一个月,被世人称之为史上最短的战争。右丞相曲儒见其爱孙惨死,不由大悲,力陈此事应追究其副将的罪责,但朱雀传来的随军大夫和太医则一致认定曲将军之死只是运气不好,因为那致命的一刀只要再浅上一丝一毫,人就不会死。

    次年三月初九,朱雀太子离非正式登基为王。自登基之后,国中的经济和社会秩序竟奇迹般的渐渐恢复,离非神佑之王的名声迅速传开,声望一时无人能及。而此时的我,已经悠闲地在喀特峡谷安顿下来。

    喀特峡谷是四国交界之处在地图上的统称,由于这个时空地图的绘制技术不佳,各国很难确认自己的缰界。因此,包括一个峡谷在内,相当广阔的一块土地,都成了无法界定归属的地域。这地方看似荒凉,实则地势险要,自然资源丰富。广阔地域更是提供了无限的可能。如果不考虑各国政府力量的干预和啸居山林的盗匪,此地实在是块上佳的居住之地。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因此流夜画的摄政王府让我改成了无名之庄。说是庄,其实更像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城镇。庄内多少运用了一些不应同现在这个时空的知识和技术,比如建筑和道路的整体规划,贯穿全庄的地下排水系统,垃圾处理系统,消防系统和夜间道路的照明系统,等等。但我尽量只用一些大家都能理解的东西,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庄子东面的建筑群处理公事的场所,里面住着留守的死神队员。南面是我的寝居,北面宽敞的演武场和远处全无人迹的山岭,沟谷,是我为死神后备力量做特训的地方。演武场的边缘立着一块巨大的黑玉石柱。柱上是数百个留金的名字。每一个在这里受训的人都知道,死神的老大记得每一个死神队员的名字。只要能通过考验成为正式队员,即使在任务中牺牲了,他们的名字也会出现在柱子上面。让所有人记住他曾为死神作出的贡献。

    这一日傍晚,我正在房中看书,忽有侍从在外通报:“庄主,有一个自称是庄主帮人的青衣人在庄外求见。”

    故人?我认识的人里面有不敢通名的吗?刚要开口,门外却传来了元西的声音“庄主已经知道了,将人请到这里来吧。”话音刚落,元西已端着酒壶迈步进来。

    寝室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吗?我玩味地微笑,但没有反对的意思,元西办事向来有分寸,他既然这么说,便定然有他认为适当的理由。

    “主子,今年的新酒。“壶中清澈的酒液倾于杯中。

    “香气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我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略略沾唇后说道。

    “主子说的是,这种烈酒一经推出便供不应求,楼里酒肆的赢利已经翻了两番,师傅这些日子都是抱着帐本睡觉的。“元西皱了皱鼻子,笑弯了眉眼。

    想到凌鎏见着银两就双目放光的样子,我也忍不住笑道:“跟你师傅说,钱是赚不完的,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老睡在金块上面,小心伤着他的腰。”

    元西呵呵地笑道:“主子可别害我。您去问问,这楼中上下除了主子您,还有谁能动师傅的床?真要挨打,元西只愿让主子打。”

    “你哟……”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摇头而笑。

    正说着,屋外脚步声渐近,“庄主,客人到了。”

    “请!”我朗声应道。

    “都下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元西走到门边,亲自把人让入房中,尔后竟然嬉笑着转身离开,临去之时还不忘将房门关好,但这次我的诧异却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因为静立在门前的身影看来是这般熟悉。

    那人从头到尾都包裹着青色的斗逢,看不表头脸,可进门时,步伐带动的青袍边缘有一抹悦目的嫣红在我眼前跳跃,我站起身,抬手做了个手势,将所有潜伏在暗处的死神队员撤去。

    “原来是朱雀王大驾光临,但不知有何贵干?”

    青色的袍服瞬间散开,离非精致惑人的脸孔在一身华美红衣的映衬下,看来竟有几分惊心动魄。

    “本王听说庄主是这世上最好的工匠,故此有事前来相求。”依旧是高傲的语气,血色凤目中的讥诮却如烈日下的春雪,再也不见一丝痕迹。

    我的笑容更盛,两于环胸斜倚在桌边说道:“最好的工匠不敢当,不过你的要求倒也不妨说说看。”

    离非也笑了,走上前来在我的身前站定,修长的掌指带着舞蹈般的韵律在他身上缓慢地游移,华贵精美的衣袍随着节奏一件件的剥落,仿佛绚烂的花朵在我眼前怒放。当玉色有肌理在灯火的映照下全然袒露的时候,我终于看到那块以金丝缠绕悬吊在他胸前的火红宝石。

    离非的身体略微前倾,鲜艳的唇在我唇前半分处轻轻开启:“本王从一个重要的人那里得到一块极品红云石,不知能否请庄主为我加以雕琢?”

    “要我雕琢倒也不难,只是你可要想好了,我要的代价对你来说太过昂贵。”

    离非不屑地哼声随即响起:“本王等了这么久才来,就是为了弄清楚一些事情,到了今天,你还认为本王付不起吗?况且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后悔……嗯……”

    类似挑衅般的问话突然中断,直到很久之后,同样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还没答应我……”

    “闭嘴!”

    夜空中的浮云被峡谷刮来的风吹散。星光璀璨的苍穹仿如缀满了钻石的天鹅绒。这一晚,月色竟格外撩人。

    尾声

    尽管我可以为了杀一个人而不眠不休地守上三天三夜,但我其实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朝堂上的大臣无休止的争吵向来是我最不喜欢听到的声音.可如果吵的是四个不同国家的大臣呢?

    用力揉揉额角已冒出的青筋,我终于忍不住拍案大喝:"都给我闭嘴!"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说起来我与这四个国家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牵扯.因此在局势稳定之后,为了避嫌,我向来是不肯参与到四国的政务之中的.无论是谁的请求都是一样.不过昊天认定根本是我怕麻烦的时候,我也没有反驳就是了.所以要我心平气和地接受四个国家最令人头疼的问题,简直是做梦!

    "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韩岂,你先说!"

    韩岂温文尔雅地将手张的一叠奏折全书堆在我眼前,道:"王爷是我玄武国的摄政王.在找不到我王的情况下,代其处理政事不是应该的吗?"

    理由充分,证据确凿!

    我不由语塞,转头有瞪想白虎国的官员."那么内蒙的政事有跑来问我做什么?"

    "凌大人,下官可是奉我王的旨意将这些政事交由凌丞相您来决断.丞相大人可不要为难卑职等人啊!"

    我头上的青筋登时有多了两根.一时间我倒忘了白虎的丞相凌霄同样是我的身份之一.对着炼峥云还可以有些手段推脱,但在其他官员面前,我说什么也不能驳了他的颜面.想必炼峥云也是清楚我的性格,才会让底下的官员直接找我.罢了,幸好那堆奏折还算不的厚,起码不青龙的要薄些.

    "就算白虎的政事我推脱不的,秦亦!你有搞什么鬼?"

    秦亦施施然端起木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不知是谁让我王起不了床的政事无人处理,难道不该有人负责吗?"

    略带讽刺的语气自然是因为我曾对他的胁迫.但他所说的内容却让我的脸登时就黑了一半!

    难怪昨夜柯辛柳异忽寻常的热情.我以为是许久未见所致,却原来是他早就知道秦亦会带着一堆奏折追过来.这主意是谁给他出的?往常这几个人来我这里都要等到政务清闲的时候.便是两个同时也不多见.这一次却凑巧同时到来.连流夜都带着当年的新茶来找我品茶.嫌疑犯太多,反而不好定案.无奈地端起酒杯,我颇有些认命地问道:"离非的借口有是什么?索性一起说了吧"

    一个敦厚的声音迟疑地开口:"我王已颁下诏书,封……您为……后!我王不在的时候,朱雀国的王后本就应当替王上处理政事。"最后一句话说的飞快,很有几份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靠!我的脸瞬间全黑。酒夜自口中逆喉而出,直喷向面前那个满脸苦恼的中年男人。

    “嘿……你开什么玩笑!”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号出声:“微臣也希望是王上开玩笑……”看他沮丧的形状,竟似就要放声大哭一般。

    “够了!”我断喝。

    比较起人称为王后,我更加不能容忍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号哭。离非的帐我回去再跟他算,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将事情处理完。定神翻开桌上一叠叠的奏折,我开始飞快地处理。下午还要与岩石一起安排新死神的考核,我没工夫跟一堆纸叫劲!

    “韩岂,待会儿给我教教他们怎么写折子。凡是这些废话连篇半天看不到重点的玩意统统给我重写!”这种讲究骈句狗屁不通的东西,下次不妨送到红裳院去.那里的姑娘一定喜欢。

    “王爷,求您客气些。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我玄武国的办事手段的。”韩岂微笑着开口,话中的暗示和挑衅却让一干人等眉头锁得更紧。

    “韩岂!你了解我的个性。除非你不愿意陪着我玩下去,否则别说多余的话。”我沉下脸开口道。

    不能否认现在只有玄武国的办事方式和能力可以跟上我的节奏。但如此明显地将我与其他国家划开界限,只会令原来就担心我有所偏颇的大臣更加心存猜忌。我岁不愿意插手政务,但既然做了就容不得谁阻碍。

    “是!”韩岂顿了顿,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一边将分类整理完毕的奏折分发下去,一边正色道:“朱笔批了解决方案的,拿给各自的王上裁决。四国分别削减两成的军费用来修筑堤坝,建设水利设施,避免因汛期来临造成的损失。另外,青龙国将开放裴垣和翕泉两地作为经济特区.凡是愿意捐款援助青龙国因蝗灾而受苦的百姓者,不分所属国家都能得到青龙国王室赠与的善心奖牌,并由官府负责将其姓名编入善行录以昭后人.纹银千两得善心铁牌,万两得善心铜牌,十万以上得善心银牌.凭此奖牌在经济特区行商,均可得到不同程度的税金减免,最高可达三成”

    “我代表朱雀国的商户捐助价值十万两的粮食。”我话还没说完,朱雀国的一名官员便忍不住叫出声来。

    果然最先看到利益的就是朱雀的赤家。其他几国负责财政的大臣面面相觑,果然也有写意动。我点点头,说道:“此事本是青龙王的旨意,相关事宜将交给秦相国负责。大家尽可找他商量。其余事项明日再议!”干脆地结束话题,我起身便走。身后连串的相送声不绝于耳。只是称呼我什么的都有,听起来好不热闹。

    放进入居所便听得园中叫好声阵阵。循声走去,却看见昊天正在与岩石交手过招。一旁观战的炼峥云和离非连同三个死神队员,个个看得是兴高采烈。但若是走得近些便会听到如下对话:

    “朱雀王下重注赌岩石胜利,定然有什么内部消息。跟他下注肯定没错!”

    “谁说的?朱雀王不懂武功,白虎王可是赌执事赢的。不过红狐大哥给队长的赔率略高些,赢了就发达了。”

    看来红狐这家伙的基础训练还没做够!我摇头失笑。离非兴奋得双颊生晕的模样让我有些舍不得打断他们的赌局。只不过若是离非知道自己也曾是红狐的赌具,如今还会参与得这般高兴吗?

    “主子,要不要去那边坐坐?”元西看到我便过来招呼。侧头看去,院子角落的桂树下摆着一张棋盘,流有夜和柯梓柳正在树下对着我微笑.拉了元

    西举步走近,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在鼻端萦绕.

    "很棒的茶!"微笑着对流夜点了点头,坐到柯梓柳斜倚的竹榻之上.

    "零想喝吗?"柯梓柳讨好地将茶盏捧到我唇边,显然是因为设计我帮他做事而有些心虚.

    俯身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笑道:"只要下次你也如昨晚般,我就原谅你."

    "哈哈……喝茶、喝茶……"柯梓柳尴尬地轻笑,一张脸登时灿若朝霞。

    “玥这是你最喜欢的赤顶玉簪,尝尝吗?”流夜从几上取来一包散发着清香的茶叶问道。

    “你还记得吗?”我心头生出几分暖意,伸手接了过来。流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深邃

    的黑瞳中似哟轻愁掠过。

    “零最喜欢的茶吗?我叫人泡来喝喝看。”柯梓柳有些好奇地说道。

    “不必,我自己来。”我阻止了柯梓柳。深深地呼吸,将繁杂的思绪挤出脑海。待欣若青

    天朗月,才以甘泉净手,取来茶具全神贯注地开始泡茶。

    令我熟悉的茶香在不知不觉中升腾,其中还掺杂着些许的艽瑚花香。不远处传来胜利的欢呼,显然是红狐的赌局出现了结果了。一瞬间,我似乎被什么蛊惑了。仿佛这院中一动一静的和谐,灵动,竟变成了一幅我灵魂中所有渴望凝结的画卷。

    “有茶喝吗?怎么不叫我?”直扑到我身上的火红身影一把将我手中的茶杯抢去,惬意地凑到唇边。

    我弯曲了手指,一个栗暴遍便敲到他头上。“想喝茶先给我解释一下王后的事情!”

    “咦?零你不喜欢吗?”离非似真似假哀叫一声,血色的凤目中狡黠闪动,“若你肯将所有的政事都替我处理掉,我便做你的王后又有何妨?”

    “又来胡说!”我摇头笑道,终是不能真正对他生气。

    其实什么身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不甘心他们将正是都丢给我罢了。若早制如此,当初我费尽心思让他们坐上王位岂非多此一举?

    “姓离的,你输了赌注还敢赖在这里?”炼峥云上前几步,一把揪着离非的衣襟将他从我怀中提了出去。

    “等等!我只是说今晚让给你,没说过输了就要走……喂!你放手!”离非的挣扎在炼峥云面前显然太过无力,很快两人的身影便从院中消失。真的不是我眼睁睁看着炼峥云将离非拖出去,而是我实在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新做了些点心,青龙王要不要尝尝?”元西微笑着对柯梓柳说道。

    “好呀,不过下次叫我的名字就行了。”柯梓柳温和地说道。在元西搀扶下很快便也消失了。

    “昊天,他们几个搞什么鬼?”我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仰头看向昊天。

    昊天慢吞吞地将手中的清茶饮尽,尔后转身就走,走了之前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通知暗中潜伏的警戒人员退下。转眼间,整个院子便只剩下我还流夜两个人。

    “你……也要走吗?”我转过头,迟疑地问道。木几对面的流夜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着头坐得笔直。如果不是我目力过人,根本看不出那显不出表情的头曾轻轻摇动过。

    “那么,我房中还有一瓶好酒,我去拿来,你陪我喝两杯如何?”对于流夜,我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不想看到他略显忧郁的憔悴神情,却也不敢再轻易越过那道曾带给彼此伤害的边界。如今一旦他独处,我竟生出了一丝想要逃避的念头。

    “我可以去你房中喝吗?”流夜静了片刻,突然开口道。我一愣随既轻笑出声:“当然可以。跟我来。”起身引了流夜向我房中走去。

    两人进了屋,我便开始寻找那瓶原本应该在矮柜内的酒,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这让我多少有些尴尬。我只得苦笑着对流夜说道:“许是让昊天偷拿去喝了。我再让人送些过来。”

    “玥……”流夜阻止了我去叫人的打算。一把捉住我的手,将其缓缓拉高轻贴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我的笑容有些僵硬,屋中蓦然升起的暧昧气氛让我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这耳饰是玥亲手给我带上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可能忘记?我甚至还记得雕琢它的时候,那份难以抑制的喜悦心情。

    流夜的脸略有些发烫,眉目间流转的羞意让我的手指微微地颤抖。“若是我……想换个……地方戴的话,……玥你还愿不愿帮我?

    我心头猛然一震,一丝不好的预感开始闪现."你……什么意思?"

    玄黑的精致袍服被它的主人粗暴地扯开,流夜抓着我的手顺着他光滑的颈项缓慢地向下移动。“……请……挑一个玥喜欢的地方……“

    我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待回过神来,立刻将流夜的衣襟紧紧地敛上。

    “元西!我跟你说过不要再给别人乱出主意!”我大吼出声。

    屋外果然出现了元西的笑声:“主子,这次可是晕忘我了。主意是炼大哥出的。“”切!还不是因为流夜那个不死不活的样子让我看了就讨厌!“炼峥云讥诮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算了吧我看根本是你想看他出丑。“离非不屑地接口道,”姓流的下次我来教你,保证比那个姓炼的家伙强。“

    柯梓柳略有些疑惑地开口道:”不是你们跟我说,一定不能说话让零听到的吗?“

    昊天低笑道:”就算不说话也瞒不了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们在外面。“

    屋外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屋内的气氛却越来越古怪。”他……他们……一直都……都……“流夜的脸此时红热得如同煮熟的虾子,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没关系,下次我帮你将他们看回来如何?“压低了声音凑到流夜耳畔说道。当流夜紧紧的拉住我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再放开他了。那么还无谓的抵抗什么呢?”一言为定!“流夜狠狠磨了磨牙,终于还是低笑出声。一双黑瞳闪烁着动人的神采,像极了耳上那对折射着璀璨光芒的还耀石。

    第4部分

    番外元西

    玄武国的冬天总是说不出的寒冷。我赤裸甸缩在薄被下,几乎一动也不能动。还好,这次醒来竟然在床上。否则此刻想必已经僵了。母亲,看来我又可以多活一天。我答应您要活下去,如今您看到我的努力了么?等您觉得满意的时候是不是就会来接我了?可我已经忘记您的样子了,到时认不出您怎么办?一个个问题跃上心海,我这才醒悟自己竟又在胡思乱想。幸好不是侍奉爷的时候,不然少不了要受些苦的。想到这里我不由哂笑出声。轻微的震颤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楚犹如钢锥直刺入脑,呻吟声冲口而出。

    什么伤这么疼?忍不住皱起眉细细回想。鞭子?竹条?不,宋爷喜欢光滑的皮肤。每次玩得狠了总会让人给我用那种抹上会产生剧痛的药膏。还是因为捆吊和绑缚?可肢体内也没有那麻木过后让人痛不欲生的酸胀。算了,反正还不是那些玩意。在娼馆里那四年多的调教让我学会了如何耐受各式各样的玩弄。或许鸨母说的对,一个任人骑压的下贱胚子没那么容易死的。

    “元西!”怔仲中,薄薄的门被一把推开。一个带着深深鄙夷的声音和着寒风穿门而入。

    好冷!我很想缩得再紧些,只可惜声音的主人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你个下贱胚子还敢赖在床上充大爷么?还不给我滚起来!”身上的薄被离体而去。一只如同钳子一般的手,捏着我的胳膊将我拖丢到地上。就像我只是一条死狗。

    我狠狠的咬牙将冲到口边的痛叫吞入腹内。挣扎着抬头,脸上已是训练有素的柔媚笑容。

    “总管莫要生气。元西怎敢故意拖延。只是昨天被宋爷叫去伺候南城的赵三爷,这才醒得晚了些。”

    总管闻言挑了挑眉,笑道:“你小子命还真大。我听说赵三爷的习惯可不太好。狠起来连咱们宋爷也比不上。府里头养的一年总要死上两三个才算完。看你的模样,昨晚够劲吧?还动得了吗?要不要爷我伺候伺候你?”冰冷的手重重拧上我的臀,尖锐的痛感从传来。我急促的喘息,压紧喉咙将痛呼挤成挑逗的低吟。

    “是元西伺候总管才对。”刻意扭动几乎快要断裂的腰身,将自己的身体尽量的打开。

    “你个喂不饱的贱货!”总管的斥骂和他的体重同时压上我的身体。熟悉的痛楚如旋风般袭来。我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就要被撕成碎片的玩偶。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躲!不能喊疼!不想吃更多苦我就必须得笑。笑得荡妖娆,叫得销魂难耐。这些我一向都做得很好。所以我经过昨晚还能活下来,所以我得到了原本已经被剥夺的早饭和一小瓶治伤的药膏。

    总管亲自来叫我自然是有原因的。二夫人的公子要我陪他出门。若在平日这倒是个不错的差事。虽然免不了挨些拳脚,但照例当天晚上宋爷是不会留我伺候的。我也可以借机休息一下。可如今我便是站立也很困难,这差事就变成我最大的煎熬。行走造成的痛楚就像将身子塞到磨盘中研磨成浆。大量的冷汗沁出皮肤,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哪知分神不过瞬间却一头撞上突然停步的少爷。

    “撞我?你不想活了!”我的冒犯显然让少爷十分生气,他抬腿便踹向我的。疯狂弥漫的痛感让我再压不住喉头的腥甜。身体被撞跌到路当中。四周的惊叫声不绝于耳,我却只看得见少爷衣角上的血渍。糟了!我弄脏了少爷的衣服。一时间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惶惑充塞了我的头脑。我随着路人的叫喊声愣愣的转头,眼睁睁的看着一匹骏马向我奔来。

    “给我停!”暴喝声自马上传来。只见那马被人生生拉得长身而立,悲嘶声响彻天际。停下的同时也震醒了我的神智。马上那人身穿玄黑的袍服。一头黑发狂放的凌风舞动,深邃的黑瞳装满高傲,在阳光下竟似发了光一般。

    “滚!”只听那人轻蔑的斥道:“什么下贱玩意都敢往我前面挡,若是伤了我的马,我要你全家赔命!”

    全家?我还有可用来赔命的全家么?或许是知道这次再无幸理,我竟忍不住冲着那个马上的人笑了。没想到下一刻,自己便已被一股大力生生提起。

    “看着我!”高傲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际。我茫然的循着声音望去,进入视野的是一双比宋爷珍藏的墨玉还要莹润几分的黑瞳。说起来我也是黑色的眼,但却怎么也及不上那人内蕴的神采。

    “模样差了些,这眼倒还有几分看头。”只听得那黑衣人喃喃低语。接着眼前一花,我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便被他丢于马上。尽管努力控制了音量,身体震荡伤处产生的剧痛还是让我的呻吟冲口而出。伏于马上绝不是个舒服的姿势,但我脑中突然生出的遗憾竟然只在于不能再看到那双即使高傲却依旧美丽的眼睛。

    “王爷,此人是家父所养的侍人。不想冒犯了王爷。请王爷允许小人带回去严加惩处。”

    少爷略有些狰狞的语声让我忍不住瑟缩,心头却也一阵的糊涂。这黑衣人是个王爷?难道就是那个向来横行无忌的流玥流王爷?正迷惑间却听那黑衣人放声大笑道:“本王向来认为太青涩的玩起来无趣,原来这小子竟是个懂事的。如此更好,少了调教的功夫。回去跟你父说一声,这个人我要了!放心,也不是不还。只是先让本王玩个十天半月的。若他到时还没死,而本王也失了兴致,自然会还你。不然就干脆卖断给本王,要多少银两到我府上取。”话音未落他已纵马而去。

    又被卖了么?从头到尾我没有说一句话。当然,也由不得我说话。反正也被卖习惯了;反正伺候谁不都一样么?反正……也不会更糟了。比较之下,这心里反而一松。流玥王爷在玄武国恶名虽盛,细想下来也不过是些每个位高权重之人都会做的事情。只是谁也没有这位王爷做得这般明目张胆和理直气壮,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恶行。……一路之上我拼命的胡思乱想,只因马匹的颠簸令我胸腹间的痛楚如同暴风骤雨般没有尽头。我知道我不能叫。若是惹得身后那人厌了,或许会被丢下马去。但这次我错了!我没有出声却还是被丢了下去。幸好那时马已经停了。身体撞击在青石板上,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伤口在这一刻都被狠狠撕开了。我闷哼一声,不禁大口的喘息,以防自己因痛楚而昏厥。依照我的经验,若此时昏迷多半会被丢到柴房之类的地方自生自灭。我不确定我这次能够捱过去。所以一定要保持清醒!也许还能讨到药物和治疗。咬着牙,我将身体慢慢调整为跪姿。但眼前一阵阵发黑却让我几次张口都发不出声音。快点!说话啊!元西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王爷怎么又乱拣东西回来?不过这次倒像是个懂规矩的。”迎出门口的男子皱着眉开口。淡淡的抱怨中含着一丝宠溺。

    “乔叔别恼,我只是见不得长着那样眼睛的东西死在旁人手里罢了。好好将他打理一下,等养出个人模样再带来伺候。”头顶那高傲的声音此刻听来竟多了几分柔和。

    怎么?不用我求了么?心神一松,却被席卷而至的黑暗吞没。再睁开眼,身下竟是柔软的床榻,并且所有的伤处都被仔细的处理过。正犹疑是梦,一名极为俊俏的男子刚好推门进来。

    “你醒了么?”

    “元西给爷请安……”连忙撑了身子想要行礼,却被那人一把按住。

    “别!这里没什么爷。我只是伺候王爷的侍人。你叫我墨蝉就行了。你身上的伤,一多半都是不方便让大夫治疗的。所以乔总管让我来帮你打理,顺便教你些规矩。”那人淡淡的说道。

    “元西多谢墨蝉哥哥。”我感激的开口。

    “别谢了。先把药喝了吧。你的内腑受伤不轻。”墨蝉将药碗递过来,叹道:“看你也是个受过苦的,能让王爷带回来总算是你的造化。只要你尽心伺候,王爷其实是个不错的主子。不过我要提醒你。无论是什么时候,没有王爷的允许你一定不要随便触碰王爷的身体。还有,王爷从不与人同寝。伺候完了,就算爬也要爬回自己房中。你若犯了禁忌,谁也救不了你。这府里不懂事的都会被活活杖毙。如果他们有坟,坟上的草已经比人还高了。”墨蝉冷了脸叮嘱,我却被他言语中的认真惊得激灵灵一个冷颤。

    “多谢哥哥提点!”

    墨蝉摇了摇头,放软了语气说道:“不过你也用不着紧张。王爷府上的侍人除我之外还有三个。论样貌个个在我之上。或许我的话你不爱听。你长得虽然不错,但与其他人相比实在平凡了些。王爷不一定会想起你。”

    真的吗?我可以这样期待么?但好像是真的!因为整整三个月我再没见过那个将我带回来的男人。直到玄武王遇刺后的那天夜里……

    我刚从墨蝉哥哥那里出来,一双有力的手臂便从身后将我锁到了坚实的怀中。我骇极欲呼,尚未出口下颌就被牢牢扣住,向后扭去。

    “咦?不是墨蝉!”带着酒气的高傲声音传入耳际,视野中闯进一双莹润而又深邃的黑瞳。颌骨的疼痛让我挤不出习惯性的笑容,但我立刻停止了挣扎,顺着他的力量将头仰起。这是个我不能违抗的男人,也是个令我忍不住战栗的男人。

    “王爷,奴才是元西。”

    “元西?”他皱了皱眉头,随即恍然:“原来是你。没想到养些日子还算能看。无所谓了,那就你伺候吧。”一把搂了便向主屋走去。

    “学过规矩么?”他衣衫不整的斜靠在床头问道。看着我的目光就像我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玩偶。我却只觉得那眼中一股疯狂正在凝聚。

    “是!”我顺从的将衣衫褪去,腹内却不由苦笑。本是些做惯了的事,为何此刻竟有这么多恐惧?还是说才三个月的将养,便把这下贱身子养高贵了?深深吸了口气,我笑着对床上那个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男人走去。心中暗自祷告:但愿这个男人在床第方面没有太多残忍的嗜好。

    “记住!不想像死狗一样让本王丢出去就给我仔细些,没有我的命令,莫要让你的脏手随便碰到本王。”

    “是,王爷!”怎么会忘,又怎么敢忘?我得承认,和宋爷千奇百怪的命令相比,王爷的要求实在不能算严苛。但仅仅是他无休止的需索便已经让我无力承受。

    “看着我!”他严厉的喝道,之后的声音却越来越温柔。“对,就是这种眼神……一直看着我……只有我……夜……”似叹息般的呻吟自他红得耀目的唇间流泻而出,夹杂其间的话语让几近崩溃的我根本分辨不出其中的意思。我只知道被反绑的双臂从针刺般的酸痛逐渐变得麻木,一股冰冷的感觉不住蔓延开来。在全然的黑暗占据整个大脑的时候,我终于笑了。原来这样的人也是会温柔的。只是这个得到他温柔的人到底是谁……是我么?可能么?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好笑?

    “该死的!”耳畔传入的怒斥让我突然惊醒过来。眼前精致的床幛说明我依然留在王爷的上。完了!墨蝉哥哥千叮咛万嘱咐的规矩,我竟没能遵守。一时间一股巨大的恐惧将我死死禁锢住。

    “王爷饶命!奴才不是故意要躺在您身边的。奴才……奴才只是昏过去了。求王爷饶了奴才这回,奴才再也不敢了!”我不顾肢体的痛楚,连忙翻身滚落床下。这次真的没有机会了吧?我瑟缩着跪伏于地,原来玄武国的春天同样是这么寒冷!

    “上来!”简单之极的吩咐,但却不该是王爷应有的反应。我小心翼翼的抬头瞟了他一眼,道:“奴才不敢!”

    不知怎的,我竟觉得床上那个俊逸不凡的男人有什么地方不同了。那温润的黑瞳变得森冷淡漠,就好像洪荒的大地,荒凉而广袤。原本眸中的高傲倒像是突然化在了骨子里,再看不出一丝端倪。

    我难以抑制的战栗着。尽管昨夜他眼中仿佛要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席卷摧毁的疯狂,如今就像是我的一场幻梦。然而远比昨夜更加危险的气息却从那修长而健美的身体内隐隐浸透出来。这样的他,似乎属于人的味道突然散去。那俊逸的脸孔竟然妖冶得让我觉得恐惧……

    “我叫你上来!”不耐的语声立刻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我一惊,连忙挣扎着爬上床去。本以为是想要我伺候,那知他竟搂住了我冰冷的身体,为我解开束缚。一整夜从没有过的温热肤触在这一刻逐渐滚烫。那揉抚在身上酸痛之处的掌指带着一丝丝难言的热力,让人忍不住沉迷。

    我这是怎么了?不是早已认清自己的身份,早就知道没有人可以承载我的希望了么?那么此刻在我心中涌动的又是什么?或者说这个世人眼中,作恶多端的王爷怎么了?清澈的黑瞳虽然冰寒,注视我的时候却无一分的鄙视与亵玩。他不但允许我触碰他的身体,还亲手为我清洗、上药。甚至为我设想周到,说要给我自由。其实我知道他的眼中根本没有我的存在,但不该有的贪图就这么一点一滴的在心头累积。

    “求王爷不要把元西送人。……求王爷不要厌倦我……”于是我鼓足勇气请求。我想留在这个会温暖我的王爷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低贱的宠物。

    从我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恳求那种东西向来是没什么用处的。无论是我恳求大娘不要卖掉我还是恳求宋爷不要用我来招待朋友的时候,甚至于仅仅是恳求那些在我身上肆虐的人稍微仁慈一些,我所得到的回答却只有更多的打骂和折磨。因此我对自己的恳求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在想,就让这个令我眷恋的人狠狠的教训我一顿也好。这样才能永远断了我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但在不久以后,我却无比庆幸我曾那样认真的恳求过。因为那一句恳求换来的是一个宠溺我、保护我,就算在情热之际,也会将我这个低贱侍人的需求放到自己前面的主子。

    在主子身边待得时间越长,我越发贪恋那黑瞳中的冰雪因我而融的绝妙景色。然而太过幸福的感受总让人觉得不真实。我一边享受着主子的纵容,一边不由自主的惶恐着。因为我不知道我凭什么得到这一切。

    按理说,像我这样低贱的出身是没有资格侍奉主子的。即便同是娼馆出身的墨蝉和梨雪两位哥哥,其实也都是清白身子入的府。而我身上早已镂刻了太多不堪的印记。这样肮脏的我真的可以待在主子身旁么?或许……可以吧。或许主子是真的不在意我的过去。……或许这样……又或许那样……!为了心安理得的留在主子身边,我找了无数的理由说服自己。可当我再一次弄脏了属于主子的身体时,所有的理由都崩塌了。

    “好吵!”费力的张开咬得死死的牙关,我厌恶的开口。这样肮脏而破败的身子谁还会在乎?且由得你们折腾就是了。那些狰狞而丑恶的嘴脸,只靠着在我身上不断留下各种痕迹就想从我这里知道主子的消息?做梦去吧!

    “元西!给我把眼睛睁开!记不记得我教过你什么?”本以为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但主子夹杂着怒气的声音却传入我耳中。

    怎么可能?我又在做梦么?强抑着身体的颤抖,我将双眼缓缓睁开。那个满身煞气恍如魔神般的俊美男人就这么重重的撞入我的视野。

    “主子,你怎么来了?”沙哑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亮,我却仍挤出了一丝笑意给他。只是这心里像是被浇了一瓢滚油,比方才的煎熬还要难忍。主子,你知道么?尽管我欣喜于还能再见你一面,但我宁可你看不到我如今肮脏的模样。若我还有些其他的本事,就算不能再伺候主子,总还能为你做些有可能会看到你的工作。只可惜,你的元西什么也不会!细想想才发现,原来这样没用的我竟然也跟了主子那么长的时间,我真的该知足了。

    “我来,是为了带我的人离开!现在回答我,我教过你什么?”严厉的声音持续着他的坚持。

    “……放弃挣扎的人,没有被拯救的价值!”主子教的东西我怎么会忘。

    “所以?”

    “……任何时候都不轻言放弃!”话说出口,我不由一震。我明白了。就算明知道我会被主子遗弃,那也是我必须活着面对的命运。身子虽然脏了,但这条命是主子的!没有主子的允许,怎么可以交给其他人?于是我尽力躲开飞向我的锋刃,下一刻,我已落在了主子的怀里。

    我不是故意要抗拒主子的要求,只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自己展现在他眼里。可当那一滴如同奇迹般的泪水自他弥漫着血雾的黑瞳中流出的时候,我几乎被那液滴压的动弹不得。

    “主子,你……怎么……哭了?”

    就算是被玄武王逼入绝地的时候,你也没有掉过的眼泪……是……为了我么?难道说我这样的人也能在你的眼中留下痕迹么?

    做宠物,我宠你一生。做羽翼,就靠自己的力量伸展开来。宠物还是羽翼?自己选吧!他严肃的对我说。

    还可以选择么?已经破败不堪的我还有权利选择么?为什么你还愿意给我选择?为什么你此刻沸腾的杀念却只会让我觉得温暖而平静?太多的疑问都在他坚定的眼瞳深处化于无形。

    “那么主子,我可不可以选两个?”我笑了,一丝丝自信迅速在心头汇聚。“只要主子想要,比我出色的宠物唾手可得。所以,我要做可以笑着站在主子身后的宠物!”

    独一无二的宠物!

    番外炼峥云

    这天底下真的有所谓公平么?我呆呆的跪在冰冷的地上,听着我的母妃哀告、求饶。我不明白为什么想要强行侮辱我却被我挣脱的人,却成了不屑于我的勾引而被我打伤的受害者。

    “……全都是臣妾疏于管教之罪。求王上看在云儿年纪尚幼、不谙世事,就饶他一回。云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说!说我错了!求你父王和王兄饶恕……”母妃按在我头上的手十分有力,我的额头就这么让她一下下重重的压磕在地上。承袭自母亲的黑发凌乱的散落下来,遮挡着我所有表情。我没有反抗。或者说,从我被侍卫拖到这些人面前的时候,我就再没有自己动过。

    “说啊!你这孩子莫不是傻了不成……”

    “够了!”父王严厉的斥责声自上方响起。“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到底是入了籍的人。又哭又嚷的成何体统!还嫌不够丢人么?”

    按在我头上的力道一松,我略抬头,正对上一双双无论包含着厌恶还是贪婪却同样鄙夷的眼神。

    “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在所难免。隆儿也没什么大伤,都别追究了。”摆摆手,他不耐的说道:“云儿,父王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你可愿意?”

    “愿为父王分忧。”口中答应,隐藏在黑发下的我却忍不住冷笑。便是不愿我又能怎样?我这个皇四子不过是说起来好听。若论地位,只怕还比不得宫中得宠的奴婢。不愿?我有这个资格么?

    想是这样想,可当我听明白父王交办的差事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我还是呆住了。等到所有人带着若有所思的冷笑离开,我被哭泣的母妃搂到了怀里。

    “云儿,是母妃没用,不能保护你。若不是你这一头黑发,怎么也轮不到你去做这等下贱、危险的事……”

    “母妃不要哭,这不是件坏差事!”屈辱感造成的震惊和愤怒过后,我终于找回了理智。一把将母妃的头压到我嘴边,低声冷笑道:“相较于成为王兄的玩物,一辈子翻不了身。孩儿宁可将这身子毁在那个玄武王爷手里,好歹还有些赚头。母妃认为今天王后和茜妃的说辞,父王真的会相信么?如果孩儿继续留在白虎,难保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父王正是知道王兄对我抱的肮脏心思,才会变相将我驱逐。不过这也让王后和茜妃不方便对孩儿下毒手。随便想些办法弄死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对她们来说只怕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反正是没有人会为孩儿做主的。我想为了两位王兄的名声,她们绝不会介意除掉一个有可能令王兄们犯错误的原因。所以请母妃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到孩儿培植出属于自己的力量。我炼峥云发誓,绝不会再让人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的云儿……”母妃的叹息一直在我耳边回响,直到我踏上玄武的国土。

    尽管父王要我利用玄武国流玥王爷性好渔色的弱点,以宠侍身份潜伏到他身边。我却并不打算听从这个命令。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调查流玥的生活起居和为人禀性,最后决定设计一场独斗群狼的好戏给他看。希望我自幼辛苦锻炼出的身手可以令他觉得我还有其他方面的用途。因为只要还有一点可能,我决不肯对任何人曲意承欢。

    计划很顺利。他救下我,并且让我成为他的贴身侍卫。但我也同时发现这个王爷绝对是个可怕的人。他带领人马将我与狼群团团围住,却只是面带微笑、眼睁睁的看我独自与狼群搏杀。我以为他看出了破绽,不由生出几分绝望。不过此刻的我已无退路,唯有咬了牙与那些饿了许久的野狼周旋到底。直到狼牙就要咬上我因脱力而暴露出的咽喉,他才命人将我救了下来。

    “再让你多活些日子是看你多少还有些用处。不过你记住!从今天起,你的命是属于我流玥的!”那人眼中的高傲是我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醒来后,我顺理成章的留在王府。我小心的保持着与流玥的距离,生怕引出他别样心思。不过随着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渐长,我发现这个流王爷虽然恶名昭彰,事实上他对绝大多数的人或事根本没有兴趣理会。其中也包括我这个向来寡言的侍卫。我暂时想不通他自毁名声的用意,但这对我来说显然是件好事。没有来自于他的威胁,一年多的时间足以让我将父王派在玄武的势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在我认为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玄武王流夜遇刺了。

    “这么大的事,做之前居然没人通知我?你们这些奴才当你四爷我是死人吗?”一脚将跪伏于地的顾长歌踢开,难以抑制的愤怒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还是说这事你们不知情?那样更好!这么没用的奴才,我就是杀了你们也不屈!”

    这顾氏兄弟原就是大哥方面的人,也算是我接手势力最大的阻碍。平日里我对他们的支派便不十分顺手,如今竟敢越过我自行其事。我若还能容忍,这些个奴才怕不就要翻天了。

    “四爷休怒。旨意是王上直接下的。四爷身在王府,消息传递不便。咱们兄弟是怕误了王上的旨意,这才斗胆先把事情给办了。绝对不敢故意欺瞒。”

    顾长歌看似战战兢兢的回答,却令我的心猛然一紧。说什么让那个废物王爷登位有助于我在玄武的发展,其实根本是父王想敲山震虎。看来是我这一年的动作太大,引起了父王的不满。所以才会借大哥的手给我警告。也罢!架空这两人的打算还可以再缓缓,当务之急是先让父王安心。

    “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们了。都起来吧。”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使僵硬的表情柔和下来。“父王的旨意自然是要尽快办理的,下次若接到父王手令也要尽速办理,不得延误。”

    “是!”两人齐声应道。

    “四爷,王上除了将那件事交给咱们兄弟善后,还有一封书信给四爷您。”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红漆封印的信封。

    “怎么不早说?”慌忙跪倒,我恭恭敬敬的接了过来。就算是细枝末节,我也不会让他们抓到我一点把柄。

    打开信笺一看,却是满篇的赞赏之词。父王已于白虎国下旨封我为靖晏王。并赐府邸一处、钱帛若干。对外宣称因皇四子身体病弱,王恐仆从照料不周,不忍其远离身边。故暂赐居于宫内调养。这算什么?说好听些是恩威并施。说难听些,就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吃,完全拿我孩子耍。装作欣喜若狂的将信笺递给顾氏兄弟,微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父王体恤,封了个名号而已。”

    顾氏兄弟连忙叩首道:“王上果然对四爷恩宠有加,以后可要称呼您四王爷了。”

    “哪里,好好的替王上办事,本王我亏待不了你们。”我得意的开口,假装没看到两人垂下眼帘内的讥嘲。“本王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恭送王爷!”

    强按下怒火,我尽快回到王府。总管乔山有些担忧的拦下我,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明知道王爷的情绪很不好,不好好待在王爷身边伺候,跑哪儿去了?”

    我躬身道:“我觉得王爷对那件事似乎很在意,所以就去打听了些情况。”

    乔山皱眉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如果王爷不直接问,甭管打听到什么,你千万别提。而且待会不管怎么罚你,都给我规规矩矩的受了。我自会要人手下留几分情面。看你平时也算尽职、乖巧,死了可惜了。”

    “谢总管提点。”我感激的行了个礼,赶快回到主屋。刚推开门,浓厚的酒香便飘了出来。

    “王爷!”我跪到他脚边。

    “回来了?擅离职守好玩吗?”那人端着酒杯,冷笑道。

    “请王爷责罚。”我摇摇头。

    “责罚么?”他放声大笑。“让本王想想该怎么罚才好。挑了你的脚筋如何?不然便在你的琵笆骨上穿条金链子,拉在本王的手上。我保证那链子挂在你身上漂亮的紧。”

    我的心不由重重的沉下,口中却平板的回答:“连云任凭王爷责罚。只是连云的责任是保护王爷,所以求王爷不要废掉连云。”

    “说的有理!”他点头,声音却瞬间阴冷:“一个废掉的侍卫确实没有用。那么你也就不必活着了?”

    我不能让他废掉,更加不能死!我的手借着跪姿的遮掩,悄悄扶上了腰间的剑柄。但就在我几乎忍不住要抢先动手的时候,一丝哽咽溢出了他的喉咙。

    “……都死了的好!……还活着干什么?如果他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原来天命终究不可违……没办法了……我做不到……我这样的废物还活着干什么?”断断续续的话语从他口中低低的传出。若不是我耳力较好,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过就算听清了,我也弄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我小心的轻唤,没有松开掌心的剑柄。暗中打定主意,若他执意要我性命,我就想办法将他制住,逼他放我逃生。只是这样做我潜伏在玄武的计划就算彻底完蛋了。

    “哈哈……别担心,本王方才是开玩笑的。该罚的不是你,不是你啊……”摆摆手,他竟然轻易的放过了我。我没有吭声。小心的戒备着,垂首退到一边。不过我也不敢就此离开。生怕离得他远了,当事情有变时来不及出手。但他却只是单纯的不断将酒倒入喉咙。

    我守在他身旁,看他喝下大量的酒。看他又哭又笑、旁若无人的发神经。看他突然起身,到南苑抱了一个府里养的侍人回来,肆意轻薄。

    轻轻将他的房门关闭,我安静的守在门口。看那孩子眼里噙着泪却依然勉强自己迎合他需索的模样,我的心里止不住一阵阵发冷。若不是我多少还有些让他看得上眼的功夫,此刻的我,也该是这副屈辱的模样吧?看来我宁可牺牲一切也要爬到权力巅峰的信念,并不如我想像般坚定而充足。起码不足以让我将自己送到那个冷血的混蛋王爷手里,任他狎玩摆弄。

    屋内媚的声响直到接近天亮时才停了下来。而我自然是倚着门站了整晚。令我感到遗憾的是那个叫元西的侍人并没有提前出来。难道他不知这混蛋王爷是不许旁人与其同寝的么?虽然他的死活我并不放在心上,但惹怒了王爷,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连云!”屋内传来流玥清冷的呼唤。我连忙推门进去,垂首在床边等候吩咐。那侍人竟然能活着伏在他身边实在是件怪事。不过流玥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不但没有命我将其拖出去杖毙,反而亲手抱了那侍人去他专用的浴池沐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古怪得让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那高傲到连侍人触碰过的衣物都会丢弃的人,竟然极尽小心而仔细的帮那侍人清洗身体、料理伤痛。虽然脸上淡淡的笑意和温柔并未传达到冰冷的黑瞳之内,但浴室薄雾中一袭玄黑丝袍的他,这一刻竟是异乎寻常的俊美。

    我的心猛然悸动了一下,随即不由大恨。这流玥被誉为玄武国第一美人,样貌自然是出色之极。但他那张人皮之下是个什么货色,难道我这个贴身侍卫还会不知道么?如今竟会为了他难得的温柔恍惚了心神,实在是不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薄情冷血到可怕的王爷,到底是怎么了?昨晚做得太多,将脑子做坏了么?我不由略有些恶毒的猜想。

    只见他将早已湿透的衣袍褪去,随意的丢在水里。玄黑的丝衣半浮半沉,如同青烟般缭绕在那近乎完美的身体四周。修长的肢体在水中肆意伸展,张扬着随心所欲的不羁。纠缠在丝衣下的身躯似露非露,仿佛躺在黑云之中的慵懒神兽。看似安祥,危险的气势却丝丝缕缕的散逸出体外。

    好像有什么不同了?这个再不见半分高傲的男人,竟似比以往更加可怕。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双眼却牢牢的粘在他的身上,无法从这仿佛能摄人魂魄的景象中挣脱。

    “要不要下来泡一下?”他不甚认真的建议。

    “不用!”我飞快拒绝。就像是在我脑中七兜八转的古怪心思,一瞬间被摊到了阳光之下。脸上不由一阵的热辣。

    那人静了片刻,平静的开口问道:“流夜的情况怎么样?”

    终于问了!我不由深吸一口气。

    随着与他的接触增多,我也渐渐看出他对玄武王流夜的情感似乎很不一般。所以在玄武王遇刺之后他才会这样的不安。但此刻听他的口气竟像在问一个陌生人。是掩饰么?

    “情况很严重!太医用药暂时稳住了王的毒伤。但直到现在,连箭头都还无法取下。王也一直处于昏迷当中。”

    “叫人为我更衣,我要进宫。”他沉吟了一下,站起来说道。

    “是!”我迅速的低下头,退出去准备衣物。

    踩着稳定而又轻灵的步伐缓缓向我走近的身影让我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那近乎舞蹈般的韵律,不知怎的总带着些莫明的血腥气息。勾挂在他周遭的玄黑丝衣再不能遮蔽他离水的身体。也令我再不敢多看一眼那仿如破茧而出、周身弥漫着危险气息的男人。我想不通为什么同一个人只是换了个表情和姿态,就让研究了他将近两年之久的我再也看他不透。

    不过我想这些变化对于我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但他却接连不断的带给我意外。我原以为他进宫只是想在玄武王流夜死前守在他身边,谁知他竟能将重伤垂死的流夜救回来。并且在替玄武王执政时所展现出的果决与睿智也让我不得不为之折服。

    说实话,玄武王没死我反而高兴。杀玄武王虽说是父王的意思,行动到底还是大哥负责的。如今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总算在父王跟前落了回面子。我趁机传了几封信回去,将流玥的能力和他对玄武王的心思不轻不重的说了说。父王随即决定让大哥戴罪立功。以祝寿为名出使玄武,尽量模糊玄武方面的视线。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在他抵达之前,我必须抓紧时间将潜伏在玄武国的全部眼线都控制在自己手里。正当我为了此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宫内的眼线又传出了一个令我深感不安的消息:摄政王流玥奉旨从禁军中挑出千人,目的不明。

    换成是以往的流玥,我只会认为他又想做什么荒唐事了。但当他摄政不足一月,玄武的经济和民生便都有了明显变化的今天,我若还不明白他有所图谋就太愚蠢了!可怎样才能跟去探查内情?这明显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在假山后看着孤独伫立在池边的人影,我煞费苦心的编织着理由。

    “出来吧!你也站了有一会儿了。”

    被发现了么?我不禁有些惊异于他的敏锐。但这未尝不是个机会。正在我思忖着如何开口的时候,他竟然伸手扣住了我的下颌。

    我心中一慌,咬牙忍住身体想要躲闪的本能。

    “不喜欢我碰到你吗?”他浅浅的笑道。修长的指腹滑到我的颈项,仿佛挑逗般在我喉结上轻轻滑动。我当然不会承认。只是不知怎的,他在浴池里危险而又美丽的模样竟突然在我眼前闪现。这让我莫明的有几分窘迫。

    “没关系,我没有怪你。”他微笑着回头。那如冬日暖阳般的笑容缓缓涨满我的胸膛。为什么?为什么本应严苛而冷酷的人,竟会有这样温暖的笑容?

    只可惜我这样的人注定与温暖无缘。

    “这次让我跟王爷去吧。”我咬了咬牙,终于开口。“……如果王爷想要连云的话,连云也可以……”顿了顿,还是说不下去。

    其实我并没有委屈的理由。原本我就打算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接近他的筹码,能拖延到今天已经是幸运了。

    “你确定?”他伸手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扯了过来。唇上是他摩挲的指尖,耳垂上是他轻轻舔咬带来的麻痛。这种自心尖泛起的战栗逐渐蔓延到我全身,那是我从未经历过的感觉。

    一个荒无道的王爷,此刻不是该尽情享用我的臣服吗?为什么他审视的眼神会是这般清冷而锐利。难道我让他起了怀疑?我略有些恍惚的精神不由立刻集中起来。

    “告诉我,我是你唯一的主子吗?”他肃然问道。

    “王爷为什么这么问?”我皱起了眉头。右手轻轻滑入袖内,捏住了藏于袖中暗袋内的油纸包。那里面是可以致人昏迷的药粉。自从我险些被大哥侮辱之后,这包药就没离过身。

    “回答我!”略有些诡异的笑容缓缓爬上他的唇角,淡淡的杀气自他身上升腾。我骇然发现,当年我独自面对狼群时的感觉又回来了。

    没有破绽!他只是背着手,同我一样不丁不八的站着。但他没有给我留任何出手的机会。

    “您当然是我唯一的主子!”权衡片刻,我立刻跪伏于地。高高抬起头,将咽喉毫无掩饰的展现出来。如果我没有进攻的机会,那么就赌一下这个男人的本性吧。放在以前,我定然不敢下这样的赌注。但或许是自玄武王遇刺后,他的改变令我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某种信赖。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看似愚蠢的选择。

    他抚在我咽喉上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的喉结和颈侧。指间薄薄的茧象征着随时可以结束我生命的强大力量。我的心如擂鼓般跳跃着,酥麻顺着脊骨飞快的流窜。这就是接近死亡的感觉么?这一刻我感觉到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理解的兴奋。然后,我赌赢了!

    “不怕苦就跟来吧。希望你不会让我后悔。”他的笑渐渐温和。我以为他允了我的侍奉,从此我便是他的侍人之一。却原来他对我的要求并非我想像中不堪。

    “我流玥在此对天发誓。只要连云忠心对我,我决不强迫他做任何超出主仆关系的事情。如违此誓,天厌之!”他撩起衣摆,单膝跪倒。笔直的脊背如同山岳般挺拔。

    为什么?这句话我今晚在心中已经问了无数遍。更让我难以理解的是,我竟会因他如火焰般的凝视而生出令我羞愧的反应。甚至他连碰都没碰我。难道我真的像大哥所说是个下贱胚子?!无名的羞怒如狂潮般冲上脑海,我重重的咬上了自己的嘴唇。

    “你他妈的疯了!……想自虐不如让我来虐你,保证让你过瘾!”他的话很严厉,但却亲手为我处理唇上那微不足道的小伤口。然后将珍贵无比的药膏塞到了我手中。

    “你给我记住!”他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我。“我说的话向来算数!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暖床。所以你根本不用防备于我。我若想要你,你防也防不住!”

    原来你对我根本没兴趣么?不知怎的,听到这样的回答我竟然有几分失落。离开时,他问我防的到底是他还是我自己?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根本不敢承认那脑中曾如电光般闪过的答案。

    其实我这个贴身侍卫平日里的工作更像是杂役。只是比真正的杂役要清闲许多。第一次正而八经替主子办的事,竟然是去查我手下顾长歌陷害赵家满门的案子。这不能不说是件奇妙的事情。既然他的命令已下,我若谎称查不到只会丢掉他的信任。所以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通知顾长歌戒备之后将内请如实上报。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探一探流玥的底子,还可以借他的手帮我压制大哥的势力。我到要看看这个短时间内令所有人刮目相看的摄政王暗地里还有多少人手,又是怎么对付在朝中颇有势力的顾长歌的?于是我在自己身上做了处伤势,认真的跪在他面前报告。

    然而他却再一次令我震惊。

    “我就不能自己去吗?”张狂的笑意在他眼中肆意流窜。那轻松的样子就好像不是去杀人而是去赴宴一般。

    事实上也当真是赴宴,只不过是一场鲜血与生命的飨宴。除了诈死脱身的顾长歌,五十余名好手让他杀了个干干净净!我应该是愤怒的,但我当时唯一的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我并不在乎杀了他的手下、破坏他的计划,但我是真的没想过要他死!于是我杀了顾长歌,刻意将他的能力隐瞒了下来。我不知道我能瞒多久,但瞒得一刻是一刻。如果让父王知道玄武的摄政王竟是如此出色,他绝不会让流玥继续活下来。

    跟随那个如同妖魔般染满鲜血却愈发彰显魅惑的身影,我进了猎场的营地。为了得到最多最全的信息,我利用他的承诺,略施手段便如愿的留宿在他的帐内。

    除去他太过忙碌这一点之外,其实流玥真的是个好老师。关于军队训练,甚至于一些兵法政局方面的问题,他从不吝于给我指导。渐渐的,我竟然生出真能同他发生些什么或许对我来说更好的恐怖念头。

    说起来他的名声果然不怎么样。看的出他已经刻意避免与我有太多接触,但由于我们居于同一帐内,营中针对我们的流言依旧难听之极。我本就存了这份心思,自然没有辩驳的余地。哪成想他无意中得知此事,却一连二十几个夜晚都流窜在各个营帐内就寝。每个营帐睡上一个时辰便走,弄得所有人惴惴不安、一头雾水。结果等到全部营帐都轮过一遍,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现在所有的人都跟老子睡过!谁他妈的再说那些不走大脑的混帐话,别忘了算他自己一份!”

    流玥邪气而放肆的笑容在看到一堆瞬间青黑的脸色时明显更加灿烂,当然也更加邪恶。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一大片下巴脱臼的声音。静得诡异的教场上,只有那个叫卫平的闷笑声久久不息。

    方法是否古怪还在其次,关键是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名声的人竟肯为我花这种心思,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主子,其实您不必……”我结结巴巴的开口。

    他拍了拍我的肩,笑而不语。那突然自心头泛起的暖流,让我感觉满心计算的自己是这般肮脏。肮脏到竟会因忌惮他卓越的能力而生出杀念。幸好我杀不了他!杀不了这个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比警觉的男人。

    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爷怎么会有这样的警觉、这么快的刀?

    流玥的身上有太多秘密是我无法触及的。我只能在他身后专注的看着他。看他以出众的能力将一干桀傲不驯的汉子收服;看他在短短三个月便训练出一支精锐彪悍的队伍;看他和那些死神队员并肩作战、对酒当歌。……我发现我几乎迷恋上了这种日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相互倾轧。有的只是比真正的兄弟还要坚实的手足之情。而那个曾染满鲜血和尘土的挺拔身影在我眼中越来越多的停伫,直到满满的占据了我全部视野。

    可我知道,他的眼中却没有我!

    玄武王寿宴上那憾人心魂的剑舞包含了太多专注和特别,若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也枉费我跟了他这么长的时间。

    怎样才能让他眼中有我?我没想过,也不觉得有必要去想。只是这胸腔里像是塞满了什么,又像是让什么给掏空了。没等我弄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我最恐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我该叫你连云呢?还是炼峥云?”曾经那么温暖的声音,此刻却冷的像九幽寒潭的水。

    令我沉迷的温暖终于结束了么?我不由苦笑。干脆的放弃抵抗只是因为我知道这是最后一个保住性命的可能。到了这一步我依旧在计算着,像我这样的人果然还是不配得到温暖的。

    “就当我求你,无论你事后是杀了我还是将我丢给其他人玩弄。让我带着你给的记忆好吗?我知道我不配,但,求你……”

    即便再多的惩罚也比不上荡漾在那森冷的黑瞳里的寂寞让我悔恨自己的欺骗。我从没有想过,原来这黑瞳里竟是有我的。只是这一切都让我给毁了。泪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汹涌……

    我以为我的生命也会随着逝去的温暖而结束,但他给予我的却不是惩罚而是救赎。

    “别婆婆妈妈的,走吧……”他淡淡的对我说道。就像他放走的不是一个敌国的皇子、一个会给他严重罪名的奸细。

    “为什么?”我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放你便放了!”依旧那样张狂的口吻,可令我熟悉的温暖却一丝丝透入我的身体。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的只想做你的连云。这念头在心口涌起时竟没有丝毫的勉强,可我却不能……

    一把将那个看似冷淡的人拉到身前,带着些绝望的贴上他的唇。贪婪的辗转,而后离开。离开前我发下重誓绝不再对他有所欺骗,可连头也不敢回的我比谁都要清楚,其实是我再没有接近他、哪怕是欺骗他的机会。一个泄露了身份的白虎国皇子与玄武国的摄政王怎么可能还有交集?我是注定要远离这个肯给我温暖的男人。

    联络上白虎国的暗探,我没怎么费周折便回到了白虎。直到回国后我才知道,要我独自入宫盗玄武图的事,根本是大哥自己的意思。就像流玥所说,他打算借此挑拨流玥与玄武王的关系,顺便将近年来颇受父王器重的我除掉。于是我身份暴露的原因自然而然的推到了尚未归国的大哥身上。父王得知大哥擅自做主险些陷我于死地,不由大为愤怒。但也不过罚了他半年的薪俸,勒令其在家闭门思过一月而已。到底也没有降下什么实质性的罪责。父王怕我对此生出怨言,不但将我在玄武暗中铺下的人手依旧交由我调派,更是在朝里朝外表现出对我的偏宠。用最短的时间帮我在朝中立住了脚。

    其实我又怎么敢心存不满。我体内的玄武血统决定了我只是个没有登位资格的皇子。其重要性怎么也无法与大哥和三哥相比。父王刻意抬举我,不过是因为这两年大哥与三哥闹得太凶,他想用我牵制一下两人间的争斗罢了。阔别朝堂已久的我能很快将局势看清,还要归功于跟在流玥身边的那些日子,他给予我的指导。想到他一边皱着眉抱怨着麻烦,一边却为我细细的分析解释的样子,笑意就像水中的气泡,总是忍不住一颗颗浮上心头,然后又像气泡般一颗颗碎裂。上天给我的时间太短了,短得让我来不及在喜悦破碎之前将它抓住。又或许上天给的时间太长了,长得让我几乎被身体酝酿出的思念淹没到窒息。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与玄武摄政王有关的消息,本王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冷冷的对只忠于我的密探下达着命令,我的心却因刚刚得到的消息而焦灼。

    “把玄武王要消灭死神的消息带给田胜宇,让他想办法通知流玥.希望还来得及……”

    玄武王之所以下决心动死神,只怕与我盗取玄武图不无关联。祸是我引起的,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感觉真的很糟!但我没想到,不久后我竟接到流玥带领死神叛逃的消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劈手揪起密探的衣襟,我厉喝道。

    “……玄武国摄政王流玥被逼落崖底,尸骨无存!”我的耳畔渐渐响起巨大的轰鸣声,眼前那人的嘴依旧在张张合合,我却只觉得无比丑陋。

    “知道了,下去吧。”我平静的丢掉手中的人体,说道:“告诉下面的人都给本王退出这个院子。本王有要事待办,不能惊扰。今天夜里谁敢踏进半步,本王便将他一家大小剁碎了丢进炉子里当柴烧!”

    “是!”那人骇得脸色惨白,飞快的退了出去。

    不可以出声!隔墙有耳,这院子里或许还是有人的。炼峥云!不许哭!你这个废物给我忍住!

    我在心中一遍遍的念叨,泪却如同洗剑池中的寒泉,毫不停止的涌出。我缓步走到床前,将锦被一点点用力塞入口中。直到塞满了喉咙,撕心裂肺般的哀号才自快要炸裂的胸膛内挤出,而后被口中的锦被堵成模糊的低吟。

    房中所有易碎的东西都被捏得粉碎。我侧伏于地,瞪得生疼的眼眶失神的望着掌中那一道道皮肉翻卷的伤口。若是让他看见,恐怕又要骂人了。我无声无息的笑着,泪水在眼眶内渐渐泛起了血红的色泽。如今我又在作践自己,流玥你可还会一边责骂,一边利落的为我包扎。

    不会了!因为他死了!那个闯入千军万马也要将我护在身后的男人死了!可是他怎么能死?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死?不,不怪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按大哥的要求盗取玄武图,玄武王就不会对死神下杀手。如果不是我御下不严,就不会有人泄露他的行踪,将他逼入绝境。

    一夜之间,我头上的黑发便灰败而斑驳,不几日就褪成一径的雪白。没人知道我白发的原因。我想或许是我与玄武的缘分真的尽了,否则为什么我身上玄武血统最明显的标志竟然会消失?我开始积极的在朝野上活动,利用一切手段延揽人才、扩充势力。因为我发誓不会放过那些伤害他的人。不管是炼峥隆还是流夜。最重要的是……我自己!

    渐渐的,我变得冷酷而残忍,但却如愿拥有了让两位兄长都不敢轻视的力量。三哥的拉拢当然在我意料之中,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竟再一次看到了那如惊鸿般舞动的红衣。

    是他?不是他?我发疯一般的想知道答案,却又根本没有开口的勇气。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狠狠的咬牙,克制着自己的颤抖。

    “抱歉,恕难从命!”他说。然后当我再一次绝望的时候,令我熟悉的温暖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想自虐不如让我来虐你,保证让你过瘾!”

    不是梦,我也没有疯!那个带着淡淡笑意的温暖男人正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我不断重复着闭眼后用力睁眼的动作,试图将遮蔽视线的泪挤出眼眶。抓着他臂膀的双手紧得几乎要陷入他的肌理。以我的力道他应该是疼痛的吧?但他却面不改色的对着我微笑。于是我也笑了,微闭起双眼将手松开。

    我炼峥云在此立誓: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愿为你而逆天!

    番外流夜

    夜晚的乾阳殿总是这么明亮。我特意让宫奴多摆上几组灯火,只是不想让这大殿显得如此空荡,空荡得让人感觉格外寂寞。呆呆的盯着手中的奏折,一股由衷的厌倦和疲累自心头升起。真想架起一堆火,将所有纷繁的事件统统丢到火里,烧他个一干二净!

    这就是自己费尽心机争来的东西么?我不禁苦笑。这般麻烦的东西也难怪他不屑。那个人向来是聪明的,比任何人都要聪明。指尖轻轻抚上奏折间隙的朱砂批注,那绝对称不上好看的字体却将淡淡的温暖散逸出纸面。

    实在不能再抱怨了。大多数复杂的折子他都提前处理过,这些批注令我批阅的难度降低了大半。比起还要担心其他人的他来说,有韩岂的协助我,已经轻松很多了。不过……我摇头叹息。唇角抑制不住的向上翘起。他也真该练练字了!这些横平竖直、力透纸背的字气势磅礴,很有几分他的风格。只是……真的很丑!尽管从十三岁起他就几乎不怎么写字,但我犹记得他年幼时也曾有一手好字。怎么就能荒废到这个地步?

    “麻烦!你看得懂不就结了。我的字又不是给别人看的。”若我开口,他定然会这般回应我吧。

    再摇摇头,试图将脑海中忽然生出的邪气笑容晃出去。结果却是手中的奏折上全都铺满了他挑眉浅笑的模样。索性丢下折子,起身来到窗前。

    窗外的月色明媚撩人,我却只觉凄冷。抬手抚过耳上的黑曜石,我无法控制的想起他温热软滑的舌从上面舔噬而过的感觉。一股熟悉的燥热自燎烧过全身。

    该死!暗暗咒骂自己的反应,我立刻挥退了所有内侍。

    快两个月没见到他了……手指微微颤抖的滑进衣内,学着他的样子揉抚着自己逐渐发烫的身子。这段日子青龙国内的灾害颇多,玥他为了稳定局势费了不少心思。我特意回来处理玄武的政务,就是不想他太过劳累……唔!……我在骗谁?滑动的掌指突然惩罚性的收紧,难耐的苦闷与疼痛延脊骨窜遍全身。冷汗如针尖般扎出皮肤。双膝一软,我瘫跪在地。咬牙将所有呻吟压回喉咙。

    说什么不想他辛苦,根本是自己不愿见他为旁人殚精竭智。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满心妒忌的丑恶模样。明明期待着他会注意到自己的不甘,却还要装出大方的嘴脸。若是让那几个知道的话,一定会骂我无聊吧?

    ……可是……好想他……

    “玥……”低低的饮泣随着自己的放纵逸出喉咙。就在这时,照在身上的月光突然一暗,像是被什么挡上了。

    “……在叫我吗?”

    惊骇在听到那熟悉的轻笑声时悄然散去。我猛抬头,窗台上斜斜的坐着一个人。他左手高高举起,勾着窗棱。只有一条右腿垂在窗内,左腿就这么大咧咧的斜蹬在窗框上,懒懒的冲着我笑。

    我张了张嘴,却在出声的同时突然发现我的大脑竟一片空白。

    “你挡着我赏月了。”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我立刻把嘴闭上。这没头没脑的抱怨更像是在跟他撒娇。悔得我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哦?夜在赏月么?难道不是在欺负夜身上讨人喜欢的小家伙么?”淡色的唇角轻挑起邪恶的弧度。放肆的言辞如同火焰,轰的一声将我整个点燃。这才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

    我浑身僵硬的跪坐在地上。两手死死的抓住衣襟,几乎无法动弹。下一刻,我已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拥住。

    “夜赏月的样子真迷人!不过下次看我好不好?我想我比月亮懂得欣赏……”喃喃的低语紧紧抵住我的耳垂吐出。若不是他的支撑,我几乎要瘫软成泥。

    “……放手……”我艰难的开口。细碎的喘息在殿内回荡,我第一次痛恨起这殿内的明亮。明亮到我根本无法掩饰我的兴奋与渴求。

    “嘘……”他的舌快速的在我耳内卷过,低笑声在我惊喘过后轻轻的响起。从身后搂住我胸膛的手臂阻止我下意识屈身的动作。我略有些不甘的发现,我的身体远比我的嘴更加诚实。

    “看,小家伙在抗议你的粗暴呢……”

    “玥!”我羞怒的大叫。

    “好,好,……是我抗议,是我要抗议还不行么?”听来略有些委屈的安抚,令我羞怒之余不禁也生出几分笑意。一丝奇异的温暖自我心头流过。我转过身,轻轻拥住眼前的男人。

    “我听说玥的暗器功夫不错!”

    “我其他功夫也不错!……啊,痛!”无视他突然捏住我臀肉的手,我一口咬住了他的肩。“给我把灯火打灭!”字句从牙缝中挤出多少有些变形,但他还是听懂了。

    顺从的任由他扣住我下颌,将头抬起。急切的唇舌卷去了我舌尖淡淡的腥甜,也逐渐卷去了我的理智。

    “遵命……我的王……”恍惚中,他似乎这样回答我。然后我发现,他的暗器功夫果然不错!其他的……也不错……

    “不是正忙着青龙国天灾的事情么,你怎么有空来?”勉强撑起虚软的身子,我尽量装出平和的口气问道。

    那懒懒的靠在床头的人斜睨了我一眼,微笑着抻了条锦被塞到我腰后。轻揽在我肩背的手缓缓在我身上按揉,掌心带着的热力飞快疏解着我的疲累。

    “明天是腊月二十七。”他淡淡的说道。

    他竟然还记得!我的心猛然一震,一股说不出的酥麻酸痛从胸口直震到掌心。拳头狠狠的攥紧,指甲像是要嵌进血肉之中。

    腊月二十七,这原本是个无比平凡的日子。但对于我来说却怎么也不会忘记。正是在这一天,父王带着母后不告而别,从此不知所踪。留下的只有一张写着“给我好好守着这个国家”的薄笺。我手捧薄笺,完全没有即将登位为王的喜悦。那似乎被父王和母后抛弃掉的颓丧和惶恐在我躯壳里肆虐。可再怎么难忍,我也不能让这些情绪泄露出一丝一毫。皇子流夜可以慌、可以乱,甚至可以放声痛哭,但玄武王流夜不可以!于是我面无表情的站在蜂拥而至的大臣中间,没人知道那一刻我是怎样的慌乱不安。除了……他!

    当时的玥不过十四岁,却能够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冷静的站出来处理问题。是他板着脸将争相阿谀的众人叱退。是他命令韩岂暂代国事,命令太傅连同礼部官员准备继位典礼。也是他,抱着浑身僵硬的我说还有他在我身边;说今天其实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说以后每一年的腊月二十七他都会陪我一起渡过,这一天是专属于夜和玥的……言犹在耳,却已多年未曾实现。我以为当我试图斩断你的羽翼的时候,我就已经被所有人遗弃。再不会有人记得腊月二十七这一天……

    “还有着急处理的国事么?”他往下错了错身子,凑到我耳边说道。

    我脸上一热,慌乱的摇了摇头。

    “很好。”他微笑着翻身下塌,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小包袱抓了过来。

    “我已经交待阿福,无论是谁求见一律给我挡驾。明天我们罢工!”

    “罢工?”虽然是未曾听过的词汇,总算还能猜出它的意思。因此我口中犹豫,心内已隐约的开始期待。

    “没错!”他干脆的回答。从包袱中取出一套粗布衣衫便要替我更衣。

    “我自己来。”我一把按住他不断在我身上擦碰的手掌,低声要求。明白他要我改装,但他赤裸的蹲跪在我身旁为我穿衣的动作,却只会令我忆起方才难耐的火热。

    “不,我喜欢伺候你穿衣。”他的声音哑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的越来越慢。

    “玥……”我忍不住呻吟。略有些羞怒的捉住他明显探得太深的手,嗔道:“你确定你是要伺候我穿衣?”

    他讪讪的将手缩回,干笑道:“好吧,我承认我更喜欢脱你的衣服。”

    一脚将根本没打算躲闪的玥踹开,我飞快的将粗衣穿好。一张脸热得像是被炭烤过。玥也穿上了一件与我一模一样的衣服,仔细的调了些黄黄白白的东西抹在我脸上后,便唤阿福带我们出宫。若是以往见到阿福对他言听计从的模样,我定然是要不安的。但经过了这么多事之后,我竟一点也不在意了。是我的心真的不同了吧。

    待到出宫之时,天已透亮。我没有问玥要将我带到何处,只是陪着他安步当车的走着便已觉得十分喜悦。

    “……馄饨如何?”

    “什么?”我愕然问道。只顾着盯住玥在朝阳下乌檀般的发,却不知他说了些什么。

    “我是说……算了!”他无奈的瞥了我一眼,一把将我拉到集市上一个狭小的摊档处坐下。

    “一屉包子,两碗馄饨。多加些胡椒。”见他熟练的吆喝,我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以我们的身份,便是寻常的店铺酒肆都是不该进的,怎能在这样的摊档上吃东西。

    “玥,怎么不在宫……家中吃完再出来?”放在我面前的粗瓷大碗碗口已有了些缺损,看起来十分破旧。

    “这家的馄饨味道不错,你尝尝看。”他微笑着用勺子舀起一个,吹凉些送到我嘴边。那微笑就如同我受伤时他守在我身旁的模样。我紧紧盯着那个笑容,顺从的张开嘴。喂入口中的鲜香在唇齿间流转,竟似是从没尝过的美味。

    “不错吧?”他轻轻的挑眉。

    “嗯!”我点头。只觉得眼眶有些红热,连忙低下头来。

    “这位小哥可是个会吃的主儿,这集市上谁不知道我岑伯的汤头是最好的。”买馄饨的老汉骄傲的开口。

    “是啊,是啊,而且您老给的免费的咸菜丝儿总是最多的。”玥点头附和着,笑容愈发的灿烂。

    “嘿,你这个占便宜没够的小猴子,又拿话绕腾你岑伯是吧?好,好,就再多给你些。”那老汉吹胡子瞪眼的抱怨着,我却看出他眉梢眼角里全是宠溺。

    这么快便从小哥变小猴子了么?可玥笑咪咪的完全没有生气。

    “玥认识他?”我压低了声音问道。

    “算认识吧。上次教韩岂和张朝海怎么做市场调查的时候,我连着在这里吃了半个多月的馄饨。”他毫不避忌的搂住我的肩膀,凑在我耳畔说道。末了趁旁人不注意,飞快的在我耳垂上轻轻舔咬了一口。我心弦一颤,连忙将他推开。

    “你们兄弟俩的感情可真好。”岑伯笑呵呵的说道。

    “谁……唔……”我刚要开口却被一颗馄饨堵住了反驳。

    “就是,就是!”他频频点头,大笑着用力将我搂在怀里。

    是个鬼!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推开他的时候,集市中突然一片的混乱。

    “抓住他!给我抓住这小王八蛋!”高喊声中,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跑出。这个时候都城的集市上已处处是人,非常热闹。这一追一逃立刻便让人群混乱起来。

    “好像出事了。”我指了指身后的混乱。

    “不关我事。”他淡淡的说道,“愿意看热闹便看看,等到你发现让你感兴趣的东西时再告诉我。”

    他的态度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他和买馄饨的岑伯热络的样子,还以为他转性子了。却原来他还是那个勾着我肩膀对我说若不是为了夜,这个国家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流玥!那个炽热却又冰冷的流玥!

    既然玥要我看热闹,我对眼前的混乱也就不必太过关注,只是我不想插手不代表事情不会自己撞上来。当然,倘若我用词准确,撞上来的其实不仅是事端还是一个人。可就在我伸手去挡的时候,玥已经先一步将我扯开。然后毫不犹豫的一脚将那个飞撞而至的男孩踹得平跌于地。

    “没事吧?”他淡淡的挑眉,仿佛刚才那个伸脚踹人的不是他一般。

    “我到没有,只是你确定那个小子也没有?”我撇了撇嘴,指了指正蜷缩在地上呻吟的男孩。

    玥耸了耸肩,笑道:“我承认那一脚主要是不想让他碰到你,但若不是我卸掉了他身上的力道,这小子才真的有事,现在最多有些皮外伤。”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递给了满脸惊惶的岑伯。“今天的馄饨我都包了,您老把家伙什儿收收,先走一步吧。”

    玥刚打发走岑伯,集市上其他的人也跟着迅速消失。快得很有几分诡异。是害怕惹祸上身么?我不由冷哼出声。看来这京城的官员实在应该调整一下了。刚要上前看看那男孩的状况,却让玥一把拉住。他冲我摇了摇头,举步走向那男孩。与我错身而过的时候,如蚊蚋般的低语在耳畔响起:“如今不比在家的时候,别随便让人近你的身。”

    近你的身就可以么?我叹了口气,依言停下了脚步。其实心中却颇有几分不以为然。作为玄武王,擅自接近陌生人的行为确实莽撞了些。但作为掌握重权的摄政王,甚至是四国间唯一的平衡点,玥他自己才更应该谨慎吧?只可惜玥向来是没有这种自觉的。昊天曾经对我说过,只要你跟着他,你能做的就只有相信他!因为那个人或许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但一定不会让他身边的人出事。所以我明知不该,竟也生不出分毫阻止他的心思。

    就这么会儿功夫,男孩已被四名男子按在地上不住踢打。那男孩到也硬朗。只是抱着头蜷缩着身子,从头至尾都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把手给我撒开!”玥一声断喝,三两下便将围着那孩子踢打的人震开。

    “大早晨起来就打扰你爷爷我吃东西。不把话说清楚,小心你爷爷我敲断你们的骨头。”

    “你小子是哪儿来的?也不打听打听老子们是什么来头就敢伸手挡横。”四人中有一人站出来喝道:“这京城里哪一个不知道我家黄城浦黄二爷的名号。就连京城的府按大人对我们爷也要恭恭敬敬的喊声二爷。这小子是二爷要的人,识相的赶快夹着尾巴滚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叫板吧?我眯起眼,静静的欣赏眼前这一幕我只有在戏文中才见识过的场景,隐隐的怒意开始升腾。尤其是当我看到玥眼中浮现出讥诮的时候,怒火没来由的逐渐炽烈。哼!原来京城还有一位连府按都管不了的黄二爷啊。这眼皮子底下的事我都没看清楚,还谈什么治国?

    “原来是黄二爷要的人……”玥仰天大笑。“但不知这小子有什么特别,可以让黄二爷这般垂青?”

    “这……这不关你的事!你赶快滚蛋就是了。”那人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说。

    玥微微一笑,弯下腰,一把将蜷缩于地的男孩提在手中。那孩子猛的睁眼,蓝紫色眼瞳中的凶戾狠辣如同受伤的野狼,看得我心中一寒。

    “好眼神!”被狠狠瞪着的玥竟然大笑:“如果不是哑巴就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据他们说,我可能是玄武国固族每百年出现一个的墨子。我还有两个月就满十二岁了。看你也是个懂武的,墨子的功用之大,不用我说你也清楚。所以只要你帮我杀了他们,我就是你的了。我会为你献上固族的血毒之誓约。从今以后,无论是炼药还是练功,你怎么使用我都可以!”尚嫌稚嫩的声音因用力而嘶哑,那男孩坚定的开口。

    “你胡说什么呢?……你个欠揍的兔崽子不想活了是不是?待会儿落到老子手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那四人闻言大骂,想上前却又震慑于玥方才表现出的武力。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也根本不相信玥敢当街杀人。

    至于墨子的传说,我到也听过一些。据说固族的墨子从十二岁起双瞳便会毫无道理的由蓝紫转黑,其身体可以自行吸纳天地间的灵气。墨子具体是怎么被使用的我并不清楚,只是知道墨子是练武者上好的鼎炉。凡得其身者可以固本培元,大大的增加修为。若以其骨血入药,更可成倍增加药物效用。不过真正的固族墨子十二岁前必定体弱不堪,如果没有大量昂贵的药物保命,根本活不到十二岁变化之时。讽刺的是,墨子十二岁前与其他天生体弱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谁也不知道自己花大价钱养活的男孩是不是墨子。说起来这就像是一场概率极小的赌博。玄武王族很久以前也曾玩过。根据档案的记载,无一成功。想不到今时今日这种游戏竟然还有人在玩。

    “只是杀了他们几个就可以了么?”我忍不住插嘴问道。杀了这几个混混再简单不过,但既然是那个姓黄的要捉他,论理他应该想杀了黄二爷才对吧。

    “因为他们几个王八蛋了我姐姐!”那男孩凄厉的笑道:“哈哈……这帮狗杂种以为我不知道,但我偏偏看到了。他们怎么对我我不在乎,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绝不会放过杀害她的人。……姐姐在下面等着看我给他报仇。黄泉路上凄冷,我不能让她等得太久!”男孩逐渐狠戾的话令这四人的脸色瞬间青白,像是大雪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为亲人么?理由似乎够充份了……”低低的语声自玥口中响起,我下意识的转开了视线。惨叫声如同利箭划破长空。他们并没有死,一个都没有。只是每一个人身上都被整整齐齐的留下了五处刀痕。分别是手腕、脚踝和。

    “他们的手脚筋脉已被我挑断,有些事我想你更喜欢自己做。”玥将一柄指刀丢给那男孩,转身向我走来。

    “本来不想脏了你的眼睛,结果一时手痒没忍住。”玥淡淡的笑道。“要怎么罚我都依你好不好?”

    玥的笑容里没有歉意但绝对认真。我却摇了摇头,笑道:“我见过的肮脏比玥想象的多多了。到是很久没见过玥动手,你的身手还是这么令人震撼……”看着玥瞬间僵硬的笑容,没说完的话突然哽在咽喉。这才记起上次见到玥动手的时候,他的对象似乎正是我。当时玥紧紧拥搂住我的温热和死死抵在我颈项的冰寒交替侵袭着我的感官。那记忆深处的痕迹是我急于忘却却又不敢忘却的伤口。此刻不慎提及,又痛又悔的难言滋味便迅速在心头流过。张口想说些什么把话题转开,脑中却像是塞了一大块浸满了水的绸布,连思维都被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两位请留步。”惨叫声彻底消失之后,男孩的呼唤将玥的视线引开,也让我松了口气。紧绷到生疼的心重又恢复了跳动。

    “我叫做纪缨,请问纪缨该怎么称呼您,我的主人。”男孩伏身跪倒在玥身前,将沾满了鲜血的指刀高举过头。

    玥摆了摆手,冷淡的回答:“我不是你的主人。我跟你要的是一个理由,不是一场交易。何况人是你自己杀的,与我无关!”

    纪缨似乎没有料到玥的拒绝,不由困惑的开口道:“他们说我很可能是墨子。主人不想要我么?而且我马上就满十二岁了。目前身体很健康,食量也不大。就算不是墨子,我也不用再服那些昂贵的药材。所以您不必担心饲养我的费用。如果两个月后主人发现我不是墨子,还可以将我转手卖出,不会让您吃亏的。”

    玄武的摄政王还怕养不起一个墨子么?纪缨的一番话说得我不禁莞尔,玥却干脆放声大笑。

    “不是钱的问题!无论你是不是墨子,我对你都没兴趣。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帮你不过是我一时兴起,你用不着放在心上。就算换了是猪是狗,我高兴了一样是会帮的。”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丢了过去,玥沉下脸斥道:“拿上这些钱赶快滚。若是再落到那个黄什么的手里,恐怕你就没有今天的好运气了。”

    “玥,”我轻声唤道:“看他的样子很有可能真的是墨子。反正也没什么坏处,玥你不如就收了他吧。玄武的固族是崇尚荣誉、诚实守信的种族。再说还有血毒之誓的制约,他不敢背叛你的。”即便是无意之举,纪缨方才也算帮我解过围,我忍不住替他劝说道。

    “我不相信誓言!”玥回过头冲我微微一笑。平静而又深邃的黑瞳中似有火光掠过。

    “不过不收他的原因不在这里。我这次只是来陪你散心的,不想给自己增加任何麻烦。况且我对墨子的功效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打算让我手底下的人学会投机取巧。至于你们几个……有我在,还用不着什么墨子!”

    看来是没办法了。转过头,我轻轻叹息。唇角却控制不住的弯出向上的弧度。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主人。”一旁的纪缨坚定的开口。尚嫌稚嫩的身体略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怒气。脸色比之方才更加郑重。

    “主人若不想见到纪缨,尽可以将我卖掉或杀掉。不过固族人的诺言一定要遵守。主人可以随意处置纪缨,但不能令纪缨玷污我族的荣耀。”

    “无聊!”玥讥诮的轻笑,转身就走。

    “请等等!”纪缨迅速割破了腕脉,以拇指沾血反手在自己的前额抹上一道血痕。

    这是血毒之誓!

    “喂,你可想清楚了,别乱来!”我看出他的打算不禁被他吓了一跳,一把将表现得十分冷漠的玥拉住。这血毒之誓是每一个固族人一生只能用一次的忠诚之誓,最是紧要不过。若得不到主人的认可,纪缨这条小命今天就算是交待了。

    “……以缨为名,以纪为姓。血脉中流淌着固族荣耀的灵魂,在祖先的见证下,用忠诚之血立下誓约……”复杂的誓约在耳畔响起,眼见已不能阻止。

    “为什么认定他做你的主人?”我肃然问道。固族虽然以守信著称,但也不必做到这个程度。

    “第一,固族的诺言不能反悔。第二,主人敢救纪缨一定不怕黄二爷的势力。我跟在身旁也不会害到主人。第三,……纪缨若真是墨子就会成为许多人争抢的对象。对此纪缨毫无抵抗的能力。姐姐曾对我说过,如果纪缨这副身体注定要为人所用,她希望纪缨能自己选择它的归属。”纪缨尚未变声的嗓音坚定而清晰的叙述。奇怪的是,自他念出誓约的第一个音节开始,纪缨手腕上的血口竟丝毫没有凝固的迹象。鲜红的血液持续不断的流失着,他的脸色开始发白。

    “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能想这么多,你还真让人刮目相看。”玥冷冷的说道。

    尽管血毒之誓的制约力极大,但我知道玥仍不信他。换作平日,我定然不会插手。只是今天……我突然有些不想再看到死人了。

    “玥,留下他好吗?”我轻声道。

    玥诧异的瞥了我一眼,邪气的笑道:“夜心软了么?”

    我微笑着摇头,道:“今天特殊!”

    玥闻言一愣,随即眸光便渐渐柔和下来。

    “我知道了。”他无奈的轻叹。拇指指甲在中指指尖上一刺一划。弹指间,一滴血珠便震到了纪缨的伤口之上。纪缨的身躯一颤,低低的呻吟声中,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最后只剩下一颗绿豆大小的血痣。

    “跟着我并不是件简单的事。”血毒之誓完成之后,玥对纪缨的态度依旧冷淡。

    “你先以我交给你的指刀为凭,自己想办法躲过追捕,去这个地方求见一个叫凌玄的人。然后一切听从他的安排。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你就根本不配叫我主人。”说着,玥随意的撕下一幅衣摆,沾着纪缨身上的血色写了几个字交给他。

    “夜,我们走吧。”玥拉了我便转身离开。

    “找到那个凌玄便能留在主人身边了么?纪缨还不知道主人的名字呢。”纪缨跪在原地急忙扬声问道。

    “等你表现得足够有用的时候,自然会见到我。我叫零!”玥头也没回的开口。

    “就这么走了么?”我也没有回头,只是压低了声音笑道。

    玥向天翻了个白眼,闷声道:“我准备先让玄部探探这小子的底。等没问题了再让嗣部测测他的潜质。若当真是个值得培养的,我也不会吝啬。不过夜你最好不要再帮他说话了,我会感觉很困扰。那小子……哼!”玥越说表情越是狰狞,我的笑意却不禁越来越浓。原来他的在意竟比醇酒更能让人沉醉。

    “好!”我低低的笑着,一丝甜热自心头泛起。

    “还有……”玥忽然凑到我耳畔轻声呻吟道:“夜也别再笑得这般惑人,看得我快忍不住想立刻将你拖回去……唔!”

    “闭嘴!”我大感狼狈,慌忙捂上他的唇低喝。待发现玥的黑瞳中充满了笑意,这才发现自己扑压在他怀中的举动看来实在有些暧昧。我的耳根瞬间热辣。但没等我缩手,玥就将其抓下,牢牢捏在了掌心。

    “快走吧。你我虽然不惧官兵的缉拿,但若被他们撞上可就没的玩了。”

    没等我想好该不该挣扎,玥已飞快的将我拖走。就这么任他摆布么?我认真的思考着。被他调侃过的笑纹再次缓缓的爬上眉梢。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我便任由他拖着我四处流窜。东市的摊档、南市的杂耍,城墙脚下斗虫、茶馆里听书……

    在他口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市井小民的生活,全都真实而又生动的展现在我面前。我听得出玥正借着闲聊告诉我一些君王之道。这当然是件好事,但却不代表接下来的每一件事都是好事。

    “夜……有件事我想你有权力知道。”玥原本探入怀中的手忽然抽出,一把搂住我的肩低声说道。

    “什么事?”虽然身体的僵硬大部分是因为他的贴近,但玥古怪的神色让我紧张起来也是不争的事实。

    “在此之前我想确认一下,夜的身上除了这身衣服还带没带别的东西?”玥肃然问道。

    “废话!”我大羞。甩开他的手,狠狠的一眼便瞪了过去。“难道你还……哼!”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只得不甘的哼了一声。

    “那就有点麻烦了。”玥抓了抓头发,嘿嘿的干笑了起来。“我把钱袋扔给纪缨的时候好像太痛快了些。”

    “什么意思?”我茫然。微一转念,眼睛蓦然瞪大。“你不会是说……”

    玥郑重的点头,道:“扔给他之前,我忘记拿一点银两出来了。平日练习暗器准头和手指灵活度所用的铜板也只剩下四、五枚,连这壶茶的钱都不够。”

    “那……要怎么办?”我怔愣的开口。平日这些银钱之类的小事自然有侍从办理。生平从未遇见过这种问题的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解决。

    “夜的功夫还没有荒废吧?”玥突然笑了。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那笑容邪气得让人冒冷汗。

    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我如实回答道:“荒废还不至于。不过我对敌的经验太少,当真与人动手可能会很糟糕。”

    “不用和人动手,夜只要会跑就行了。”玥的笑愈发灿烂。

    “跑?咦,跑?!”我目瞪口呆。

    “对,就是跑!”玥忽然一把捉住我的手,飞快的向门外跑去。

    “喂……站住!你们还没给钱!喂!抓住他!……他妈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跟着紧拉着我的玥发足狂奔,将呼喝和咒骂远远的抛在身后。

    一路跑出城外,在城南的小溪边停了下来。

    “累不累?”看着我紧促的喘息,玥的笑容十分志得意满。

    “玥你居然拉着我逃走!”等不及调匀呼吸,我便难以致信的开口。

    玥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轻扣着我的下颌理直气壮的说道“夜,我再教你个乖。你我方才这种行为就叫做吃霸王餐。”

    “但……但是,你我本就用不着……总之,应该还有其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吧?”玥贴得极近的呼吸搅乱了我的思绪。但我怎么也不能想像玄武国的君王和摄政王落荒而逃的原因竟然会是在自己的都城吃饭不给钱。倘若此事让旁人知晓,玄武国的脸面岂非都让我们给丢尽了?

    “可是,这样很有趣不是吗?”玥轻轻的挑眉,笑得狡黠而又邪魅。

    有趣?有趣么?好像……真的……

    “呵……呵呵……哈哈……”低笑声溜出喉咙,与玥的笑意相互共鸣、逐渐壮大。原本在心头千兜百转直至郁结的心思,在我和玥肆意的笑声中忽然为之一畅。

    闭上眼,我倾听着溪水流淌时吟唱的歌声。自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逐渐流遍全身,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玥!”我轻唤。微微侧目。

    “嗯?”他挑眉。毫无顾忌的伸开手臂,帮我承担着我的重量。我笑了,干脆将全部体重都交了过去,就像数年前在断崖上的时候。但我知道,这一次他一定能接住我。

    “没事,只是觉得……真好!”我笑着,用玥最喜欢的表情。

    有你在身边,真好!

    溪水的波光在玥凝视我的眼瞳中跳跃,然后他单纯到只剩下淡淡喜悦的笑容便柔和的荡开。

    “是啊,……真好!”他说。

    番外昊天

    “昊天,该你了。”棋盘对面一手拈着棋子一手托着酒杯的人笑得云淡风轻,可为什么我这么想冲他俊美之极的脸狠狠揍上一拳呢?

    “该死的,又是陷阱!零你是什么时候就算到我要下在这里的?”强行抑制住抽搐的嘴角,我咬牙道。

    “咦?难道昊天没看出来么?没关系,认输的话我马上就帮你回忆。”零缓缓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斜睨的视线里装满了促狭。

    “鬼才要认输!”我恶狠狠的开口,心头却抑制不住的掠过一阵火热。内心深处再一次懊恼的大叫,我怎么会让他激得答应那种赌注的?

    “我可是教过你怎么样赢我,是你自己不愿照做就是了。”把玩着掌心的空杯,零笑得暧昧之极。

    “少废话!”我不禁怒道:“你叫我下棋的时候脱……哼!那跟直接认输有什么区别?”险些又让他哄得说出那些疯话。但就算没说出口,我现在的样子依然取悦了他。

    “怎么会没区别?”零那家伙放声大笑。而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输了,我能做的事会更多。我可以……”

    “零!”我急忙大喝一声,打断他忽然变得低魅惑人的嗓音。只是双颊上的热辣让我无法掩饰我那刹那间的窘迫。

    “我的昊天难道……”正在这时,屋外传来的脚步声让零立刻停止了调侃。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是元西么?”零扬声道。

    “是,主子。”元西夹杂着淡淡愉悦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赤烈有事要求见主子,主子要见么?”

    好机会!我不等零回答,飞快的伸手将棋局拂乱,道:“看来这盘棋下不完了。我们以后再下……”话没说完便急匆匆的冲出了房间,根本不敢再看零装满了邪气笑容的黑瞳。

    “昊天大哥下棋又输了么?”元西笑嘻嘻的倚在门口说道。

    “谁说的?”我尴尬的瞪起眼。脚下一错,闪身便出了院落。

    即便是离开了零的视线,我依然平息不了胸内隐约的燥热。一转身,我干脆纵身跃上庄后那棵高大的栎树。

    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好。手指压在舌前打了个呼哨,将青衣楼的近卫全数撤掉。我略扯开衣襟。倚靠着树干,隔着层层叠叠的枝叶仰望天空。春天微凉的风,夹杂着淡淡的花草香气扑面而来。这似曾相识的气息让我的心神一阵恍惚。刹那间,一股令人厌恶的感觉袭上心头。

    若玉死的那一天,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摘下一片树叶咬在口中,我将双手枕在头后,闭上眼细细咀嚼。淡淡的苦涩滋味在舌根蔓延开来,就好像脑中突然涌出的记忆。

    这真的很奇怪!我不禁苦笑。我以为当时的伤势早已经痊愈,不会再痛。却原来我并没有全然忘记那个曾经如花般娇艳的女人。

    最初遇到若玉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给红裳苑里的姑娘梳头的小丫头。而我正在接受成为凌奴的训练。

    训练无疑是艰苦的。只不过别人都可以嫌苦,我却不行。因为对我来说,这不仅仅是场训练,还是我的命!而失败就意味着死亡。我至今仍清楚的记得凌法曾对我说的话。

    “昊天,你记住。无论是怎样的训练你都必须成为最好的一个。否则我就杀了你!”

    凌法那个老家伙当然是认真的,但我却不能怨他苛刻。因为我,昊天,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灭世之妖。他肯给我活的机会已经算是仁慈了。可笑的是,我之所以成为灭世之妖,仅仅是由于我有一双与旁人不同的眼睛,一双金色的妖魔之眼。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我的训练单独交给了凌嗣负责。等到集体测试或是出任务的时候,凌嗣会让我服下一种芡基草制成的药剂,借以改变我的瞳色。那东西的效果远远比不上赤家的易容丹。不但会让人感到肌肉抽痛,药力持续期间,服药人的功力也会相应被削弱约莫两成。所以后来当零得到赤家易容丹的时候,我对那玩意的接受度才会高得让零惊讶。殊不知即使是比那差得多的东西,我也是吃惯了的。

    芡基草压制功力的负作用,让我在对上其他接受凌奴训练的人的时候毫无优势可言。每一次例行比试的胜利几乎都是我用性命拼回来的。因为他们可以输,而我不行。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狠!我可以硬生生挨上一刀换取一次进攻机会,他们却不肯让自己与我同时受伤。哪怕那伤比我轻得多也是一样。所以胜利者一直都是我。这样的比试并不能说是公平的,但我却无可奈何。凌嗣曾严重警告过我,青衣楼不可能为我这个妖孽与整个天下作对。所以除了暗八部的首领之外,一旦有人知道了我灭世之妖的身份,要么我杀掉所有知情者,要么就由八部首领出手杀掉我。是啊,听起来很好笑对不对?全天下的人都想要我死。而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

    那一年,若玉十四岁……

    十四岁对于女子来说正是如花蕾般的年纪,可我看到她的时候,若玉却只是一朵俯卧在后巷垃圾堆里的残花。褴褛的衣衫和肢体上遍布的青紫伤痕让她看起来破败不堪,但她并没有死。至少在看到我的时候,她还能艰难的向我伸出一只手。

    之所以会遇到她是因为我正为了一项麻烦的任务而被人狙杀。任务本身并不麻烦,但已经不止一次有人在任务中故意给我制造困难。显然凌嗣的单独训练和我平时表现出的孤傲狠辣让许多人看不顺眼。可谁又知道,我做这一切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任务中受的伤再加上芡基草的毒,让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痛得就像是要一块块碎裂开来。我很清楚除了以我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回到凌嗣身边之外,这种糟到不能再糟的状况绝对不适合做其他任何事。但我还是鬼使神差般在她身边停下了脚步。或许是那双死死瞪着我的眼睛中强烈的求生让我想到了我自己。

    明明知道绝不会有人认同我的存在,却还要抱着微薄的希望挣扎着活下去的自己,在别人眼中也该是这么狼狈而又可悲的模样吧?我其实很想笑,只可惜脸上的肌肉僵硬得扯不出一丝笑容应有的纹路。

    不管怎么说,那一刻我决定带走她。

    等到将她安置妥当,我已是遍身的冷汗。现在回忆起来,恐怕大多数都是紧张和恐惧造成的。在那种情况下带走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当时的我实在是猖狂了些。幸好我并未因此而丧命。

    “叫什么?”见她睁开双眼,我简单的问道。

    “……若……玉。”她艰难的回答:“你是……”

    我摇头打断她的话,干巴巴的说道:“听着!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我也不关心你是什么人。更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被人丢到后巷垃圾堆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活吗?”

    “想!”尽管吐字艰难,若玉的回答却没有丝毫犹豫。

    “那好。这里有些银两,你收好了。应该够你用上一段时间。药我会交待伙计每日熬好给你送来。我或许会回来看你,或许不会。所以想活的话,就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是,若玉明白……”

    当时听到她的回答,我只觉得心头的包袱一松。却没想到这句话在以后竟成了她的行事准则。最后更是讽刺的将我和她推入了深渊。

    受伤对于训练中的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因此我给若玉用的也都是上好的伤药。经过大半年的调养,那些看来严重的伤势并未在她年轻的身体上留下什么痕迹。而我口中虽然说得淡漠,却时常在训练之余跑去看她。即便在她伤好之后也不例外。

    在十几岁的我眼中,若玉无疑是个美丽的女子。青春健美的身体、甜美的笑容,再加上她骨子里已经隐约透出的那一丝属于成人的妩媚。伤好后的若玉就像是香甜的蜜汁,在娇嫩花蕊下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但这些并不是我会去看她的原因。让我忍不住贪恋的是她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目光中迸射出的喜悦光芒。

    我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不是吗?虽然现在想起来,那样陶醉在虚假信赖中的我,十分可笑而愚蠢。但却不能否认若玉带给我的被认同感,对当时的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渐渐的,我去若玉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开始学会倾听她的故事,吃她为我准备的饭菜。除了不肯在她面前摘下遮挡我瞳色的纱笠,我甚至为她买下了一个小院落,让无依无靠的她可以真正的安顿下来。因为不想独自面对冰冷的月色,有时我也会在她那里过夜。我从未要求过她为我做什么,但她却总是将我的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这让我对若玉那里隐约生出了几分家的感觉。

    若玉的存在青衣楼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但凌嗣并没有阻止我。只是语重心长的告诉我,千万不要让她看到灭世之妖的金瞳;千万不要在她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因为就算我能作为凌奴存活下来,也没有权力支配自己的人生。凌奴仅仅是属于青衣楼主的存在。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若玉能留在我身边其实也是凌空力排众议的结果。或许是我这一代的青衣楼主还不知道在哪里的缘故,凌空不愿我过早被禁锢住,这才为我留下了一丝自主生活的空间。

    每个人都以为若玉是我的女人,其实不是。起码在我十六岁之前并不完全是。直到那个将一切都改变的夜晚……

    那一夜,若玉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她说那一天是她的生辰。她说她又见到了那个说要娶她却将她卖到妓院的男人。她问我为什么除了救她的那一次之外,再不肯让她看我的脸?她说她是多么希望我是她第一个男人……最后,在紧紧缠绕着我的绵软馨香中,我只记得她问我愿不愿意娶她……

    也许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身边熟睡着的女人,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起身离开了。走之前我并没有叫醒她,只是决定去做一件我早就想做,却一直下不了决心的事。我要去杀了那个险些将若玉害死的家伙!

    那家伙叫郑风。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其实不过是个粗通武学的草包。为人更是卑鄙凉薄、令人齿冷。若不是他有个当官的老子,只怕早就让人给宰了。他老子郑顺德原本是个大盗。武功高强,做事一向心狠手辣。后来为了郑风这个独子才洗手不干。暗中买通官府,在芜城永林府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若玉之所以会被抛到后巷,就是这个郑顺德担心她会将郑风的所作所为传扬出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人花钱将若玉从红裳苑赎出,杀死了事。若玉能幸免遇难唯一的原因,在于负责此事的是个色欲熏心却不太敢直接杀人的杂碎。当然,那个下手不利索的家伙也没能活到我动手的时候。郑顺德处理起他认为该死的人,可比我快多了。

    我一直下不了决心动这父子二人,原因之一是郑顺德招募了不少好手替他保护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儿子。他本人也是个道上出了名的高手。以我的武功,未见得能在他手上讨到好处。但最重要的原因却是郑顺德与青衣楼一直有联系。我在调查他的时候发现,楼中相当一部分产业是透过他和官府拉上的关系。对于青衣楼来说,郑顺德是个极为有用的人。若我出手对付他,青衣楼的人一定会反对。可昨夜哭泣的若玉终于让我决定,要把令她伤心的过往连同郑家父子一起埋葬掉。

    尽管我是以有心算无心,郑顺德依旧不是那么好宰的。等我甩开追兵,回到若玉那里的时候,一直强压在咽喉的腥甜终于冲口而出。若玉的惊呼隐隐约约的传入耳际。

    “……我……没事……”我微笑。眼前一黑,人已颓然倒地。

    最严重的伤势其实是郑顺德临死前那一掌。内腑的震荡让我昏迷了不知多久。直到感觉湿凉的布巾轻轻覆上我的额头,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我没事了。”勉强捉住若玉在我胸口擦拭的手,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啊!……”若玉的惊呼吓了我一跳。我茫然的看着一脸惊骇的若玉用力将我的手甩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我咬牙坐起身,伸手想去扶她。

    “你的眼……你的眼……妖……”

    伸出的手瞬间僵硬。这才意识到我一直戴在头上的纱笠在昏迷时已经被若玉摘掉了。

    “没错,我的眼瞳确实是金色的。但这并不代表什么,我还是我啊。”我柔声说道。声音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带了一丝哀求。

    若玉的脸色一连数变,最后终于微笑着起身道:“若玉明白的。小天还是小天。”

    “对!若玉还是若玉,小天还是小天!”尽管她的笑容看来十分僵硬,尽管她的双手明显在颤抖。我依旧开心的对着她笑,笑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若玉喃喃低语着转身便向外走去。

    “等等……”我叫住她。她的身形猛然顿住,整个人开始剧烈的颤抖。就像一支骤雨中即将碎裂的白色海棠。我的心忍不住一阵闷痛。该死!这痛一定是郑顺德那老家伙打出来的!一定是的……

    “你别……”犹豫了一下,我实在不愿说出那个怕字。“……我这就要走了。如果你不愿再见到我,我以后也不会再来了。你……放心!”

    咬牙撑起自己残破的身体,我一步步向外走去。我走得很慢,不仅仅是由于身上的伤势未愈,更多的是希望能听到若玉的挽留。哪怕只是一句慢走……

    但是我什么也没听到!当我踏出院门的刹那,传入我耳际的叹息听来竟那么如释重负。

    我果然是个傻瓜!

    自嘲的笑容一点一点的绽开,仰望天空的眼珠干涩的在眼眶内转动。明媚的阳光透过云朵的间隙撒下一片金光,就像我那双被人唾弃的眼瞳。突然想起今天的训练我还没有完成。还是赶快回去吧。也不知道擅自杀死郑顺德之后,我还有没有继续训练的资格?

    不过,今天的天气还真好!

    随手扯了块布条将双眼缠起,我缓缓走进青衣楼嗣部的驻地。

    “喂!扮瞎子那么好玩么?”挡住我的人略带一丝讥嘲的挑衅。

    “与你无关!”我冷淡的回答。一错身,靠着听觉绕过他继续向内走去。

    跟我说话的家伙叫大鹏,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尽管他的身手不及我,但筹划谋略方面很出色。在人缘方面与我更是有天渊之别。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我们交手时周遭雷鸣般的呐喊助威。当然,所有人都是为他而呼喊。说一点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但又能怎样呢?反正我这一生绝对无法得到像他那样的拥戴。

    “你给我站住!”我的冷淡似乎让大鹏有些恼怒,他一把扣住了我的肩膀。

    “放手!”我脸一沉,低声喝道:“没有嗣主的允许,任何受训者不得私下争斗。你想被惩罚的话,不要拉上我!”

    大鹏的手指在我的叱责下一根根松开,他冷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嗣主要你回来后立刻去循律堂见他。”

    “我知道了。”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不禁叹息。看来我身边果然有监视的人。这次……我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等等……”大鹏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嗣主很生气,你……小心点!”

    我身形一顿,有些意外于他的态度。我若死了,他就是最有可能当上凌奴的人。即使这样也要劝告我么?还是说他已经认定我这次在劫难逃?略点了点头,我没有再给出更多的回应。

    知道凌嗣在等,没有一个受训者胆敢耽搁。我当然也不例外。回到住所将新的纱笠戴好,我迅速赶到循律堂。刚一进门便看见凌嗣背着手站在堂前。

    “昊天自知有错,请嗣主责罚。”我规规矩矩的在门口跪倒。

    凌嗣旋风般转身,一掌重重的抽在我的脸上。巨大的力量将我扫倒在地。周身是伤的身体撞上墙壁带来剧痛。尽管我迅速调整姿势将伤害降低,却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

    “说!你错在哪儿?”凌嗣冷冷的喝问。

    等到胸腹间的闷痛略缓,火辣的刺痛感才自颊边燎烧开来。伸手擦去唇边的血渍,我咬牙爬回原地跪好。

    “我不该杀了郑顺德。”我垂首道。

    “郑顺德?”凌嗣不屑的哼道:“郑顺德算个什么东西?!不错,他对青衣楼来说确实有一定作用,可还没重要到我会过问的程度。令我失望的不是因为你杀了他,而是你因为什么而杀了他!”

    “我早就警告过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不再是个孩子了。凌空认为一个可以排解男人需要的女人,对你来说是有必要的。因此我们只是让玄部查清那女人的背景,并没有阻止你将她留下。可你不该让那女人影响到你原本还有些理智的脑袋!昊天,你记住!你现在还不是凌奴,你的主人也并没有确定。所以我不在乎你用什么人、用多少人来满足自己。但将一个女人的情绪置于青衣楼的利益之上,绝对不是一个凌奴受训者应有的行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很可能会因此而失去成为凌奴的资格,而那意味着你的存在将会被抹杀掉!你当真是不想活了么?”

    我惨然一笑,道:“嗣主,昊天知道错了。无论嗣主怎么责罚昊天都甘愿承受。”

    “我若是要你亲手杀了那个女人,你也愿意么?”凌嗣沉了脸,冷厉的问道。

    “什么?”我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在语声入耳的瞬间被冻结成冰,难以抑制的颤抖自心房荡开。

    “嗣主,昊天发誓从今往后再不与若玉见面。以后也会将全部心思放在青衣楼上。想那若玉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杀不杀实在无关紧要。”我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一颗心却渐渐冰冷。

    “无关紧要么?”凌嗣的双眼迸射出凌厉的光芒,如山岳般的压力顷刻笼罩在我身上。“一个知道你是灭世之妖的女人?昊天,我没那么好糊弄!当她看到你眼睛的时候,死亡就已经注定了。”

    “可是……”我急忙开口却被凌嗣一指点倒。

    “够了!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在循律堂跪足七日。身上的伤好之后,当众受杖二十。至于你没做完的事,我会要其他人替你完成。”

    “不要!嗣主不要啊……”我大声的嘶叫恳求,凌嗣却理也不理的转身离去。

    循律堂的门在我眼前重重的关上,四周登时一片阴暗。难以抑制的焦灼和战栗自我心头泛起。凌嗣严厉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入我的耳朵。

    “所有受训者听令!你们的任务是守住循律堂。若是让昊天走脱,你们的凌奴试炼就算失败。所有人从哪来给我滚回哪去!”

    “是!”坚定而响亮的回答就像是敲在我心头的重锤,震得我几欲吐血。

    其实我很清楚若玉并不爱我。我想对她来说,我只不过是个对她好、可以让她生活下去的男人罢了。但我还是不想她死。我这双被诅咒的眼睛已经害死了养活我的乞丐爷爷,我不想她是下一个!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否则若玉就死定了。咬了咬牙,我不顾气血逆行的痛苦,开始强行冲。

    凌嗣最多用了两成力道。显然是看出我身负内伤,长时间封闭血脉会加重伤势。所以我仅仅吐了几口血便恢复了自由。我不敢耽搁,稍加调整便冲了出去。因为越来越多的受训者接到凌嗣的命令正从各处赶来这里。时间拖得越久,我突围的机会越渺茫。

    失去成为凌奴的资格对我来说意味着死亡,对其他人来说意味着所有的期待落空。我无法说哪一种更让人在意一些,因为那些拦截我的受训者明显比以往拼命的多!幸好凌嗣已经离开,幸好我没有服芡基草,幸好我只是想逃跑而已……所以尽管比丧家狗还要狼狈,但当我赶到若玉那里的时候,死死缀在我身后的也只剩大鹏一个人。

    “若玉快出来!我们必须马上走!”我大叫着冲进院子。全然不顾若玉的惊叫,一把拉了她便要离开。

    “放开我!”若玉目光中的恐惧让我心中一痛。手指一僵,竟让她甩脱开来。

    “你……你说了不再来的!”

    我难过的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最后一次!你必须跟我走。”

    若玉颤抖着摇头,道:“小天,若玉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你不是人,你是妖啊!我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跟着你我会死的。我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我不想死!”

    “我不是……”我不是妖!我想告诉她,我也是人。我也会因她的排斥和恐惧而心痛。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说了又能如何?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必须跟我走。不然你立刻就会死!”我认真的开口。再不顾她惊惧的泪水,一把扣了她的手腕便拖出门来。

    “昊天!你还要逃么?”大鹏手持钢刀,气喘吁吁的堵在了院内。

    “该死!”我低咒,一把将若玉揽到身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追来了。

    “大鹏,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杀你,所以你最好让我们走,我不会……”正说着,突然看到大鹏望向我身后的目光变得惊诧之极。紧接着我的后背一凉,一柄短刀透背而入。

    我艰难的回身,便看到若玉正惊慌的看着手上的血色。是我送她防身的短刀么?原来那柄因为小巧才买下送她的刀竟然这么锋利。但是……

    “为……什么……?”我只是想救她啊。

    “我……我只是……我……所有人都会想杀你,我不想陪你死。所以……谁让你不是人,你是灭……啊!”若玉的话并没有说完,凌嗣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她身边,一掌便将她击了出去。

    “嗣主……”大鹏远远的跪倒。

    尽管凌嗣立刻封住我的道止血,可我仍然有些头晕。身体的刀锋并没有让我感觉疼痛。只是觉得冷,从骨髓弥漫至全身的冷。一手扶住院墙,我缓缓跪倒,如同失了魂一般的低声道:“嗣主,把若玉关起来好不好?别杀她……她只是想……活……”

    “顾好你自己吧!你以为我掌下会有活口吗?”凌嗣冷冷的回答。“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活的资格。如果不是凌空刻意耽误我的时间,我早就解决她了。”

    “……还是死了……若玉她没资格吗?我这样的妖孽反而有么?”我喃喃自语,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下一刻,我已落到凌嗣的手上。

    “好在没伤到要害!小子,给我坚持下去。好歹教了你这么久,死了可惜了。”凌嗣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直直的瞪着天空,轻声开口:“不是说是个好天气么?怎么下起雨了?我最讨厌下雨天……”

    “天气本来就很好……”大鹏的声音立刻让凌嗣打断了。

    “是啊,我也讨厌下雨天!”凌嗣抬手将袍袖盖在我脸上,挡住了那些不停落到我眼中,然后再滚落尘埃的金色雨滴。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嗣部的驻地。身边坐着凌空和凌嗣。怎么,我竟没有被关起来或是被处死?我不但违抗了凌嗣的命令而且还试图逃离青衣楼。这样大的罪,凌嗣不打算追究么?

    “昊天,你醒了。”凌空松开了按在我腕脉上的手。

    “……空主、嗣主……”凌嗣摆了摆手,阻止了我勉强起身行礼的打算。

    “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你想先听哪一个?”

    张了张嘴,我苦笑道:“坏的。”

    其实很想问若玉的事,但说什么也问不出口。那名字只是自心头轻轻划过便带来难言的痛楚,如同那柄刺入我体内的冰冷刀锋。所以我不再想了。既然是妖,那么人的情绪对我来说就该是被摒弃的部分。已经认清自己的命运就不用再象白痴一样的有所期待。这难道不是件好事么?

    “还是大哥来说吧,以后他就属于你管了。”凌嗣看了凌空一眼,一贯严肃的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

    凌空点了点头道:“昊天,你这次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凌法坚持等你伤好之后将你交给法部进行处罚。虽然不会令你死亡或残疾,但凌法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关于这一点我也无能为力。”

    “法部?”我略有些诧异。并非诧异即将受到的严厉处罚,毕竟我所犯下的错误足以令凌嗣处死我。只是说难听些,我不过是嗣部负责训练的凌奴备选之一。以我的身份还不配让法部处置吧?

    “是啊。”凌空点头道:“我知道不该这么说,不过你能突破所有受训者顺利出逃的表现代表你已经有了成为凌奴的资格。当然,最重要的是凌嗣认定其余所有人因为没拦住你而失去了资格。凌奴的受训者只剩你一人,我们几个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讶然看向一旁的凌嗣,他状似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那……大鹏他……”忽然想起那个要我小心些的男孩。成为凌奴是他最大的梦想。如今这梦还是因我而碎了,他一定在怨恨我吧?胸口突然涌出的讥嘲险些让我冷笑出声。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诅咒我。谁让我这个灭世之妖生来就是被诅咒的妖物,遇到我也算是他流年不利。

    “没有什么大鹏了。”凌空微笑道:“现在他叫空九。”

    原来他进了空部。我点了点头,再不多问。是啊,他又不是妖孽。就算无法成为凌奴,一样有机会活下去。可不知怎的,听到他平安,我的心头却是一松。

    “从今天起,你就是新一代凌奴。在你真正的主人出现之前,我作为空部首领和困龙诀的传法者将暂时成为你的主人。困龙诀习练成功之后,你将作为巡查使逐渐学习和累积执掌青衣楼的经验。直到你真正的主人接受你的奉献和效忠并赋予你成为青衣楼执事的权力。”

    “是!”我恭谨的应道。

    真正的主人么?我深深的垂下头,在凌空看不见的地方笑得阴森而冰冷。我会听话的学习一切你们要我学习的东西。我也会努力的经营和守护青衣楼。只不过,如果这样的我也能够活下来,我的主人就只有我自己,也只能是我自己!——

    成为凌奴之后的生活跟以前相比并无多大的改变。唯一特殊的是我开始一点一滴的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些小动作当然不可能瞒过凌空的眼睛。不过我知道只要不与青衣楼的利益相悖,凌空是不会干涉的。毕竟等那个所谓的楼主出现之后,我才是青衣楼实际的纵者。而这个分寸我一向把握得很好。

    巡查使的工作并不简单。借着处理各式各样的问题,凌空逐渐将青衣楼的处置权交到我手上。这使得我在青衣楼的权势日益壮大,威信也越来越高。除了调动大量人手还需要凌空同意之外,其他事情我基本都可以自行做主。只是看着那些对我恭谨万分的属下,我却渐渐感到窒息。因为不管我的地位有多高,我依旧是个只能将脸孔隐藏在黑暗中的生灵。一个不能见人的妖孽!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避开所有人。独自躲进山林,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看似古怪的嗜好仅仅是因为我厌倦了那层永远遮挡在我眼前的纱笠。我知道这不过是逃避问题。但就算我当真是妖,一样希望能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之下。只是这一次,我竟遇到了那个真正的妖孽!一个让我不能也不愿抗拒、与我纠缠一生的妖孽!

    或者说……是我的神!

    习惯性的来到那个水潭,却发现水潭边矮小清澈的瀑布内竟然站有一个双目紧闭的人。乌黑的长发在瀑布冲击中紧紧贴在他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上。强烈的色彩对比被柔化在水光之下,让人印象深刻却丝毫不觉突兀。飞溅的潭水如同珠翠,在他周身笼上五彩的光晕。是我眼花了么?那个俊美如画的男子与周遭的环境浑然一体,毫无世俗的浊气。就像是水波中的幻影,又像是山中的精魅。

    他是真实存在的么?入魔般牢牢盯住水瀑中的人,直到他缓缓的睁开双眼。那是一双玄黑的眼瞳。瞳内烟波浩渺。乍一看如常人般混沌,但若一不小心便会深深陷入那流转的神采之中,不得超脱。

    “你……是什么人?”我忍不住开口问道。阳光在他矫健修长的身体上跳跃。那个赤裸的走向潭边的男人就像是从光中走出,从容而优雅。这一刻我浑然忘记了要将自己的双眼藏起。

    “……妖,噬人的妖!”他邪气的舔了舔嘴唇,一丝危险的气息透体而出。

    若你是妖魔,那我是什么?

    是嘲讽吧?因为看到我的妖瞳的缘故。我感到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悲哀。没有期待,我的心果真就没那么痛了。

    然而我错了!他竟然说我有双不错的眼睛。说倘若这世界伤你至深,便灭了它又有何妨!

    他不怕我!是真的不怕我。明明看到了我的妖瞳,却仍然懒懒的冲着我笑。甚至还敢向我要衣服穿。当真是妖孽么?难道他想用最惑人的姿态让我再一次生出不该有的期冀,然后再将我彻底的毁灭?

    那从心头荡起的温暖让我难以抑制的恐惧着,简直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我叫昊天!你呢?”看着林间的人影渐行渐远,我慌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无论他是不是我的浩劫,仍旧不想他就这么离开我的视线。

    “是终结也是开始。一元之初,周而复始。叫我‘零’!”极低的声音远远的飘散在林间。若不是我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他身上,只怕也听不见。

    零……吗?那么对我来说你是终结还是开始呢?在唇齿间细细的咀嚼着他的名字,难言的滋味在心头一点点弥漫开来。

    零的发色和瞳色都极为纯粹。应该有玄武王族的血脉吧?只是玄武王族历史上曾出过不少酷喜四处游历且风流成性的人物。因此与其他三国的王族相比,玄武的王族血脉流传相对较散。是最不好追查的一种。想到这里,我不由摇头苦笑。就算再困难,以我目前的势力同样有办法将他的来历摸清楚。只是我却不敢这么做。不是因为怕凌空干涉,而是我不自觉的害怕着追查的结果。无论那个零当真是山中的精魅亦或是别有用心,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还是象他所说的,哪里遇上哪里算吧。只是我没想到,与他重逢的那一天来的竟是这么快。

    再见面,他淡漠依旧。但却让我看到了他清冷笑容之下令人激赏的才华。茶、酒、乐、舞,周全的谋划、诡异的经营主张。他是个绝对出色的舞者,也是个绝对精明的商人。更加是一个让我摸不清深浅的聪明人。他的一切不由自主的吸引着我的视线。与他喝酒、下棋,陪他大笑、高歌。在他面前我不用遮挡我的眼瞳,不用小心的保持距离。不知不觉的,零时而清冷时而邪佞的笑容便深深镂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心思零并不知道。所以当他将如同催命符一般的龟煞举到我面前时,我才发觉自己对他的那份贪图竟是这样的可笑。零跟我说过他来芜城是为了寻找一些东西,只是我万没有想到他找的是青衣楼暗八部。而这个肯对着我的妖瞳微笑的男人就是我誓言要杀死的青衣楼主-―我生命和魂魄的主人!

    我要杀了他!一定得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就再没有人能主宰我,我是自己的主人……龟煞入手的那一刻,澎湃而真实的杀意在我胸口涌动。可挑刺过去的剑尖却硬生生的停在了他的喉前。为什么?为什么我刺不下去?

    我仓皇的逃离那双黑瞳的注视,却又不愿当真离开。于是便缀在外出的零身后见证了那场针对他的阴谋。或许是潜意识中希望零死在那些杂碎手中,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现身帮忙。可很快我就知道他根本不需要。

    零的武功很高。但一直以来,他显然并没有给我了解他真正实力的机会。此刻身陷困境,他的悍勇令人惊叹。散发着青光的匕首每一次挥动都利落而狠辣。自敌人喉管喷射而出的鲜血将夜色渲染出令人迷乱的惨烈。随着一条条生命的陨落,零那双玄黑的眼瞳竟然越来越亮,就象是汲取了死灵作为营养。诡异、却美得让人战栗。我看着他切开自己的伤口,烧焦自己的皮肉。诸般残忍的手段,只是为了在最虚弱的时候依然能与我抗衡。这就是属于零的残酷和骄傲!

    这样的零,我杀不了!

    与他对峙中,一道明悟从心头闪过。若是一定要将自己交给什么人处置,我宁可那个人是零。于是我将他带到凌空面前,顺从的跪在他脚下。

    真正的凌奴会承受主人的情绪波动。所以就算之前他说过不在意我的妖瞳,不把我当成奴隶,等到情绪传递的时刻,所有的谎言都会被拆穿。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无论是怎样的厌恶和鄙视我都不能回避。然而他却并没有骗我。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成为真正凌奴的那一刻。零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般冲入我的心海。怜惜、不平、淡淡的喜悦,太多庞杂的波动让我几乎迷失在那片晦暗而又温暖的感受中。但,没有厌恶!

    我从没有象此刻这么庆幸于凌奴对主人情绪的承受。可这份庆幸很快就变成了煎熬。零的焦躁,零的痛苦,甚至于零的。无论是怎样的冲击他都固执得自己背负,却不知我早已深入到他淡漠冰冷的外壳之内,为他而活。

    “……我只是……。云也有的。我想或许……”零的话凌乱不堪,但似乎每个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有我还恍惚着。塞入掌心的那枚吊饰工艺精湛而特殊,想必花了他很多的心思。我紧紧的捏住,不敢相信这份心思是为我而动。只是,还问什么呢?零不仅仅是我的主人,还是让我丢不开放不下的零啊。让零的情绪因我而生,一直就是我的贪图。只不过零你不知道而已。

    “告诉我,你当真不会后悔么?”压在我耳畔的喘息和低语听来是那么艰难。零僵直紧绷的身体如同光滑的玉石贴伏在我胸前,撩拨着我所有的焦躁。

    “你知道如果我继续下去,我就绝对不会再放开你了……”

    “该死!我知道!”我咬牙切齿的回答。激越的心跳和体内正不住叫嚣的之兽燎烧着我的理智。都到了这一步他还有能力停下来么?让我承认我的自制力比他差,实在是件令我火大的事情。

    “你说过我是你的荣耀,那么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是什么?”手臂用力勾住他的肩颈,我认真瞪视着零玄黑瞳仁内的星云流转。

    “什么?”他笑了,在我身上抚慰的动作毫无预兆的激烈了起来。我不禁猛的倒抽一口凉气,大脑中登时一片混沌。咬牙忍住那突然自心脏蔓延至全身的麻痹感,我高高的仰起头,迎上他带笑的唇。

    “……唔……你是我的……信仰!”

    ……

    “昊天!”树下突然响起零的呼唤,将我从回忆中唤醒。一时间,虚幻与真实交错在他那张带着邪气笑容的脸上。我胸腹间的灼热瞬间燎烧到极点。

    “你来了。事情办完了么?”我略探头,隔着大树的枝叶向下望去。不是不想下去,只是以我对他的了解,此刻的我若让他看到,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脑中心念电转,脸上却禁不住愈发的炽热。

    “是啊。”零张开了手臂轻笑道:“下来!我接着你。”

    “少来!”我嗤笑道:“就算你打算被我砸死,我还怕摔死自己呢。又不是没武功,玩什么花活……”正鄙视中,一道黑影旋身而起。淡淡的酒香瞬间包围了自己。

    “昊天呐昊天,我想我实在应该跟你探讨一下有关赌品的问题。”零的轻笑声如同清风自我耳畔拂过。我连忙侧身扶住那个执意要和我站在同一条枝杈上的矫健身体。

    “赌品?你什么时候有那种东西的?”我不屑的轻哼,他肆意的大笑。

    “知道么,你真的很了解我。”零低下头,轻柔的覆上我的唇。我再不躲闪,认真的回应着那个蹲跪在我面前的男人。

    风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吹拂,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不过,谁在乎!

    “……喂,等等……唔……别乱来!会掉下去的……喂!啊……该死的!”

    番外离非

    夜空清透的犹如深蓝色的宝石。寂静的月色下只有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温热的泉水以竹节引入温玉铺就的池中。大朵的玉莞花被风吹落水面,漂浮在轻纱般的水雾里。淡淡的幽香在雾气中弥漫开来。

    “真是个好地方。”悠悠的赞叹轻声响起。离非身着赤红的单衣,从池边的青石后转出。

    “这是主子专用的地方。除了主子和几位哥哥,没有人敢靠近。”当前引路的元西温和的笑道:“主子说王上您不喜欢旁人接近,所以让元西带您来这里沐浴。”

    “哦?零专用的么?”离非漫不经心的走到池边坐下,挽袖伸臂捞起了一朵玉莞花。“这里没有什么王,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是。那以后我就叫您离哥哥。衣服我给您放在青石上,离哥哥需要什么唤一声就行了。”元西轻声答应,不卑不亢也不借故推脱。略停片刻,看离非没有其他要求便轻轻的退开。

    不愧是零放在心尖子上疼的人,果然不同于一般的宠侍。元西自然而坦荡的态度不免让离非对他生出了几分赞赏。细想想,他又忍不住暗自叹息。零身边又有哪一个是寻常的人物?偏偏还一个个全对零那家伙死心塌地。虽然荒谬,但离非仍不由得对此感觉厌恶。

    该死!离非猛然咬紧牙关,微眯的血瞳内异芒闪烁。那股又酸又涩的陌生感觉再次充塞了他的胸口,不该有的杀念忽然汹涌而来。

    不可以呢,零会生气的。离非深深的吸气,周身浓郁的狠戾一丝丝的淡去。虽然很不情愿,但离非不得不承认,零对自己人的回护向来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只为帮自己顺利登位,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将无数人的身家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上。白虎国一息天变,听说也不过是因为有人动了刚才那个叫元西的宠侍而已。所以自己那些个血腥的心思绝对不能妄动。可是……

    “零你知道么?我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呢……”低语声迅速消散在夜空里,离非抬手褪下单衣,半闭着眼睛缓缓滑入池中。

    月光在水面上布满淡淡的银。离非手腕略拨便破碎成一池的斑驳。前胸和臂弯内侧的点点绯红在透彻的水中无比清晰,显得他纤长的身体是那样的脆弱而美丽。离非斜倚在池边,高高的扬起左臂。自指缝间滚落的水滴飞快舔噬过他细腻的肌理,留下一道道银色的水迹。

    这样的身体,没有吸引力么?离非微有些迷惑的想。

    从小到大,这个身体汇聚了太多贪欲的目光。以至于在那些艰难而屈辱的日子里,它竟成为自己生存唯一的倚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谁也无法抗拒他刻意的挑逗。可为什么偏偏他最想挑逗的人却能够在给予他足够的抚慰后干脆的离开。尽管那时零的已不容错认。

    狠狠的收紧手指,离非只觉得心口一阵的闷痛。是嫌这身子不干净么?他微有些苦涩的想。

    成为朱雀王之后,离非大肆清洗了一批知道他在青龙国生存状况的人。再加上赤家红枫绝杀令的约束,他相信再没有人敢公开提及他曾经的遭遇。但就算登上王位,有些人还是他动不得的。比如说庞潜!所以离非自己也清楚,他的秘密其实从来就称不上是秘密。然而一直以来,离非并不觉得零会在意这些。

    与零第一次见面时,他所看到的便正是在庞潜身下婉转承欢的离非。那副下贱的模样连离非自己想到都会作呕。可零却只是平静的站在远处,眼中带着淡淡的惊讶和兴味。然后他说:“不喜欢的话,我帮你杀了他可好?”话语中认真的杀念让离非此刻想起还忍不住战栗。

    被一个人玩弄还是一群人玩弄其本质上并无不同。但只要稍微有些头脑,相信不会有人选择后者。所以离非的拒绝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当时的离非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到他最不堪模样的男人,竟真的有能力将他带出那如同炼狱般的屈辱生活。

    感激么?抱歉!做为质子在敌国生存多年的离非,绝对不会有这种无聊的情绪。但无法否认的是,习惯了隐忍的离非对那个被自己的鲜血浸染却依旧显得无比强悍的男人生出了类似仰慕的心情。他明知道这种心情愚蠢至极,却头一次固执得不愿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将昏迷的零丢弃掉。

    怀中的身体因昏迷而显得格外脆弱,可就是这样明显毫无用处的人体,竟然让离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踏实。为了给大量失血的零补充水份,没有任何装水器具的离非不得不一次次往返于山洞和辛苦找到的泉水之间。但这些离非并不觉得辛苦。只是当每一口清甜的泉水自离非舌间滑入零的喉咙的时候,零下意识的需索竟然让极端厌恶情事的他生出了难言的焦躁。

    “……做我的情人好么?”离非认真的问道。

    这个要求并非一时冲动。赤家对于零的调查从未停止过。但直到他自己将一切坦诚,离非得到的信息中只有一条是完全正确的。那就是零的神秘和对敌人的残忍远比他的俊美出名。离非到底是拥有赤家血脉的朱雀太子,利益上的考量早已成为他的本能。无论站在何种立场,与零这样的人拉上交情都绝不是件坏事。只是这一次,离非有点分不清那些理由是为了说服谁?

    离非胸前璀璨的火云石代表着零的纵容和期许。这一点在离非决心离开他回到朱雀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但离非却不能确定自己在那一刻是否曾有过一点失落。比起前途渺茫的成王之路,似乎他更加留恋静静躺在零身边的感觉。只可惜身为朱雀太子,有些念头他根本没有动的资格。

    回到朱雀之后,离非的处境不出意料的举步维艰。朝堂上的权力倾轧还在其次,私下里伏击刺杀更是层出不穷,让离非和赤家应接不暇。为了顾全所谓王族的脸面,朱雀国可以有一个忍辱负重的质子太子,却不见得能够容忍一个名声扫地的王。所以离非遇到的困难远不只是太后那一方面。在那些几乎是四面楚歌的日子里,这块赤艳的宝石便隐隐成了他的寄托。

    “想什么呢?”离非正沉浸在回忆之中,耳畔突然拂过的温和声音不禁让他一怔。

    “零?”侧过头,一身玄黑丝袍的流玥自池边青石后含笑转出。看到他出现,离非忽然觉得一热,不期然想起那些与他纠缠的片断。

    “我在欣赏零的礼物,”离非微微坐高,掌心自胸前轻轻揉抚而过,指尖勾挑起在月光下依旧如火焰般舞动赤魅的精美坠饰。

    “小玩意罢了。”流玥淡然一笑。“倒是石后的机关你要好好熟悉一下。别小看那一截天蚕丝,用好了能杀人也能救命。朱雀那里的局势还算不上稳定,你手边不能没点防身的小东西。”

    话语中淡淡的关切让离非心头一暖。他没有出声,只是抬手捉住流玥的衣角轻轻拉扯。“零也下来,好么?”。一双媚眼微眯,笑得轻浅却也妖娆。

    流玥微微一笑,干脆的拉开袍带,矫健的身体缓缓没入池中。刚一入水,离非如同软玉一般的身体便偎靠了过去。流玥的表情似乎一僵,好像顾忌着什么。随后见离非的笑容自然,并无勉强的神色,便也就放松了肌体,将他轻轻揽在身侧。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离非莫明的有些不满。一翻身,两条修长的腿已盘上了流玥的腰间。

    “零,你知道么,你实在很好看。难怪有人说你是玄武国第一美人”离非学着流玥一贯的样子,轻佻的扣着他的下颌。暧昧的低语在他耳边摩挲,逐渐提升着两人间的温度。

    “……谢谢!但是请原谅我并不觉得有多高兴。”流玥微微一怔,瞬间黑了一半的俊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无奈。

    离非呵呵的轻笑出声,灵活的舌更是变本加厉的在流玥颈脉上游走,引发流玥难耐的轻喘。“那么零觉得是我好看,还是零好看?”

    “这是什么白痴问题?!”流玥的眉头微皱,道:“我不认为你会在意这种无聊的事。”

    “确实无聊!”离非略有些苦涩的笑了。勾在流玥颈项上的手臂顷刻松开。下滑的身体让流玥的呼吸一窒,连忙伸手托住他的腰臀。

    “别乱动!我没那么好的自制力!”深深吸了口气,流玥平静的说道。只是略哑的嗓音泄露出太多贪欲。

    “让你那该死的自制力见鬼去!我只是想知道你说什么都不肯要我的的原因是什么?”懒得再兜圈子,离非一把捉住流玥的手按在自己胸前的吊饰之上。

    “我有你亲手制作的礼物啊,难道这不是你的认同么?如果这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请你坦白的告诉我。我不希望自己被你看成是麻烦。还是说,你讨厌别人用过的东西?”掩不住的哀伤在离非的血瞳内流转。

    “你觉得那种东西我会在乎么?”流玥不屑的冷笑,深邃的黑瞳逐渐冰冷。“我只是没兴趣和一个勉强自己的男人亲热罢了。我没那么饥渴,也用不着你来充当娃娃!”

    离非闻言一愣,随即大感委屈。“是谁说我不愿意的?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主动么?”

    “那你为什么要吃药?”低沉的语声好似威力无穷的符咒,让纠缠在他身上的离非瞬间僵硬了躯体,仿佛被冻结在温热的泉水中一般。

    “零说的是什么药?我听不懂呢。”离非强笑道。

    流玥贴伏在离非耳畔的薄唇轻轻的滑过他的下颌,似有似无的叹息声如轻烟般消散在浓重的夜色里。

    “你当我白痴么?这天底下最好的两种媚药,除去‘媚骨’只怕就数赤家的‘娇容’了。我虽未服过却也多少知道他人服食后的情状。离非,如今你已是朱雀国的神佑之王,受到万民的拥戴。我对你已经没有用了。你犯不上用药糟蹋自己!”温和的笑容在流玥的脸上浮动,他的眼底却如冰雪覆盖的荒漠,看不出丝毫生机。

    “不是的!”离非有些慌乱的收紧环抱着流玥的肢体,急忙分辨道:“我承认那时我是吃了娇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知道我的身体有些问题。我只是怕自己没有反应扫了你的兴而已。我……没有你的铺排,王位之于我不过是镜花水月。看得到可一辈子都休想真正碰到!这一点所有人都很明白。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啊!不,这不是我要说的,我……”

    “行了,我都明白的。”流玥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

    “帮你继位不只因为你是我的人,更主要的是你配得上这个位子。否则我便有通天的本事,你也坐不上去。你我之间谈不上给予,自然也用不着报答。你只管开开心心的做你的朱雀王就是了。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便命人带着这块火云石来找我。只要不会危害到弟兄们的利益,我必当全力助你。”

    抬手将离非散落在颊边的碎发细细理顺,流玥轻轻推开贴伏在身上的人,转身上了池岸。背对着离非的挺拔身躯在月光下散发着莹润的色泽。如同一柄离鞘的神兵,坚硬、锋利,看起来却又是那般冰冷。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独自站在池中的离非只觉得通体冰凉。是说再也不能待在他身边了么?原以为这世上总算还有一人的体温能够令已然残破不堪的他感觉温暖,可为什么自己想尽了办法却还是会被遗弃掉?

    “……不是的……”一时间离非的思绪乱如昏鸦,恍惚中的低语渗透了多少悲凉。

    “洗好了就回去吧,这池水泡多了会头晕的。”流玥没有回头,俯身拾起池畔的丝衣草草的披在肩上,举步便要离开。

    “零!”尚未走出几步,流玥便被跌撞着扑出的离非牢牢抱住。担心离非受伤而不敢躲闪的流玥,身体在离非的怀中僵硬似铁。本就半湿的丝衣更是彻底粘在了他的身上。

    “别走……”

    离非的哀求比池中的薄雾还要轻柔,但流玥还是听到了。犹豫的拍了拍离非环在他身前的手臂,流玥轻声叹息道:“我说小疯子,你到底想怎样?我是男人不是圣人。我没有勉强你的兴趣不代表我对你没有兴趣。你不能永远要求我坐怀不乱。”

    “那就乱给我看!”听到从青龙出逃时的戏称,离非便知道流玥的心已经软了。于是他强硬的扳过流玥的身子,狠狠的覆上他的唇。

    “……这一次我保证不吃药……”

    “你……真的可以么?”离非肆意游走的唇舌令流玥忍不住战栗,紧握成拳的双手僵直的固定在身侧,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抚上他的身体。

    “废话!难道你是个没经验的雏儿么?连本王是不是真的想要都看不出来!”离非高傲的扬起头,将流玥曾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丢了回来。

    流玥闻言一愣,澎湃的笑意随即汹涌而至。原来离非竟还记得当年的口角。抬起手,流玥的指背轻佻的刮过离非形状优美的锁骨,一路向下。“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呢?我尊贵的朱雀王。”离非缓缓贴上他的身体,搂在脑后的手臂一点点收紧,将他的唇拉到自己唇边。

    “现在,请你取悦我。我知道你可以……”

    “遵命,我的王。请相信我。无论任何时候,只要你感觉不舒服就喊停止。我不……唔……”低哑的回应终于静止在急切纠缠的唇舌之内。天上厚重的浮云吝啬的将月光包裹起来,夜色登时变得晦暗而暧昧。

    “……喂,你还坚信自己需要吃药么?”夹杂着些许得意的嗓音在喘息声中低低的响起。

    “你真幼稚!”离非咬牙切齿的回答。

    流玥低低的笑了一阵。侧身凑到离非耳畔轻声道:“我说过要让你懂得什么是欢愉,所以别再被过往那些无聊事困住。我向你保证,过不了多少年,这天底下的人只会记得你是朱雀国的神佑之王!”

    离非沉吟了片刻,忽而认真的开口道:“零,对我笑一笑好么。就好像你看着元西的时候。”

    “呃?……好!”

    “果然,真……碍眼!”不顾流玥青筋暴跳的反应,离非轻轻将手背盖在了一双血瞳之上。

    “知道么,零。你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将所有人都困住的梦。”

    “春梦么?”掌指邪恶的滑到离非身上,似有似无的勾挑揉抚,然后被怒目相视的离非一把扣住。

    “噩梦!”

    “好吧,我就吃点亏……”流玥叹了口气,俯身将血色凤目内的泪光轻轻吮尽。

    “喂!我说你是噩梦!”离非不甘的挣扎。

    “是,是,我知道……”敷衍的话语中满是温和的笑意。

    “那……就这样吧……”

    番外柯梓柳

    “众位爱卿没有其他上奏的事项就都散了吧!”高高坐在王座上的清冷少年轻声开口,青玉般的碧瞳内威严尽显。

    “君上,可这立后之事有关国体……”一年迈大臣固执的开口。

    “本王说散了没听到么?”清冷少年瞬间沉了脸。“国中天灾未退,盗匪横行。诸位若无尽心报效的心思,就别浪费本王的时间!立后之事从此休得再提!铜衣,退朝!”

    “是!”隐在少年身后的男子躬身引路,两人竟就这么甩袖离开。

    “铜衣,零他人呢?”回到寝殿的少年没有看到期待的人,忍不住心头有些烦乱。

    “君上莫急,老大多半在教练场。”那叫铜衣的男子温和的笑道。

    碧瞳少年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急切,不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我说过你叫我柯梓柳就行了。你们几个都不算是青龙的臣子,用不着多礼。”

    铜衣摇头笑道:“叫什么本来不重要,但我推说要保护君上,死神的基础训练已经逃了好几次。我怕老大找借口揍我。”

    “呵呵……”铜衣故作胆怯的样子令柯梓柳忍俊不禁。

    “不过话说回来,零去教练场干什么?”

    “我想大概是在训练君上的近侍吧?”铜衣耸了耸肩膀说道。“老大说,君上的近卫最好由君上自己能控制的人担任。说到底我和雷猫都是死神的成员,根本不能算青龙的人。也只有老大能得到我们的忠诚。让死神队员在君上身边保护只是权宜之策。等到老大将内宫近侍调教完成,想必我们几个都会离开。”

    “为什么?你们做得很好啊。何况再怎么训练,短时间里也没人比得上你们吧?”柯梓柳皱起了眉头。

    铜衣笑呵呵的行礼道:“谢谢君上夸奖。不过我猜老大是担心君上觉得自己受到控制。毕竟从目前的境况来看,我们几乎掌控着君上的性命。”

    “零搞什么鬼?他该知道我不介意这种事的。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给的,他若想取走也是一句话的事……”

    “君上可以不介意,但老大介意!”铜衣摇了摇头,诚恳的说道:“老大曾经告诉我们,有些话可以说一次、十次,可不见得能说十年,说一辈子。所以我觉得以老大的脾气,绝不会给君上心存芥蒂的机会。因为老大不可能容忍君上为了一些他根本不在意的东西而成为背叛者。”

    “……哼!说什么背叛,零也真是的!”铜衣的话令柯梓柳怔愣了半晌,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走,我们去找他。我倒要问清楚他什么意思!”口中抱怨,柯梓柳转身便向外走去。

    铜衣闻言一呆,随即紧赶几步凑到柯梓柳身边哀叫道:“君上,方才的话都是我乱说的。您千万别跟老大提,不然我挨揍挨定了……君上,请等等……”

    柯梓柳丝毫没有理会铜衣的滑稽戏码,只想尽快看到那个让他烦乱的人。可那个人当真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候,胸内的郁结却又不知不觉的散了。

    “下朝了么?怎么不在寝殿好好休息?”流玥严酷的墨瞳在看见柯梓柳的时候荡起了温暖的波澜。

    “嗯,想早点见到你。”柯梓柳走到流玥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少见的亲密话语让流玥微微一怔,邪魅的眉眼旋即挑起悦目的弧度。若不是环境不对,流玥真想抱抱眼前这个脸泛红霞的碧眼少年。

    “老大,这些近卫有能用的么?”正在两人相视而笑的时候,铜衣煞风景的开口问道。

    流玥瞥了他一眼,邪气的笑容一点点绽开。“我正想找你呢。去,先绕着教练场跑二十圈热热身。然后命那些近卫三人一组和你对打。三十招内能击中你和你认为可堪造就的人给我登记造册。不过铜衣你记住!不许用药、不许用兵刃、不许还手。……”

    “老大,不是吧?他们一百多人呐!您干脆亲手揍我一顿得了。费那个事干什么!”铜衣苦着脸说道。

    “少跟老子费话!”流玥笑骂道:“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你也别恬着脸在青龙办差了。给我滚回去让岩石好好训练训练你!”

    “是!属下这就去挨揍……呃不,挑人。嘿嘿……”铜衣干笑了两声,原地鼓足了气势迈步便走。从背影看去,很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柯梓柳略有些不忍的说道:“零,铜衣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和上百的近卫对阵。零你若生他的气,罚他些别的可好?”

    流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当我故意整他么?放心,这百人的程度我已经测过。以铜衣的能力伤不着他的。最多……嘿嘿,吃点苦头罢了。谁让他每次都找借口逃避基础训练。”

    这样还说不是故意整他?柯梓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这两天我最好通知雷猫随侍。”惹到零,铜衣的下场可想而知。

    “聪明!”流玥打了个响指,笑得妖冶而邪气。

    方才回到宫内,柯梓柳便硬拖着极不甘愿的流玥陪他处理政事。流玥苦着脸被他三两下按在书房的椅子上。没等回过神来,早有四、五份厚度出众的折子摊在他面前。

    “柳,你知道我是不会插手四国政务的。”流玥无奈的抬眼。

    “可是零你之前帮过玄武王了!”柯梓柳略有些委屈的开口。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是昊天说的……”大大的碧瞳游移着不敢对上流玥的视线,却又时不时偷瞄上一眼。

    “可那时是……算了。”流玥待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犹豫片刻后终于轻笑出声。“能看到柳你这猫儿般的表情,便是替你做些事情也值得。不过我最多只能提些建议,其他你自己来!”

    流玥的调侃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引发柯梓柳的抗议,反而有淡淡的喜悦自他眉眼间荡漾开来。“我真怕零会说我根本不能和玄武王相提并论呢。”柯梓柳轻声感叹。

    “怎么可能?”流玥淡笑摇头。“从认识我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这个人没有心。有些东西我不懂也懒得去弄懂。在我眼中,你是我在意并誓言守护的人。除非你不愿再做我的柳,否则直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天,你我间的一切都不会改变。这样,不够么?”

    “我可以抱抱零吗?”柯梓柳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碧瞳内波光潋滟,如同剔透的琉璃。

    流玥俊眉略挑,侧身张开手臂,惑人的笑意自唇边缓缓绽开。

    “当然,请尽情享用!”

    柯梓柳前行的动作登时凝固,如饮烈酒般的热辣迅速在两颊延灼开来。瞪着眼前这个微眯了眼,笑得很有几分邪恶的俊美男人,柯梓柳楞是不敢靠近半步。

    “我想还是算了。呵呵……”

    “客气什么?”流玥见他有退缩之意,笑容不由更盛。手臂一勾一带,已将他揽入怀中。

    少年成长中的青涩躯体已然逐渐变得坚韧而挺拔。蓬勃的生命力在流玥掌心下跳动着欢快的步伐。习惯于杀戮的流玥一向认为生命是个虽然美丽但却脆弱不堪的玩意。况且保持它的延续远比毁灭它要困难的多。不过在这一刻,流玥却感到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能够保留住这如猫般少年的性命。

    流玥安静而单纯的拥抱令柯梓柳不自觉的沉溺其中。为什么这个有时如同冰雕雪铸般的男人却有着似艳阳般温暖的胸膛?柯梓柳将脸颊埋入流玥的颈窝,略微恍惚的想。

    柯梓柳对流玥最初的记忆来自于龙魂。那些凌乱却又令他忍不住眷恋的记忆碎片被他在脑海中拼凑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拼凑出一份虚妄的期冀。柯梓柳当然知道记忆中那个抱着他微笑的男人或许只存在于幻想之中,可那强悍而又如幻梦般美丽的身影却随着一遍遍回想逐渐镂刻在他心中。

    身为龙魂的人型容器,柯梓柳在物质上一向不虞匮乏。只是那时的他却是几乎绝望的活着。是的,仅仅是活着。龙魂吞噬掉的灵魂总是带着最深重的怨毒。这些怨毒不甘的挣扎着、诅咒着,犹如最为邪恶而残忍的梦魇,纠缠在他识海之内。于是年少的柯梓柳便注定会日复一日在痛苦中入睡,再绝望的醒来。直到他有了可以继任的子嗣,这种令人发疯般的阴暗情绪才会转嫁到子嗣身上。这就是为什么历代青龙王多有荒暴虐之名。承受融合了太多负面情绪,就算是圣人也无法再微笑了吧?所以当龙魂意外丢失的时候,柯梓柳惶恐之余竟隐约感到一丝喜悦。当然,这种情绪绝不是一位青龙王应该有的。尤其是像他这样仅仅是个龙魂容器的青龙王。

    柯梓柳或许年幼无能但并不愚蠢。他很清楚这份跟了他十余年的折磨不仅是他活着全部的意义,更是他唯一的筹码。所以当原本认为百试百灵的召唤法诀意外失败之时,柯梓柳开始感到疑惑和恐惧。一个尚未成年的青龙王丢失了龙魂!这该是什么罪责?他又会有什么下场?柯梓柳根本连想都不敢去想。但这件事偏偏又是瞒不住的。随着柯梓柳十六岁生辰的一天天临近,秦亦和庞潜这一文一武两位辅政大臣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阴冷。

    “白虎国和玄武国都派了使臣前来为君上庆贺生辰。君上不会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吧?”秦亦恭谨的行礼,口气却是严厉的。

    “本王知道。本王会竭尽所能再进行一次召唤。”柯梓柳清冷而淡漠的应道。低垂的眼帘内却是满满的讥诮。龙魂丢失的消息定然是走漏了吧?其实说穿了这两个国家不过是来占便宜的。就算龙魂未失,秦亦和庞潜同样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回。

    口中说的轻巧,柯梓柳还是忍不住以调配召唤药物为名,暗中备下了自尽用的剧毒丹药。如果这一次龙魂依然无法召回,接下来的境遇他不敢保证自己承受得住。

    幸好!龙魂回来了,还带来了他从没有过的温暖记忆。关于一个身手不凡且如精魅般俊美英挺的男人的记忆。

    龙魂的确是守护青龙国的力量。但对于龙魂本身,人们更多的感觉却是恐惧。当被确认成为龙魂寄体之后,年方五岁的柯梓柳便再没有得到过来自任何人的亲近和拥抱。因此记忆碎片中那有力的臂膀和温热的胸膛,都让柯梓柳隐约生出了几分难言的恋慕。他甚至认为这些甘美记忆可以拯救他逐渐迷失在怨毒与诅咒之中的灵魂。不过让柯梓柳没想到的是,记忆碎片中的男人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柯梓柳的眼前。

    是被掠夺还是拯救?时至今日,答案已昭然若揭。柯梓柳环抱流玥的手臂再紧了一分。就象要将自己的躯体揉进流玥的血肉之中。既然灵魂已交付给他,身体上渴望与他再近一些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零……”微扬的尾音带着撩人的韵味。

    “我想我有点后悔了。或许不该先拉你来书房的。”柯梓柳微侧头,柔软的嘴唇轻轻贴上了流玥的颈侧。

    “嗯~?柳后悔让我处理政务了么?”流玥被柯梓柳的气息撩拨得身躯轻颤,邪魅的笑声随之轻扬。

    “零你……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双手扯上流玥的衣襟,柯梓柳脸上的热度未退,牙关却已经咬死。

    “我该知道么?”流玥无辜的摊开手。能说到这一步应该已经是柯梓柳的极限,可他越是不坦诚流玥就越爱逗弄他。这样的爱好不能不说有些恶劣,只是当似羞似恼的神采取代了一贯的清冷疏离之后,柯梓柳琉璃般清透的眼瞳便会流转起如同漩涡般的璀璨。

    “你……又来装傻!”柯梓柳愤愤不平的用力瞪眼,掌指间柔软的丝帛发出了断裂前的哀鸣。

    流玥的笑意愈发浓郁。轻轻舔了舔明显开始干渴的嘴唇,他故作诚恳的说道:“一直忘记告诉你,我其实是真傻。”

    “零!”柯梓柳恼怒低叫。他蓦然收紧手臂,一口咬上流玥肩头。直到舌尖有淡淡的腥甜散开,柯梓柳才将唇下结实柔韧的肌体推开。

    “你不要就算了!”高傲的昂起头,柯梓柳转身向外走去。哪知下一秒他已被丢在宽大的书桌之上。

    “我没说不要,只是想说其实书房也不错罢了。”流玥抵在他耳下的低语瞬间点燃了柯梓柳体内的火焰。

    “唔,放手!啊……”自己过于明显而迅速的反应让柯梓柳羞窘之余不禁更加的恼怒。

    “咦,我的猫儿亮出爪子了。”流玥低低的笑道。捉住柯梓柳挣扎的手臂,微俯身在他掌心轻烙下一吻。“只是别忘记这里是书房,猫儿的声音只怕要小一些呢。”

    “啊?!”柯梓柳这才想起虽然他早已将侍从屏退,但书房外还是有负责警戒的侍卫。惊骇的用力捂住正溢出细碎呻吟的嘴唇,再想推拒却已丧失了抵抗的力气。

    “……唔,折……折子还……”柯梓柳努力压低喘息声,艰难的开口道。

    “别管它!待会儿我替你处理。”流玥咬牙说道,修长的肢体上已遍布薄汗。

    “好!……嗯……”柯梓柳的回答干脆之极。只是在流玥看不到的地方,带着些许狡黠的笑意慢慢的荡漾开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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