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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硬助性 第五十四章

    (一)丘明扬显然中了什么奇毒怪药,抱着那幼小裸躯舂米般疯狂动作,浑身的肌肉紧绷如铁,一下一下插的那娇嫩血流如注,白生生的小腿都开始抽搐。

    眼见那幼尼从昏厥中痛醒,又惨叫着再次痛昏过去,聂阳终于按捺不住,从瓦缝里掏出一台摄像机,专心致志的拍摄起来。

    翌日,一段叫做“尼姑庵午夜门”的影像开始在江湖流传……

    (二)聂阳上前看了看,丘明扬双目赤红,但隐隐已经可以感到正在恢复神智,他口中喃喃不断地说道:“HarewareMonitorfoundanerror,enterPOWERMANAGEMENTSETUPfordetails,PressF1tocontinue,DELtoenterSETUP……”

    “……”

    (三)丘明扬张了张嘴,口唇中血红一片,噗噗冒了几个血泡,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绝望的盯着聂阳的脸,仿佛极不情愿却又没有其余选择,最终还是沮丧的微微摇头,伸手扯住自己袖口,用力扽了两下。

    聂阳惊诧的看着他道:“丘总镖头,你我熟归熟,断袖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才行。不如日后再说吧……”

    (四)“聂阳!你果然埋伏了帮手!”

    韦日辉一声怒喝,双手向后一收,枪杆结结实实撞在身后女尼胸口。那女尼惨呼一声飞出丈余,一大块硅胶软软掉在地上。

    (五)城门开了一线缝隙,到不用再费力翻墙。聂阳抹了抹额头油汗,收起手中翻墙软件,闪进郡内。

    (六)难道……真的是花可衣……聂阳紧锁眉心,仔细的搜索着尸体各处,虽然这力量刚猛十足,但女子高手如果带上Bazooka,也不是打不出这一击之威。

    (七)这时却听屋顶瓦上传来一声冷笑,一个粗豪低沉的声音讥诮道:“花寡妇,我这把大胡子也不知有多少女人喜欢,没想到,你这人尽可夫的贱人竟看不上眼。”

    花可衣一怔,脸色顿时变了,惊叫道:“拉登?”

    “拉你妹,你当你在北阿拉伯海么!”

    第55章静潭隐流

    “看样子,你对这次的伎俩很是得意啊,难得如此大意一回。怎么?觉得我们都已经死在摧花盟的废物手里,不足为惧了么?”

    李萧匿形在屋顶之上,低沉的声音带著隐隐的愤怒。

    花可衣咯咯娇笑著抄起一件外袍披上,握住长髮挽在脑后,腻声道:“李大哥为何如此生气,是怪人家不留神废了你手上的棋子,还是怨自己中看不中用只能趴在瓦片顶上喝风看戏呢?”

    “哼!”

    屋上传来一声怒哼,紧接著哗啦一声屋顶陷落出数尺方圆一个大洞,一个壮硕的身影伴著低喝跃下,“冲你将我和那姓董的混为一谈,就该让你好好吃我一拳!”

    花可衣却等的就是此刻,她双足一蹬,修长的身子箭一般射向窗外,玉手顺势一挥,一张木凳直飞而起挡住李萧落势,口中不忘娇声嘲笑道:“我情郎在的时候你连大气也不敢喘,此时欺负起弱女子来到威风的很。好厉害啊。”

    李萧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一脚踢开木凳落地之时,花可衣的倩影已在窗外,他浓眉一皱,飞身追出,叫道:“你那男人自己也受了伤,不然我怎么敢这样追踪他。你要是指望他来救命,趁早死了心吧。”

    花可衣自然不会听他废话,也顾不得自己赤足半裸,迎风腾空而起越过低矮民房直冲进大道之中,只盼此刻还有未歇之人,自己叫上两句救命,惹来官差更好。

    可惜大道之上已经人跡全无,她脚一著地还不及扬声呼救,就觉背后一股浑厚拳风已雷霆般凌空击下。

    花可衣新力不继,只有狼狈万分的就地一滚,向一边躲开。趁著李萧立足未稳,也不敢回头去看,拔腿便奔,高叫道:“救人了!杀人劫色了!救命啊!”

    李萧面色一寒,迈开大步追去。辗转腾挪花可衣兴许强上几分,如此追逐李萧却是胜出不知几筹,不过数丈开外,他的拳招就再次逼向花可衣后心。

    心知无法甩脱,花可衣猛然顿住身形原地一侧,运足真力抬足踢向李萧面门。

    这一脚高高扬起,玉腿之间方寸毕露纤毫可见,雪股内侧肌肉弹动说不出的诱人,杀机尽数淹没在靡靡春光之中。

    “哼,想要我也死在你的腿中么?”

    李萧冷哼一声,拳肘微抬格开,旋即双拳齐出,直取花可衣胸腹之间。

    李萧武功没有明显路数,浑厚真力凝于双拳,尽是至刚至朴的打法。

    花可衣硬拼不是对手,唯有施展腾挪身法小心避开,肌肤被拳风擦到都是一阵隐隐作痛,忍不住叫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去寻那驼子,咬牙切齿和我拼命做什么?”

    李萧呼的一拳击出,沉声道:“那驼子可以以后再杀,现在先捉了你,才好去揪你情郎的狐狸尾巴!”

    花可衣躲避稍慢,挽好的长髮被拳风激开,她狼狈万分的向后退去,心神却像是遭到重重一击,难得的露出了仓惶神色,“你……你竟是天道的人?”

    李萧讥誚道:“怎么,你那情郎没告诉你么?我和他是同道中人,只不过,不像他那样心存异心而已。”

    花可衣著实慌了神,一双杏眼左顾右盼,腿上招数也变得凌乱不堪,李萧一拳逼出并未全力施展,她就躲避不及只有双掌接下,震得半身发麻险些坐倒在地上。

    李萧眼见稳佔上风,神情也悠閒了许多,冷笑道:“要不是今日得人密报,我还不知道仇隋原来就是邢碎影,难怪他提出假扮邢碎影方便我控制逐影的计划如此顺利,自己要演自己那到真是毫无难度。”

    花可衣左支右絀,方才的激情余韵加上此刻的心慌意乱,一身功夫能发挥出的不过三成,脚下一个破绽,被李萧一拳打在肋下,顿时疼的眼泪都几乎冒了出来,娇艳欲滴的红唇都变得有些发白。

    李萧隐含著怒气道:“可惜我数年心血,竟只是那姓仇的一场算计!

    要不是你们设下这次陷阱激起的大战,逐影和摧花盟迟早是我们囊中之物。

    现下王落梅惨死,顾兄不愿再管摧花盟那群贼,逐影元气大伤,孙绝凡还对我心存疑心,原本双赢之局,莫名其妙就变成鸡飞蛋打。”

    他这一长串话说出之时,双拳已将花可衣退路全部封死,“要不是今夜所见,我恐怕还要想破头才能明白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幸好,捉了你,我到堂主那边也有个交代。至于仇隋,他就等著被各方千刀万剐吧!”

    花可衣勉力抵挡,突然强笑道:“我和仇隋有杀夫灭门之仇,你捉了我去,你家那个堂主可不会信你。而且,明明你才是我的情郎,这会儿想要嫁祸栽赃么?”

    她随即高声道,“你身为天道中人想要控制逐影倒也罢了,何苦非要污衊于我呢?莫不是想给自己找个替罪羊不成?”

    李萧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对,还未开口,就听花可衣焦急万分的向著他身后叫道:“快来救我!李萧是天道的人,他要杀我灭口!”

    李萧心中一凛,知道恐怕来了强援,可向堂主汇报还要靠花可衣这个证人,也不能立下杀手,犹豫间,一个淡如死水的熟悉女声已经近在咫尺。

    “李萧,你和顾不可那场戏演的当真不错。”

    李萧停手跃向一边,也不知道孙绝凡听去了多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花可衣拉拢了衣襟慌忙跑到孙绝凡身边,飞快说道:“孙妹妹,我……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被他蛊惑,帮著他害你们。我知道错了……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孙绝凡微扬语调,淡淡的哦了一声,权作发问。

    花可衣站在她身旁,道:“他……他其实是天道安排来的人,和……

    和摧花盟那个姓顾的合作,借咱们之间的深仇大恨纵吸纳,如果不成,就设下陷阱让咱们同归于尽。我……我一时鬼迷心窍,被他在床上哄了去……我知道错了,真的。”

    李萧怒目圆睁,却不知如何反驳,一眼看见远处凌绝世和聂阳也在看著这边,顿时知道今晚毫无胜算,一身气势也就此泄了。

    “李萧,你不打算说话么?”

    孙绝凡淡淡问道,拂开了花可衣的手,向李萧走去。

    单打独斗李萧并不惧怕孙绝凡,知道自己轻功绝比不上凌绝世,只好想著如何擒下孙绝凡作为人质,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带走花可衣。

    如果解释两句,能让他们一时迷惑,机会便要大上许多,念及此处,李萧肃容道:“花可衣满口胡言,她和邢碎影尚有来往,这次的事情,多半便是那恶贼谋划。不错,我的确是天道中人,但逐影追兇缉恶本就应该匡扶帮助,我若有错,也只是不该隐瞒身份罢了。”

    他看聂阳也往这边走来,连忙补充道,“聂兄弟,你不要因为这妖女献身救你就被她迷惑,韦日辉与她也有过多次露水情缘,还不是也被杀人灭口?这妖女勾结邢碎影和董凡,用摧心术让韦日辉去杀你,这你难道不清楚么?”

    花可衣一愣,呆呆道:“小辉……他死了?”

    李萧连忙道:“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无辜!韦兄弟的尸体就在我的房中!”

    他看聂阳目光闪烁,孙绝凡也没有动手,心中一阵暗喜,双拳一错抢步攻向花可衣,口中叫道,“我有什么罪过过后再谈,此刻先让我杀了这个叛徒!”

    这一拳运力十足,却并未倾泻而出,只因李萧的目标看似是花可衣,实际却是孙绝凡。

    只不过他这一拳才击出去,孙绝凡就已经动了。

    她面无表情的一掌挥出,飘然而上,掌缘直切李萧颈侧,同时聂阳拔剑在手,冷冷望著他道:“这些事情,你本不该这么清楚的。”

    李萧心头一颤,这才明白自己小看了这个一心报仇的少年,但此刻已无暇分心,孙绝凡功力比花可衣最佳之时也要高上几分,若不全力应付未必就能取胜。若是聂阳加入,则必败无疑,他只好双拳一摆挡出一个空隙,豁出挨上一招幽冥掌,飞身扑向花可衣,只盼能捉到一个人质在手。

    那知道红影一闪,凌绝世苗条修长的身影已经拦在了花可衣身前。

    不论武功,单是这鬼魅般的轻功身法就已经令李萧感到绝望。但看他不出手,那三人却也都没有出手。李萧有些疑惑的退开两步,双拳护住空门,沉声道:“你们到底想怎样?若是想杀我,得意的可只会是邢碎影。”

    聂阳缓缓把剑收回鞘中,道:“如何处置你,是孙前辈的事情。”

    凌绝世哼了一声,双手抱肘道:“天道的疯子,杀掉便是。”

    孙绝凡深潭一样的双目直视著李萧,道:“你和那个驼子,到底有没有仇?”

    李萧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杀妻女之仇,不共戴天。”

    “即便如此,你仍是可以先不杀他?”

    李萧恨恨道:“我只是为了天理正道,暂且留他一条狗命罢了。等到一切事了,顾兄自然会把他的人头双手奉上。”

    聂阳轻叹口气,暗想天道手中也不知藏了多少这样的棋子,难怪会如此有恃无恐。李萧这种高手,看来也不过是陷阵兵卒而已。一想到邢碎影就隐身在这样一个庞大神秘的组织之中,他的额角就隐隐抽痛起来。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用心不纯。真正只想要报仇的人,不是你这样子。”

    孙绝凡说出这话之时,意味深长的瞥了聂阳一眼,“只不过你带我们追击那几次确实逼真,才会有那么多姐妹上了你的当。”

    李萧哼了一声,道:“那自然逼真,我若是带你们捉住了仇隋,也会真的杀了他。做戏的任务也完不成,只有一死。”

    孙绝凡叹了口气,缓缓道:“逐影已经无力回天了,你还来做什么。”

    李萧扬声道:“我来清理门户,花可衣设下陷阱配合仇隋引的逐影摧花盟两败俱伤,我不管为了逐影还是为了天道,都该来取这二人狗命!”

    花可衣面色苍白,似乎韦日辉之死对她并不是全无影响,连李萧的指控也没有出言辩驳。

    聂阳虽然已经猜出此前他误会了花可衣,实际杀死韦日辉的真兇多半便是李萧,由此看来天道和董凡之间关係也颇为复杂,但他也怀疑花可衣确实和邢碎影有关,要说缘由却并无实据,只是不知何时產生的一股直觉。

    孙绝凡摇了摇头,“她如果被你冤枉,我自然不能让你带走她,如果确有其事,我更不可能让你带走她。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比找到邢碎影更重要。”

    她死水一样的双眸唯有提到邢碎影三字时,才一闪而过一丝深沉的恨意。

    李萧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和她平静无波的视线相对,后退半步,沉声道:“如果你能把她交给我,我保证能帮你捉到邢碎影。你应该相信天道替你报仇的把握。到时你也入了天道,你我就仍是同道中人了。”

    对于想要报仇的人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个诱人的条件,生怕这条件不足以打动她,李萧继续道,“若是没有这女人指证,我没办法扳倒仇隋,他躲在天道庇祐之下逍遥自在,难道你们就会开心了么?”

    花可衣这时才醒过神来,连忙开口道:“孙妹妹不要听他胡说!我和仇隋有那么大的仇恨,怎么可能是合伙同谋!”

    李萧怒道:“你这贱人!满口假话一身行,等你落在我手里,我一定让你这种江湖败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可衣讥笑道:“落进你这样的恶贼手中,我肯定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这么狠心,对的起你在床上许下的山盟海誓么?”

    她接著抢白道,“我花可衣入幕之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个个都像你这般无情无意,我怕是早就投胎做人去了!”

    李萧怒道:“孙绝凡!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把她交给我么?”

    孙绝凡挽起衣袖,露出半截依然莹白温润的手臂,她缓缓道:“你如果能赢了我,就可以带走她。”

    花可衣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求助的看向聂阳,却不敢明说出来。

    她实在不相信孙绝凡能赢过李萧。

    李萧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心中一喜,抢著道:“好!既然如此,旁人便不要插手,你我切磋一场,我若输了,就此不再动花可衣的念头!”

    “嗯。”

    孙绝凡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突然身形一晃,一记幽冥掌已迅捷无比的拍了出去,掌势破风无声无息。

    聂阳本想出声干涉,他也觉得这么约定有些不妥,还不如让自己出手把握更大,看到这一掌出手,便也不再出声。

    李萧练的是阳刚路子,毫不犹豫便是刚猛一拳迎上。

    拳掌相交,如击败絮般一声闷响,孙绝凡后退两步,右足一垫,又是轻飘飘一掌拍出。这一下连凌绝世也看出,这股掌力至阴至柔,在孙绝凡手中竟已有了幽冥掌九成威力。

    若不是年少便遭大劫,天赋过人的小师妹还不知会练到如何境界,想到此处,凌绝世心中顿时一阵黯然。

    李萧半条手臂一阵阴冷,顿时明白自己一直小瞧了这寡言少语的女人,当下不敢怠慢,气沉丹田使出十成功力迎击。

    不料孙绝凡掌力斜斜一引,不要命一般向内切向李萧胸膛,竟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李萧不愿和她拼命,右臂向内格架,左拳中宫直进。

    哪知道孙绝凡全然没有和他拆招的打算,一双纤手左右翻飞,连著攻出一十九掌全无一招一式自救。

    原本孙绝凡比李萧估计的武功略高,但也就是和他不相上下的水准,可一遇上这种打法,不敢豁出命去的那个自然就弱了三分,二十招过后,李萧已经再无心思出拳,带著满额汗水一招招后退招架。

    聂阳在旁看到此时,心中突然一阵悲愴,他知道孙绝凡现在的武功就是要胜过自己也有几分困难,这副打法显然是用来和刑碎影同归于尽的,她这些年私下练的,就是这样一套先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幽冥掌。

    李萧眼见退无可退,怒上心头,心道自己就算豁出去和你孙绝凡交换一招,我也不一定就会如何,反倒是你娇滴滴的身子恐怕不死也残。下一招攻来,他双目一瞪,喝道:“我一再让你,莫要不知好歹!”

    喝声中,威猛无比的一拳雷霆般轰向孙绝凡面门。

    他这苦练多年的一拳封门,若是结结实实的中了,就是山林猛虎也要软成一滩烂泥任人宰割,何况这已年过三十的瘦削女子。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聂阳和凌绝世也都知道自己错了。

    方才那不要命的抢攻,竟只是为了引出这一拳而已。

    这全力一拳击出,李萧的周身上下顿时全成了空门,以往不到十足把握,他决不会轻易出这一招,只因一击不中,后患无穷。

    眼看著一拳就要击中孙绝凡的鼻梁之时,她的人突然如被拳风荡开一样飘向了侧方,这一瞬间她恍若变成了纷飞的柳絮,紧贴著李萧的手臂外侧闪了出去。

    李萧霎时间心头一沉,整个人如坠冰窟,旋即肋下噗噗噗三声闷响,彷彿三根冰针刺进了他的骨髓深处一样。他勉力撤肘向侧面顶出,却觉肋下一阵剧痛,紧接著孙绝凡的气息幽魂般消失,他还未及反应,背心又中了一掌。

    这一掌丝毫没有蕴力,就像被一块千年玄冰撞上,李萧惨叫一声,斜斜摔到道边。

    孙绝凡轻轻拢了拢额前髮发,抹了抹汗,平復了一下凌乱气息,才缓缓道:“你输了。”

    李萧所受内伤极重,一时说不出话,只有恨恨的盯著孙绝凡,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你走吧。”

    孙绝凡背转身,抬臂擦掉唇角一丝殷红,淡淡道,“回去告诉天道,江湖争端我全无兴趣,逐影已经烟消云散,不要再来烦我。”

    李萧勉强站起,踉蹌著后退道:“我天道与诸多恶党之争还没有结束,孙姑娘如果何时想通了,我辈随时欢迎。到时也一定会帮你将邢碎影那个恶贼碎尸万段!”

    孙绝凡并未答话,而是走向了靠在聂阳身边的花可衣。

    李萧恨恨地啐了一口,在心中把破冥道人不识趣的弟子统统骂了个遍,踉踉蹌蹌的向北去了。

    他一路盘算,知道自己并没拿到什么真凭实据,仅靠猜测,恐怕还不足以扳倒仇隋。那人在天道中也是如鱼得水,孔雀郡方圆百里内的天道成员,大多归他调度,硬起冲突,多半最后被当作叛徒的那个反而是他。

    而邢碎影这个身份,在天道高层之中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为了与联合起来的三大势力斗法,天道现在本就是鱼龙混杂生冷不忌。

    他心中算计著,一路往洗翎园走去。他和白继羽都还背负著第二使命,便是设法混到董凡身侧,为此牺牲了不少弃子,总算是初见成效。

    李萧咬了咬牙,忍回了一口鲜血,心中对董凡也颇有不满。要不是他坚持,也不至于害死了一直信赖自己的韦日辉,还连带在聂阳面前露了破绽。

    今晚无论如何也要他给个解释,为何非要把韦日辉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置之死地。李萧隐隐觉得,这并不是董凡自己的主意。他突然想到韦日辉找他的时候似乎本想说些什么,难道那小子无意间发现了董凡什么秘密不成?

    想到这里,李萧心中更是后悔,若是留下韦日辉性命,设法盘问出些什么,今后和董凡的週旋想必会更加有利。

    花可衣既然没有到手,两相权衡,仇隋这边的事情也只好暂且放上一放,天道之中本就忌讳内斗,没有确实证据继续纠缠危险之极,不如全心做好董凡这边的任务。

    该死,要不是杀出一个孙绝凡,以仇隋吃里扒外的事情,勉强也可以对逐影的失败将功补过了。李萧恨恨啐了一口,捂著隐隐作痛的胸腹之间,转到了洗翎园旁侧的暗巷。

    这边与北苑相对的民宅地下,是董凡的秘密据点之一,与李萧的两次见面,也都是在这边进行。今日北苑出了大事,董凡很可能就在此处暗中收拾残局。

    一直到离藏著暗道的民宅大门不过三步的地方,李萧紧绷的后背才稍微放鬆了下来。他出了口气,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拍了拍衣裤上的尘土,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而就在他弯腰去拍裤脚的灰尘的时候,他的腰眼骤然一麻,四肢百骸一併僵住,旋即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著隐隐的,如同抓住老狐狸的猎手一样的得意。

    “早就一直觉得身边有人在算计小生,却没想到竟是李大哥您这看上去最直爽豪快的汉子。小生真是颇感意外啊。”

    李萧顿时冒出了浑身冷汗,手脚一阵冰凉,奈何要被制,浑身的力气都不听使唤,连话也说不出半句来。

    邢碎影带著淡淡寒意的英俊面孔在昏暗的陋巷里显得格外阴森,却还带著一丝温文尔雅的微笑,“按规矩,李大哥您算是泄了底了。您应该知道,您这样特殊的人随意交代出去天道,似乎不合规矩呢。”

    勉强提起一口气,李萧从齿缝中挤出声音道:“仇隋,你这叛徒……”

    邢碎影笑道:“说小生是叛徒?李大哥,您也是有身份的人,您捫心自问,你们天道真心实意把我当作自己人了么?给了一些残兵败卒,就想让小生鞠躬尽瘁,小生也未免太不值钱了。”

    他伸手在李萧道上一戳,把那高壮的身躯轻巧的拎在手中,向更暗的方向走去,客客气气的继续道,“小生人单力孤,总要有个依靠,暂且还离不开天道这颗大树,李大哥,对不住了,下去见到嫂夫人和令千金,代小生问候一声,那二位的受辱之仇,小生就替您接下了。”

    巷中,就这样恢復了平静。

    就像谁也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方才还打斗的吓跑了更夫的街上,也已经空无一人。

    聂阳并没回如意楼的分舵,因为孙绝凡不去。孙绝凡不去,花可衣和凌绝世自然也只有跟著。聂阳心中记掛著花可衣身上的谜团,只好也跟著到了一出荒弃宅院中。

    这破落民家也不知多久没人打理,聂阳找了一圈,才在庵堂里找到两截蜡烛,拿出火摺子点亮。凌绝世搀著花可衣进来,小声向身后孙绝凡问道:“小师妹,这边没法休息,不如听聂阳的,到如意楼地方暂住一晚吧。”

    孙绝凡摇了摇头,道:“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花可衣小心翼翼的转向孙绝凡,愧疚道:“孙……孙妹妹,姐姐对不起你。是……是我错信了那个姓李的,帮天道设下了陷阱。为了……为了死去的姐妹们,你……你就杀了我吧。我也好去阴曹地府向她们赔罪。”

    她说到半途,眼中已有泪光闪烁,说到最后,更是一副伤心欲绝泫然欲泣的模样。

    聂阳皱了皱眉,有些不知所措的向后退了半步。

    孙绝凡叹了口气,上前伸出双臂,道:“你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怪你。”

    凌绝世以为她们姐妹和解,自然把花可衣交了过去,花可衣抽泣著扑向孙绝凡,便要和她拥在一起。

    而谁也没有想到,孙绝凡伸出的双手突然向中合拢,一左一右印在花可衣肋下。

    花可衣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幽冥掌力在她全无防备下击中薄弱之处,胸腹之内如万针攒刺,内伤极重。她忍著口中一股腥甜,强笑道:“妹妹……莫不是怕我抵抗不成。我……我有愧于逐影,你、你杀了我……我也绝不会还手的。”

    聂阳心中一惊,握住剑柄就要上前,却被凌绝世横臂拦住。

    孙绝凡双手撑在花可衣腋下,与她对视著道:“你应该清楚,我打伤你,并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

    花可衣勉强勾了勾唇角,血丝顺著她纤巧光滑的下巴延下,一滴滴落在雪白滑腻的胸前,“那……那是为了什么?”

    孙绝凡撤回双手,任花可衣瘫倒在地上,一双深潭一样的眸子牢牢地盯著她的双眼,语气依然没有任何波澜变化,“因为我要从你身上找一个人。”

    “谁?只要是……是姐姐知道的,姐姐一定知无不言,言……言无不尽。”

    花可衣偏开了目光,捂著胸口不住喘息。

    “邢碎影。也就是你的小叔,仇隋。”

    花可衣颤声道:“你……你这话岂不是问错人了。邢碎影和我有血海深仇,我……我怎么可能有他的消息。”

    聂阳也有些诧异的看著孙绝凡,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孙绝凡缓缓道:“你的确骗过了我很久,但你实在不该相信,你能永远让我毫不怀疑。”

    花可衣抬眼看著孙绝凡,强笑道:“妹妹若是想替姐妹们报仇,一掌打死我便是,何必找些惹人发笑的藉口。”

    孙绝凡却依然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你和邢碎影定下的这条计策当真不错,那晚闺房中的乱事只有你和他是开口之人,没人想得到你遭人辱之事会有不实可能,要骗过仇家上下,自然容易不过。此后你打造出受辱于人自甘放荡的模样,更是理所当然。”

    花可衣的笑容渐渐隐去,她抹去了唇角鲜血,道:“妹妹的意思,姐姐天生就是贱货,才会编出这么件事来,好教自己被仇家休出门去,方便找那些野男人快活么?”

    孙绝凡淡淡道:“你受辱这件事自然会成为仇家的家丑,他们对外也只是说仇不平走火入魔。反倒是家里的下人,把仇不平脱阳而死的紈63736;63736;模样描绘的活灵活现。加上仇不平私下养了大批美婢靠桃花功强行增加内力,两相印证,恰好是善泳者死于溺的巧合。大概是你也觉得仇不平单纯的脱阳而死容易惹人起疑,几个与你关係亲密的人,也都被你告知那晚你被仇隋辱之后杀夫的惨剧。听起来,倒是天衣无缝。”

    花可衣面带怒色,道:“天衣无缝,只因那本就是事实。孙绝凡,我敬你报仇之心决绝,又是同仇敌愾,才好心助你,即便被李萧所害,现下也迷途知返,你不停地掀我的旧伤疤,到底意欲何为?”

    孙绝凡依然平淡无波的缓缓说道:“若是旁人,自然不会起疑。可惜,听到这故事的是我。邢碎影当时刚刚练成九转邪功不久,我和他相处数月,除了他零碎採吸子可怜女子的内力,那时他所会的只有三成功力的幽冥掌,和一套他不怎么使用的剑法。而当时,仇不平正当三十余岁功力最盛之时,你花可衣也是天女门一代弟子中的翘楚,任何一个都是我未失内力之前没有把握击败的对手。不要说还有一眾有些武功底子的美婢在旁……”

    她目中精光一闪,语气微重,道:“单凭他当时那身乱七八糟的功夫,要如何同时制住你们夫妻二人?”

    花可衣轻啃唇瓣,道:“他……他用了药……”

    孙绝凡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曾想过这种可能。任何和邢碎影有关的疑点,我都不会随意相信轻易得来的解释。我用了两年时间,除了练功,和逐影一些我不得不出面的时间外,我都一直在调查仇家的事。我只是想验证一个猜测,我希望那不是真的,只可惜,”

    她又叹了口气,目光带著些许不易察觉的哀伤,“花可衣,你没想到当年被邢碎影丢进潭中的那些尸体中,还有一个可怜女子并未死去吧?”

    花可衣浑身剧震,一霎间竟连嘴唇都变得苍白,“你……你说什么?”

    聂阳听了也是一惊,隐约猜到了此前从未想过的事实,也明白了一件多年之前的悬案今夜便会有个交代。

    “那女子是仇不平身边年纪最大的鼎炉,功力也比他人深些。不仅那一晚,连之前你们家中的那些骯脏事情,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若不是我苦苦哀求,那位姐姐根本不想回忆当年的往事。可就算是她说出来,我初时也不敢相信,可惜,我却不得不信。”

    孙绝凡的语声明显的变大,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了一些红晕,“花可衣,仇不平其实是死在你手上的,我没有冤枉你吧。”

    花可衣默然片刻,竟点了点头,道:“不错,仇不平……是我杀的。”

    孙绝凡缓缓道:“那晚你在仇不平身边,趁他醉心于採补身下女子之时,出手把他杀死。但也多亏了你,若不是你伤了仇不平的让他死得那么不堪,当时他身下那个女子也不可能捡回一条命来。之后的事,那女子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剩下那些婢女是谁所杀,恐怕也只有你才说得清楚了。”

    花可衣拢了拢耳边的鬢髮,微微一笑,“那些贱人,都是我叫仇隋杀的。”

    “你为何要杀自己的丈夫?”

    聂阳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花可衣迟疑了一下,抬起下巴笑道:“既然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和仇隋早已有了私情,不趁机杀他,难道等他来杀我么?”

    孙绝凡却摇了摇头,看著花可衣脸上升起的灰败之色,平淡无波的说道:“你只有最后说了实话,你是怕不杀他,他就会害死你。至于你和仇隋,那根本谈不上私情。”

    她顿了一顿,还是说了出来,“除了採补之时,仇不平几乎已经没了做男人的能力。而你的天灵诀偏偏是阴阳互通的剋星,久而久之,他便在你面前成了只有想些变态的花样出来,才能重振雄风的可怜虫。仇隋走入你们闺房的那一晚,你根本是被仇不平五花大绑,在婢女眾目睽睽下,失身给他的。”

    花可衣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著,额头上也佈满了汗珠,她的目光不断变幻,似乎回想起了那羞耻靡令她刻骨铭心的夜晚……一双双嘲笑的眼睛、粗而结实的麻绳、双目赤红的丈夫、被撕碎的衣物和不知所措的仇隋……

    聂阳颤声道:“那……那仇不平,不……不是六大剑派名门之后么……”

    凌绝世在一旁淡淡道:“懦夫越是背负更多的名声,就越容易变成无可救药的混帐。”

    花可衣紧紧攥著身上的破烂长袍,半裸的身上似乎又感到了那晚的凉意。

    孙绝凡转而道:“而你担心仇不平害死你,才是这件事的关键。寻常的採补功夫,是根本奈何不了天灵诀的。你担忧自己会被仇不平採补致死,只因他学到了新的採补功夫。而那门採补功夫,有可能在制住你的道或是令你昏睡后,破掉你的天灵诀。”

    花可衣面色愈发苍白,强撑著说道:“哪里……哪里有那种功夫。”

    孙绝凡轻叹道:“我本也以为没有的。可惜,就在前些年的江南大乱,我才从风师姐那里得到了一个无意间的消息。天女门这一代的弟子石静涵,被我师兄阴绝逸夺取了一身内力,也丧失了争夺门主之位的希望。”

    聂阳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顿时睁大了双眼,看著萎靡在地的花可衣。

    孙绝凡一字字道:“阴师兄用的,便是幽冥九转功。”

    她看著花可衣面如死灰的低下头去,继续道,“仇不平死前学会的,正是邢碎影从我这里骗去后自行钻研出来的九转邪功。如此一来,困惑我多年的事情也算有了答案。那三年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我始终在想,为什么?为什么邢碎影会那么巧合的出现在那时的我身边,为什么一切都发生的那么顺利。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背后纵的,竟然是你夫妇二人!”

    她一直平静的语气终于变得略微激动,“我在聂家做客之时,你夫妇恰好也在,我那时愚蠢,还道你夫妇都是好人,待我格外热情,原来,是做著这种齷齪打算!”

    她的怒气终于从深潭中涌出,凌厉的目光尽处,看到的倣佛又是当年那朦朧烟雨下的绝美江南。

    “姑娘,若是这么站著,可是要著凉的。”

    这温和而有礼的一句招呼,就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她的回忆深处,此刻,盘旋著游走了出来……

    “其实……从你告诉我仇隋就是邢碎影的时候,我就应该怀疑的了。只不过……我没想到,我确实没想到……”

    孙绝凡的语气又归于平静,安静下来的深潭再度归于无波。

    花可衣浑身微微发颤,也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神态已安稳许多,小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孙绝凡道:“就在小魏失踪后不久。那时我也确定,小魏出事,是因为你在三颗光雷闪上都做了手脚。现在想想,想必是邢碎影看上了魏家的寻踪匿行之法。”

    花可衣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我和他的关係,为什么不把我揪出来。”

    孙绝凡淡淡道:“我只知道,学了小魏身上功夫的邢碎影我根本找不到。有你在,至少我还有机会。”

    花可衣有些惊讶的微微张口道:“即使我帮邢碎影害死你们,你也不在乎么?”

    孙绝凡依然平静的说道:“我不在乎。那三年里,我早已不知道死过多少次。现在活著的,只是留给邢碎影的最后一条命。”

    花可衣拉了拉袍子,竟觉的身上有些发冷,“你……你永远也抓不住他的。他比你聪明,也比你武功好。你不是他的对手,你永远也报不了仇!”

    孙绝凡脱下了身上的外衣,丢在了花可衣身上,缓缓道:“天气凉了,穿上吧。莫要冻伤了身体。”

    说完,她转身走到门口,不再看花可衣一眼。

    聂阳一连串听下来,心中千头万绪,此刻见孙绝凡不再开口,终于忍不住问道:“花可衣,仇家和孙前辈的恩恩怨怨和我无关,我只想知道,我们聂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姓仇的?”

    “没有!”

    花可衣昂首道,“仇家和聂家几代交好,就连仇隋这义子也是由聂老夫人托给仇家收养的。我……我怎么知道他……他会去做下那种事情。”

    “奶奶?”

    聂阳皱起眉头,回想著那个在他幼年就已去世的慈祥老妇,好像听姑姑所说,他也是聂老夫人让父亲养育的义子,这么一想,他和邢碎影之间莫名的关係似乎又多出了一层,这年头让他一阵心悸,突然想到一个名字,开口问道,“你听没听过赢二石头这个名字?”

    花可衣眨了眨眼,露出不似作偽的一脸迷茫,“这种村野乳名,我怎么会听过。这人正名是什么?”

    “我不知道。”

    聂阳盯著花可衣的眼睛,道,“我只知道他应该姓嬴。和邢碎影必定有极深的关係,甚至……可能就是他本人。”

    花可衣有些气恼的说道:“这绝不可能,我问过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姓什么。他被收养到仇家的时候年纪那么小,还大病了一场,一直都把自己全心全意的当作仇家人,要不是如此,那个顽固又臭脾气的仇夫人根本不可能留下他。”

    “你嫁过去后,也没听他们说过于什么姓嬴的人的事情么?”

    聂阳有些沮丧,但还是追问了一句。

    花可衣立刻摇了摇头,“和仇家有瓜葛的武林人士没有我不知道的。绝没有一个姓嬴!”

    孙绝凡突然回头,插言道:“聂阳,我不知道你追问这个的根据何在。

    若是说姓嬴的,我在聂家待得那些时日里,倒是听老夫人说过一个名字。

    但一来绝不是你说的人,二来……那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花可衣皱了皱眉,说道:“你说的是烟雨剑赢北周?还是盘龙山的开天斧赢断玉?……应该不会是赢断玉,那人本姓英,而且是我过门那年才死在冷星寒手上,谈不上死了很久。可赢北周……只是失踪而已,也没人见过他的尸体吧……”

    孙绝凡点了点头,道:“就是赢北周。那人练的是古剑法,在江南一带也曾算小有名气,四处挑战最终败给南宫家后,就没有再在江湖中出现过。但那天聂老夫人提起他的时候,语气中却很惋惜的样子,私下聊天我问了起来,她才说其实赢北周已经死了很久了。”

    她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不过那种人在江湖的角落里每天也不知会死去多少,无人知道也很正常。”

    聂阳心中一动,飞快的说道:“会不会……会不会是赢北周练成了武功,回来挑战时不小心死在爷爷手上,留下遗孤,奶奶只好托给……仇家照顾。仇隋心中其实明白,只是装作不知道,最后武功练成,才会来找我们聂家报仇!”

    花可衣哼了一声,道:“若是武功练成回来挑战,自然会堂堂正正登门,各方均有见证。就算死,也赖不到对手头上。而且赢北周虽然不是什么剑术名家,武功名气总也在聂家人之上,要挑战也是找原本的对手南宫家才是。”

    她转念一想,又道,“就算赢北周真的败北而死,仇隋也真的是赢家后人,为了这事把你们聂家恨之入骨,那以他的度量,你凭什么活到现在?就因为你是养子么?你可不要说你也和赢家有关,以你的年纪,出生之时,恐怕赢北周投胎转世的娃娃都已经会跑了。”

    孙绝凡对这个新讯息颇感兴趣,一直认真听著,道:“也许聂阳的亲生父母,和赢家有密切关係也说不定。如此说来,邢碎影那些反常的举动也算是有了理由。”

    花可衣冷哼道:“和赢家有没有关係我不知道。和仇隋倒是关係非浅。今年年初我还问过他,到底对聂阳是什么打算,他告诉我,聂阳的亲生父亲是他亲手杀的,但聂阳的杀母之仇也是他报的,他也没想好要拿聂阳怎么办。可见他们之间,根本就是单纯的上代恩怨而已。要我说,聂清远夫妇恐怕是因为聂阳才受了牵连也说不定。不然聂家还有些旁亲就在江南,聂清漪也好好地活在人世,你们难道认为以他目前的能力,无法将聂家赶尽杀绝么?”

    聂阳紧锁眉头,心道花可衣说的也有道理,否则邢碎影没道理只是恨著聂清远夫妇和月儿这一家三口,而对聂清漪置之不理,聂老夫人不懂一点武功,独自居住离家很远,也不见有人来寻仇。

    这么推测,竟然又绕回到了原点,无非是邢碎影的身世有了个较为清晰的脉络。

    “孙前辈,您和我父母也算有过交往,你能想起一些什么有关的线索么?”

    孙绝凡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只在聂家待了一阵而已。我和柳姐姐谈不来,没有深交。”

    柳家……对了,还有柳家!聂阳突然想到邢碎影对聂月儿的仇恨大半来自她的母亲,可见这事和柳悦茹一定脱不了干系。

    奈何柳婷不知所踪,就连询问也不知要问谁才好。

    孙绝凡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说起柳姐姐,她和聂老夫人关係极差,全然不像婆媳。想来江湖中的女子终归入不了寻常妇人的眼吧。”

    这话和邢碎影可以说全无关係,聂阳也只有随便听听,并未深究。花可衣的话不可尽信,也许她还知道些什么,只不过碍于孙绝凡,他也不好逼问。

    花可衣见他神色不定,猜出他对自己半信半疑,哼了一声道:“聂阳,你们家的事情明明有个现成的人可问,何苦非要打我的主意。”

    的确,聂清漪就在孔雀郡,聂家的事情普天之下怕是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知道在这里多待无益,聂阳一拱手道:“孙前辈,话已问完了,您若不嫌弃,不妨带著花可衣到如意楼那边,咱们一同对付邢碎影,总要容易一些。”

    孙绝凡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不想欠谁的人情,若是欠了,报了仇,我也没机会还。有我师姐帮我,已经足够了。你我各行其是,不论谁遂了心愿,也少许多无谓争执。”

    凌绝世向著聂阳使了个眼色,聂阳只有点了点头,道:“那晚辈先告辞了。”

    他本对孙绝凡印象不佳,直到今晚,才由心底恭敬起来。这个神如枯木的女人,比他想像的要厉害得多。

    但同时他也忍不住暗暗心惊,孙绝凡的现在,很可能就是他的未来,一个被仇恨的魔爪一点点掏空的躯壳……

    回到如意楼的据点,慕容极仍未就寝,而是就在院中等他。

    正巧聂阳心中也是纷乱无章,索性叫醒了云盼情,把今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他们对李萧本就谈不上信任,知道他是天道中人后也并没有多大反应。而听到花可衣和邢碎影的关係后,两人才算大吃了一惊。

    不仅慕容极的茶杯险些掉在桌上,云盼情也彻底清醒了,瞪大了水汪汪双眼不敢相信的盯著聂阳。

    这些事情看似是重大秘密,但实际分析起来,却又得不到什么有用讯息。即便推测出了邢碎影身世的一个边角,对于他究竟要做什么却依然于事无补。

    倒是慕容极思忖良久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邢碎影对你的情感,恐怕非常复杂。他杀了你的父亲,却又帮你的母亲报了仇,如果这两极都影响到你,那不管是杀你还是救你,对他来说都不是没有可能。再加上这人心绪已经极不正常,聂兄,你今后更要加倍小心才是。”

    聂阳心头一阵迷茫,不过心中无法减轻的浓重恨意倒是依然清晰,他缓缓道:“我没什么可小心的,我和他本就只有一个能活在世上。”

    云盼情不愿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开口道:“聂大哥,聂姨那边,你明天不妨去问问看。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问过之后,说不定就不会这么云雾繚绕的了。”

    “也只好如此了……”

    聂阳点了点头,转嚮慕容极问道,“你在院中等我,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慕容极苦笑著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聂阳:明日午后北郊松林,董诗诗和那个丫头,两个换你一个。白继羽。”

    “在街口的暗哨,被人一刀割断了喉咙,这封信就放在他的尸体上。”

    聂阳挑了挑眉,道:“换。龙家的私生女,留在这里也烫手的很。芊芊那丫头办事太过诡异,我怕万一控制不住,让姓白的帽子变了顏色,今后恐怕要多个天涯海角追杀过来的强敌了。诗诗和绿儿早一天回来,我也早一天安心。”

    云盼情咬了咬嘴唇,问道:“聂大哥,你……是不是越来越容易控制不住了?”

    聂阳没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清了清嗓子,才道:“这门功夫越来越邪,让我头疼得很。也不知道邢碎影当年是如何一路钻研下去的。”

    云盼情面颊微红,啐了一口道:“那是个贼,练起来还不知多么乐在其中呢。你要是也那么……那么想,那才糟糕。”

    聂阳苦笑著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颇没底气的小声道:“应该不会。”

    董诗诗的安危暂且有了著落,回到房中的聂阳仍在担心的却还有个董清清。在那种情况下仍想著去给她报讯,对于那个曾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来说实在是艰难无比的决定。

    若是她就此音讯全无或是造了什么横祸,恐怕他此生此世,也再难心安。

    他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心中只剩下仇恨,认为的所谓无情,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罢了,其实,他还是个会掛念他人,优柔寡断的凡夫俗子罢了……他轻手轻脚的躺在熟睡的田芊芊身边,紧锁著眉心,闭上了双眼。

    他入睡后片刻,田芊芊张开了双眼,明亮的眸子里没有半点睡意。她侧身望著身边的聂阳,缓缓伸出手,用食指凌空抚摸著他的眉心,无声的叹了口气,翻过了身子。

    一夜过去,晨曦下的孔雀郡,却从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开始了新的一天。

    雄伟的城门下,很快就聚集了一群面带惊恐的百姓。他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说著什么,伸出手对著门楼指指点点。

    离地数丈的门楼内侧,一柄血光闪闪的长剑把一具魁梧粗壮的尸体死死钉在了砖石之上。那尸身怒目圆睁,刚须竖立,正是死不瞑目的李萧!

    他身上衣衫开裂,密密麻麻也不知留下多少伤口,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猩红,简直惨不忍睹。

    尸身右脚上拴了一块白布,血痕书就八个大字。

    “天道走狗,以儆效尤。”

    同样用血写下的落款,是龙飞凤舞几乎破布而出的大大一个聂字!

    第56章雨冷刀寒

    不知有几个中夜十分,董清清都是在一阵莫名的心悸中醒来。回想着梦中她松挽乌发,无忧无斜倚窗栏,静望着一方蓝天,或持绣架,或抿清茶,心情神怡的那段时光,便情不自禁怅然良久。

    才不过这么短暂的时光,那个曾是她夫君的人,却连面容都已模糊不清,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满心满怀剩下的,已只有聂阳。

    经历了胡玉飞的人生对她而言早已残破不堪,不是一死便是常伴凄冷青灯,才是最合适的句点。

    可偏偏那不通人情的妹妹,又给了她一线幸福的希望。

    这一点火花,给了她新的人生。只不过,这条路对她来说,需要更多的勇气。

    从客栈楼上的窗口跳下来时,董清清双手紧紧压着胸口,飘飘忽忽的心几乎从腔子里跳出来。

    她却没心思去想这一切究竟有多疯狂,她只是想着,不管是为了妹妹,还是为了自己,她都要马上去找到聂阳,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有这么多人要杀他,一个个凶神恶煞。

    她甚至没顾得上等身后还没跳下来的妹妹她们,也没顾上脚下的鞋子掉了一只,腿也阵阵钝痛,就这样踉跄着跑了出去。

    分辨了一下方向,她对着追过来的田芊芊焦急的叫了一声:“你们先跑,我……我去通知聂郎。”也不等那边回答,忍着小腿的痛楚飞快的跑了起来。

    裙角飘飞,露出了单薄衬裤中修美的小腿,鬓发凌乱,才几步,额上就沁出了香汗,路人纷纷侧目,那目光让她脸颊阵阵发烧,但她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董清清过往的生命中从未想过,她也会有如此坚决而勇敢的一天。

    身后一定有人在追,她已经听到了街边百姓的惊呼和那些恶人大声的叫嚷。她只有努力的跑,用尽骨髓中最后一点力气,向着她认为聂阳所在的那个方向狂奔。

    城门就在眼前,董清清已经能看到守城兵卒惊讶的神情,她气喘吁吁的扑到门边,指了指身后,“官爷……官爷救命!”

    看着那些兵卒面色一变,挺起长枪往她身后跑去,她知道又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她努力吸了口气,又一次迈开了腿。

    整个脚掌都火辣辣的痛,软薄的绣鞋都抵挡不住城外布满碎石的道路,更何况还有一只只穿着白袜的秀足。

    每一下踏出,就像踩在了一座针山之上。

    就在她几乎快要倒下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粗鲁的狞笑,“臭娘们,你还往哪儿跑!乖乖跟我回去见大老板!”

    肩膀被铁钳一样的大手捏住,疼得她顿时泪眼盈盈,一步也再难前行。偏偏身边四下无人,只有一个老人驾着一架破落马车缓缓驶过。

    “救……救我……”她徒劳的伸出手,指望着能遇到一个武林高人。可那老车夫回应她的,却是惶恐的神情和挥舞的更加响亮的马鞭。

    “哼,你死心吧,你们的人都被骗走了,还有谁敢管老子的闲事。”那男人骂骂咧咧伸手便把董清清拉过来扛到了肩上,转身向城内走去,顺手还在她高耸的俏臀上捏了一把。

    董清清一阵绝望,心中羞怒交加,她身子本就有些虚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登时黑了下来。混沌中就听一声惊叫,接着身子一沉,仿佛落在了地上。

    此后的一切,她便再也感觉不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神才从无底深潭中挣扎脱出,最先归来的,是小腿和足底那一阵阵的疼痛。董清清皱了皱眉,轻轻呻吟了一声,挪动了一下肩膀,她立刻把手往自己身上摸去。

    衣裙还在……却已不是她身上原本的那些!此刻身上衣物质地粗糙,不过是寻常粗布,并且身体肌肤清爽还残留着星点水气,顿时,她的心里便凉了大半。待到睁开双目,剩下那一小半,也跟着凉了个透底。

    就在身边近在咫尺的地方,赫然有一张嘴歪眼斜的麻脸,正愣愣的盯着她。

    董清清只道自己已再遭污辱,顿时心灰意冷只觉生无可恋,两行清泪霎时坠出了眼眶。

    那麻子大皱眉头,更显得丑陋无比,他咧开嘴喊道:“喂!婆娘!这娘们醒了!你赶紧过来,她哭哭啼啼的老子看了闹心!”

    董清清一愣,没想到这男人竟还有妻室,也不知是何方的母夜叉现世,此时心神稍定,才觉得身上不像被男人弄过,悲怆稍减,疑惑的看向通往外间窄门的蓝布帘子。

    布帘一掀,进来的却是个端着碗粥的妙龄少女,身形婀娜纤腰一握,眉目姣好气质也绝不是乡村鄙妇,怎么看也是好人家的掌上明珠才对。凝神细看,这娴静五官却意外的熟悉,董清清这才想起,这一男一女,不就是当日从那土匪窝里逃出来和她一道坠崖的人么!

    那少女神色略有几分憔悴,但面上总算是带着盈盈微笑,她端着粥一路送到董清清床头小柜上,才连忙撒开手吹了吹捏住了耳垂,颇有几分羞涩的说道:“姐姐不认得我了么?那天……那天多亏了你,不是耽搁了那片刻,肯定遇不到那好心的船家。”

    董清清张口结舌,愣愣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少女抿了抿唇,在那麻脸汉子肩膀上锤了一记粉拳,嗔道:“都是你,吓到这位姐姐了。快去外面待着。”

    那麻子嘿嘿笑了笑,顺手在少女丰盈的臀肉上摸了一下,闪出门去。她面上红了红,还是扬声道:“快些去把饭吃了,不然凉了。”这才转向董清清,柔声道,“对不住,我家阿贵吓到你了。姐姐先喝些粥吧,郎中说你气血虚亏太甚,可要好好调理才成。”

    “阿……贵?”那麻子原本不是叫做老龟的么?董清清靠在床头端起粥碗,没能掩住心中疑惑,倒是忍住了后半句没有问出口来。

    那少女微微一笑,淡淡道:“他从前那个名字难听的很,我一个女人家,可不喜欢人管我夫君那么叫,他旧名本来就叫陈阿贵,不也挺好。”

    董清清抿了口粥,手艺着实差劲得很,但她腹中饥饿,倒也胃口大开,喝了两口,才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你们俩人……成亲了?”

    那少女面上一红,垂首道:“若说明媒正娶,那倒是没得。”她眼中一黯,轻声道,“我家和他家都也没什么别人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借了两根半截花烛,买一块绣花红布,拜拜天地,也就是了。”

    董清清问的重点自然不是这个,只好小声道:“恕我冒昧……你,怎么跟他……”

    那少女苦笑道:“我现下无依无靠,身子又已经被他占去,要不是他,此刻也成了鱼虾饱腹之物。再说……他人虽然不好看,本性倒也不坏,只是在那贼窝久了而已。这些日子过来,他也本本分分未曾惹是生非。”

    董清清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面前少女虽然面庞仍是稚气未脱的模样,身形风姿却已有了妇人的妩媚韵味,可见所言不虚。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柔声道:“还没问妹妹名字,真是失礼。这次……是你们救我了我么?”

    那少女道:“那种拦路打劫的恶人,我只是叫阿贵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可谈不上过分。没想到了救了姐姐你,倒真是缘分。我姓黄,闺名一个秀字。你我也算经过生死的好友了,我也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

    “董清清,水清无鱼的那个清。”捧着粥碗,知道帮自己更衣擦身的多半便是黄秀,一颗高悬的心总算放回了心窝,只是心中还记挂聂阳和妹妹他们,神情不免仍有些焦灼。

    虽然黄秀比起董诗诗还要小些,但性情谈吐反而和董清清更为投缘,两人就在这陋室中用了晚饭,互相询问,一谈便谈了将近两个时辰。

    黄秀初被阿贵强占之时,心中万念俱灰只盼一死,到了眼见着无数活人顷刻横尸就地,自己也经历了一场坠崖入水死里逃生之后,对性命倒也珍惜得多。随着阿贵奔波两日间,纵然百般推拒,还是被他强要了身子,几次三番过后,无奈认下命来,提出了成亲一事。

    典当了身上香囊挂饰,用那几两银子上了些物件,打算到这孔雀郡来开个凉茶摊子,聊以维生,这才机缘巧合遇见了董清清。

    董清清虽然惋惜,但也不好多说什么,眼见黄秀全没有寻常妇人的畏缩柔顺,理直气壮的支使阿贵做这做那,阿贵也乐于顺着娇妻心思,浑没大丈夫气魄的模样,也只好心道这般夫妇倒也未尝不可。

    心中两厢对比一番,想到自己失身贼丈夫横死,接着又与妹夫纠缠不清,反倒还不如这纤弱黄秀来的坚决。

    阿贵夫妇所住的,是孔雀郡外数里处的零落农户旧居,这荒败房屋只用了二分银子,收拾一番下来,总算是有了栖身之所,两人摆摊归来,收拾一下菜园鸡舍,过的也算恬淡如水。

    屋中本没有客房,为了给董清清栖身,黄秀在堂屋另一侧的杂物柴房里新搭了木板,阿贵虽然老大不乐意,无奈娇滴滴的老婆晚上硬要睡这边,他自然没得反对。

    听董清清说了自身境况,黄秀又叫进了阿贵,耳提面命让他明日开始留心打探孔雀郡里和聂阳有关的事情。

    董清清比起黄秀自然要美上几分,她也颇为担心这山贼出身的男人起了不轨之心,看到他几次进屋,眼睛都死死锁在黄秀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一直聊到夜深人静,阿贵第三次过来催促黄秀歇息,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想来是与阿贵平日也没什么好说,难得有了可以说说话儿的人,才会如此吧。

    要不是阿贵说什么也不答应,黄秀今晚恐怕会缠着董清清同眠。

    像她这般侧室庶出的大户小姐,除了丫鬟,倒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

    夜半无声,虫鸣鸡行都变得清晰可辨,这破屋连门板都破烂不堪,又哪里谈的上隔音,黄秀才过去不久,那边的动静就不住传来,扰的董清清面红耳赤,睡意全无。

    先是黄秀啐了一口,娇嗔的说了两声别,似乎正在推拒阿贵的求欢。阿贵嘀嘀咕咕说了一阵,也不知在讲些什么,旋即没了黄秀的话声,只余下些被堵住嘴巴从鼻子里哼出的细细声响。

    董清清脸上发烧,想要堵住耳朵,却又有些不愿。

    那边的木板显然搭的并不那么结实,不久,黄秀“唔”的闷哼了一声,接着那板床便吱吱嘎嘎响了起来。

    董清清把脸埋进被中,一闭双目,眼前就浮现了黄秀娇小白嫩的双足勾在男人背后上下摇晃的情景,顿时心尖一阵酸麻,险些起了情思。连忙收敛心神,想些仁经上的字句,细细琢磨推敲,才算静下心来。

    迷迷糊糊良久,董清清才终于得见周公,酣然睡去。

    翌日早早阿贵就被黄秀赶出了门,特许他不必出摊赚钱,只要拿出做山贼时的本事,好好的打听聂公子的事情便是,自己则留在家中陪这个一见如故的董姐姐。

    想来昨夜阿贵是得了不少甜头,美滋滋的向着郡城去了,脸上的麻子都隐隐放着红光。

    见他走远,黄秀才羞红着脸小声问董清清:“那个……昨夜,姐姐可曾听见什么了么?”

    董清清不擅撒谎,只好道:“呃……听是听到了些,不过……不碍的,我又不是黄花闺女,不必太过介意。”

    黄秀咬了咬丰润的下唇,愤愤道:“那个死色鬼,一天也不愿忍,净知道欺负人。”

    董清清自然知道她这话有多言不由衷,遭此惨变依然没有枯瘦干涸,多半便是因为有了这男人坚持不懈的滋润,从黄秀那眉梢眼角的喜人春意,也可侧证。

    这一天却是一无所获,阿贵带来的消息仅仅是客栈惨案的坊间流言,反倒让董清清更加提心吊胆,一听说客栈中的镖师死的血流成河,更是几乎背过气去。阿贵讲得太过添油加醋,还惹的黄秀狠狠踢了他两脚。

    下一日,想必黄秀头晚在床上给了他些苦头,阿贵更加卖力的一直找到掌灯时分,才搭着邻家老头的马车气喘吁吁的回来。可惜仍然没有带来半点消息,只是说孔雀郡中紧急调集了许多官兵,说什么调查鹰捕头的凶杀案子,还惊动了附近几个武功高强的名捕。

    听到连鹰横天也已经遭到不测,董清清心思大乱,她对武功一窍不通,只是觉得鹰大人和聂阳怎么也是不相上下的厉害,若连他也死了,聂阳岂不是也难逃一劫。

    人到情急时往往越想越是糟糕,一时间种种可能在心中划过,让她一张粉面竟有些隐隐发青。

    黄秀连忙哄她道:“姐姐别这么着急,没有消息这时候才是好消息不是,你看官府那边张了黑榜,死的几个都有名有姓,没有一个姓聂,聂大哥一定平安无事的。”

    这一夜黄秀那边婉转娇啼莺声不断,阿贵也是克制不住的连吼带叫,次日大早,阿贵就擦着黑出门去了,可见黄秀这激励的法子倒也有效,只是看阿贵脚下都有些发虚,不知会不会适得其反。

    从早晨起来开始,董清清就一直感到心神不宁,连前两日可以专心研读的仁经,也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只好小心的收回到胸前贴身内袋中。她把这册子收的极为隐秘,结果被黄秀连她换下的衣物一起洗了,幸好本身质料是绢布,墨水也用的颇为特殊,只有几幅图样被晕开了轮廓,那几幅图她已经烂熟于胸,倒也不太在意。

    本想把这心绪不宁赖在这阴沉闷湿的难耐天气上,谁知道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到阿贵跛着残腿一脚高一脚低的飞奔而来,路上一个踉跄,险些摔进自家菜园中。

    “怎么了,把你慌成这样?”黄秀连忙抄了条巾子,迎上去扶住他给他擦着脸上汗水污渍。

    “那个……那个叫聂阳的,有、有消息了!”阿贵接过黄秀递来的水瓢猛灌了一口,摆着手道,“你可千万别回郡城找他,他惹了大麻烦,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杀他,我不过在茶楼子门前问了乞丐两句,就被人盯住,差点就没甩掉。吓死老子了!”

    董清清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颤着没有血色的唇瓣道:“他……他惹了什么事?”

    阿贵瞪起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激动,颈侧的青筋都突了起来,“你那妹夫胆子忒大了!杀了人还不算,还把尸首晾到城门楼子上晒太阳,多半那人的同伙到了,满世界在找他.要我说,你还是在这儿躲躲,风声过了再回去吧。姓聂的要是冒头,肯定被人乱刀剁了,光老子不小心听到的,找他的人已经十几拨了。娘的……真够热闹的。”

    他抹了一把嘴巴上的水珠,“这阵子我也不去摆摊了,你也甭让我去打探消息了,过个三五天,我带着婆娘帮你替姓聂的收尸得喽。……哎哟,死婆娘你又踢我。老子说的不对么?”

    黄秀看着董清清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气的又捶了阿贵肩膀一拳,“姐姐别慌,说不定……说不定聂公子早就跑了。最起码……最起码聂公子现在肯定还没事,不然这些人也不用找他了不是?”

    董清清身子晃了两晃,握住黄秀的双手,泪眼盈盈的向着阿贵哀求道:“陈大哥,求你帮我再去打听一下,不管是聂阳还是我妹妹,我只想知道他们到底是生是死……求求你了……”

    “老子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阿贵嚷嚷道,“那么多人找都找不到,你当我长了顺风耳千里眼么?”

    黄秀忍不住瞪了阿贵一眼,嗔道:“你去帮忙再看看怎么了?说不定聂公子早出了郡城呢,你往郡城周围问问,别盯着里面那乱糟糟的地方,对了,那什么……什么洗翎园的,你也去打听一下,今天算我准你的。”

    阿贵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转身又往孔雀郡去了,他本就跛足,这次没了精气神,走得更加缓慢,恐怕这个来回又不知要多久。但总算是给了董清清一个盼头,黄秀又劝了几句,她这才回到屋内,忐忑不安的等了下去。

    这次黄秀的心里不知为何也有些发虚,在屋内呆了片刻,坐立不安,最后索性去门外一边喂鸡一边张望。只顾着留神看那林间土路,手上动作也忘了停,让院子里那群母鸡吃的好不畅快。

    渐渐星点雨滴变作了冰丝寒线,沙沙如蚕密布连绵,乌云也愈发浓厚,沉甸甸似座巨山压占半边天空,仰头一望便忍不住心生烦闷。

    约莫午时初刻,灰蒙蒙的天地间出现了阿贵一瘸一拐的身影,他跑得十分迅速,就像有什么正在追他一样。

    董清清连忙拍了拍黄秀的肩,忐忑道:“阿贵……怎么又这么快回来了?”

    黄秀抬眼看了看,安慰她道:“姐姐放心,要是他没好好找,我一定替你骂他。说不定……这是有消息了。”

    待到离得近了,两个女人才看清阿贵满头满脸的污浊泥水,泥水中渗着大片红丝,胸前衣服也裂了条口,毛茸茸的胸膛上皮开肉绽。

    这一下董清清吓的俏脸煞白,黄秀更是双腿一软,跪在了门槛内的地上。

    阿贵面目狰狞扭曲,一路狂奔过来,口中叫道:“婆娘!快收拾东西!别他娘的在地上萎着了!”

    黄秀完全乱了方寸,站也站不起来,董清清倒是还算镇定,抖着手在裙摆上撕了块布,从头上发簪里取出备用金针,颤声道:“陈大哥,你……你先来让我给你止血。”

    阿贵到了门前,黄秀看见他身上伤口已经被雨水冲得发白,却仍在冒着猩红血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泣道:“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怎么了?”

    “别他娘的哭了!老子还没死呢!赶快把值钱东西收拾了,咱们得赶快逃命!”说着抢过董清清手上布头胡乱塞在伤口上,尽管疼的呲牙咧嘴,阿贵仍一头冲进屋里,开始把那点值钱物事翻拢到一起。

    一边翻箱倒柜,阿贵一边骂骂咧咧的说清了事情,原来他四处打探引上了不知什么来路的人的注意,他费了一番功夫,不光没有把那些人摆脱,反而被知道了他已经发现了盯梢,索性杀了出来,幸亏他运气不错,在小巷子里七绕八绕钻进了一辆装干草的马车,一直等到晌午才小心翼翼摸出了郡城。

    结果在郊外又遇上敌人,他这身形模样太好辨认,幸好对方功夫也不怎么样,被他拼了命的一阵搏斗,挨了两刀,总算是把对方打晕过去,逃了回来。这一下吓得阿贵魂飞魄散,说什么也不敢再在孔雀郡附近逗留。

    黄秀和董清清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她们两个都对打打杀杀之事格外敏感,此刻看着阿贵额头胸前两处伤口,就已经慌张到心颤腿软,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天涯海角去躲藏起来。

    知道银子可以再赚,命却只有一条,阿贵胡乱打了个包袱,拽着黄秀就往门口跑去。

    董清清只有跟在后面,满心焦急。没曾想前面人突然停住步子,害得她一头撞在黄秀背后,两人一起惊呼了声。

    她从后面探头向门外望去,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雨已经小了很多,星星点点的雨丝中,一高一矮两个粗壮大汉正迈开大步往这边走来,其中一人显然已发现了门口的阿贵,伸手一指,冷笑着加快了步伐。

    “窗户!从后窗翻出去!”阿贵一指后墙,推着黄秀便往那边冲去。

    直接一拳捶掉了破烂窗框,阿贵推推搡搡的把董清清几乎是扔了出去,接着便把黄秀扶上了窗台。

    黄秀面色惨白,知道对方只要一绕就能绕过这件破房,这种翻窗出来也可以说是毫无用处,那知道落地站定,才发现阿贵竟然转身冲了回去。

    “阿贵!你干什么!快出来啊!”

    阿贵抹了一把狰狞麻脸上的血,抄起灶边的斧头折了回来,一脚踢上房门,回头道:“老子和你们一起跑,非要都交代在这儿不可!你带着那个祸精,赶紧给我滚!老子一斧子一个把他们劈了,再去找你!”“你……你……”黄秀抓着窗棂向里喊着,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贵举起斧子晃了晃,低吼道:“滚啊!你在这儿看着,老子不好意思宰那两个畜牲!”

    黄秀这才跌跌撞撞转身跑了起来,董清清忍着眼泪扶住她的手臂,向远处稀疏矮林跑去。

    阿贵喘着粗气举起斧头,站在关好的门边,喃喃自语道:“老子从小被爹娘扔了,在贼窝里受了一辈子气,就没半个人跟老子说过句好听的。有那么个婆娘

    愿意跟老子踏踏实实过日子,原来是他奶奶的用命换来的福气。”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的盯着紧闭的木门,握紧了粗糙的斧柄,眼中闪过和他全不相称的温柔。

    听着木门被踢碎的声音,他大吼着挥出了手上的斧子,“来吧!老子这辈子值了!”

    踢开门的正是那矮子,他没想到这瘸子竟然没有逃走,一时措手不及,百忙之中把头一偏,斧刃擦着他的耳朵劈下,喀嚓一声砍进他肩膀之中,力道之猛险些将他劈成两片,顿时血雾漫天,长声惨叫着倒下。

    那高个汉子心头一惊,一刀斩向阿贵手腕。

    阿贵一抽没能拔回斧头,只好撒手后退,顺手抄起木凳,双手举起砸了过去。

    只可惜他终归不过是个粗手粗脚的毛贼,遇到略有功夫的武人,就已完全不是对手。那汉子一脚便把木凳踢的粉碎,单刀一晃砍在阿贵右肩,一斩一拖,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阿贵咬紧牙关仍没后退,额头青筋暴起,左手攥着剩下的凳腿,向那汉子下盘。

    对方没想到阿贵会如此凶悍,心中一慌脚下踩中碎裂木片,竟没躲过,硬生生被那木棍的尖锐断口刺进了大腿之中。

    那汉子痛的大声咒骂,提起单刀就要砍向阿贵的脖子。阿贵也不闪避,反而左手用力往里使劲,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捅穿了敌人大腿,教他没有能力追击黄秀。

    “住手!”门外传来一声低喝,紧接着两道寒光闪过,把那汉子的单刀打落在地,也打断了阿贵的左腕。

    阿贵口中野兽一样嗬嗬吼着,腕骨已断仍然不肯松开左手,直到他看到门口进来的人,才变得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那汉子这才痛哼着退到一边,撕了块布条紧紧勒住伤口上方权作止血。

    进来的是两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一个面色发红目如死鱼,一个身材圆润小眼似豆,两人都不过二十左右年纪,拿的也是一模一样的紫金鱼鳞刀。胖的那个一手捏着董清清双腕,赤面青年则卡住了黄秀的咽喉。

    胖的那个笑眯眯的用刀柄捅了捅董清清的胸脯,道:“你这家伙如此丑陋也能享受这种齐人之福,说是有家财万贯到也不像,莫不是床上功夫十分了得?”

    那赤面青年握住刀柄,冷冷道:“说,你找聂阳做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逼问同时,他手指一紧,黄秀顿时连气也喘不过来,秀气的双眼都有些外凸,身子一阵扭动,半惊半吓的了出来。

    阿贵本就和董清清没什么关系,见到黄秀如此狼狈,立时便道:“我是他爷爷个腿!老子根本不认识聂阳!是那个女人要我帮忙去找,我、我才去打听的!”

    手指略松,黄秀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痛苦的叫道:“阿贵!你怎么能说出来!”

    赤面青年冷眼转向董清清,单手一推把黄秀推到阿贵身边,不再理会,转而问她道:“你是聂阳什么人?”

    董清清尽管浑身发抖,却依然打定了主意绝不开口。不料这时那青年皱了皱眉,突然道:“你是董清清?”

    董清清心中一颤,不由得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无疑便是承认。那青年面上一宽,像是了了心头一桩大事,吐了口气道:“好极了。”

    那胖子原本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已经在董清清领口那截白腻的颈子上打转,听到这个,一皱眉头有些失望的撒开双手,把董清清一把推到了赤面青年的身边,悻悻道:“啧……真够巧的,竟让咱们撞上了。”

    此刻最先进门的矮子已经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眼见是凶多吉少了,那高个汉子也不去理睬同伴,只是自顾掏出金创药坐在地上抹着。阿贵伤的颇重,黄秀死死按着他的伤口依然血如泉涌,董清清看着两人不似要伤害自己,鼓足勇气踌躇道:“那个……不管你们要带我去哪儿也好,请、请让我先帮陈大哥止血好么?”

    赤面青年本就有些不耐,向外张望着也不知在等谁,冷冷道:“那种人死便死了,有什么可救。大老板急着找你,等人来齐了,咱们立刻就走。”

    “我……我只是帮他一下,不用耽搁多久的。求求你……”听他似乎不是很难说话,董清清口齿也清楚了不少。

    她听到大老板三字心知多半便是董凡,真落在他的手里也不至于落入绝境,心里担心的自然就只剩下阿贵的伤势和聂阳的处境,一时也顾不上自己。

    “免了。”这次搭腔的却是那胖子,他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看着黄秀,黄秀看着阿贵血流如注已经慌的手忙脚乱,从裙摆上一条条的撕下布块,眼看着一边裙脚就已经短过了半截小腿,晶莹白润的肌肤带着些湿气,着实勾人,那胖子喉头滚动了一下,笑道,“这么标致个姑娘跟了这么个丑鬼岂不暴殄天物,不如我来行行好,救了她下半辈子。”

    赤面青年微微皱眉,道:“你少惹些杂事,等小七他们来了咱们赶紧走。现在郡城内外鱼龙混杂,大老板说了不准咱们在一处停留太久。”

    “我动作快点就是了。”那胖子已经有些隆起,他把刀柄转到腰后,大步走了过去,双手对搓,口中道,“小七他们动作慢的要死,等他们来了,我保不准已经梅开二度了。嘻嘻……”

    黄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危机,惊叫一声便往旁边爬开。

    赤面青年似乎也懒得管他,索性把脸转向一边,只是用手牢牢抓着董清清。董清清连声求他,他也充耳不闻。

    那胖子并没去追黄秀,反而慢悠悠的站到了阿贵身边,冲着他胸前伤口便是重重一脚踩下。

    阿贵本已半昏半迷,这一脚下去旧创崩裂,他也只是疼的低哼了一声,浑身抽了几抽。

    “你还是看着我把他踩死好了,你看他这副鬼样子,还是做寡妇的自在。”胖子说着,把脚高高抬起,对准了阿贵的脸,作势便要落下。

    黄秀惊呼一声扑了上来,双手抱住他的小腿,哭喊道:“不要!不要杀他!”

    这一下抱的实了,饱满酥胸一下挤在了男人腿侧,胖子转了转腿,用膝盖顶着她的下巴,得意的笑道:“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也不愿意让这丑八怪脏了我的衣服。”

    黄秀双眼不知所措的仰望着他面上的笑,露骨的眼神几乎已经伸进她的衣服之中,她浑身一个激灵,撒开手向后退去,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颤抖着摇头道:“不……不成……”

    她本就是被失身后无依无靠才嫁给了阿贵,纵然连日相处加上方才舍命让她有了几分牵挂,也不至于到情愿再度失身的地步,她看了一眼阿贵血淋林的身子,又看了一眼胖子邪的眼神,双眼一阵灰暗,冷不丁爬起冲向身后那堵冷冰冰的墙,一头撞了过去!

    这一下那胖子也着实没有料到,想要上前拦阻已然不及。

    眼看黄秀就要香消玉殒血溅当场之际,在旁边抹伤药的那高个汉子哼了一声,把手中单刀连鞘一起挥了出去,结结实实的打在黄秀。

    黄秀惨叫一声,摔倒在离墙咫尺之遥。那胖子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双手捏住她的肩膀提起她的身子,愤愤往供桌上一丢,一拳打在她肋侧,骂道:“你他娘装什么贞洁烈妇!臭娘们!”

    这一拳疼的黄秀连胆汁都几乎吐了出来,浑身打颤在桌上缩成了一团。

    那高个汉子大笑道:“那死麻子砍的我痛的要命,一会儿也让兄弟我拿他的老婆撒撒气。”

    那胖子冷笑道:“那是自然,咱们玩过了,我便把这带回洗翎园,不出三天大老板就能让她脱光了在客人面前跳舞!”

    黄秀痛得浑身发抖,仍挣扎着把舌头放到了牙间,她遭逢大变后千辛万苦才燃起的一点生趣,现下已被清除的干干净净,她只盼自己受辱前能求得一死,也算对得起自己委身下嫁才挽回的残破名节。

    可那人却是对付女人的老手,他厚实的手掌一捏,就钳住了黄秀的下颌,“这么想死?我偏不准!”另一手顺着领口一扯,一大片衣衫落在地上,露出裹在红布抹胸中玲珑娇美的青春玉体,那胖子双目几乎喷出火来,抽出佩刀便是一挑,裙腰断裂,啪的掉在桌前地上,带着些许痕的赤裸双腿徒劳的在桌边蹬踏,却无法阻止充满的目光顺着光滑的肌肤上攀。

    “呜呜!呜!”黄秀摇晃着头羞愤欲绝,眼前又闪过盗匪寨中乱残忍的幕幕画面,骤然一热,两根粗大的手指已经摸上了股心私密嫩涡,顿时周身上下一片冰凉,无力的躺在了桌上,死人一样的呆望着屋顶。

    那胖子知道她已经心如死灰,哼了一声在她胸前抹了抹自己的手指,便要去解自己的裤腰。

    这时却听那赤面青年道:“等等!小七来了!”

    那胖子气冲冲骂了句娘,抄起刀走向门口,“奶奶的早不来晚不来,正紧要关头来了,我非抽他两个耳光不可!”

    那高个汉子和他们看来并不是一路,只是受雇办事,看胖子起来,嘴角咧了一咧,一瘸一拐的走到黄秀几乎全裸的娇躯前,笑着上下打量起来。

    胖子回头看了一眼,“呸,最后便宜那小子了。”

    屋门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飞奔而来,跑的近了,赤面青年才发现蹊跷,小声道:“小七好像有些不对。”

    “是啊……”那胖子也紧张起来,“他怎么跑得这么快,跟没了魂儿似的。”

    眼看还有十几丈就到门前,那少年面上惊恐的神色也已经清晰可辨之时,就见他颈上骤然裂开一条血线,接着一股猩红冲天而起,喷着他的头颅向上飞起数尺,旋转着掉在一边。而那没了头的尸体,依然向前跑了几步,才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尸体倒地,双腿犹在挣动不停。

    董清清尖叫一声,双腿一软靠在了赤面青年身上,那胖子惊呼一声冲了出去,“小七!”

    赤面青年抓紧董清清走到屋外,高声道:“什么人!出来!”

    远处林中一个枯瘦的灰影一闪而出,轻功极高,转眼工夫,就已经到了屋后,胖瘦二人竟都没看清那人面孔五官。

    “这小子坏我大事,死有余辜!老子盘龙谷鬼王蛇,有命报仇的日后尽管找我。今日没空理会你们。”干枯嘶哑的声音犹在回响,那灰影却已不见,没入了另一端林中。看情形,竟然也在逃命似的。

    小七不过是和他们一样奉命追查和聂阳有关的人,如何得罪了这摧花盟中最难缠的怪物之一?而鬼王蛇这样的家伙,又在躲谁?

    赤面青年面色微变,那胖子却已出了一头冷汗,催促道:“这鬼地方看来待不得了,咱们快走吧。”

    高个汉子也发现情况有异,不敢怠慢,架起黄秀挡在身前,小心翼翼的挪出门来,大声问道:“什么情况?”

    这时一个月白色的苗条身影迅捷无比的掠过,一飘数丈落在了小屋旁边,张望着鬼王蛇远去的方向。仅看背影,竟不过是个健美高挑的女子。

    虽然心中诧异那出了名的色中恶鬼为何会躲着这女人,但那高个汉子识相得很,立刻道:“你要是追鬼王蛇的话,他往南去了!”

    那女子转过身来,皱眉看了一眼高个汉子身前的黄秀裸躯,转而看向赤面青年那边,黑如点漆的双眸骤然精光一闪,扬声叫道:“董清清!是你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董清清连忙拨开面前乱发,喜出望外的回应道:“薛姑娘!救我!”

    一把弯刀如月挂在腰侧,正是一直苦苦寻人的薛怜,她已连日未曾休息,却一直没有探到董清清的下落,反倒因为疲惫险些着了鬼王蛇的道儿,幸好董凡的手下冒死来试她的底细,搅乱了鬼王蛇的陷阱,不想一路追来竟然意外遇到了董清清,可见造化弄人。

    那高个汉子心思到快,一看这女子和董清清多半是同路,立刻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挥刀架住黄秀脖子往后退了几步,叫道:“你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薛怜秀眉微皱,向那高个汉子那边走去,直接伸出左手去扶黄秀的胳膊。

    那高个汉子没料到自己竟被视若无睹,怒上心头,便想要在黄秀颈上划个口子吓唬一下对方。哪知道胳膊才一使力,只觉肩上一轻,顿时半边身子如坠冰窟,一阵剧痛席卷周身——他握刀的胳膊,竟被他甩了出去!

    薛怜一扯黄秀向后纵出数尺,避开了喷出的漫天血雾,黄秀抽了口气,盯着那断了一臂的男人惨叫着倒下,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薛怜扶着她靠在墙边坐倒,拢拢她身上的破布遮住关键之处,这才起身向董清清这边走去。

    那赤面青年已经面色发青,那胖子更是面无血色苍白如纸,他们二人也都是自小习武,却没一人看清了刚才那刀是何时出手!

    “把她留下,你们走吧。”薛怜走到距他们五尺开外站定,如话家常般说道。

    “月狼薛怜?”赤面青年握紧刀柄,踏上一步问道。

    薛怜也不答话,只是担心的看着神情颇为委顿的董清清。

    那胖子也挺起胸膛站在了董清清身前,“她是大老板要的人!只要我们有口气在,就一定要把她带回去!”

    这二人眼中的恐惧都被更为强烈的信念所支配,所谓生死在他们心中似乎并不十分重要。

    而这种死士,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薛怜轻轻叹了口气,道:“拔你们的刀。”

    那胖子握着刀柄的手捏的鱼肉般发白,胸膛剧烈起伏不断,额上的汗水涔涔落下,反倒比变小了许多的雨丝更加明显。赤面青年仰天叹了口气,缓缓拔出了手上的刀。

    这两个青年互看一眼,骤然向左右跃开,那胖子似乎自幼苦练的便是拔刀一击,人已纵出刀仍在鞘,赤面青年却是大开大合的泼风刀路,身形未定已是一刀砍出,刀风凌厉疾如哨鸣。

    不论是谁,总是免不了要把注意力转向这声势逼人的一刀,而那胖子等的就是这样一刻,那一刀劈下的同时,胖子的刀也动了。

    出现的却不是刀刃,而是三根细如发丝的淬毒飞针!他依然摆着拔刀的架势,飞针却从刀柄激射而出,直取薛怜上中下三路。

    这左右夹击他们行动极其娴熟,一看便是演练过不知多久。靠刀势凌厉掩饰飞针暗器,虽不为正道武林重视,用在这种杀手死士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可惜这门路数却对薛怜毫无用处,她根本不去理会这二人谁是明枪谁是暗箭,他们四只脚离开地面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刀。

    弯弯的,如同漆黑夜幕上高悬的清冷新月般的刀。

    也许这把象征着无数荣耀的神秘刀法,唯有在这样一个天才绝顶的人手上,才能重温昔年伴随魔教纵横天下的丝缕荣光。

    那胖子看着他的飞针突然被卷进了一片月光之中,接着,一道弯弯的刀光飞起,美得令人心醉。

    也冷的令人心碎。

    不要命的人,却往往不那么容易死。

    两个死士面对这返朴归真的刀法,却依然没有后退。他们野兽一样的狂吼着,向着刀光的中心冲去。

    那胖子先倒了下去,他的飞针不知何时又飞了出来,两枚打在他的咽喉,一枚打在他的胸口。见血封喉。

    赤面青年瞪着血红的双眼,疯了一样向着眼前变幻莫测的倩影挥着刀,右腕一凉,整只手攥着刀向下掉去,他左手一抄,抓着那截断手继续出招。

    但眼前却没了敌人。

    他一愣站住,转身看过去,薛怜竟已到了董清清身侧,柔声细语不知在问着什么。他迈开腿想接着杀过去,可刚一使力,就觉一阵天旋地转,血雾骤起,而直到最后倒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董清清看着刚才还活生生的两人顷刻便横尸就地,四目大睁,脸上仍凶神恶煞,狰狞到有些扭曲,忍不住一阵恶心,转头冲到一边吐了起来。

    薛怜也不拦她,只是淡淡道:“咱们得走了。聂阳似乎惹了麻烦,我答应了人,就要帮忙到底。你快些平定心神,不要耽搁了。”

    董清清胸口依然烦闷无比,但听到这话,强忍住喉头翻涌的恶心,连忙道:“那……那两人是我的朋友,我……我得去看看他们。你,你等我一下。”

    薛怜皱了皱眉,伸手在她肘下一托,几个起落就到了破屋门前。

    董清清连忙找出备用金针,先救醒了黄秀,再去给阿贵止血疗伤。

    薛怜犹豫片刻,拿了一张朗珲钱庄的百两银票,随手在阿贵胸前沾了点血迹,草草花了几个符号,塞到黄秀手中,“黄姑娘,一会儿有车过来,你上车让他载你去北边镇上的这家钱庄,到了给掌柜的看银票,自然会有人帮你安排今后,不必担心。”

    董清清连忙又交代了几句,留下两个药方,才颇有些为难的跟着薛怜离开。

    到了官道上,薛怜截了一辆板车,给了他五两银子,指明了方向,算是把阿贵夫妇之事交托妥当,董清清这才放下心来。

    这下全副心思全挂怀于妹妹妹夫二人身上,可无奈薛怜也还没回去过,也不知道究竟郡城内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前日里被击溃四散的摧花盟残孽得到了消息,正在奔走相告,天道和聂阳之间出了麻烦,是他们浑水摸鱼的大好机会。

    想必摧花盟中就有天道的伏兵,煽风点火一番,那群无脑贼自然又群情激昂起来。

    要不是从一个摧花盟的贼嘴里听到,薛怜恐怕还在一路向远处搜索董清清下落。

    “薛姑娘……也不知道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劳您这般照顾。”看着薛怜疲惫的模样,董清清觉得有些惶恐,心想只是答应了陪她留在丰州而已,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是有人有什么怪病在身,还是说别有所图?

    转念想到自己身无长物,轮容姿样貌也远不及身边薛怜,武功更不要提,不免心中羞愧,觉得自己实在多心。

    薛怜轻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到时候我自然会讲给你听。你只当是帮我个忙,我欠你的情,今后自会还你。”

    董清清连忙道:“那怎么敢当,无论薛姑娘要干什么,你只管开口便是。”

    薛怜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莞尔一笑道:“你大可安心,只是借用一下你的医术,华姨本是最佳人选,无奈她没办法帮忙,那仁经既然传了你,想来你去也是一样。”

    董清清心道多半真是有人得了什么怪病,暗自决定一定要苦苦研修仁经,不能教薛姑娘失望才行。

    正说话间,薛怜突然顿住身形,他们原本为了速度一直在官道旁侧无人之处飞纵而行,此刻猛然顿住险些让董清清一头扎到前面泥窝之中,连忙问道:“薛姑娘,怎么了?”

    薛怜冲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把她放下,娇躯一转已经闪到远处,片刻后回来,身边已多了个慕容极。

    “你刚才说聂阳去和白继羽单独见面了?”薛怜紧锁眉心,她知道白继羽的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少说也有七成火候,聂阳功力纵然大有进步,也难说能胜。

    “我帮他安排引开郡城附近找他的各路人马,这才得了功夫,赶去找他也算有个照应。云家姑娘本来说和他同去,偏偏路上遇到敌人,云姑娘帮忙拖住,也耽搁了,现下还落在我后面。”

    “北郊只有那一片松林,倒是好找的很。”薛怜连日找人,周遭地形已经摸的无比清楚,沉吟道,“既然如此,你帮我把董清清带回你们如意楼的地方,我去接应聂阳便是。”

    慕容极心知论武功恐怕此行众人无一人能与面前女子相提并论,正要点头答应,董清清却已抢着道:“我也一起去,不……不用顾着我。多去一个人,聂郎总会更安全些。”

    薛怜略一沉吟,立刻道:“也好,跟在我身边也更加安心。”言下之意,反倒是信不过慕容极的能力。

    慕容极倒也不觉有什么不妥,他只不过是如意楼主手下仆役,面前这女子如意楼主也要喊声师姐,他如何比得,“那事不宜迟,咱们就速速出发吧。”

    两人一左一右掺住董清清,一起施展轻功,慕容极功力虽然不如薛怜,但有他助力总比刚才独立支撑要快上几分,不过一盏茶功夫,三人就已经摸到了松林之中。

    这松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林木扭曲夜半来看多半十分阴森,遍地腐黄松针被雨水一浸,踏足格外泥泞。不管有没有这场雨,这里都不是适合决斗的好地方,林木过密空间狭小,对于白继羽这种仰仗刀法的人更加不利,由此可见这场交换恐怕有几分诚意。

    薛怜带着董清清向东,慕容极独个往西,分别探去。

    董清清被一路轻功挟带,正头晕眼花,走不两步,就忍不住扶住一边树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薛怜无奈的摇了摇头,靠近帮她轻拍后背。

    董清清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掏出绣帕擦净双唇,突然觉得颈后一凉,不禁伸手摸了一下。

    本以为是雨停之后这繁厚松针上的积水下落,不了回手眼前才发现竟摸到了一手鲜红,顿时吓得一步跳到薛怜身后,惶恐向上望去。

    薛怜眉心微皱,玉手一扬,一股劲风将盘错树枝喀嚓嚓劈空击断,松针飞舞中,一具尸体重重落在地上。

    那人一身翠绿劲装,显然有备而来早已埋伏在树上,他手上捏着一把暗青色的铁蒺藜,却还没来得及发出。

    只因已有几根逆鳞射出的金色飞针,准确的钉碎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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