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山村情缘（四）
别过谭春玲，陶大成怅然若失。于是迈开大步疾走，直到太阳偏西，才赶到家乡牧羊坝。走到院坝边，陶大成就大声喊道：“妈妈，我回来了。”可屋里没有回音，陶大成有点诧异，往日回家一叫喊，妈妈总是一边答应一边笑眯眯出来迎接自己，今天怎么悄然无声，走到堂屋门口一看，门也没上锁，陶大成便推门进屋，只听见里屋爸爸用微弱的声音喊道：“是大成回来了，你妈妈到地里干活去了，饿坏了吧，你先到厨房看看有没有剩的饭菜，自己热热先吃吧！”陶大成闻声来到里屋，看见爸爸躺在床上，他急切地问道：“爸爸，您这是怎么了？”爸爸平静的说：“就是摔了一跤，把右腿摔坏了，休息几天就好了。”陶大成闻言，赶忙揭开被子，看见爸爸的右腿打着夹板，打着石膏，暂且还不能动弹。大成又把被子轻轻地给爸爸盖好。这才把目光移到爸爸的面部，才几周不见，爸爸竟一下子消瘦了很多，面容也憔悴了许多，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原来花白的头发，现在几乎全白了，颧骨高凸，原来黑里透红的面庞，现在变得蜡黄，原来那双结满老茧有力的大手，现在变得青筋裸露。陶大成看着爸爸这些变化，心里不禁一阵酸楚，那泪腺也随着感情这个催化剂加紧运作，眼眶里早已噙满泪水，只等喷涌而出了。陶吉福见状，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儿子啊，不要悲伤，爸爸没事，医生说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这不你也放暑假了，最近田里地里也没有多少农活，你给妈妈搭把手也就过去了，等到秋收时，我的伤也就痊愈了，到时候，你还是上你的学，我和你妈妈支撑着这个家，就又和往常一样过日子了。”陶大成听完爸爸那一句句亲切的、热乎乎的安慰话语，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道：“爸爸，那您先休息，我先热饭去了。”陶大成走出里屋，那两眶强忍了很久的泪水这才一下子如绝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随着陶大成对父亲的那份崇敬的感情，任它汹涌，任它澎湃，任它肆无忌惮地流淌！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
陶大成一边流泪，一边来到厨房，开始动手生火热饭，心里沉甸甸的，老觉得堵得慌，他划了几根火柴才把火点燃，他在灶膛里填了几根松枝，一霎时，火苗窜起老高，闪闪烁烁，熊熊的火焰舔向锅底。这时，天已麻麻黑，妈妈赶着牛、拉着羊回来了。陶大成赶紧擦干泪水，深情地叫了一声：“妈妈！您回来了！”妈妈亲切的答应了一声道：“成儿回来了，饿坏了吧，早知你今天回来，我就不下地干活了，早早把饭煮好等着你。”妈妈麻利的把牛、羊关进圈，又一溜烟来到厨房，熟练地给儿子热起饭来。陶大成听着妈妈那一句句无微不至亲切关怀的话语，看着妈妈那一连串娴熟做家务的动作，犹如三月一缕缕融融的春风，吹进了自己的心田，是那么的温馨、自在、安逸。那股强压下去的泪水，差点又涌了出来。陶大成趁妈妈热饭热菜之际，这才问起爸爸是如何受伤的？妈妈便一五一十把爸爸受伤的过程向儿子一一述说。当陶大成得知爸爸是为了给自己准备下一学期的学费、生活费才上山采药摔伤的，内心更是愧疚不已。饭后，妈妈把爸爸床头的煤油灯盏点亮，大成坐在爸爸的床沿上，跟爸爸拉起家常。大成安慰爸爸安心养病，把心放宽，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田里地里的活以及家里的大小事情，一律不要操心，只要有我和妈妈在，一切都能做好，保证误不了事。陶吉福听着儿子一句句亲切安慰的话语，嘴里虽然答应着，心里更是无限的愧疚。陶吉福想：儿子这暑假也就那么四十几天，一转眼也就过去了，若到时我这腿还不见好，儿子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也就没了着落，这秋季田里地里的农活可又咋办，若是这样，儿子就可能辍学，这家庭生活的重担就自然压到儿子肩上，他这嫩把条子可咋支撑的起呀！看来我想供一个读书人出来改换门庭的愿望也就只好落空了。这都怪自己一时大意摔下山崖，才造成这不可挽回的后果。陶吉福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大成，可事已至此，除了自责，就是愧疚。这时，妈妈烧好了洗脚水，让大成泡泡脚早些休息，因为走了一天的山路。陶大成接过洗脚水，端到了爸爸的床前，轻轻揭开被子，把爸爸的左脚浸在热水中，又找来一条毛巾在热水中浸湿，仔细地擦洗爸爸的右脚，直到清洗干净，又重新把毛巾浸湿敷在右脚腕上，才又慢慢给爸爸洗左脚。洗完脚后，又用指甲剪把脚指甲一个个剪好，用指甲剪上的锉刀把指甲一个个锉光，然后把爸爸的双腿在床上放平，再把被子盖好，温和地叮嘱爸爸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然后才离开里屋。陶吉福、陶李氏目睹了儿子洗脚的全过程，深深体会到了儿子的孝顺，他们只觉得一股幸福的暖流传遍了周身，激动得热泪盈眶。
从第二天开始，陶大成便义无反顾地挑起了家庭生活、生计的重担。他和妈妈一起成天周而复始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忙碌于田间、地头、山坡、河谷。有干不完的农活，有做不完的生活琐事。不知不觉几十天就过去了。眼看又要开学了，爸爸的腿虽然有些好转，但还是不能下地行走。可这田里的水稻也快黄了，坡地里的包谷也快掰了，红苕也该施肥了，还有一块地的洋芋没挖完，总之这农活是一茬接着一茬。家里的积蓄给爸爸治伤也花光了，还跟两个姑姑家借了债。这陶大成的学费、生活费更是镜中花、水中月。这可愁坏了躺在床上的陶吉福，急坏了在田地间疲于奔命的陶李氏，更是作难死了这年仅十七岁的陶大成！这到底如何是好，全家人确实没了主意。
这天晌午饭后，陶吉福正在床上无奈地生着闷气，陶大成正在家里无助地犯愁，陶李氏也正在郁郁寡欢地给猪添食。忽听院子里一个甜甜的姑娘声音在问：“这是陶大成家吗？”陶李氏闻声出来答道：“是陶大成家，请问你是？”这姑娘莞尔一笑道：“大娘，我是陶大成的同学，家住在东面的谭家沟，眼看开学了，我是来约陶大成一起上学的，也顺便看望一下大娘、大伯！”陶李氏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到家里，真是喜出望外，急忙大声叫道：“大成啊，快出来，你看谁来了！”其实陶大成在屋里犯愁，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也没太在意，忽听妈妈呼喊，，这才走出门来，一眼看见院子里站着的谭春玲，确实是又惊又喜道：“谭春玲，你怎么来了？”谭春玲大大方方答道：“我怎么不能来？”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这大概是几十天来陶家院子里第一次听见的笑声。陶李氏道：“还愣着干啥，还不赶快请姑娘进屋！”陶大成这才躬身请谭春玲进屋道：“寒舍简陋，请不要见笑！”谭春玲又是一笑道：“看你说哪里话，都是山里人，咋还说起客气话，若是笑话，今天我就不来了。”谭春玲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包红糖，一包饼干，一块腊肉道：“初次到你家，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望其笑纳！”陶大成道：“你能来，就使我们寒舍生辉，又何必破费呢？”大家寒暄过后，谭春玲道：“我大伯身体可好？”这一问，陶李氏、陶大成刚才脸上的那点笑容顿时荡然无从，陶大成这才嗫嚅道：“就在我们快放暑假的时候，爸爸上山采药不小心摔下悬崖，把右腿摔折了，虽然经过治疗有所好转，但到现在还是卧床不起，真是不幸之极。”谭春玲道：“那还不快领我去看看大伯。”说着大家一起到了里屋，谭春玲道：“大伯，伤好些了吗？”陶吉福道：“好多了，再过些日子，就能下地行走了，这些天可把他娘俩拖累够了。谢谢姑娘关心问候！”谭春玲连忙道：“不谢不谢，你看大伯还这么客气，我也是刚才得知大伯受伤，不然早就看你来了。大伯请放宽心，这生老病死，谁也难以预料，既然摔伤了，就啥也别想，只管安心养伤，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大成说你这么善良、厚道的好人，苍天也会同情保佑你的。”谭春玲这一番话，说得陶吉福心里热乎乎的。大家又相互询问了各自家中的情况，这才走出里屋。陶李氏赶紧张罗着去做饭，谭春玲便主动前去帮忙，陶大成也只好坐在灶门口烧火，一边做饭，一边拉着家常，谭春玲处处落落大方，与这母子很是投缘，啥话题都能聊得拢来，气氛一直很融洽。饭后，陶李氏忙着收拾锅碗瓢盆，谭春玲前去帮忙，陶李氏说什么也不让，她让大成陪春玲出去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谭春玲、陶大成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屋后蜿蜒的山路，信步来到一个山顶上。他们随手摘了一些桐子树叶，铺在一棵松树下的岩石上面，然后双双坐下。谭春玲把头靠在陶大成的肩上，便滔滔不绝地说起知心话来。谭春玲自那日回家的路上把自己压抑许久的爱意向陶大成倾诉后，得到了陶大成的回应，也初尝了热吻拥抱的滋味，甭提心中有多惬意，有多痴迷，有多激动，有多温馨，有多甘爽！及至以后的几十天里一回味起那日的情境，心中都还兴奋不已。自那日与陶大成别后，大成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自己心头、脑际徘徊萦绕，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情，仿佛陶大成的影子总浮现在眼前，一度时间老觉着吃饭不香，坐着心慌，做起事来也竟然丢三落四，好像丢了魂似的，为这，几次遭到妈妈的训斥。谭春玲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讲述了这几十天来自己对大成的向往、思念之苦，然后娇嗔地问陶大成道：“大成，这些天来你想我吗？”陶大成平静地答道：“能不想吗。”谭春玲凭着女性的直觉，从陶大成的回答语气中隐隐感到陶大成仿佛心事重重，似乎有难言之隐。谭春玲这才抬起头重新审视眼前的陶大成：才几十天不见，大成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面色也憔悴了许多，眼神中平添了无限的忧虑，往日那天真、自信，热情仿佛荡然无从。对自己那番慷慨激昂的思念表白也仿佛无动于衷，犹如一粒石子掉入一潭死水，也没能卷起几个涟漪。谭春玲想：这到底是啥事让陶大成一下子变成这样呢？今天我一定要弄个究竟。经过谭春玲再三询问，陶大成这才心事重重把自己的心扉向谭春玲敞开。大成自从在学校操场边那片小树林里进一步认识谭春玲后，仿佛自己生活的更加充实了，学习的劲头也更足了，思维似乎也更加敏捷了，在一次次形形色色的考试中，自己都能取得优异的成绩。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我想这大概就是爱情潜意识产生的动力吧。当时我想：如果一切正常，就凭我俩的学习基础、学习态度、学习劲头、勤奋精神，考个高中、大学是没啥问题的。一旦等我们学业有成，我俩便能双宿双飞，能为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尽点绵薄之力，为改善我们这贫穷落后的山区面貌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尽管当时没有明确表达我对你的爱恋之意，我想只要我俩真心相爱，就会心有灵犀，直到那次我俩双双登上领奖台，甭提我有多高兴，我多想立刻向你表明心迹，但在那时那地、那种场合，毕竟不是表露感情的地方，我才强压下这感情的火焰。直到放暑假那天我俩同路回家，我也是无数次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启齿，生怕闹不好会伤害我俩这神圣的、纯洁、温馨的同学友谊。我还清晰地记得在那山谷的清潭边、树荫下，青石上小憩，你竟然出乎意料的表露了我想说而又没有好意思说出的爱恋之意，我当时甭提有多激动，血液仿佛在沸腾，激情仿佛在燃烧，我恨不能立时融化在你的血液中，和你一起汹涌，和你一起澎湃，直到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当和你分手后，满脑子也尽是你的影子，心头尽是温馨、甜蜜，我曾一次次憧憬我俩美好的未来，仿佛七月的流火也如融融的春风，使我无比的惬意。就这样思着、想着，几十里的山路弹指一挥间便到了身后，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家中。走到院落，叫妈妈不应，推门进屋叫爸，爸躺在病榻之上，当我得知家中的情况，犹如一桶凉水从头泼下，才使我那颗熊熊燃烧的心灵顿时冷却下来，仿佛从伊甸园一下子摔到了阴风凄凄的人间地狱，使我喘不过气来。当时，我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心头仿佛在流血。但我痛定思痛，这无情地现实，我必须勇敢的去面对。爸爸肩上的担子，我必须无条件的接过来担上，就是天塌下来，我也得硬撑着。这读书固然能改变命运，但这不是唯一的出路。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把太阳从东面背到西面，迎来月亮，送走星星。我们这个家庭没出过一个秀才，没出过一个文化人，他们不也一代代过下来了吗？难道到了我，还能爽庄吗？从第二天起，我便自己抚平自己心头的伤痕，安慰了爸爸、妈妈，放弃了再读书的念头，便一头扑在了田里、地里，周而复始的忙碌在无尽的农活之中，成天只能疲于奔命。现在，为了给爸爸治腿，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下了一大堆外债，我只能尽力维持，盼望爸爸的腿早日康复。你看，除了如此，我又能怎样呢？哪还有心思，有能力，有资费继续读书呢？再说我俩的感情，也只能是昙花一现，你还有美好远大的前程，而我呢，只能听天由命，老死在这深山沟里，我也非常珍惜我俩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但在这严酷的现实面前，也只能把它埋藏在心底，作为永久的回忆，我衷心地希望你把我从你心头抹去，重新寻求你爱的，爱你的伴侣，幸幸福福的生活，健健康康地成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完长叹一声。这哀婉一声叹息，饱含了无助、无奈，更包含了无尽的酸楚！谭春玲听完陶大成这一番感人肺腑却又令人心酸的表白，也是感触颇深，那颗充满激情的芳心便也慢慢冷却下来。陶大成目光惨淡地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群山，尽管夕阳的余晖给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色，显得是那么苍茫，但在陶大成眼中也不觉黯然失色。真有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慨叹。就这样，谭春玲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陶大成，陶大成用晦暗的目光茫然地望着远方。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谭春玲温婉地对陶大成说道：“大成，先把心放宽，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大伯的腿不是正在恢复吗，再过些天就会康复，等腿一好，不就一切如初了吗，至于借的债，不是还有我吗，我回去和父母亲戚借借，也是可以还上的，只要度过了这个难关，我们不就又有盼头了吗，至于你的学费、生活费，我们共同再向亲戚朋友借点，我们平日里再节俭一点，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不就还有一年多了吗，等毕了业，我和你一起回来，凭着我俩勤劳的双手，这日子一定是能过下去的。”听完谭春玲的劝慰，陶大成真诚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的注意已定。这天也快黑了，我们还是赶快下山吧！”于是两人一路无话，各自想着心思，悻悻回到家中。陶妈妈端出一钵子土豆焖腊肉，一盘凉拌豇豆，一盘凉拌苋菜，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木耳汤，盛上香喷喷的洋芋蒸饭，亲切的对谭春玲说：“闺女，饿坏了吧，大娘也没啥好吃的，将就着吃点吧。”谭春玲腼腆地说：“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我先给大伯端一碗去吧。”陶妈妈说：“我已经端去了，闺女快吃吧！”大家这才坐下来共同吃饭。
第二天吃过早饭，谭春玲告辞回家，她别过陶大伯，一再叮嘱大伯放宽心，好好将息身体，争取早日康复。叮嘱陶大妈不要太劳累，要保重身体。陶大妈把谭春玲送到牧羊河边，鼓励她要好好学习，有空常来玩。陶大成沿着牧羊河，一直把谭春玲送到牧羊坝的最东头。这才极不情愿地挥手道别，相约开学后，在学校操场边的小树林里见。谭春玲一步一回头频频挥手致意，慢慢消失在牧羊河的尽头。陶大成木讷地站在原地凝望着谭春玲一步步离去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到看不见，又站立良久，这才心事重重回到家中，重新陷入那永无尽头的繁忙中。要知陶大成是否能够度过难关，请继续阅读《山村情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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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大成一边流泪，一边来到厨房，开始动手生火热饭，心里沉甸甸的，老觉得堵得慌，他划了几根火柴才把火点燃，他在灶膛里填了几根松枝，一霎时，火苗窜起老高，闪闪烁烁，熊熊的火焰舔向锅底。这时，天已麻麻黑，妈妈赶着牛、拉着羊回来了。陶大成赶紧擦干泪水，深情地叫了一声：“妈妈！您回来了！”妈妈亲切的答应了一声道：“成儿回来了，饿坏了吧，早知你今天回来，我就不下地干活了，早早把饭煮好等着你。”妈妈麻利的把牛、羊关进圈，又一溜烟来到厨房，熟练地给儿子热起饭来。陶大成听着妈妈那一句句无微不至亲切关怀的话语，看着妈妈那一连串娴熟做家务的动作，犹如三月一缕缕融融的春风，吹进了自己的心田，是那么的温馨、自在、安逸。那股强压下去的泪水，差点又涌了出来。陶大成趁妈妈热饭热菜之际，这才问起爸爸是如何受伤的？妈妈便一五一十把爸爸受伤的过程向儿子一一述说。当陶大成得知爸爸是为了给自己准备下一学期的学费、生活费才上山采药摔伤的，内心更是愧疚不已。饭后，妈妈把爸爸床头的煤油灯盏点亮，大成坐在爸爸的床沿上，跟爸爸拉起家常。大成安慰爸爸安心养病，把心放宽，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田里地里的活以及家里的大小事情，一律不要操心，只要有我和妈妈在，一切都能做好，保证误不了事。陶吉福听着儿子一句句亲切安慰的话语，嘴里虽然答应着，心里更是无限的愧疚。陶吉福想：儿子这暑假也就那么四十几天，一转眼也就过去了，若到时我这腿还不见好，儿子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也就没了着落，这秋季田里地里的农活可又咋办，若是这样，儿子就可能辍学，这家庭生活的重担就自然压到儿子肩上，他这嫩把条子可咋支撑的起呀！看来我想供一个读书人出来改换门庭的愿望也就只好落空了。这都怪自己一时大意摔下山崖，才造成这不可挽回的后果。陶吉福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大成，可事已至此，除了自责，就是愧疚。这时，妈妈烧好了洗脚水，让大成泡泡脚早些休息，因为走了一天的山路。陶大成接过洗脚水，端到了爸爸的床前，轻轻揭开被子，把爸爸的左脚浸在热水中，又找来一条毛巾在热水中浸湿，仔细地擦洗爸爸的右脚，直到清洗干净，又重新把毛巾浸湿敷在右脚腕上，才又慢慢给爸爸洗左脚。洗完脚后，又用指甲剪把脚指甲一个个剪好，用指甲剪上的锉刀把指甲一个个锉光，然后把爸爸的双腿在床上放平，再把被子盖好，温和地叮嘱爸爸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然后才离开里屋。陶吉福、陶李氏目睹了儿子洗脚的全过程，深深体会到了儿子的孝顺，他们只觉得一股幸福的暖流传遍了周身，激动得热泪盈眶。
从第二天开始，陶大成便义无反顾地挑起了家庭生活、生计的重担。他和妈妈一起成天周而复始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忙碌于田间、地头、山坡、河谷。有干不完的农活，有做不完的生活琐事。不知不觉几十天就过去了。眼看又要开学了，爸爸的腿虽然有些好转，但还是不能下地行走。可这田里的水稻也快黄了，坡地里的包谷也快掰了，红苕也该施肥了，还有一块地的洋芋没挖完，总之这农活是一茬接着一茬。家里的积蓄给爸爸治伤也花光了，还跟两个姑姑家借了债。这陶大成的学费、生活费更是镜中花、水中月。这可愁坏了躺在床上的陶吉福，急坏了在田地间疲于奔命的陶李氏，更是作难死了这年仅十七岁的陶大成！这到底如何是好，全家人确实没了主意。
这天晌午饭后，陶吉福正在床上无奈地生着闷气，陶大成正在家里无助地犯愁，陶李氏也正在郁郁寡欢地给猪添食。忽听院子里一个甜甜的姑娘声音在问：“这是陶大成家吗？”陶李氏闻声出来答道：“是陶大成家，请问你是？”这姑娘莞尔一笑道：“大娘，我是陶大成的同学，家住在东面的谭家沟，眼看开学了，我是来约陶大成一起上学的，也顺便看望一下大娘、大伯！”陶李氏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到家里，真是喜出望外，急忙大声叫道：“大成啊，快出来，你看谁来了！”其实陶大成在屋里犯愁，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也没太在意，忽听妈妈呼喊，，这才走出门来，一眼看见院子里站着的谭春玲，确实是又惊又喜道：“谭春玲，你怎么来了？”谭春玲大大方方答道：“我怎么不能来？”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这大概是几十天来陶家院子里第一次听见的笑声。陶李氏道：“还愣着干啥，还不赶快请姑娘进屋！”陶大成这才躬身请谭春玲进屋道：“寒舍简陋，请不要见笑！”谭春玲又是一笑道：“看你说哪里话，都是山里人，咋还说起客气话，若是笑话，今天我就不来了。”谭春玲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包红糖，一包饼干，一块腊肉道：“初次到你家，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望其笑纳！”陶大成道：“你能来，就使我们寒舍生辉，又何必破费呢？”大家寒暄过后，谭春玲道：“我大伯身体可好？”这一问，陶李氏、陶大成刚才脸上的那点笑容顿时荡然无从，陶大成这才嗫嚅道：“就在我们快放暑假的时候，爸爸上山采药不小心摔下悬崖，把右腿摔折了，虽然经过治疗有所好转，但到现在还是卧床不起，真是不幸之极。”谭春玲道：“那还不快领我去看看大伯。”说着大家一起到了里屋，谭春玲道：“大伯，伤好些了吗？”陶吉福道：“好多了，再过些日子，就能下地行走了，这些天可把他娘俩拖累够了。谢谢姑娘关心问候！”谭春玲连忙道：“不谢不谢，你看大伯还这么客气，我也是刚才得知大伯受伤，不然早就看你来了。大伯请放宽心，这生老病死，谁也难以预料，既然摔伤了，就啥也别想，只管安心养伤，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大成说你这么善良、厚道的好人，苍天也会同情保佑你的。”谭春玲这一番话，说得陶吉福心里热乎乎的。大家又相互询问了各自家中的情况，这才走出里屋。陶李氏赶紧张罗着去做饭，谭春玲便主动前去帮忙，陶大成也只好坐在灶门口烧火，一边做饭，一边拉着家常，谭春玲处处落落大方，与这母子很是投缘，啥话题都能聊得拢来，气氛一直很融洽。饭后，陶李氏忙着收拾锅碗瓢盆，谭春玲前去帮忙，陶李氏说什么也不让，她让大成陪春玲出去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谭春玲、陶大成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屋后蜿蜒的山路，信步来到一个山顶上。他们随手摘了一些桐子树叶，铺在一棵松树下的岩石上面，然后双双坐下。谭春玲把头靠在陶大成的肩上，便滔滔不绝地说起知心话来。谭春玲自那日回家的路上把自己压抑许久的爱意向陶大成倾诉后，得到了陶大成的回应，也初尝了热吻拥抱的滋味，甭提心中有多惬意，有多痴迷，有多激动，有多温馨，有多甘爽！及至以后的几十天里一回味起那日的情境，心中都还兴奋不已。自那日与陶大成别后，大成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自己心头、脑际徘徊萦绕，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情，仿佛陶大成的影子总浮现在眼前，一度时间老觉着吃饭不香，坐着心慌，做起事来也竟然丢三落四，好像丢了魂似的，为这，几次遭到妈妈的训斥。谭春玲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讲述了这几十天来自己对大成的向往、思念之苦，然后娇嗔地问陶大成道：“大成，这些天来你想我吗？”陶大成平静地答道：“能不想吗。”谭春玲凭着女性的直觉，从陶大成的回答语气中隐隐感到陶大成仿佛心事重重，似乎有难言之隐。谭春玲这才抬起头重新审视眼前的陶大成：才几十天不见，大成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面色也憔悴了许多，眼神中平添了无限的忧虑，往日那天真、自信，热情仿佛荡然无从。对自己那番慷慨激昂的思念表白也仿佛无动于衷，犹如一粒石子掉入一潭死水，也没能卷起几个涟漪。谭春玲想：这到底是啥事让陶大成一下子变成这样呢？今天我一定要弄个究竟。经过谭春玲再三询问，陶大成这才心事重重把自己的心扉向谭春玲敞开。大成自从在学校操场边那片小树林里进一步认识谭春玲后，仿佛自己生活的更加充实了，学习的劲头也更足了，思维似乎也更加敏捷了，在一次次形形色色的考试中，自己都能取得优异的成绩。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我想这大概就是爱情潜意识产生的动力吧。当时我想：如果一切正常，就凭我俩的学习基础、学习态度、学习劲头、勤奋精神，考个高中、大学是没啥问题的。一旦等我们学业有成，我俩便能双宿双飞，能为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尽点绵薄之力，为改善我们这贫穷落后的山区面貌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尽管当时没有明确表达我对你的爱恋之意，我想只要我俩真心相爱，就会心有灵犀，直到那次我俩双双登上领奖台，甭提我有多高兴，我多想立刻向你表明心迹，但在那时那地、那种场合，毕竟不是表露感情的地方，我才强压下这感情的火焰。直到放暑假那天我俩同路回家，我也是无数次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启齿，生怕闹不好会伤害我俩这神圣的、纯洁、温馨的同学友谊。我还清晰地记得在那山谷的清潭边、树荫下，青石上小憩，你竟然出乎意料的表露了我想说而又没有好意思说出的爱恋之意，我当时甭提有多激动，血液仿佛在沸腾，激情仿佛在燃烧，我恨不能立时融化在你的血液中，和你一起汹涌，和你一起澎湃，直到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当和你分手后，满脑子也尽是你的影子，心头尽是温馨、甜蜜，我曾一次次憧憬我俩美好的未来，仿佛七月的流火也如融融的春风，使我无比的惬意。就这样思着、想着，几十里的山路弹指一挥间便到了身后，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家中。走到院落，叫妈妈不应，推门进屋叫爸，爸躺在病榻之上，当我得知家中的情况，犹如一桶凉水从头泼下，才使我那颗熊熊燃烧的心灵顿时冷却下来，仿佛从伊甸园一下子摔到了阴风凄凄的人间地狱，使我喘不过气来。当时，我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心头仿佛在流血。但我痛定思痛，这无情地现实，我必须勇敢的去面对。爸爸肩上的担子，我必须无条件的接过来担上，就是天塌下来，我也得硬撑着。这读书固然能改变命运，但这不是唯一的出路。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把太阳从东面背到西面，迎来月亮，送走星星。我们这个家庭没出过一个秀才，没出过一个文化人，他们不也一代代过下来了吗？难道到了我，还能爽庄吗？从第二天起，我便自己抚平自己心头的伤痕，安慰了爸爸、妈妈，放弃了再读书的念头，便一头扑在了田里、地里，周而复始的忙碌在无尽的农活之中，成天只能疲于奔命。现在，为了给爸爸治腿，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下了一大堆外债，我只能尽力维持，盼望爸爸的腿早日康复。你看，除了如此，我又能怎样呢？哪还有心思，有能力，有资费继续读书呢？再说我俩的感情，也只能是昙花一现，你还有美好远大的前程，而我呢，只能听天由命，老死在这深山沟里，我也非常珍惜我俩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但在这严酷的现实面前，也只能把它埋藏在心底，作为永久的回忆，我衷心地希望你把我从你心头抹去，重新寻求你爱的，爱你的伴侣，幸幸福福的生活，健健康康地成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完长叹一声。这哀婉一声叹息，饱含了无助、无奈，更包含了无尽的酸楚！谭春玲听完陶大成这一番感人肺腑却又令人心酸的表白，也是感触颇深，那颗充满激情的芳心便也慢慢冷却下来。陶大成目光惨淡地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群山，尽管夕阳的余晖给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色，显得是那么苍茫，但在陶大成眼中也不觉黯然失色。真有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慨叹。就这样，谭春玲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陶大成，陶大成用晦暗的目光茫然地望着远方。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谭春玲温婉地对陶大成说道：“大成，先把心放宽，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大伯的腿不是正在恢复吗，再过些天就会康复，等腿一好，不就一切如初了吗，至于借的债，不是还有我吗，我回去和父母亲戚借借，也是可以还上的，只要度过了这个难关，我们不就又有盼头了吗，至于你的学费、生活费，我们共同再向亲戚朋友借点，我们平日里再节俭一点，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不就还有一年多了吗，等毕了业，我和你一起回来，凭着我俩勤劳的双手，这日子一定是能过下去的。”听完谭春玲的劝慰，陶大成真诚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的注意已定。这天也快黑了，我们还是赶快下山吧！”于是两人一路无话，各自想着心思，悻悻回到家中。陶妈妈端出一钵子土豆焖腊肉，一盘凉拌豇豆，一盘凉拌苋菜，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木耳汤，盛上香喷喷的洋芋蒸饭，亲切的对谭春玲说：“闺女，饿坏了吧，大娘也没啥好吃的，将就着吃点吧。”谭春玲腼腆地说：“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我先给大伯端一碗去吧。”陶妈妈说：“我已经端去了，闺女快吃吧！”大家这才坐下来共同吃饭。
第二天吃过早饭，谭春玲告辞回家，她别过陶大伯，一再叮嘱大伯放宽心，好好将息身体，争取早日康复。叮嘱陶大妈不要太劳累，要保重身体。陶大妈把谭春玲送到牧羊河边，鼓励她要好好学习，有空常来玩。陶大成沿着牧羊河，一直把谭春玲送到牧羊坝的最东头。这才极不情愿地挥手道别，相约开学后，在学校操场边的小树林里见。谭春玲一步一回头频频挥手致意，慢慢消失在牧羊河的尽头。陶大成木讷地站在原地凝望着谭春玲一步步离去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到看不见，又站立良久，这才心事重重回到家中，重新陷入那永无尽头的繁忙中。要知陶大成是否能够度过难关，请继续阅读《山村情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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