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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蚂蚁也能搬走山(2)

    约莫走了五六里,裴芹体力不支逐渐增多的破烂的重负。她本能地不停的换肩,而每换肩一次,因为把握不住扁担和箩筐的转悠,总免不了碰砸着行人,甚至碰了车辆。碰砸一次,她就踉跄一回,几度险些跌倒。被碰砸的行人,见她如此步履艰难,非但不迁怒,反而急忙上前来扶持她。不知何时,肩膀也疼痛的吃紧,每换一次肩,痛的直钻心,不挣气的泪水也跟着夺眶而出。两腿早已发软,打颤,伸不直,便找了一处僻静之地,放下担子,将扁担横陈箩筐,坐上休息,揉起了双肩。揉罢肩膀,她下了口罩,舒畅地呼吸了几口,可一见行人过来,马上来及的又戴上,且埋首遮额,目光盯地。看看天色,她站起身,拿了扁担,却又放下,再次坐下,如是而三。终于,她一鼓气,挑起担子。然而,扁担一落肩,刺心的疼痛,迫使她又放下担子。于是她又来揉肩,揉了又揉,才把扁担轻放肩上,慢慢的起身,而且用手托着扁担,起步了。再度发现垃圾桶时,她放下担子,在桶里翻找,捡挟……

    破烂的杂物,垒上了箩筐。裴芹越发的蹒跚,一脚深一脚浅,额头沁出一粒粒汗珠。她耸着肩,躬着背,双手死死的扣着扁担,喘气而行。可她行不踩线的扭曲,似蛇盘游;双脚乱蹅的摇晃,如风摆柳。且肩越耸越高,颈越伸越长,背越躬越弯,眼见着是个非倒则停,非停则倒的景况。其艰辛危险之状,招致路人纷纷关注,怕她栽倒路边,喊她停下休憩。可她顽强地迈开每一步,以超越常人的毅力拼死拼活的向前移动。毕竟花枝腰身难以久承负荷的超载,重压迫使她住足卸担,停下来休息。她转身背对大街上的行人,摘下口罩,大口的呼吸。她心里透亮的明白,边揉肩膀边自言自语:“真的挑不动了,怎办呢?”

    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了,聪明的脑袋想出了聪明的办法。她重新戴上口罩后,转身拖拉一只箩筐向前走,走了一段路程,返回来拖拉另一只。如此交替,逶迤而行,因戴了手套,纤纤细指才未磨出血泡来。这般的独特的创造性行止,路人叫绝:“聪明的小女孩!”裴芹再次感到奇怪:路人怎么看出我是女的?驻足的路人越来越多,有的叹息,有的感慨,有的出手相帮。人类的同情与怜悯,站在了这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弱女子一边,瞧热闹看笑话,显然没有了市场。

    正在这时,一辆的士嘎然止在她的身旁,从车里走出的司机也戴了口罩、墨镜、帽子,彪形大汉,却憋着嗓门说:“喂,同志,瞧你挑不动,拖到黑也拖不走哇。来,顺路,带你一截。”说着,也不等裴芹同意与否,打开车后箱盖,把她的破烂杂物塞进车箱,然后打开车门说:“请!”裴芹惊诧这位不速之客的司机,自作主张,不容分说,嘴快手快,尚未来得及揣摩他的意图,他已麻利地将她的“破烂”,包括扁担、箩筐塞进了的士的后车箱,并喊她上车:“请!”裴芹顺从地进了车,司机跟着坐进了驾驶室,并问:“去哪里?”裴芹回:“民生街,破烂收购点。”

    (图文无涉)

    起初,她以为这位不速之客是史小虎派来抓她的坏蛋,听问“去哪里”才释怀放心。话音未落,车子哧溜一声,绝尘而去。裴芹暗忖:“如今满城的下岗工人,的士拉谁啊,生意也是难做呀,只能见眼生情,逮着一个是一个了。可是,我一个下午不是白忙活了么,应了古话:穷鬼杀穷鬼。”但她从司机的身材貌相、行为举止,似乎哪里见过,眼熟,就是一时记不起来。哦,他不是高大虎么?转而一想,不像,尤其他的嗓音生的很,怪别扭的,好象故意撇着一种腔调,难受。未等她理清头绪,车子已经停了。司机下车,把她的“破烂”提到磅秤上,然后回身上车。裴芹急忙往车里塞了5元钱,而司机却将钱扔回了裴芹,大声说:“哎,你想砸我饭碗啦,拿你的钱,不成了强迫载客么,违规的呵!”裴芹急问:“请问尊姓大名?”司机丢一句“为人民服务”,便关了车门,脚一踩油门,走了。裴芹望着远去的的士,怔了半天:原来是做好人好事的古道热肠之人,错怪人家了,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呵,还好没说出口,那太伤人了。幸亏他的帮忙,不然,那不活死,哪能拉的来哟!裴芹转身,“破烂”一过秤,卖了5块8毛!虽说仅仅5块8毛,裴芹捧在手里禁不住热泪盈眶,沉甸甸的,多少辛酸,多少煎熬,多少荣辱啊!而且,这是一个开端,一个象征,一个标志,一个希望,表明她选的路子对头,天无绝人之路。所以,裴芹觉得脚步轻松了,轻飘飘的赶回家,做晚饭。

    吃罢晚饭,小石岩自觉地做作业,温习功课。裴芹洗了锅碗,进房拿本书,坐一旁陪着。白天的劳累,一坐下看书,倦怠便上来了,上眼睑象灌了水银,特别的重,往下垂,怎么也不听使唤,睁不开。尤其挑担、拖拉,出了汗,做活时不觉得冷,落坐稍许,忽而感觉凉如冰水浇身,不禁打了个寒战,而且越是打瞌睡越冷,逼迫她丢下书,到堂间围绕桌子兜圈子,小跑步。这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瞌睡也退避三舍。然而,身上的不适感,麻古古的发艮,头皮紧缩的冷意,一齐袭上心头,预示了雨欲来风满楼,必有一场急风骤雨式的大病。裴芹心里害怕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啊!如果有上帝,求上帝保佑吧!其实,她心里透亮的,世间哪有什么神仙上帝啊,求神不若求自己,跑吧,跑出了汗,逼出寒气就没事了。于是,再跑,果真额头沁出了晶莹的汗粒,身上舒畅了。

    忽然一阵闹钟响过,十点了。小石岩收拾了书本,喊道:“妈妈,我睡觉了。”裴芹应了声:“哎,快睡吧!”“妈妈,被窝好暖和啊!”入九了,又是寒潮来临,降温8-10度,所以,裴芹替儿子放了个热水袋。家里无暖气,硬坐了两三个钟头的小石岩冻得瑟瑟的,直跺脚,手忙脚乱的赶紧脱了衣服,怯进被窝,又不得不进,可一钻去,热乎乎的,高兴的大叫,叫了一声,但睡着了。儿子的喊叫,提醒了裴芹,得给自己也放一个热水袋。因为,她一停小跑步、手头活,逼人的寒冷从外向内,直入胃脘,吸进的空气是冷的,连咽下的吐沫也冰凉,从里到外,整个人儿象是根冰棍,回暖的热度也没了。她不禁有些觳悚不安:坏了,闸门洞开,大堤已决,洪水奔腾,挡不住了;正如大病来临的征兆,突破免疫系统的防御堤坝,冲自己来了。

    疾病说来就来,且病势之速,之猛,始料未及。她不敢往下想,不知来势汹涌、迅猛异常的病魔会不会夺去她的命,或者会不会迁延时日。宁可速死,也不能久病啊!刚一上**,头未落枕,病魔的折磨开始了。火烧火燎的肩膀,灼痛难忍,愈痛愈炽。那样的疼痛,恰如中世纪宗教裁判赏赐布鲁诺的残酷火刑,草薪干柴一点燃,火舌烈焰嗵的一下子包围了布鲁诺,一声惨叫怒吼,再也无声了;仿佛唐朝的酷吏来俊臣烧红了巨大的铁瓮,一声断喝,立马将拒不认罪的“罪人”丢进去,肤发皮肉顿时俱焚,飞迸的撕肝裂胆的凄厉叫喊,鬼神听了都心惊胆战;又若古代中国的凌迟刑,一刀一刀的割肉,彻入骨髓的剧痛。裴芹强忍着,咬紧下唇,两手死劲地不停的瞎抓,本能地哼叫,申银不断。裴芹知道,痛必有因。她摸了摸了肩膀,都包包鼓鼓的!明白了:挑担子磨压的水泡。诸如裴芹这类细皮嫩肉的女子,肩不挑,手不提,哪经得起一个下午重担的磨压呀,不起水泡才怪呢!她想看一眼水泡的状况,拉亮了灯,拿小圆镜一照,先是见唇角流了殷红的血,再照肩膀,啊呀,竟吓的心脏突突直跳。两旁肩膀上垒起的水泡,活如新疆葡萄架上挂的一嘟噜一嘟噜葡萄,挺唬人的。水泡还在长大,而越长大越是干裂裂的痛。当务之急是去医院挂急诊,夜半更深,痛至如此地步无人陪同,保不齐昏倒路边,不痛死也将冻死。土法子是烧红了缝衣针,挑破,放水。记得中学时下乡劳动,手心里磨了水泡,母亲见了,心疼得要命,百般的呵护,烧红了针尖,轻轻的挑破,放了水,涂上药膏,当晚就没事了。可现在谁来替她挑呢,只有忍痛的份了。但她忽然发现,露出被头外面的水泡,竟缓解了痛感。于是,她把手巾湿了水,敷在肩头,痛感立即减轻了许多。未及庆幸,突然打了个寒战,牙齿咯哒一响,便觉着身上起了鸡皮冷疙瘩,冷气从胸腔里向外喷发,畏寒的表症,发烧的先兆。不妙啊,裴芹急忙甩掉湿手巾,慌不迭的缩进被窝里。

    (20141018王圣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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