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小说 > 花落如雨

伊人伊人

    从皇宫走回王府,少瑾一路恍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四更天了,新娘坐在婚床上依然端庄。

    “**一刻值千金,天家的男人果然豪气。”

    绵婉娇语洋洋盈耳,少瑾环顾四周,满眼尽是喜气洋洋的红。

    “贝勒爷没有兴致,玉灵亦是如此。烦请把喜帕揭了。”

    少瑾捏捏眉心,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喜帕挑开,一张嗔怒的俏脸光彩熠熠。

    “戏既然开了头,再貌合神离也得咬牙演下去。爷要玩多情玩深情玩痴情玉灵管不着,但是爷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选在今晚。”

    “对不起。”

    “言重了。黎氏一党害我手足,倘若不跟贝勒爷您联手,报仇之日遥遥无期。你我,各取所需罢了。”

    “玉灵——”

    “褥子里有花生桂圆莲子,劳烦您拣出来。”

    敷臣玉灵移步坐到梳妆台前,拆卸繁重的头饰。铜镜里,那个男人闷着呆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手。

    哎,她几时看过他这般模样?

    合衣躺在床上,少瑾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玉灵开口了:“我敷臣一族头上的乌纱帽虽不高,腰间的钱袋虽不沉,但也绝不是鼠蚁之辈。我不求别的,只求你顾及些敷臣家的颜面。”

    新婚之夜,新郎黯然离去,这记耳光不单是打在了新娘的脸上。

    “今日之事——我——因为——”少瑾终是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往后不想再听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日我定不会再做出让太傅一家蒙羞的事来。请放心!”

    有这句话作保,天亮之后大概不能做个任性的戏子了。

    圆月高悬,伊人落泪。

    日子无声无息地从指缝流走。黑夜一点一点变长,伤口一点一点愈合。

    兰馨用食指把窗纸戳了个洞,而后凑到洞前窥视屋外的世界。

    自从被抬到这里休养她几乎再没踏出房门一步,起初是因为行动不便,后来是潜意识的抗拒。

    隆冬时节,落了雪。

    天地之间染上一层纯净的白。

    院子里,几棵古树披了银装有点玉树临风的调调;屋檐下,垂悬的冰柱足有腕口那么粗,将其煮水泡茶想必醇香无比;地面上,雪毯蓬松细软,踩上去也许有恍若云端之感。

    “娘娘吉祥,奴婢碧晨给您请安啦。”

    兰馨疑惑的回头,望着那抹嫩绿。小丫头抬起头,天真烂漫的笑。

    “我不是什么娘娘。”兰馨照实说。

    “落难的凤凰比鸡强。娘娘现在虽然失了宠但是不要灰心,说不定来年就时来运转离开这冷宫了。”

    “起来说话。”

    小丫头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浮灰。

    “你打哪儿来的?”

    “我不认得牌匾上的字,不过我自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梅花宫’。呵呵,因为那个庭院有三棵梅树,寒冬腊月里花开的特别旺。”

    把视线移回白茫茫的窗外,兰馨顿时觉得冷清单调了无生气。

    少瑾大婚的第二天这儿就多出了几箱御寒的衣物和珍奇的药膏,兰馨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翻出旗头把上面的花饰统统揪了下来。推开窗户广袖一抛,她跃起飞上枝头把花一朵朵“种”在树梢。

    “娘娘喂——您快下来——”碧晨站在窗前急的直跺脚,“娘娘,冬天的树枝脆得很,您当心摔着。娘娘——娘娘——”

    “妹妹,你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不满您说,我前日进宫昨日就打碎了主子的玉如意。老嬷嬷勒令我去宁寿宫旁的北三所。我跟同屋的姐姐打听,她说那地方是冷宫,我瞅这个院子偏冷又荒凉看着有点像,所以才——”兰馨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急忙改口,“那个,我是想说求娘娘您行行好别赶走,我以后一定小心了再小心好生伺候您。”

    兰馨一身薄衣凝望枝梢:“我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宫什么殿,不过我也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坟场’。”兰馨扬手一指,“瞧,那间屋子,那里摆满了刑具。旁边的是行刑的密室,那儿地上墙上全是血。还有那边,那个亭子里的水井,井底白骨累累——”

    “啊——”小丫头捂着耳朵转身跑了。

    怔了良久,兰馨的视线又回到那几朵在风雪中摇曳的没有生命的花朵上。

    白烛站在桌上本本分分的燃烧,火苗温暖蜡炬、烛水滋养火焰,他们相携相伴也注定共赴黄泉。

    烛体一寸寸变短最后“滋溜”一声化成一缕青烟,青烟惶急不甘、挣扎着袅袅升腾,却最终没能逃脱宿命在最高处灰飞烟灭。

    兰馨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每当黑暗降临她便能诡异地感应到惨死的亡灵向她步步逼近。

    她们一边拉拽她的头发撕扯她的衣裳,一边狰狞的嘶吼发泄内心的冤屈与愤恨。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歇斯底里地大喊“少瑾”、“元昊”、“阿玛”、“额娘”甚至“公主”,可是无一例外的没人应答。

    疼痛摧残着她的躯体,恐惧折磨着她的精神,绝望吞噬着她的意志。

    只有死亡对她善意地微笑,只有死亡亲切地朝她招手,只有死亡肯伸出双臂拥抱她。

    多少次,她都以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可是第二天却仍能苟且地呼吸。

    没有一点偷生的窃喜,因为生命的终点线近在咫尺,近到她一个趔趄这辈子就结束了。

    旭日初升,冰柱折射出缤纷的色彩。

    地上的积雪很厚,宫人还没来得及清扫。

    少瑾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宫道上。

    他起了个大早把黎妃及其党羽的罪状呈至刑部,绳之以法指日可待,他急于同她分享这天大的喜悦。

    行至那个小小的院落,他立即把脚步放轻缓。

    这里幽静寂廖,一派祥和的睡态。然而破败漏风的门窗给了他的好心情迎面一掌。

    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那样久,毫不知情的她八成要胡思乱想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心里快速地厘了一遍,他打定主意等会一见面就要跟她好好解释清楚。

    扬眉,树梢上艳丽的绢花夺人眼球。

    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瞬间从她的这点小情趣上得到了安慰,或许他的她没有猜想中的那么生气。

    他走到树下准备堆个雪人,讨她开心。

    取下扳指做眼睛,扯了襟扣做鼻子,再摘一朵红花做嘴巴,退后一步打量成品:嗯,滑稽可爱,惹人莞尔。

    对着通红的十指连连呵气,可一想到她随时可能推门而出,他立刻收回了这个没有男子气概的动作。

    犹犹豫豫地把冻僵的手指放在耳朵上熨了熨,那扇房门竟赶趟儿似的开了。

    少瑾局促地垂下双臂,在兰馨回身关门的同时装腔作势地把手背在身后。

    天空开始飘雪。

    精灵一般的雪花绕着身着红色裙袄的她轻飞曼舞。

    人娇、雪俏,美的像幅画。

    他们隔着缠缠绵绵的飞雪遥遥相望久久不语。

    落雪缀满她的三千黑发更加坚定了他白头到老的决心。

    瘦了,脸色好像也不大好。

    心,忽的疼了。

    少瑾柔声道:“馨儿,我来接你回家。”

    兰馨双眼一颤抖落一睫晶莹。

    少瑾眉梢一挑有点无奈,他的那颗心呀,见着她总会沉不住气地乱蹦一气。

    抬脚准备靠近,谁知她轻蔑一笑朝左边的小亭走去。

    她的举止他始料未及,震惊之余愣在当下。

    “主子——”

    被冷冽的眼风一扫,说话的人立刻把头压得低低的。

    他的亲信中还没有这么不识时务的。

    盯着她的背影,他温声问:“什么事?”

    “宗人府那边——”

    “出去说。”

    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兰馨那儿撤回,少瑾疾步而去。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