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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洛笙

    白虞月飘乎乎地推开房门,瘫坐在雕花小椅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小姐,怎么了?眼神这般落寞。”灯云托着紫砂壶底,为白虞月沏上一杯浓茶。

    “说了都晦气。”白虞月端起茶杯,重抿一口,大概是喝得鲁莽,茶的涩味一下覆了舌端的整片味蕾,她皱了一下眉。

    灯云自小跟随白虞月,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心里已是愁云万丈,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为白虞月倒茶。苦浇愁,说不定能相克为好呢。

    东榻纱帘后亮起一枚眸,看着纱帘外朦胧的身影。

    “上辈子怕是做了亏心事,近来霉事连连,搞得我好不邋遢。”白虞月将茶一饮而尽。

    “一脸衰颜。”东榻的半边纱帘被挑起,半边葱白脸庞暴露在空气中。

    “谁像你这般整日赖在榻上,也不怕发了霉。”白虞月已是千愁万愁绕心头,被那女子一说,更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她一气之下,两三步走上前,用力扯开那屏纱帘。

    空气瞬间凝结了,在窗外那缕阳光下飘浮许久的尘埃,也在悄然静止。

    榻上的人儿、榻边的人儿,都吓愣了,久久不语。

    “姑娘,我家小姐性子不好,你不要……”灯云满怀歉意地走到榻边,却吓得拿手捂住了微张的嘴。

    榻上,她不知所措地瘫软在枕上,眼角已有莹莹的东西在烁动。她只裹了一件披风,身下,右裤管裹着细长的腿,左裤管,则是空荡荡的……

    “对,对,对不起……”白虞月心下四乱,背过身去。

    榻上的人儿抹去眼里夺眶欲出的泪,声音轻得像初春清晨刚升起的青烟:“罢了,无事,既然都知道我是个残废的人,也不必再避让什么了。我也省了一份心思。”

    “你都这副模样了,为何还来修仙?”那个背对着榻上人儿的身影,久久才开了口。

    “我在这里,待很久了……”榻上的人儿环顾四周,似是在回顾着什么……

    她叫洛笙。出生在一户贫穷的人家。爹爹在街上为人卜卦算命,娘亲在家中为人织布,偶尔也干点农活。

    她最记得自己家门口的黄皮果树了。

    每到七月,果树的枝桠上便缀满丰腴饱满的黄皮果,像漫天星星般缀在茂绿的果树上。不管七月的天空有多红火,不管树林里的蝉鸣有多烦躁,她总是会顺着树干爬到顶,坐在枝干上,眺望远处的大好风光,嘴里还津津有味地嚼着香甜可口的黄皮果。家里若是再穷,这也算是一种大富大贵人家都品尝不了的幸福吧。

    炎阳,蝉鸣,黄皮果,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夏天,她记忆中的夏天。

    那年她六岁,已经开始帮家里做事了。父亲帮人算命,她也跟上街,在一旁一个劲地说好话,说得来算命的人都乐呵呵的,都夸这姑娘有灵气;母亲织布,她就在一旁帮忙牵引着线,节省母亲的劳作时间。自己闲暇之时,也向母亲学一些针线活;家里没钱供她读书,她也没有半点怨言。看到邻里的同龄小孩背着布包去学堂,她也背起她沉重的小背篓到集市上卖黄皮果。

    “下雨了!洛笙,娘去后院收衣服,你在前门自己玩!”母亲放下手里的针线,急匆匆地跑向后院。

    “好。”她稚嫩的声音掩没在绵绵大雨中。

    她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把弄着一颗小石子。

    闪电划破天际,石子掉落在泥地里……

    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将她抱起,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灰蒙的天空下,她伸出双手索求着帮助,可是空荡荡的稻草屋子,在狂风怒雨中都自身难保,怎能救她。她嘴里喊着的“娘”,也被强压住的手掌化成了一缕淡气。

    六岁,七月,她被人贩子带走。

    两个人贩子带着她跑了一大段路,在村口,将她捆进了一个充满恶臭味的麻袋里。破旧的麻袋,有几个张裂开的小洞,她看着那片雨中的村落,在她的视线中渐行渐远,她已经无力求救了,这么远了,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她的。

    “这小孩长得真是水灵,出去卖艺,钱一定赚得比那些丑不啦叽的破孩多。”

    “钱赚多了,咱可就能吃上好菜了。”

    人贩子乐呵呵的谈话声、脚步踩在泥地中的声音,在她耳中,都变得格外醒耳。

    听天由命吧。她闭上双眼,等待着噩耗的到来。

    到了。她被丢进一个臭气冲天的破旧屋子里,屋顶漏进来的雨水打在身上。她已经睡去了,模模糊糊听到屋子里杂乱的泣声,她撇撇嘴,不睁开眼。

    她在睡梦中看到娘了,她将自己的双手紧握住,似是在牵着母亲温暖的手,哪怕那是一只长满老茧的粗糙的手。

    几个时辰过后,雨停了。被虫腐蚀的朽门被嘎吱打开,透进来的光线让屋子里的人儿都不适应地眨了眨眼。

    两个人贩子的身影在光影下变得更加可怖起来,一个个变了质的馒头朝屋子里的人抛过来,那些稚嫩的泣声,变得更加放肆起来。

    “哭什么哭!都给老子把肚子搞饱了,待会好出去赚钱!”可怖的人,可怖的声音,所有哭声戛然而止,黑暗中,几双闪着天真的光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你,跟我出来。”其中一个人贩子指了下半梦半醒的洛笙,遂即走出了门外。

    洛笙从堆满稻草的地上爬起来,被光线扎得半眯着眼的她,跟随人贩子出了屋子。

    她被带到了另一个屋子,脚还未迈进屋门,耳边便响起一阵阵锋利的磨刀声。

    洛笙似乎已经感受到噩耗的到来了,她迟疑在门口,结果被两个人贩子拳打脚踢地拖进了屋子里。

    正如她所料,一个长着黑黝黝的肌肉的壮汉,正站在一块大石头前磨着大刀。刺耳的磨刀声,刀光渐渐亮了起来,闪过洛笙的眸。

    “哥们,你说,废了她哪好呢。”人贩子手里拿着一根皮鞭,在掌心轻轻拍动。

    “这么漂亮个小姑娘,不能废了脸,来,彪虎,废了她的左腿!”

    被五花大绑的洛笙使劲摇着头,那把刀已离开了石头,正缓缓向她驶来。嘴里塞着白布,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已无法反抗。皮肉在刀下绽开,鲜血迸发出来,她咬紧了嘴里的白布,却不能简单地忍受这般疼痛,刀锋在皮肉间游走,她疼得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好好的左腿没了,只被胡乱缠了一圈透着血色的白纱布,她撕咬着嘴里的白布,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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