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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5章 爬上我的大床

    我小心地驾着车在仍然积着残雪的街头停下,在路边买了一份报纸,思想斗争了一下,还是放弃咖啡,买了一盒巧克力做的复活节彩蛋。()回到车上,后座原本恹恹欲睡的乘客顿时活跃起来,扒着我的椅背献上一个谄媚的香吻:“妈妈你真好。”

    我擦擦脸上的口水,瞪了她一眼才把复活蛋交给她:“少吃点,要不牙齿长虫来看牙医叔叔的时候就不要对着妈妈叫痛。”

    “那妈妈牙齿长虫也是因为吃多了复活节彩蛋?”才出牙医诊所的小家伙伶牙俐齿的反问我。

    我捂着依然肿痛的腮帮子从后视镜里看那张笑眯了眼的小圆脸。刚刚在牙医诊所里只不过洗个牙就哭得面无人色,这一会儿功夫又神气活现起来。这孩子究竟像谁,怎么学得如此牙尖嘴利?

    但是能重新看到这样健康活泼快乐的丫丫,无论怎样我都应该感谢老天垂怜。记得警方在举办一项大型体育盛事前例行扫荡,捣毁一个操纵儿童,特别是操纵残疾儿童行乞的乞讨集团,无意中发现了丫丫时,这孩子除了会说“叔叔阿姨可怜可怜我给点钱吧”几乎不会说其他的话。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情状,连我这个亲妈赶回去见了面都不敢认,也无怪乎父亲在电视台滚动播出带大照片的寻人启事一无所获了。

    不知道是不是母女连心,丫丫被打断的腿也是左腿,幸而发现得还不算太晚,加上儿童骨骼生长痊愈的能力远远强过成年人,没有留下残疾。()我还拄着拐杖的时候,丫丫已经能跑能跳了。但内心的创伤是否能这么快的平复,就是另一回事。她是怎么从人贩子落到叫花子手里的短暂历险,即便是最好的儿童心理治疗师也没能从她嘴里问出详情,我只能假设那是一段恐惧难言的经历。每次想到我都会心如刀割,止不住落泪。

    好长一段时间,丫丫吃饭的速度连我这个参加过军训的成年人都赶不上,她的枕头底下和贴身荷包里总是偷偷藏着没吃完的零食,至今洗衣服她的每一件衣服总能抖出食物碎屑。对钱,即便是对她当时还很陌生的加币,她都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拗的珍惜,对数字也很敏感,收到之后会咧着嘴对人笑,四下看一看没有人跟她抢,才一张张清点,还会用小手把皱了的角一个个展平,宝贝地放进包里。每次看到她这样的举动,我只能抱紧那个小小软软的身体,才可以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丫丫怕黑,也害怕狭窄的空间,陌生的环境。也许不只是她,每个小孩都害怕,但因为她的那段经历,我难免事事都要联想到那上头,满心内疚与心痛往往化为过度的溺爱,她一分钟不在我的视线之外就会担心。而孩子对大人的好恶往往有着敏锐的直觉。刚到加拿大时,她的小床就放在我的大床边,床边永远亮着一盏床头灯,她却还是坚持每晚都要爬上我的大床,要我抱着她睡,还吵着我给她讲故事。

    父亲总说我这样宠着她也不好,很容易就把她惯出毛病。父亲不明白我究竟费了多少心血才争取到丫丫跟我这么亲。不,父亲不会不明白,我们两父女能有今天的和乐融融,也是他花了无数心血才争取到的。为了我,他甚至办了移民,只是生意的重心还是在国内,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当空中飞人。父亲不明白的是,与其说是我在宠着丫丫,还不如说是丫丫支持着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四年了,那些充满回忆因而显得格外漫长的夜,那些被追悔与疼痛压得见不到一丝曙光的日子,都因为丫丫的呼吸,丫丫的声音,丫丫的笑脸而透出一线明亮活泼的生机。就连我自身的存在也由此变得更合情合理。

    可是这样的溺爱还是开始显出某些后果。丫丫有齐一切独生子女共有的毛病,在家里也就罢了,上学后跟其他小朋友们闹矛盾时往往就凸现出来。老师说丫丫成为校园暴力的实施者我还不敢相信,最夸张这孩子才几岁啊,就已经懂得利用我和她外公在物质上对她的优待,滥施小恩小惠在同学中拉帮结派,从精神到*两方面折磨抢了她风头的孩子,害得老师要亲自出马打电话和我联系。

    这孩子究竟像谁?想当初我和海天都是专心读书、老实听话、从不打架生事的好孩子……要不干脆给丫丫找个伴,让她学会和人相处,懂得与人分享的乐趣以及宽恕忍让、谦冲克制之道?

    其实这样想不是一天两天。自从在医院担任义工,我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以为自己已经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却在见识到更多生离死别天灾*后庆幸自己并非完全一无所有。是不是看到别人的不幸就能减轻自己的不幸,减少自己的痛苦?那倒也不见得,但最起码看到别人的不幸能改变我们不得不面对不幸与痛苦时的心态。特别当你有能力去改变别人的不幸时,你会觉得自己拥有的远比别人为多。

    比起给我上数据系统的老师自己不要小孩,反而千里迢迢从中国收养一个长了兔唇和六根手指的女婴,给她动矫形手术,教她学中文,假期带她去中国寻根,我知道我的动机和出发点并不高尚。要是我,绝对领养一个身体健康,长得顺眼的,而且最好要同宗同族。比如我是黄种人,我就不想领养海地地震的孤儿。要领养也是领养中国的,方便两个孩子学中文。

    想到这就想起那个流掉的孩子。那一次心脏病发作,我是抢救回来了,那个不受欢迎的小生命却似乎听懂了我的心声,照B超发现他已经停止了生长,动手术拿掉后医生检查胎儿也没查出什么具体问题来。说起来这不能算我狠心,但每一次想到心里还是闷闷的。我想海天的妈说得也不无道理,我这人天生命硬,克死了母亲,又克死了老公,再克死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爸和丫丫看来也是命硬的,所以我们才可以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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