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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5章 不该发生的故事

    我十三岁那年秋天,在姥姥家读书,三舅从德惠镇给他儿子李秀芳买了一顶黑色尼子帽子。帽子很好看,是个平顶大盖中等大帽沿的假帽,做工很好,做得很仔细,就是李秀芳戴小了一点。他拿起来试了试,说:

    “这是啥帽子,太小了,小一圈,你看,戴不进去,我不要。”

    说完就把帽子扔到一边了,不要了。

    有一天,三舅母拿着帽子对李秀芳说:“你再戴戴我看看,哪小了?能不能改一改?”

    李秀芳说:“改啥呀,让我爸送回去,再换一顶大点的。”

    三舅母说:“不行呀,送不回去呀。人家说,卖出去不兴换也不兴退,死活就得留下了。”

    “哪咋办呀?”李秀芳说。

    三舅母把帽子给李秀芳戴上,一看差了挺大一块,她说:“完了,没法改,就得这么的了。”

    李秀芳说:“送人吧,送给谁我就不管了。”

    李秀芳说完,就走了。三舅母把帽子戴在左手上,左看右看,最后对我说:

    “你看这顶帽子好不好?我看你也没顶帽子,你们家也不能给你买帽子。这可是一顶好帽子,你看,这样式多好看。这顶帽子给你吧?你想要不?秀芳戴小,他不要了,你拿去戴吧。”

    我看着三舅母一咧嘴,笑了笑说:“想要啊,咋不想要,要有个帽子那太好了,我哥咋不要了?”

    三舅母说:“他戴小了,他不要了,你戴正好,你就要吧。”

    我土命人心实,也没问问,这帽子是给我了,还是让我试试,还是让我往大给撑撑。就她这一说,我就当真了。接过帽子戴上试了试,不大不小正好。我给三舅母敬了个礼,说:“谢谢三舅母!谢谢三舅母!”

    真是穷人得了“狗头金,走一步拎三拎”,一会儿戴上,一会儿摘下来摆弄摆弄,翻过来看,调过去看,真是爱不失手。可把我乐坏了,我戴着帽子屋里屋外跑了一圈儿,乐得我合不上嘴。在心里说:

    “等我妈啥时候来,她要看见我戴这顶帽子准高兴。不,不等我妈来,她啥时候能来还不知道呢,下周日我就回家,让我妈高兴高兴!我弟弟永沛要是看见准乐哈哈的抢着戴。”

    我戴上这顶帽子那个神气,有时对着镜子昭来昭去,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有时还对着镜子行个举手礼,看看好不好看,看看神不神气。有时对着镜子行个举手礼,矫正矫正姿式。在学校里上课都不愿意摘下去,但是,学生上课不准戴帽子。

    戴上这顶帽子的第三天,早晨上早操,学校选升旗手(就是升国旗的人)。我的班主任王景文老师在队伍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王景文老师是大学毕业生,因为他家庭出身不好就安排到小学来当教员。这人工作认真负责,竞竞业业,对待同学又好,后来调到县城里中学去了。

    他上下打量了半天,哈哈地笑了,他对大家说:

    “你们看,谷永秀这小孩不错,个头不大不小正好,不胖不瘦,腰板溜直,这顶帽子多美啊!这是全校一流的帽子,这顶帽子戴在谷永秀的头上,太好了。真是人是衣裳马是鞍,啥人啥打办,穿衣戴帽各好一套,有了这顶帽子,美!真美!”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我的身上,把我看得羞羞嗒嗒地低下了头,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真没想到,一顶帽子还有这么大的作用。我用手摸摸帽子又摸摸帽沿,将帽子正当正当。心想:我因为有这顶帽子可能被选中,心里乐滋滋的,乐得我合不上嘴。王景文老师对我说:

    “谷永秀戴这顶帽子太神气了,太好看了!他的个子也合适。来,立正,跑步走!”我围着全校的队伍跑了一周。

    王景文老师又说:“行个举手礼我看看。”

    我非常自豪地行了个举手礼。王景文老师笑起来,

    说:“太好了!你出来。”

    我出来站在队伍旁边。王景文老师喊了一声:“起步走!”

    我从队伍中央走到队伍前头停下了。

    王景文老师说:“好好好,你们看,这个精神劲儿,这才是小鬼子说的上午精神呢,太好了!男升旗手就是你了。”

    可把我乐坏了!连走路的姿式都不一样了。我举起双手正正帽子,又挺挺胸脯,直溜溜地站在队伍里。就是因为我有这顶帽子,很神气,能行举手礼,就选我当升旗手了。

    当时学校每天早晨出早操,站好队后,首先就是升国旗。我和一个女同学,就是女升旗手,一起升国旗,由我喊口令:“立正,跑步走,敬礼,礼毕。”

    我的声音可赫亮了,连女升旗手都说,你的口令喊的可好了,可精神了!我觉得我立刻长大了。

    好事不长,一共戴了五天,还没等我回家呢,妈来到姥爷家。她看见我戴着一顶帽子,看看我,摸摸帽子,妈问我:

    “你这帽子是谁的?戴几天啦?给人家送回去吧,别给戴坏了。这顶帽子多好,黑尼子的,做工多精啊,做得多是样。”

    我高高兴兴地对妈说:“你看我这帽子多好,不大不小戴着正好,尼子的。这帽子戴着多精神哪,学校还选我当升旗手呢。升旗手就是每天早晨全校上早操的时候升国旗的。由我喊口令。”

    妈说:“我是问这帽子是谁给你的,还是借谁的。戴几天啦?谁能把这么好的一顶帽子送给你呀。”

    “我戴五、六天了,这是一顶新尼子帽子,我哥李秀芳戴着太小了,他不要啦,我三舅母说给我啦,我就戴上了。”

    妈听我这一说很高兴,转过身去:“这可得好好谢谢你三舅母,不然的话这一辈子你也戴不上这么好的帽子。”

    妈说些对三舅母感谢的话。妈的话音未落,三舅母把脸沉下来了,她用手扒拉我一下,对我说:

    “我什么时候说把帽子给你了,我才没给你呢,谁能把这么好的帽子白送人啊,净想美事!我是让你戴两天试一试,往大了撑撑,你可倒好,戴上就成你的啦。你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

    三舅母这一句话把我说傻了,我愣愣地看着三舅母,没敢吱声。可我心里想:“这是你给我的呀,你亲口说的呀。我咋不像话了?”

    三舅母又说:“咋的,想不给钱哪?你知道这顶帽子多少钱吗?这一顶帽子能换三套新衣服。”

    三舅母当时就向妈要钱了。这下完了,妈一下子愣住了,转过头来看看我。

    我说:“我三舅母说给我了,我才戴五天。她不说给我我能戴吗?”

    妈听明白了,她也知道三舅母的为人,妈笑了笑,对我说:“你三舅母是说着玩的,谁能把这么好的一顶帽子送人呢,快把帽子给你三舅母。”

    我很不情愿的把帽子摘下来放在炕上。

    第二天早晨,学校出早操,因为我没戴帽子,被王景文老师和校长批评了一顿,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诉,我哭了,不让我当升旗手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升过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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