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感动
我到落木林的时候，六王爷已经到了。穿着我第一次见他时，穿的那件淡蓝色的长袍。花瓣依旧做着水流状，让人看见不免伤感。他的长发用一个白玉的发箍箍住，他拿了一把扇子坐在石凳上，石桌上发着一把筝。他的目光留恋在那把筝上，仿佛在看着一个相识已久的恋人。嘴角微扬，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我已经尽量小心地迈步，还是惊扰了他。他站起来指了指天边已经有些斜着的太阳，笑着说：“冷才人今日来的有点迟了。”
我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但是也少了几分生疏，笑着说：“一直在想要送什么王爷做谢意。耽误了些时辰，王爷见谅。”
“哦？”他挑眉，“看来冷才人已经知道令尊受封的事情了。”
“还要多谢王爷力荐。”
他笑着摆了摆手：“冷尚书为人正派，做事谨慎，为朝廷做了很大的贡献。本王只是向皇上推举了一下，功劳可不敢领，但是谢意，本王还是受之无愧的。”
我有一点哭笑不得，还以为他至少会谦虚一下。他确实是，只谦虚了一下。
“本王倒是好奇，冷才人给本王准备了什么谢礼呢？”
我本来准备让秀荷拿出带来的玉佩，眼珠转了转，扬着头看向王爷，蹙着眉说：“谢礼，王爷昨日不就已经收了吗？”
他似料不到我会如此说，挑了挑眉：“还差一样。冷才人今日还要抚琴，忘了吗？本王连琴都带来了。”说着指了指石桌上放的筝。
我走近，看琴身色泽透亮，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所制，伸手随意抚弄几个音，音颤而起韵。是把难得一见的好琴。于是落座，抬首问六王爷：“不知王爷想听什么曲子？”
“冷才人随意即可。”
我点了点头，将我昨夜就已经选定的曲子弹了出来。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我一曲弹完，他有些震惊地看着我：“想不到冷才人竟然喜欢这种曲子。”
我笑笑：“臣妾只是觉得六王爷会喜欢，所以弹了这首。”
“原来如此。”他眼里泛起一点感动的波痕，笑着说，“冷才人不妨弹一首自己喜欢的曲子。”说完，倒了一杯酒喝下。
弹一首我自己喜欢的曲子？我想了想，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曲子。大概都是初听时觉得很好，但是过后也不会留下片刻记忆。
于是笑着说：“臣妾没有特别喜欢的曲子，只是前段时间听人弹起一首，词是老词，曲调却和之前听过的完全不同。倒是很有新意。王爷若不怕臣妾献丑，臣妾就弹这一首吧。”
“好啊。”他长臂一挥，我就开始弹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首歌曲调轻飘飘，如江面雾气，久久未散尽。偶尔一现，我仿佛看见了逸南正穿着一身白衣，立于水中小岛。风吹得他衣袂轻扬，却吹不散我和他之间的薄雾。如晨间清露，久久不坠。
我陷入到入宫后第一次难以自抑的悲伤里。可是六王爷还在，他正在看着我。我于是整理了片刻思绪，笑容勉强地行礼：“六王爷，臣妾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他看着我，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在这样一种无声的注目下，有着被看穿的难堪。僵了僵身子，又行了一礼：“臣妾先告退了。”
“等一下。”
我闻声回身看他，却料不到他竟旁若无人地拉着我走出了“落木林”。
后宫虽然不被限制与皇族男子往来，可是这样堂而皇之的相随，被看见总是不好。我用力地挣了挣，怎奈他到底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我使出的力气如置雾中，全无痕迹。他依旧拉着我向外走，步伐极快。我为了跟上他不得不在他身后小跑。
我依旧使力挣脱：“王爷，六王爷……快放开！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答话，还是拉着我狂走。我跟着他从落木林出来，走到梅园，又绕到冷宫，再回梅园，回到落木林。反复两三次。我从最开始的愤怒，到尴尬，到气恼，到现在的平静无波。
然后他放开了我。
“你知道吗，”他并没有看我，只是看着落木林那一棵他常常去看却始终没有开花的梅树，“心情不好的时候，像这样走一走，转移一下注意力，就没事了。如果一味沉溺于痛苦，只会让本已伤重的心，变得更加千疮百孔。”
我看着他站在我面前。他的目光仿佛带着忧伤。长发飞舞，他站在那里，长袍上的花瓣似乎随时会和水纹一起离开他。天色有着近黄昏的落寞。
这一刻，在我的眼里，他也是落寞的。我忘掉了方才因为逸南而有的伤怀，只是想着，怎么样去安慰一颗孤独的灵魂。于是我也学他的样子，拉起他的手，在他看向我的时候，我笑着问：“用不用我也拉着六王爷跑一圈啊？”
“哈哈……”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大笑着，“多谢好意。不过天色不早，冷才人该回去了。”
我撇嘴，不置可否。我知道，劝慰别人很容易，对自己却难。他必定也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心情低落是由我引起，我心情低落是因他而好，我若就这样离开，岂不是太没情意了。
所以我学着他的样子爽朗一般地笑着说：“臣妾第一次见到六王爷长袍上绣的图案就十分喜欢。如果不是很唐突，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六王爷能不能送给臣妾几匹？”
他大概也了解了我的苦心，于是勾了勾嘴角，带着明显打趣的成分说：“冷才人这么说，是打算两个月都不见本王了吗？”
我惊愕。这几瓣花瓣，几片水纹，竟然需要绣两个月之久吗？
看出我错愕，他笑着解释：“你看这上面好像只有几个花瓣和水状条纹，其实都有用深浅不一的蓝线做底纹，否则怎么可能这么逼真。”
经他一说，我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淡蓝色的长袍上用着同色的线绣了一片底纹，底纹上不时用略深的线做点缀，才突显出这一副花逐水的效果。
不禁有些尴尬于刚才自己的无知。我吐了吐舌：“那就什么时候绣好，什么时候送我吧。”说完我瞄眼偷看了他一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行了礼告辞，拉着秀荷就慌忙走了。
秀荷被我拉得莫名其妙：“才人，你这么急着走干嘛啊？奴婢都没有跟六王爷行礼告辞，太没有礼数了。”
我被她这一句话逗的不行，故意打量着她说：“平时也不见你这么守礼数，今日这么懂规矩，该不会是……”
“什么都不是！”秀荷羞得脸上红红的，气恼地说，“才人昨个才说了奴婢没规矩，奴婢敢不记住么？”
她这么一说，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现在又同我进宫，始终照顾着我的人，我却说她挺快，自己又没做到。
“秀荷……”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讲，只好看着她，不再接下去。
“好了，奴婢从小和才人一起长大，还能不了解才人吗？奴婢知道才人是为奴婢好，在宫里就是要处处留心，处处小心么。”
我笑得感动，是真的感动。我很感谢我的生命中，有一个人叫做秀荷。
我已经尽量小心地迈步，还是惊扰了他。他站起来指了指天边已经有些斜着的太阳，笑着说：“冷才人今日来的有点迟了。”
我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但是也少了几分生疏，笑着说：“一直在想要送什么王爷做谢意。耽误了些时辰，王爷见谅。”
“哦？”他挑眉，“看来冷才人已经知道令尊受封的事情了。”
“还要多谢王爷力荐。”
他笑着摆了摆手：“冷尚书为人正派，做事谨慎，为朝廷做了很大的贡献。本王只是向皇上推举了一下，功劳可不敢领，但是谢意，本王还是受之无愧的。”
我有一点哭笑不得，还以为他至少会谦虚一下。他确实是，只谦虚了一下。
“本王倒是好奇，冷才人给本王准备了什么谢礼呢？”
我本来准备让秀荷拿出带来的玉佩，眼珠转了转，扬着头看向王爷，蹙着眉说：“谢礼，王爷昨日不就已经收了吗？”
他似料不到我会如此说，挑了挑眉：“还差一样。冷才人今日还要抚琴，忘了吗？本王连琴都带来了。”说着指了指石桌上放的筝。
我走近，看琴身色泽透亮，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所制，伸手随意抚弄几个音，音颤而起韵。是把难得一见的好琴。于是落座，抬首问六王爷：“不知王爷想听什么曲子？”
“冷才人随意即可。”
我点了点头，将我昨夜就已经选定的曲子弹了出来。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我一曲弹完，他有些震惊地看着我：“想不到冷才人竟然喜欢这种曲子。”
我笑笑：“臣妾只是觉得六王爷会喜欢，所以弹了这首。”
“原来如此。”他眼里泛起一点感动的波痕，笑着说，“冷才人不妨弹一首自己喜欢的曲子。”说完，倒了一杯酒喝下。
弹一首我自己喜欢的曲子？我想了想，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曲子。大概都是初听时觉得很好，但是过后也不会留下片刻记忆。
于是笑着说：“臣妾没有特别喜欢的曲子，只是前段时间听人弹起一首，词是老词，曲调却和之前听过的完全不同。倒是很有新意。王爷若不怕臣妾献丑，臣妾就弹这一首吧。”
“好啊。”他长臂一挥，我就开始弹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首歌曲调轻飘飘，如江面雾气，久久未散尽。偶尔一现，我仿佛看见了逸南正穿着一身白衣，立于水中小岛。风吹得他衣袂轻扬，却吹不散我和他之间的薄雾。如晨间清露，久久不坠。
我陷入到入宫后第一次难以自抑的悲伤里。可是六王爷还在，他正在看着我。我于是整理了片刻思绪，笑容勉强地行礼：“六王爷，臣妾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他看着我，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在这样一种无声的注目下，有着被看穿的难堪。僵了僵身子，又行了一礼：“臣妾先告退了。”
“等一下。”
我闻声回身看他，却料不到他竟旁若无人地拉着我走出了“落木林”。
后宫虽然不被限制与皇族男子往来，可是这样堂而皇之的相随，被看见总是不好。我用力地挣了挣，怎奈他到底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我使出的力气如置雾中，全无痕迹。他依旧拉着我向外走，步伐极快。我为了跟上他不得不在他身后小跑。
我依旧使力挣脱：“王爷，六王爷……快放开！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答话，还是拉着我狂走。我跟着他从落木林出来，走到梅园，又绕到冷宫，再回梅园，回到落木林。反复两三次。我从最开始的愤怒，到尴尬，到气恼，到现在的平静无波。
然后他放开了我。
“你知道吗，”他并没有看我，只是看着落木林那一棵他常常去看却始终没有开花的梅树，“心情不好的时候，像这样走一走，转移一下注意力，就没事了。如果一味沉溺于痛苦，只会让本已伤重的心，变得更加千疮百孔。”
我看着他站在我面前。他的目光仿佛带着忧伤。长发飞舞，他站在那里，长袍上的花瓣似乎随时会和水纹一起离开他。天色有着近黄昏的落寞。
这一刻，在我的眼里，他也是落寞的。我忘掉了方才因为逸南而有的伤怀，只是想着，怎么样去安慰一颗孤独的灵魂。于是我也学他的样子，拉起他的手，在他看向我的时候，我笑着问：“用不用我也拉着六王爷跑一圈啊？”
“哈哈……”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大笑着，“多谢好意。不过天色不早，冷才人该回去了。”
我撇嘴，不置可否。我知道，劝慰别人很容易，对自己却难。他必定也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心情低落是由我引起，我心情低落是因他而好，我若就这样离开，岂不是太没情意了。
所以我学着他的样子爽朗一般地笑着说：“臣妾第一次见到六王爷长袍上绣的图案就十分喜欢。如果不是很唐突，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六王爷能不能送给臣妾几匹？”
他大概也了解了我的苦心，于是勾了勾嘴角，带着明显打趣的成分说：“冷才人这么说，是打算两个月都不见本王了吗？”
我惊愕。这几瓣花瓣，几片水纹，竟然需要绣两个月之久吗？
看出我错愕，他笑着解释：“你看这上面好像只有几个花瓣和水状条纹，其实都有用深浅不一的蓝线做底纹，否则怎么可能这么逼真。”
经他一说，我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淡蓝色的长袍上用着同色的线绣了一片底纹，底纹上不时用略深的线做点缀，才突显出这一副花逐水的效果。
不禁有些尴尬于刚才自己的无知。我吐了吐舌：“那就什么时候绣好，什么时候送我吧。”说完我瞄眼偷看了他一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行了礼告辞，拉着秀荷就慌忙走了。
秀荷被我拉得莫名其妙：“才人，你这么急着走干嘛啊？奴婢都没有跟六王爷行礼告辞，太没有礼数了。”
我被她这一句话逗的不行，故意打量着她说：“平时也不见你这么守礼数，今日这么懂规矩，该不会是……”
“什么都不是！”秀荷羞得脸上红红的，气恼地说，“才人昨个才说了奴婢没规矩，奴婢敢不记住么？”
她这么一说，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现在又同我进宫，始终照顾着我的人，我却说她挺快，自己又没做到。
“秀荷……”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讲，只好看着她，不再接下去。
“好了，奴婢从小和才人一起长大，还能不了解才人吗？奴婢知道才人是为奴婢好，在宫里就是要处处留心，处处小心么。”
我笑得感动，是真的感动。我很感谢我的生命中，有一个人叫做秀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