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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新君心绪

    以女菀的品级根本没办法亲眼目睹,她辗转听闻此事时着实替卫敖感到惋惜,要是老皇帝没能再称最后一口气,不就皆大欢喜了么?然世事总这般阴差阳错。

    宫里连夜筹备两件事——国丧及登基大典。而宫外也呈风云变幻之势,卫敖集结亲兵将宫山团团围住,打着为先皇护灵的旗号,实则逼宫。那夜举国上下人心惶惶,都城百姓盼望次日城门大开便逃亡外地,生怕战事一起殃及池鱼,而宫里更是人人自危,传闻有太监想趁夜色溜出宫,没想到身子还挂在宫墙上,便被底下严阵以待的頫炀王亲兵射杀,一声惨叫惊得人胆丧魂消。

    先皇遗体被安置在国祠正殿内,姑姑派女菀及一众姐妹前去洒扫,有胆小的宫娥瞧见夜风撩起帐幔,当即便吓得汗洽股栗,饶是担心要被处罚,也不及在此所受的惊吓,于是一面作揖祷告,一面悄悄溜了出去。

    女菀并未现宫娥们的异动,艰难地爬上神台欲要给金身佛像扫扫灰尘,许是昨夜在井边守到天明,此时倦意正浓,竟迷迷糊糊在佛像后头睡过去了。

    好像做了一个绮丽的梦,卫敖放弃了皇位和抱负,同她私奔回了草原,他是个很厉害的牧人,牧出体态健美的畜群,到几十里外的小镇上卖得高价,给她买可口的点心,朴素的钗。她同母亲一样,每日备好美味饭菜,站在帐篷外翘企盼他归来,远远的,他的身影出现了,她的心也跟着马蹄越跳越快。有时候她会和他骑一匹马,靠在他的臂弯里,有时候她也会自己骑一匹,和他同台竞技。一年之后,他们坐在青草地上,她靠着他的肩膀,他随手摘一朵野花别在她间,低头贪婪地吮着香气,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幸福得没了章法。

    可惜,那只是个梦,是梦就注定要醒来的,哪怕再美,再想得到。

    她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却听见殿门关上的声音,当即吓得清醒异常,忙探出头来瞧,这才现大殿之中已空无一人,她一面恼怒自己贪睡,一面匆匆退出殿外,却瞧见一袭白衣朝山下走去,想必便是方才殿中之人,那背影太过特别,宫中再无人似他这般周身仙气,于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万幸熬过一夜,不晓得有多少人精疲力竭,卫敖不进宫吊丧,亦不拜见新皇,人人都晓得他的目的,却无人敢直。

    而就在此时,国祠不晓得怎么出了闹鬼的传闻。起因是夜间打更的太监路过国祠,竟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声声叹息无比哀婉,当即便扔了家伙什躲回被窝里。想那国祠供的是先祖神佛,等闲人莫说进去,就连窥一窥都是亵渎神灵,可是偏就有人听见说话声,岂不怪哉!

    因这传闻实在有鼻子有眼,一众宫娥宁肯被打板子也不愿再去洒扫,故而此事又落在甚好说话且不怎么信鬼神的女菀头上。但,如果宫娥们知道后来生的事,兴许抢破头也要争着去。

    在这个雷雨多的季节,今夜真是个难得的晴好天气,仿佛也预示着困局将解。

    她只身来到国祠,虽不信奉,然白日里的传闻之凿凿,令她不得不多了几分敬畏,一进门便挨个给先皇遗体及诸位神佛叩头,待确定平安无事才敢放手干活儿。

    大约是佛像后头总令她感到安心,她躺下身来,不知不觉又入了梦,只是这一梦及浅,几乎没什么印象便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了。那声音及微弱,她初醒又受了惊吓,好半晌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一颗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口,脑袋嗡嗡作响,不由心生疑窦,莫不是真遇上鬼了?

    良久,恐惧没有因时间而减退,好在思觉已渐渐恢复,她努力聆听动静,分辨出是个男人的声音。

    “皇祖父,其实孙儿并不想当皇帝,您也一定是知道的,但仍旧将重担交给孙儿,孙儿虽不愿,却也晓得责无旁贷。您曾说过,叔王暴戾,恐难为仁君,故而您才从小便教导孙儿为君之道,您的苦心孙儿明白。”他叹了口气,又道:“孙儿有心要做仁君,令天下百姓有所衣,有所食,有所归。只是叔王哪怕被天下人唾骂也要得到的皇位,孙儿知道必定难坐,孙儿不敢祈求皇祖父宽容体谅,若孙儿注定是个无用之人,便诚请皇祖父庇佑一国百姓,万般劫难,孙儿独尝也甘之如饴。”

    而后,她听见叩头的动静,忽而想起三年前见到的那个骑鹿少年,可曾有过这般沉重心事?不由竟为他叹息了。

    “谁在那里?”

    一声叹息暴露了她的存在,卫良渚起身注视着神台,良久,从佛像后头的阴影里走出个人影,她站在那里,还不及佛像一半高,又惊又恐的大眼睛像极了他豢养的白鹿,就连纤瘦的身量也像。

    他故意做出一副刻板愠怒的表,质问道:“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她吓得不轻,慌手慌脚从神台上爬下来,却不慎绊倒盘香,那窘迫局促的模样看在他眼中竟是这般可爱,然他没有表露分毫。她老老实实跪伏在地,答道:“奴婢是洒扫大殿的宫娥,不慎在佛像后头睡着了,请陛下责罚。”

    睡着了?众人不敢靠近的国祠她居然也能安睡!他更加好奇,兀自念道:“睡着了……”转而又说:“即是无心便算不得过失,你敢来洒扫,孤该嘉奖你的勇气才是,你想要什么?”

    事转折得如此突然,她几乎是没怎么思索脱口便出:“奴婢听闻真龙天子的头能实现愿望,所以想要。”她的愿望同她的梦一样,可望不可即。

    “哦?”他越来了兴趣:“你有什么愿望?”

    许是自己也觉得不切实际,只能说起漂亮话:“跟陛下的一比,都不算什么。”

    “大胆!”不知怎地,他的绪又变了,仿佛捉弄她实在有趣:“你听了孤的秘密,不怕孤杀了你么?”

    这次,她并不觉得害怕,因为她之前听了新皇的悄悄话,她坚信自己的直觉,新君并不像卫敖所说那般一无是处。遂诚实以对:“不,陛下你需要的不是一具死尸,而是能听您说话的活人。”

    卫良渚贵为皇长孙,如今又是新皇,拥戴他伺候他敬畏他的人数不胜数,却从来无人关心他心中所想,故而女菀的出现仿佛是天赐的宝贝,是他封闭人生里的一缕清风,一朵解语花。

    “你该庆幸孤确然不需要死尸,起来吧。”

    “谢陛下。”她长舒口气,然而她很快便呆住了。

    入宫三年,前前后后有过几次不深不浅的交集,竟也是到了此时才得见真容。比起卫敖,他拥有更加平静温和的长相,春山似的眉毛,竹叶般薄薄的嘴唇,以及与世无争的清澈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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