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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7

    直到那日,裴扬进了凤仙楼,上演了一出英雄戏老鸨之后,闹的满城皆知。赛满禀告公孙赫,裴世子与他心心念念的小娘子是“老相识”。他才终于按捺不住。一来,“老相识”三个字让他委实不爽,他与她的渊源,也就止于柳树上被砸脑袋的那一次,裴扬凭什么与她是老相识,二来,裴世子身份特殊,他怕再牵扯出些许是非来。

    那时与初与她相逢之时,也已过去三年。

    他随着舅父南征北战,又在朝堂之中磨平棱角,更加的成熟内敛。却在想到她的时候,依旧会脸红到脖子。

    赛满说,“王爷,既然如此喜欢那个小娘子,绑来就是。”

    他坐卧难安,终于想出一招:守株待兔,在天桥装算命的瞎子。

    勾搭之。

    结果,结果出乎于所有可以预料的结果,他,公孙赫,大允国七王爷,被于婉莹“绑”去了凤仙楼。

    虽然过程曲折了一点,也算是如常所愿。

    第一次离她那么近。她的眸子依然那样清澈明亮,个头却攒了不少。除了那份娇蛮,更多了一些物美。

    真正见到她,也并不紧张了,可能她只可远观,真正亵玩起来,也就是个邻家妹子,让人感到亲切。

    他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她亦没有认出他来。这场相逢,让他确信了一点,于婉莹和这场庙堂之争,原本就没有关系。他突发了一个念想,何不让她永远如此无忧无虑下去,当然,她也不能算完全没有烦恼,比如说,凤仙楼生意不好,比如说,姑娘们不听她的话,都能让她恼羞成怒,但是这总比让她卷入漩涡中要来的好。

    他渐渐进入了她的生活。然而形式终究是逼着他开始欺骗她,利用他。可他坚信一切结束后他会有机会对她好。然而,她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公孙赫深深叹了口气,又拿起那酒壶看了看,终究是没有酒了。他伏在案上,闭上眼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命运弄人,他曾发誓要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点的苦,到头来却逼着她远走他乡,嫁作他人妇。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如今滇南王依然手握重兵,与他奇虎相当。

    他曾在心理面说过,不会利用她,不愿让她见到这暗涌的残忍,可他不得不这样做。若不如此,大允江山何存,没有江山,便没有他公孙赫,又如何保护他的小狐妖呢?

    自私也罢,无奈也罢。

    他伤了她的心。

    种因得果,他却不愿这样作罢。

    城北大营押着营城两万百姓和七千卸甲之兵,他走出营帐,负手而望。往事涌上心头。

    那年,他随滇南王大战金、幽联军,彼方打败。他随着舅父站在城头,看城下俯首投降的平民。那年也是这个时节,即便是北国也有星点桃花抽蕊,然而高城之上,寒风依旧凛冽。

    滇南王的神情莫测,风吹着他的战袍,夕阳映红了他的皱纹。

    他的脸沧桑又扭曲,眼睛红肿,满目杀气,肌肉微微颤抖着。

    公孙赫甚至都觉得有些害怕。

    这是猛兽疯狂前的征兆。

    突然,滇南王扬起右手,复又重重落下,“杀!”

    五万条人命,半日之内化为一滩乌浓腥臭的血水。哀嚎在渐渐的消弱,消失……公孙赫呆住了。

    他亦是杀敌无数,他那柄宝剑的剑锋也早已被人头咯出了缺口。然而他从未见过这样悲怆的场面。

    那是不再反抗的战俘和百姓……他们的眼神中不再有敌意,只有祈求、渴望、绝望……

    堆成小山似的尸体,那些人不甘愿闭上的眼睛。

    他放下一切身段,哀求滇南王,他的舅父,放下屠刀,可滇南王无动于衷。他的眼里全是尸体,鲜血,最后成了一汪殷红。

    滇南王对金国臣民的残忍,让公孙赫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他才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他爱却不得的女人。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这个女人曾是幽国公主,因为私毁婚约被逐出王室,而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后来这个女人被金国一族所杀,让他痛失所爱。更让他难消恨意的,是她还怀了他的孩子。他还没见过那个孩子,他们便离开了他。

    若一个女人成了一个男人的寄托,那么失去她之后,他就会疯狂。也许当初的滇南王如此,如今的公孙赫如此吧。他紧抿的双唇微微颤抖,北地寒冷,即便是这暮春季节,狂风卷黄沙,伴着寒气,依旧觉不出暖意。

    他的唇发紫。

    如同他紫色的战袍。

    如同滇南王当年那件紫色的战袍。

    然而想到于婉莹,他已干裂的唇角还是稍稍挂起。他总也忘不了初见她,她那呆傻的发髻,歪头攒字的认真样子,清澈如水的眼神。若只如初见,若止于初见。或许如今他的笑容便会少几分沧冷。

    有时候他亦自嘲,情与伤是不是素来相伴相生。

    若不是怕伤,若不是伤,若不是伤了她,他心痛难捱,他不会觉得她已住进自己的心里,连着血肉。

    他不会这样执着与癫狂。

    好吧,既然如此。

    认命吧。

    于婉莹,你若不出现。那……

    那又如何呢?

    要屠城的消息已然传出,那日隔着薄墙,他亦向她低头。

    她还是未出现。

    她还是心已死了么?

    他沉沉吐了口气。眸子里的怒意与爱意渐渐消失。心底一阵寒意升起。他不由得紧了紧自己的袍子,嘘着眼睛,望着北方的雪山。

    他已经布好了所有的局,这个局本可以简单,却为着不让她再受到伤害,而异常复杂起来。

    千帆过尽,他可留滇南王一条命,而她,是愿意继续经营凤仙楼也好,去做她的金国郡主也罢,亦或是随他入宫,母仪天下,都可随她的心愿。

    这是他这一生最大的一个赌局。只有他与于婉莹二人。他赌她爱他。

    他本可以揭竿而起,灭掉滇南王余部,策反西南军队,杀掉政敌。可滇南王毕竟是婉盈的生父,他怕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

    他还是怕的。这世上终归是有让他怕的事情。

    他觉得这样为她虑,为她忧,她总该回到自己身边。

    然而他不知道,他这样一厢情愿的做这些,出于保护的瞒着她,她又从何知晓呢?

    捉迷藏似的,越来越深的误会。他一世聪明,还是在她这里翻了船。

    于婉莹回到了裴王府,踩着废墟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翻出了压箱底的素衣。她静静的在铜镜前坐下,容颜依旧,心已沧海。

    残阳映雪,将她的影子斜斜的打在地上,窈窕凄美。对镜梳妆,负面鹅黄。微微一笑,依旧是俏娇娘。

    这素衣是中原衣物,薄薄一层,自然是不耐寒。而她却不在意。纵使种种蹊跷,她也不能用这数万条生命去赌。也许她在公孙赫心中无足轻重,可回忆过往,总还有那么一星半点值得记忆的东西吧。她去求他,或许他能网开一面

    当然,也许他已铁石心肠。可她既是幽国王妃,总要尽些绵薄之力。

    一袭白裙,随手摘一朵白桃花插在发间。

    远山缭绕,暮霭沉沉。她从怀里掏出那枚羊脂玉簪,迎着光端详了一阵。终于沉沉落下,啪的碎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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