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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7

    宋姐姐抹干泪,“前些日子,几个姑娘在这湖边打闹,望梅就被推下去了。这丫头水性好,藏在水里也不出来,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过了好半天,她冒出头来,告诉我湖心亭下面有个石门,似乎能够打开。当时我也没往心里去,如今向来,会不会是什么暗道的入口?”

    暗道什么的,在雁归荡的武侠书中常有提及。我对其并不陌生。又突然想到了从隐岚村寄过来的那张图,也是在湖心亭的侧面,画了一个突兀的夜明珠。

    这一联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事已至此,也不容多想。

    我对小壮道,“你随我一起跳入湖中吧。若是暗道入口,你我就一起逃走,也省得给宋姐姐李大人惹麻烦。若不是,我们再上岸来,另作计较。”

    小壮往后退了两步,我上前去抓他的手,发现这孩子已经瑟瑟发抖了。

    “郡主……你……你先走,小壮断后。”

    “又跟我开玩笑是不是,我怎么能丢下你这个孩子呢?”

    宋姐姐也道,“就是就是。只要你们俩走了,官府也找不到我们的诟病啊!你留下来,算哪门子事儿?”

    小壮这才说道,“小时候被人扔在井里,怕水……怕的要命。”

    这可如何是好呢?

    眼见小壮嘴唇发紫,瑟瑟发抖,我与宋姐姐交换了个眼色,二话不说,将小壮推下水去。

    狗狗就是这样学会游泳的。

    果然,小壮在水里扑腾着,也没沉下去,那口鼻明明都在水面之上。

    “宋姐姐,后会有期!”

    她便又开始抹泪了,“记得回来,记得保重,记得……”

    我没有听得清她后面说的是什么,已经跳入水中。

    小壮正如同八角鱼一样的在水中乱扑腾。

    我抓住他的手臂,一路向湖心亭游去。

    潜下水去前一刻,小壮已经面如土色。

    我道,“对不起你了小壮,不过你这样壮实,喝两口水,问题应该不大。”

    还没等小壮答话,我便拉着他,潜下水去。

    果然,湖心亭的底下有扇石门,可石门紧锁,只有个钥匙孔。

    水下行动本就不便,我还拉着一个累赘。一下子没了主意。即便这湖水寒冷,却依旧觉得燥热的冒汗。

    小壮已经喝水喝的不省人事,我一咬牙,算了,上岸去,总不能活活淹死这孩子。

    正在这个间隙,胸口的长命锁漂了出来。

    这长命锁是娘给我的,命我时时带在身上。娘说,想娘的话,用牙齿咬断锁扣,娘便会出现。

    我当着是笑话一样的听。

    这锁可不是阿拉丁神灯啊!

    若是有那样神奇,我还想再许几个愿望:爹娘时时在我身边,再赐我个天底下最美貌的相公。

    我端详着这长命锁,虽不是神灯,或许是这石门的钥匙呢!

    如今突然觉得娘曾经的每一句话,都饱含深意。娘啊!你为何不早早告知我你的身份,也让我早早过下当郡主的瘾……

    我使劲咬上去,锁扣断裂,不出所料,里面就是一把石钥匙。

    我用这钥匙探了探石门的锁,石门便是应声而开。

    我和小壮被水流冲进暗道,摔了个结结实实,石门又自动关上。而暗道里的灯,却是一盏盏亮了起来。

    也没空惊叹这暗道的神奇,小壮那孩子已经白眼直翻了。

    我拍了拍他面颊,“壮儿!”

    壮儿没反应。

    我又叫了声,“小壮儿!”

    壮儿吐了口水,“娘……”

    哎,可怜见儿的。

    我猛压他的胸口,壮儿断断续续吐出点水来,可依旧是鼻息微弱。

    我只好掳起袖子,跪在他身边,准备给他强灌些新鲜空气。

    还没进行,听到有人大喝一声,“于婉莹你想干什么?!”

    这暗道哪里还会有人?

    我环顾四周,皆是石墙,难道是幻听?

    亦或是,有鬼?

    不管是人是鬼,救人要紧。

    我足足吸了一口气,又伏到小壮身上。

    “于婉莹!你连个孩子也不放过么?!”

    我又看到了那双靴子,蓝色漳绒串珠云头靴,威风凛凛,一路顺着看上去,望见了公孙赫那张铁青的脸。

    我干咳了几声,使劲挤挤眼睛。

    这个人,早早就埋伏在了暗道里,形若鬼魅,当真让人害怕。

    定了定神,我问道,“太子殿下这是要抓我回去么?”

    “是!”

    公孙赫拎着我的耳朵将我拖了起来。

    “哎呦喂,很疼!很疼啊!”

    公孙赫捂着自己胸口,“你也知道疼!”

    “太子殿下,你胸口怎么了?疼了么?”

    公孙赫倒吸了一口气,两眼一翻,差点背过去。

    “你你你……当真是没有心的人!本宫也只在你面前,会这样的不要面子!”

    “太子殿下哪里失了面子……”

    “那日在天牢与你争吵之后,我曾发誓要三月不理你来着!”

    我愣了愣,遂竖起拇指,“太子殿下好气魄。”

    公孙赫扬了扬下巴,“这是本宫发过的最毒辣的誓言了……本宫发誓,若是三月之内再低贱的去寻你,本宫就……本宫就……”

    “就?就?就?”

    “本宫就自宫……”

    我吐了一口老血。

    “太子殿下可准备履行誓言?”

    公孙赫道,“这不是因为你逃出天牢了么?本宫觉得,具体问题应该具体对待,遇到特殊情况,誓言也就不作数了。”

    我又吐了一口老血。

    心中却有些许得意,嘴上也不饶人,“我就是没心。太子殿下有心,会心疼。婉盈没心,活的反倒自在。”

    说罢望了眼小壮,那孩子脸色越发的青了。

    “太子殿下,请不要耽误我救人。”

    “救人?”

    “你没见到么?这孩子呛了太多的水。”

    “那又怎样?”

    “我要给他输点空气!”

    “不可!”

    “人命关天,婉盈就不征求太子殿下的意见了。”

    “你!”

    公孙赫抓起我的领口,差点将我双脚离地的抬起来。

    “你干什么!”

    “于婉莹,你先渡点空气给我,我再去救那死小子!”

    …………

    公孙赫的唇已压了过来,久违的唇齿交融,似乎击碎了我心中一块坚冰似的,整个人,都要随着那块冰一起融化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很短暂。

    我就快要沉溺于此,公孙赫的声音传来,“好了!”

    我这还没化完呢,公孙赫已然把我推开,去给小壮渡真气去了。

    我看到两个男人这副样子,实在控制不住自己遐想连篇,一遐想连篇,便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小壮剧咳了数声,弹坐起来,愣了半晌,突然猛抱住公孙赫,“娘,儿好想你啊娘!”

    公孙赫像是刚被雷劈了似的,呆在那儿不动。

    “娘,儿子不孝……”

    我委实看不下去了,推开小壮,“孩子啊,叫娘,得看看清楚。”

    小壮揉了揉眼睛,捏了捏公孙赫面皮,“是啊,我娘不长胡子。”

    我垂首,这孩子喝水喝傻了。

    公孙赫点了他的穴道,“先睡一会吧……”

    公孙赫站起来,抹了抹嘴。

    我问道,“如何,这男孩儿的唇,也如同女人一样香么!”

    公孙赫瞪着眼睛,“这不都是为了你!”

    我用脚尖蹭着地,“好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你怎么来了?”

    “我就知道你今夜会从暗道逃出。”

    “哎?你如何知道?”公孙赫的脸紫了紫,说的义正言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能容你在天子脚下暗度陈仓?”

    我倚墙叹了口气,“那太子殿下是要将婉盈带回天牢么"

    “婉盈,在监牢里,可曾受苦?”

    我心中一愣,却装作莫不静心的抠了抠指甲,“未曾。滇南王待我甚好。”

    公孙赫走近几步,神色似有慌张,“哦?如何对你好法?”

    “与我聊天,陪我饮酒,赐我美食。”

    “哼……”公孙赫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我又抠了一会指甲,才想到裴扬也同我一起被官兵抓了去,拍了拍公孙赫的肩膀,公孙赫刚才思索的出神,被我这一拍,吓了一跳,“喂,太子殿下,请问,裴世子如今身处何处?”

    公孙赫立刻变了脸,“自有他的去处。”

    说罢转身勾起我的下巴,“怎么?这样惦记他?”

    我很认真的点点头,“是,我很惦记他。若不是我缠着他陪我回京城,如今他早已回到大漠……”

    “你放心,如今两国形式紧张,我只请他去别院喝茶作对,绝不会动他丝毫。”

    “那便好,我还等着裴世子带我去草原呢。”

    公孙赫厉声道,“不要再说了……若你再说一个字,本宫就让他离谱的死去……你可知道,就算他死,我也远可以让他们背负恶名,比方说,你们金国……”

    "你……”我知晓公孙赫此人,温柔起来让人掉鸡皮疙瘩,狠起来能让人身首异处,想到这一层,我还是缄口不言的好。

    我又望了他一眼。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说他愿意为小狐狸舍到一半的好日子,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亦或是,全部是假?

    只为我留在他身边,做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

    他却不依不饶,“怎么不说话了?”

    我死死咬着嘴唇,就不发出一个字。

    公孙赫的脸从番茄变成了茄,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的,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

    他甩袖负手,不再理我。

    可时辰已经不早,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城外的颜三哥要担心坏了。

    我只得掐醒了小壮,这孩子睡的哈拉直流,很是酣畅,醒来之后见到公孙赫,傻乎乎的对他笑,问我,“郡主,这也是咱们的人么?”

    我冷冷的看了一眼公孙赫,”这是太子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下一刻,小壮的剑已抵上了公孙赫的脖子。

    我有些傻眼,“你这是做什么!”

    小壮额上青筋突起,腮帮子咬的紧紧的,“我父母皆是死于此人之手!今日正好,让我替他二老报仇雪恨!”

    我拦在剑前,“这怎么话说的?你别搞错啊小壮,他才当上的太子,前一阵子,太子还不是他呢!”

    小壮已经红了眼,“那年幽允之战,死了多少幽国人……尸横遍野,饿殍当街,那年我才五岁,却是记忆犹新……就是这位太子殿下,当年的七王爷与滇南王率二十万精兵,掠我家园,杀我同胞,若不是世子援兵及时赶到,我们幽国的党剃一族,险遭灭族……”

    小壮已然说不下去,我亦被他的情绪感染。

    眼前似乎一副死气沉沉之景,乌鸦漫天飞,一片萧索。

    我又想到那日见到化成灰烬的凤仙楼,那时的绝望,那时的凄厉……

    我理解小胖。

    那时我误以为是裴扬所为,也想亲手割了他的脖子……

    可却是公孙赫……却是我的子轩哥哥。

    刚才的融洽也已烟消云散。

    我死死的扣住小壮的手腕,却能感受这位少年体内愤怒的能量。

    “小壮,你先把剑放下!”

    小壮的眼中像是冒着火光,我极怕这孩子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来,便劝道,“你若杀了太子殿下,他们灭你族人,岂非更有借口?”

    小壮握剑的手抖了抖,终于将剑放下。这孩子虽小,却身形高大,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蜷缩成一团,哭的如同一只受伤的猫咪。

    公孙赫神情自若的挑挑眉,见我瞪他,只是淡淡道,“不用担心,本宫不与这孩子计较就是。也算卖你一个面子。这样,你岂非欠本宫两个人情?”

    我捡起小壮的剑,那剑很重,我的力气只是将将能提的起来,“不与计较就是?太子殿下,这天下生灵,在你眼中,是不是只若草芥?”

    公孙赫愣了一愣,“家国大事,牺牲在所难免……这些你不懂。”

    我冷笑了一声,“我当然不懂。屠杀,征战,利用,玩弄……在殿下眼中,是再正常不过。你可曾想过,你刀下冤魂,也有父母,妻儿,又可曾想过,你这一扬手,多少家庭毁灭,妻离子散……又可曾想过,做你的棋子,被你玩弄鼓掌之中是何其悲哀?”

    “婉盈,我对你没有……”

    我摇头,“我经营青楼这么些年,总爱结交权贵,寻求大树庇护。突然觉得,自己傻的可怜。我要的不过是一方小院,里面有几株桃花,几只母鸡,闲来种种菜,喂喂鸡,雅兴到了便煮壶酒,写几笔金乌鸦,换点小钱儿花。我的那位良人,我热了替我扇扇蒲扇,我冷了给我个温暖胸膛,便是足以。无奈婉盈高攀了太子殿下,这才大彻大悟,与太子的一段渊源,自始至终就是一个错误。”

    公孙赫默然。

    我接着道,“太子,我不懂你与滇南王之间的是是非非,却知晓婉盈与你们二人的意义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这盘局,有婉盈可,无婉盈亦可。

    而我猜,太子殿下如今已然胜券在握是么?”

    我笑道,“那滇南王,虽然眉宇之间不乏英气,在婉盈看来,已是暮暮老矣,总比不得太子殿下有王者气象。今日既然滇南王拿婉盈开刀,想给太子殿一点颜色看看,太子何不顺水推舟,捡个现成人情。”

    公孙赫问,“如何捡?”

    我心中一滞,我这番肺腑之言,也敌不过他扳倒政敌的迫切愿望。

    瞧,他感兴趣的,只不过是如何拿我做个现成人情……

    我那刚刚暖起来一点的心,仿若粲然烟花,一下刻,已经燃成了天际散灰。

    我屈膝一跪,“太子殿下,放婉盈去大漠吧。婉盈若真是金国郡主之女,那必是流淌着草原的血液,难怪与中原格格不入,与太子格格不入。如今,婉盈回去大漠,再不踏入中原一步,我留贴身之物于你,大可昭示天下,婉盈已死,再无祸国妖女。”

    公孙赫嘴角抽搐,“于婉莹!”

    我不抬头,只觉得全身血液渐渐凝固,像是马上要变成了石头人似的。

    从水里爬出来,衣衫尽湿,这会儿才感到彻骨的寒冷。

    我这一生,从未这样决绝过。

    只是觉得若是再与这样的公孙赫瓜葛,我这一辈子,都将是血雨腥风。

    我是金国郡主我没的选,我去经营凤仙楼我没的选,我爱上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我没的选,我恨上眼前这位瞎子哥哥我亦没的选。

    我能选的,大概只剩下逃离这纷繁复杂的朝政之争,去广袤草原,做个无忧无虑的牧羊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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