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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虫子河水和尸体

    葱翠的草地里,松软的泥土动了动,裂开一个小口。

    一只小虫子从倾覆的土块下钻了出来,它先是伸出触角在空气中虚晃了一会,发觉没有什么威胁存在,这才小心翼翼把整个身躯暴露在了星光下。

    似乎想要去河边饮水,它调整了一下背上厚重甲壳的朝向,迈着小细腿慢吞吞爬了起来,谨慎的绕过一块可能导致自己翻转身体的巨大沙砾,拼命摆脱掉突然压在身上的枯叶,它的步伐坚定不移。

    前方就是大河了。

    小虫陡然间兴奋起来,长着倒刺的小腿更卖力的蹬踏着柔软的地面,触角欢快的向前面探索,眼看就要喝上甜美的河水了。

    正在这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小虫众多条腿上传来,紧接着,伴随着沉重的闷响,一大朵浪花从远处迎面扑来,小虫没有任何准备,被狠狠击中,卷到一边去了。

    安萧乐睁开眼睛,将脑袋绕了180度才看到了将头部撞的生疼的东西,那是一块嵌在岸边的巨石,棱角上还挂着一丝血迹。

    不过幸亏有这块石头阻挡,不然自己可能就跟着河水一路漂流下去,淹死或者失血过多而死了。

    安萧乐喘着粗气,用意志抵挡着伤口疼痛的侵袭,拼命克制着随时睡过去的冲动,艰难的抬起手肘撑在河边的泥浆里,使身体不至于被水流再次冲走。

    一阵恶心泛了上来,他没有力气翻转身体,只好任由呕吐物划过两腮,从脖子边淌落进水里。

    由于大量失血,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安萧乐全身都在剧烈的抖动,他知道这是身体为了产生热量所做出的本能反应,但如果过一会情况不能得到改善,那么肌肉抖动所需的能量也会供给不足,到那时,自己就真要玩完了。

    再说,比起抖动,更让他陷入绝望的是胸口伤口的位置……太靠近心脏了,即使自己立即被送往医院,如何取出子弹都会是个问题。

    安萧乐躺在河水里一动不动,死亡似乎已经是不能避免的事情。

    胸口和大腿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疼痛的是呼吸困难,肺部像被一团巨大的棉花堵塞的严严实实。

    安萧乐潜意识回避着去思考死亡,而是试图去想那些有趣而难忘的事情,听说人死之前的一小段时间都会这样。

    什么是有趣而难忘的事情呢?

    安萧乐在已经逐渐混乱的大脑在记忆中搜寻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是孤儿院那张又丑又凶的老师的脸吗?是街头被揍时挨拳头的滋味吗?是左叔带着人枪杀京都督察司长官,带回来的那颗头颅吗?是自己用电话骗到三百万的那一瞬间吗?

    这些都很难忘,却一点也不快乐。

    自己活在世上这十四年,真正快乐的日子又有几天?

    就这么死了吗?

    强烈的不甘混杂在模糊的意识中,变成了淡淡的疑惑,安萧乐眼角流淌着泪水,流到鼻孔里,流到河水中,流到再次陷入的黑暗世界。

    ……

    ……

    京都远郊的一片园林中间,潺潺的山泉旁建着一栋不大的别墅,两层高的小楼周围种满桃树,相信春光明媚之时,必是一处绝佳的景致。

    已近午夜十分,别墅内确是灯火通明,余为国披着一件外衣,看着眼前的儿子,似乎想确认刚才听到的回答,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你确定,目标人物被你击中并落入河中,几无生还可能?”

    余松像以往一样站的笔直,也将刚才的回答重复了一遍,“我确定他被我打中两枪,其中一枪伤到脏腑,而且京都之中大小医院已经派人监视,他即使不死,也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嗯,这就好,那个少年知道一条巨大且可怕的情报,如果不让他永远闭嘴,我们后海方面始终不得安寝。”余为国朝儿子挥了挥手,“不早了,你也回去吧,那些革命党虽说是些小鱼小虾,但正因为小,所以要一网打尽比较困难,故而不要急功近利,慢慢来吧。”

    “是。”余松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父亲,那艘飞船里除了那位伯爵大人,另一个大人物到底是谁?能告诉我吗?”

    余为国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衣,像是房间里有一股无形的风吹到他的毛孔里,他用手指抵住儿子的胸膛,郑重其事的说道:“为什么命令你们抓到革命党直接格杀?为什么伯爵大人下令处死满船下属?就是为了让秘密变成永远的秘密!作为一个军人,你应该学会服从,而不是得知真相。”

    “是!”余松再也没有一丝犹豫,朝余为国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开了。

    余为国注视着儿子远去的身影,脸上不带一丝烟火气息,喃喃道:“亲王大人的亲侄子,即使逃难而来,也比这天下绝大多数人尊贵太多了。”

    楼外的桃树枝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上了一只乌鸦,这只鸟瞪着和它羽毛一样漆黑的眼睛,凄惨的叫了一声,便缩回脖子,像铁一样铸在了枝头,似乎在聆听早已传到天边尽头消散不见的叫声。

    京都南郊外三里的河边,躺着一具全身已经没了温度的“尸体”,上半身浸泡在河水中,腻白的脸孔微微发皱,像是打湿的卫生纸,尸体的胸膛偏左侧原本有朵嫣红的枪伤,或许是血流干了,只能隐隐看到外翻的粉红色嫩肉以及一根折断的肋骨茬。

    从这些外部特征来看,这个人已经死了,没有呼吸,全身冰凉,心跳停止,换给任何一个医生亲来诊治,怕也是束手无策,然而,总有一些事情那么神奇,震撼人类的心灵。

    冰凉身体的头部隐约发出了一些亮光,就像皮肤和颅骨里包裹着数以百计的萤火虫,这些“萤火虫”先是在安萧乐脑部停留了一会,便从苍白皮肤下的血管穿流而下,来到了躯干四肢。

    整具尸体一时间光芒四射,由于是从体内而来的光源,所以透过皮肤可以看到一团团光点的移动,有时极快,有时又停留在某处一动不动,若是从伤口看进去,就可以发现那些光点的本来面目。

    原来是一些白色的小颗粒,这些小家伙仿佛是具有灵性的小生命,互相追逐嬉闹,似乎全然不管自己是在一具“尸体”的血管内。

    夜又深了几分,冰凉的秋风从河面刮过,草地上的小草不知是否忍受得住,倒是那只被水浪卷走的小甲虫有些发冷。

    它身上的水汽早就在泥土上蹭的一干二净,对于经历了一场灾难的虫先生来说,现在要做的是找一个地方舒舒服服睡一觉,原先的泥土洞穴已经被注满了河水,那么该住在哪呢?

    他仔细摸索了一阵,终于发现了一个好去处,不远处多出来一个大家伙,似乎并不会动,按理来说是没有威胁的,虽然它很讨厌亮光,但在这种存在天然洞穴的地方住上几晚,又有什么问题呢?

    于是虫先生再一次扯动细细的小腿,奋力攀上了这座肉山,在一堆黑色的杂草间安稳的睡了下去。

    白色的小颗粒依然在安萧乐的身体内流转,但要直接观察到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胸前的伤口消失不见了,倒是裸露着胸膛上多了一颗子弹,似乎是被身体硬生生挤出来的。

    大腿处也有几分相像,只不过本来就是贯穿伤,所以没有见到子弹的踪影。

    失血的身体并没有得到丝毫补充,皮肤浸泡在水里太久,皱的一塌糊涂,但是没有血液就意味着生命终止吗?

    安萧乐发出一声巨大的喘息,原本流进鼻子里的河水一股脑涌出,喷的满脸都是。

    他愕然间睁开眼睛,没有一丁点费力的感觉,看到夜空繁星依旧,不禁再次泪目。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树头一只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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