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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 荐倾城

    宫里有个特别严的规矩,就是宫女睡觉的时候不可仰面,必须侧着身子、蜷着腿。大文学因为宫里每个殿夜间都有神仙出来查看,那样的睡姿如果冲撞了会得罪不小。壶鸢因了这个不知道打了我多少次,为此我也总是提心吊胆。半梦间我意识到自己是趴着的时候,我浑身都是一颤,想要侧过来,半边身子立刻火灼烧般的疼痛起来。我嘤咛一声,这才彻底醒转了来,已经是一身冷汗了。    厚厚的芙蓉帐,纱帘间一片温香软玉,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进来。人声寂绝。我自喘着息,清醒的意识逐渐回到头脑,我的后背仍痛的要死。我伸手进被子探了探,绷带把背股扎得严严实实,我有些惊慌失措。    这定是宫里了,昏倒前那人,口口声声唤着我妃子,难道是他救了我?    忆起那晚玉辇上他清冷的狐狸眼,不知怎的就觉得放心不下。我支撑着自己想要下床,却低估了这庭杖的威力,一片连筋带骨的疼痛,我失声叫了出来,一只手已经撑开了帐子,我半边身子歪在榻上。    “又是这样赤着膀子,爱妃莫不是勾引我么?”长公子站在雕花窗棂边,一袭及地白衣,黑色长发如我初见时般用碧玉簪松松垮垮绾了髻,正伸手勾着窗边一朵开得正好的牡丹。    我头发蓬乱的垂在胸前,久未梳洗,身上伤痛依旧,半晌,我哑着嗓子问他:“可是你救了我?”    “爱妃视贞洁如同粪土,不代表我亦不在乎自己名誉。大文学你口口声声说那孩子是你的,却把一顶绿帽子给我戴的端正,花家白白,你让我怎么坐视不理?”    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微笑:“那样……谢谢你。”    原本还想问小皇子怎样了,却知道问也是白问,皇后娘娘肯饶我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想起如烟妃子素日待人,我只能靠在床边噙着泪默默伤心。    “你要怎样谢我?”长公子的声音抬高八度。    “最多不过以身相许。”我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应道。已经沦落至此,他若是真的想要的话,给他也不过如此。    “说什么花家后人,也不过普通宫廷女子那般以色相示人。”长公子的神色略带厌恶。    我咳了两声,掌不住身子虚弱,歪在榻上,沉沉睡去。这一觉,一直睡到午夜,自觉身上的伤好了许多。才起身,就又女官端着汤药进来,强要我喝下去,汤汁是苦的我刚喝了两口又悉数吐了出来。女官只抽了帕子为我擦拭药汁,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见到我的孩子了么?公子拿我孩子怎样了?”    “妃子莫急……”那女官看上去也只是刚进宫的样子,口上没有遮拦,“长公子出面,那孩子被皇后送去出家了。大文学只是皇后怒火难平……”    我看她有些犹豫,追问:“怎样?”    那女官抬起头,迎着我的眸子:“妃子,我去命御膳房为您重新熬一碗药。”    “带你的姐姐是谁?”    我声色俱厉。这宫里女官入宫后,管上一代的女官统称“姐姐”,另外,每个人还有个专管自己的“姐姐”,派着跟她学规矩。这位姐姐的权非常大,可以打,可以罚,可以认为你没出息,调理不出来,打发你当宫娥去。如我与壶鸢,尽管她样貌家世可能没我好,但我仍要听她的。这就是规矩,祖辈们立下来的,皇后太后也不可更改。我这样叫她报姐姐的名字,意思很明了,是要打发她回家。    那女官果然被我唬住了,吓得端着药碗扑通一声跪下来,哭的梨花带雨。    我只冷笑着:“体谅体谅我们做父母的心。我的事情你也知道,被这好色无度的长公子硬生生纳了为妃,我唯一的寄托也就是这孩子了。为了这孩子,我命也可以舍了。“    “妃子,你的孩子,被皇后废了耳舌了!”她说完,惶恐地看着我。    我的手攥紧了棉被,怔了半晌,才打发她出去了。想来我的样子时极为恐怖狰狞的,那女官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连最起码的礼仪都要忘了。    其实宫中之人,大凡明白点的,都知道这孩子是妃子的。我这样一口咬定,只是因为抱着一线希望而已。我命已如草芥,更况且那孩子,这样的结局,我已经可以算作得偿所愿了。    过了会儿,我才喘息着又躺了下来。窗外一个女子聘婷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重新熬制的药汁。    我侧了身子,对她说:“放下就出去,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她站在那里,我回眸凝望,看到景宁一袭紫色宫装,安静婉然的眉目,看到我看她,泫然笑开:“身子好些了么?”    我慌答道:“不曾想是景宁姐姐,快进来坐。劳您驾了,亲自为我端药。”    “那丫头也的确粗笨了些,我放了些蜂蜜蔗糖进去,你喝的时候用喉咙那里含着慢慢咽下会好些。”    我依言喝下药,果然好受了很多,景宁见我喝完,又为我倒了茶漱口。我放下茶碗,恭敬地说着:“怪不得妃子那会儿独爱景宁姐姐伺候,姐姐果然比他人细致了很多。”    景宁被我触到痛处,脸色有些黯然。我以为她也要提些过去的事情,谁知道她却徐徐道:“你那壶鸢姐姐,却是我们这一群女官中最拔尖了的,你跟着她也是福气。”    我不以为然,只是拢了纱袖,剪了床旁铜台上的烛花。    “洛川姐姐木讷守时,葱雪姐姐伶俐决断,景宁姐姐优雅美丽,壶鸢姐姐……有时候有些过于天真了。”    “如果你壶鸢姐姐果然如你说的那般天真,她是绝对不会成为承静涵公子宠的。”    景宁来回看了两眼,很不放心的样子,只是用拿着绢帕的手缓缓拍了我肩两下:“好好想想。夜深了,我也该回房睡了。”    我在榻上点点头。目送景宁出了房门,两根纤长手指掐玩着烛火,宫造羊油烛光泽纤白亮洁,一点也不晃眼睛。    对于景宁来言,这样做,对如烟妃子已经算是尽心了。她考虑最多的,还是自己如何攀上高枝,麻雀变凤凰。毕竟生的如此秀质兰心,又千里迢迢从南国而来,说她只是想和一般有脸面家庭女儿一样出来见见世面、学些宫里规矩,图着出去之后有个好名声嫁个好人家,怕是谁也不会信。    这宫里哪个女官,哪个又不是抱着这个想法才能熬过漫长日日夜夜呢。毕竟宫里的几个公子,个个丰神如玉,容姿端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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