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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残红欲尽(一)

    乞巧一过,白天便又长又闷热了,对一个腹大如斗的孕妇来说,无疑是个难熬的时节。窗子一早儿便撑开了,迎面疏竹细长青翠的叶子向下耷拉着,纹丝不动,好在遮了午时毒辣的日头,在窗前落了斑驳绿荫。那几支榴花却丝毫没有颓败之意,满枝桠上嵌着重重花朵鲜红如火,仿佛灼烧通透一般,教人看了越发嫌得燥热。    泽赢特地命人取来冰块盛放在一个绯色鹦鹉纹的大瓷盆里以作消暑降温之用,只是这样闷热的天气,冰融的也快,几块冰不多时候便成了一盆透彻的清水,只余下一些细碎冰凌子静静的浮着,室内倒像是去了几分暑气。    身下的绒垫早已换成了凉竹篾席,执秋在一旁轻轻的为我打着扇子,饶是如此身上穿着的轻薄纱衣还是微微的潮湿着,我烦躁的斜倚榻上,听着外面蝉鸣声声,只觉得一阵比一阵聒噪。    看着雪浮端了一碟鲜红去了籽的瓜片进来,忙小心坐起问道:“可是冰湃过了的?”    她拣了几块放到斗彩五福瓷碗里,并着竹签递到我的手中,抿嘴笑了:“娘娘忘了徐太医的叮嘱了么,不可贪凉多食,即便是这些未湃过的也不可多用。”    心内落了一丝无奈,伸手接过用竹签插了放入口中,虽不甚冰凉,倒也脆生生的甘甜生津。一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边暗自思忖,等到他长大以后一定叫他知晓当年娘亲怀着他的时候受了多少辛苦!    正想着,耳边乍然响起一声闷雷,瓷碗竟一手没端稳,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登时崩碎了一地瓷片,瓜瓤也成了渣滓,淬出一片鲜红汁子。雪浮忙低头认认真真的碎碎念了几句“岁岁平安”,然后转身吩咐人去扫了。    片刻间室内便暗如黑夜,紧着又是几声炸雷,急风乍起,吹得竹茎左右摇摆,簌簌作响,几片如火的榴花花瓣也被旋落进来。茗烟连忙伸手把窗子仔细关好,掌亮了灯舒了口气道:“瞧着要下场急雨,可是要解一解暑气了。”    话音刚落,只听外边雨声骤然哗啦如泼,雨滴啪啪的急敲着窗子。一道闪电赫然亮过,一瞬将室内照映得雪亮,接着又是炸雷一片。    我静静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心中不由激荡起一阵清爽凉意。    这雨下了一会儿天渐渐透亮了,雨声也小许多了,后来便只有屋檐的积水滴答落下的声音,我附耳在在窗上听了一会便道:“窗子打开罢,这雨是停了。”    茗烟起身将窗子打开,一阵凉风携着清新湿润的泥土味袭进来,总算是解了许多暑气。    看着攒碧的竹叶尖上挂着晶透的水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我心念一动,遂低下头来算了算日子,不由欣喜袭上心头,抬头冲着茗烟道:“嫂嫂可是要临盆了么。”    她闻言身形仿佛微微一颤,却依然背对着我。    我以为她没听清楚,便又开口道:“算算日子,嫂嫂可要临盆了。”    她这才回过头来,淡淡一笑:“可不是么,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小姐可先别着急,若得了消息必定会传到拥芙宫来的。”看她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想是方才闷热的还没缓过神来。    我想了一想,便道:“眼下外面凉爽了不少了,吩咐备肩舆去凤仪宫看看表姐有没有得消息。”    茗烟面上渐渐转白,忙问道:“可真的要去么?刚下了场雨,路上必是积满了雨水,湿滑难行,小姐这样重的身子”    “地面本来就被烈日熏烤得炙热滚烫,落了这么点雨早已是晾干了。”    见我点头,她便不再做声只吩咐去准备肩舆。其实在我心里还是有些揪心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犹记得的初入宫时差点被摔在地上的情景。    凤仪宫的宫苑里植满了许多春季花木,已是过了花期,绿叶便繁繁盛盛的堆叠起来,刚被雨水洗净了浮沉,颜色也鲜亮许多,显得要比拥芙宫凉爽清透。    茗烟在外殿候着,我轻轻走进。见宝君侍立在旁,表姐不施粉黛,满脸慵懒倦意,又手握狼毫在一卷宣纸上认真书写着。见我进来,盈盈一笑,嗔怪道:“又是不长记性了,刚落了阵急雨,这阵子过来,也不怕有什么闪失。”    我脸上挂着调皮笑容,凑近看了看,道:“乔儿瞧瞧姐姐写得什么好东西。”只见素白宣纸上落了一首应景绝句:“    夏意    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墨迹未干,闪着水样光泽,字如形云流水,不过稍稍欠了些力道,并不像她从前的字体一样透着的娟秀,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抬头看她眼下还是乌青一片,忙关切问道:“如今睡得还不好么?”    她点一点头,微微叹息:“没什么大碍,从前在家的旧疾,每隔一阵子便有几日睡得不好,都已经习惯了。”    我心中漾起无边忧伤,轻轻道:“姐姐也要保重身子,待妹妹身子方便了,必定好好陪陪姐姐。”还惦记着自己此次来的目的,遂问道:“家里可来消息了,算日子嫂嫂应该要生产了。”    她执笔的手猛地一颤,素色宣纸上顿时落了一大滴浓墨,渐渐晕染开来,新写的字也渐渐融入一团漆黑不辨。长叹一声,道:“许是府中事物繁忙,本宫也没得消息。”    遂放下笔,霜色流水宽袖不小心一带,又拢翻了案上一个青石飞龙砚台,一砚乌黑的墨汁全部倒在她刚刚书写好的宣纸上,亦溅在她的衣裙上,点点扩散,深浅有度,宛若开上了几朵墨梅。宝君见状不由轻呼一声,急急忙忙上前帮她撤出,却又碰落了搁在案头的一摞书,一封红边信封随着众多青皮书卷落在地上,犹是显眼。    只一眼我便认清楚哥哥的笔迹来,心生奇怪轻轻问道:“哥哥新送来家书了么。”见她俩正低头兀自整理,并没听到我的询问,索性自己小心低身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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