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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青龙化作浅水游

    大学毕业已然两年了,他和她也毕业两年了,也就是他考研三年了,也就是他考研失败三年了。经济危机都过去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成功。或许,这一生再也不会成功了。

    他肚子躺在晦暗的地下室里,想起白天和她一起吃午饭。

    她嫌弃的说:“你就别让我鄙视你了,找个地方上班吧。”

    女人总是这么势利,他一向是知道的。可是连她也不体谅他,他确实不能原谅的。这个可恶的女人啊,为什么就不能体会他那颗骄傲的心呢。这颗心有世界都不能比拟的才华四溢,也有世界都不能知道的渺小卑微。他想,等他那天龙游九天了,一定用最尖酸的话讽刺她,挖苦她,让她后悔。

    可是怎么抛弃她呢,他和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只是比较熟,而已。只是比较熟,而已。她又不漂亮,又不苗条,又不温柔,又不体贴。他从认识她的一刻就很嫌弃她,可是命运可爱的手,却让两个人长大的路上,都在一起。

    他躺在床上,伸手拍下手背,应该是有蚊子。有一个小天窗从地面泻下一点点光,白天也很昏暗,晚上就不必再说了。他没有开灯,他只是这样静静地想着他的心事,恍然间变好像过了多少个黄昏和清晨。

    床头是一本牟其中传。当年那个用火车皮换飞机,炸喜马拉雅山接水汽的大富豪。他是很崇拜这个人的,因为他总觉得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未来。他认为自己也是这么一个大气魄,骄横,不可一世的大人物。虽然常年的不太合群,让他和女生打招呼都会害羞。可邓艾还有口吃呢。

    还有几本古龙的小说。这年头还看古龙,确实像他这种人不太多见,但他就是喜欢。他一直觉得古龙像李白而金庸像杜甫。他觉得自己更喜欢李白,他觉得李白读书不多,但屹然几语却不能不溢出不可掩盖的天才气。有人曾问他,为什么不喜欢金庸?他沉默许久,诚实地说,因为没读过。

    他在街头瞎转悠,趿拉着一个大拖鞋。他看到一个当铺,他想,现在这世界还有当铺?可以把冬天的衣服拿来当了。冬天来了呢?冬天来了再说吧。

    他看到一个很豪华的烧烤店,想起学生时代曾经和一个同学过来吃过。他很欣赏那个同学,可惜那人仅仅因为多挂了十几科,就被这所无良的大学开除了。太可惜了。他一直觉得那人是个人才,至少对于这所大学来说是。当然,学校在这点上没有和他达成共识,就像他觉得他自己是天才。

    他点了许多种肉,倒嚼的,分蹄的,水里游的,有翅的。正埋头吃得热火朝天,突然背被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张鹏。

    张鹏是他在大学时代认识的一个朋友,也是不多的几个朋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瞪眼看着对方。

    张倒是很了解他,自己解释了一切。原来张学的是水产品的养殖,毕业后便进了其父的养殖场。他去过那个养殖场,很大,很好。张在这个饭店,便是陪其父亲接待一个日本而来的客户。

    “啊,日本客啊。就你这熊样,能和他们打上招呼吗?”

    “别乱说。不信你来看看,谈得正欢呢。”

    “切。哥还不信了,要是你都能会日语,我就剁了。。。。。。”

    “没。有翻译。。。。。”

    他随着张鹏从门口望进去,那是一个包间。就三个人,那个胖子想必就是张父了。上次去海参厂没有见到。胖子连连向边上那个西装中年男子敬酒,男子连说:“伊伊得死,磨伊伊得死。”翻译说:“山本先生说:好的 ,好的。”

    他笑了。他说,你这翻译是二手的吧。

    他走进房子里,伸手轻抚住了胖子劝酒的杯。点头说:“伯父好。”胖子微微点点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细看着他。

    他便给大家解释:“日语里的那个ぃぃ,读作伊伊,既有‘好’的意思,也有‘不好’的意思,是以情况而定的。山本的意思是已经喝饱了啦。”

    然后又对翻译说:“你其实可以下去了。山本先生是不需要翻译的。”

    那个日本商人哈哈大笑:“这位小朋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他摇头又摆手:“need not to know。”

    胖子也大笑打圆场:“原来山本这么狡诈啊。哈哈,那我一定要罚你三杯。哈哈。来,这位小兄弟,我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既然你叫我一声伯父,你也一定要喝一杯。”

    他又摆手,指着门口目瞪口呆的张鹏:“对不起伯父。我是张鹏的朋友,偶然刚碰见。我不喝酒,我就先走了。翻译,你和我一起走了吧。”

    翻译羞得脸儿通红,灰溜溜地随着他出了门。张鹏刚要阻止,日本商人说,不用勉强了,这位兄弟。

    他和翻译走到门口,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叫了辆车,摆摆手叫那人走了。翻译以为他还要回去和老板谈什么,也就不多问。他在门口看看流光灿灿的街景,回头对着一脸戒备的服务员,掏出了电话。不翻电话薄,就顺手拨了那个熟的不能再熟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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