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抉择
夜已过半，暴雨初停。 墨云无声的散去，天空变得深邃而幽静。几颗明亮的星辰点缀其中，将天空衬托的空旷而轻灵。 阿兰拼命的跑着，他没有时间的消除自己的足迹，他知道，很快铁澜骑就会追上自己，所以他只能更快的跑。 不知不觉中，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 天快亮了。 在阿兰的面前，一片连绵宏伟的山脉将南北彻底分开。高耸巍峨的山峰笔直的宛如剑一般直刺苍穹，甚至还能看到上面覆盖的皑皑白雪。 苏古漠山，当地语言中意为悬崖一般的山脉。是连接北国和草原的要冲，也是北国最大的雄关落雁关的所在地。 阿兰自然不可能从落雁关过去，那无异于自投罗网。而想不过落雁关的进入草原，那就只有一种选择，一种不啻于硬闯落雁关的选择。 翻越苏古漠山！ 一夜的奔跑让这个精悍的草原汉子已经疲惫不堪，但他不敢有任何的停留。他知道，自己就算是翻过了苏古漠山，那离到塔塔尔部也要有两日的路程。 时间太过紧张了。 忽然，一股烟尘远远的腾升而起，猛如狼烟。沉重的马蹄声传来，大地颤悚。 铁澜骑！ 阿兰脸色大变，他疯了一样的向苏古漠山的山脚下跑去。已经没了靴子的脚上被石块划出了道道血痕，有的甚至还在流血。 可他已经顾不上了，他只知道跑，疯子一样的跑。 是为了那个待他极好的皇妃吗？ 亦或是那个可爱天真的小王子？ 他不知道。 阿兰现在只明白，唯有回到草原，才能救他们！ 铁澜骑已出现在视线的尽头，在这广阔的平原上，他们恐怖的声势彰显的是如此的淋漓尽致。 每匹马之间的链刺已经拉起，几十匹铁澜骑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带着不可忽视的强大杀机向阿兰扑杀而来。 几匹零散的在吃草的马儿和正处在铁澜骑冲锋路线上的旅人来不及逃避，顿时被兜入铁网中，转瞬间就被踏成了肉泥。 论正面冲锋，铁澜骑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最强！ 跑到山脚下的阿兰快速的向山上爬去，从腰间取下了钩锁，他将之用力的抛向高处一块突起的岩石上。 双膀一较力，阿兰整个人如同灵猴一般的向高处攀去。 “备弓！” 统领高喊。 所有铁澜骑从背后取下一把黒木大弓，从走兽壶中抽出一支雕翎箭，双臂一分，大弓霎时被拉成了满月。 “破！” 嗡！ 弓弦之声大作，虽然阿兰因为攀爬的灵活而没有被射中，可是那被拉的笔直的绳索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绳索固然结实，可是在中了大约五箭的情况下，还是没有任何悬念的碎裂开来。 阿兰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顿时眼冒金星。正欲爬起，肩头上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不由的龇牙咧嘴。 一支弩箭贯穿了他的肩头，鲜血浸染透了伤口周围的衣服。 什么时候被射中的？阿兰不知道。但也没有功夫去细细回想了。 奋力将弩箭拔出，阿兰发出了一声惨呼。撕下衣服将伤口包好扎紧，阿兰手足并用的再次向高处爬去。 苏古漠山极为陡峭，就算是有名马宝驹也只能是望山兴叹。只要进入了苏古漠山，就算是铁澜骑也休想抓住他。 阿兰的指甲翻起，鲜血和沙土混合后的手掌显得惨不忍睹。 “放箭！”统领再次喝道。 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射来，尽管阿兰已经拼命的躲闪，可是还是中了几箭，栽倒在了地上。 “哇！”阿兰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知道，自己的内脏只怕是被弩箭震伤了。可他还是咬紧牙关，再次挣扎着向山上爬去。 不能放弃！皇妃和王子的性命全系于自己一人！ 怎能放弃？！ 远处的山林中，一位黑衣男子斜倚在一棵有数人合抱之粗的古树下，一个斗笠安静的放在他的脚旁。 男子的年龄约摸是不惑之年左右，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带着几分轻佻。 让人惊异的是，他的眉毛竟然宛如老者一般洁白如雪。 昨夜帮助阿兰的神秘高手，想来便是此人了。 “最后欠你主人的半个人情我已还了，至于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如果你活不下去，那只能说你的命不好。不过依现在的情况看来，你活下来的几率委实不高。罢了，老夫也不管了，爱怎么怎么样吧。” 说着，男子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这老夫二字说的倒是自然之极啊，难不成我真的老了？” 吐掉狗尾草，将斗笠拿起，戴上，男子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时，铁澜骑已经到了山脚，可是他们却束手无策。他们本是骑兵，并不擅长陆战。更何况此时他们皆身穿重甲，在这样多沙砾的地方，就连行走都是困难重重，更何况是战斗。 眼看阿兰消失在了视野中，统领懊恼不已，可却毫无办法。 唯一可以指望的黑衣人在刚才忽然被一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块打的重伤吐血，此时已是面如金纸的趴在马背上。能保证不坠马已是实属不易，哪里还能指望追上那个草原汉子。 最终，统领无可奈何的下令。 “撤！” “将军，我们不妨过落雁关………” 副将的话还没说完，统领就摆了摆手。 “苏古漠山连绵千里，只凭我们这几十骑能堵得住吗？如果等的话，那个蛮子早就跑的不见影了。更何况，落雁关外就已经不是北国的地界了，乞颜部这一阵很不安分，只怕我们的行动反而会被他们利用，成为入侵掠夺的借口。” “属下明白了。”副手有些惭愧。 “走。”统领挥了挥手。 所有铁澜骑收起了链刺，调转马头，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 两日后。 塔塔尔部外围的游哨忽然发现远处走来了一匹马，这马儿显的相当疲惫，脖颈低垂，连走路腿都在哆嗦打滑。马背之上趴着一人，身上还斜插着两支箭。 虽然未曾贯穿身躯，但那大片干涸的血渍却让人触目惊心。 游哨愣了愣，连忙驱马奔了过去。等走到近前，游哨认出了那熟悉的面孔，不由的惊呼出声。 “阿兰？！” 已经奄奄一息的阿兰听到有人喊自己，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等辨出来人是谁时，他有些欣喜，嘶哑的声音从喉中挤了出来。 “…帕尔……快……快带我去族长那里………” 帕尔连忙下马，查看了一下阿兰的伤势，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行！”帕尔果断拒绝：“你伤的太重了，必须先去巫师那里。” “快……”阿兰伸出疲惫无力的手，勉强抓住了帕尔的胳膊。 “快……快带我到族长那里去……” 阿兰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 见阿兰的态度如此坚决，帕尔咬了咬牙，将全身冰凉，还在颤抖的阿兰背在了身上。 翻身上马，帕尔径直奔向了塔塔尔部。 到了大帐外，帕尔连通报都没有，跳下马就直接闯了进去。 “族长！族长！”一进帐，帕尔就扯开喉咙喊了起来。 “喊什么？！你老子还没死呢。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正在用小刀切割烤全羊的族长卓图有些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当他看清帕尔身后背着的男人时，卓图不由的一愣，语气有些疑惑：“阿兰？” 阿兰勉强从帕尔的背上下来，却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帕尔慌忙想去扶，却被族长喝住了：“别动他，不然他会死的，速去请巫师。” 帕尔一掀帐篷，慌忙跑了出去。 “你也出去。”族长看向一旁的女奴，女奴立即乖巧的退了出去。 将手中的小刀丢在桌子上，卓图拿起一旁的绢布擦了擦沾满油脂的手指。 “你可以说了。” 阿兰擦了擦嘴角的血沫，嘶哑的声音在大帐内显得格外清晰。 “皇后对成皇妃下手了。” 一向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卓图的脸色一变，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这话语中的意思了。 “然后呢？”卓图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的浓重。 “成皇妃被刺，重伤。”阿兰痛苦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卓图的脸色难看之极。 “白御呢？他没有阻止？” 阿兰恨恨的道：“那个懦夫能干什么，除了享乐他什么都不会！” 砰！ 卓图气极之下将整个桌子都掀翻了，香气四溢的烤全羊在地毯上滚了滚，便不动了。 卓图虽然暴怒，却并没有失去理智。 他知道虽然自己是草原四大部落之一的首领，妹妹是北国的皇妃。但是如果离开了北国的支持，那塔塔尔部将会以相当惊人的速度衰亡。毕竟他们不像乞颜部那样，拥有粮食种植技术和最富饶丰美的水草。 但是，卓图又岂能坐视自己妹妹被刺杀而无动于衷？！ 正当卓图思考的时候，却见帕尔带着巫师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帐篷。无意中扫到帕尔的肩头上的东西，卓图心中顿时一跳。 冲出大帐，卓图脸色陡变。 下雪了。 不知何时，昏暗的云层中已经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大片的雪花遮蔽了天地，飞入了尚且青翠的牧草中。 这美丽的雪花，在卓图的眼中却宛如最可怕的梦魇。 “怎么会？？？…这明明还未至冬………完了……” 卓图喃喃自语，宛如全身的气力被抽走了一般踉跄后退两步。 冬天来的竟是如此之早，如今草料尚且没有收割完，而且牛马大多没有养肥，根本挨不过寒冬。 这如何是好？！ 当真只有向北国借粮这一条路了吗？！ 可是………… 脸色变了几变，他返身回了帐内。 “族长……”正被巫师医治的阿兰看向卓图，满是血丝的眼中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是希望罢？ 卓图在帐内反复踱了几步，最终下了决心。 “你……就在此安心养伤吧。那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咬了咬牙，卓图有些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 “族长？！”阿兰脸色发白，不顾伤口裂开，他挣扎着起身，怔怔的看着卓图。 那是交织着失落和伤心乃至绝望的眼神啊！ 卓图狠下心来，不去看他，一言不发。 阿兰似乎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泪水涌了出来。 “啊———！！！” 阿兰嚎啕大哭，悲恸的哭声让巫师和帕尔都吓了一跳。他们不解的看向卓图，却在他那冷然的眼神下不由的低下头来。 没有人能听到卓图心底发出的一声叹息。 是怎样的无奈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