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零九章 往事如烟

    凄迷夜色中，连天边的残月也似羞涩起来，遮遮掩掩的躲藏在乌蒙蒙的阴云之中。    展风随着龙远扬的步伐，不快不慢地在其身后奔行，道旁的树枝被月色一照，冷森森地映射在死沉沉的土地上，竟显出几分惨淡之意。    展风目视前路，路上残影不断交替着从他眼前闪过，恍恍惚惚中仿佛超脱了时间的界限，将他带到深埋脑海的记忆深处。    那是个盛夏，苍穹似燃，烈日如火，将胆敢暴露在日头下的人们灼烧得无可立足。    吱吱的蝉鸣声响彻四野，似已成了这夏日惟一的韵调。    忽地，一阵稚嫩笑声咯咯传出，满是喜悦兴奋之意。    深深庭院中，一棵枝叶盎然的槐树下，一个垂髫幼童弯腰垂首，双手轻拿，动作轻柔小心，竟是正捉着一只挣鸣不已的蝉虫，玩的不亦乐乎，状极愉悦，幼童或以小指轻巧蝉翼，或以耳畔垂发逗弄蝉身，每一番举动都惹得蝉虫尖鸣阵阵，随之而来的更有一串清脆笑声。    幼童正忘神玩乐，忽地，一声轻叱从身后传来道：“风儿，还不回屋去！”随着话音，一个年近三旬，英伦无匹却面容冷峻的中年人缓步走来。    幼童一惊，手上一颤，那蝉便即掉落，未及落地，一个振翅便投入身前树冠中消失不见。    幼童垂着头，转过头来，神色不安地低低唤道：“爹爹……”    中年人剑眉微挑，道：“我不是让你将抄写诗词了么？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爹，我，我……”幼童心中不安，无语辩解。    中年人还欲斥责，一个年龄稍长的中年汉子忽地从门后走出，干咳一声，靠前道：“小少爷是孩子心性，公子不用苛责小少爷，我这就带少爷回去完成功课！”说着抬头望向那俊朗中年人，以目示意，向他请示。    俊朗中年人嘴角微微抽动，终于未再多语。    稍长的中年人知机，忙上前两步将幼童拉住，躬身向屋内走去。        残影闪动，往事如潮。    萧瑟秋风中，枯叶漫天而舞，忽地，“扑腾”声响，一只白影自远方掠来，扎向这重深深庭院之中。    白影尚未落定，一道人影便青烟般地从屋内纵出，只是一闪便已凌身半空，微一扬手，便将那道白影捉在手中，竟是一只白鸽！    幼童此时已年及总角，正手捧诗经，倚窗默读，见到这一幕惊得两眼圆瞪，随即跳下座椅，双手一拉，扯着立在他身后的中年美妇的衣襟，撒娇道：“娘，娘，爹怎么飞起来了？怎么飞起来了？”    中年美妇闻声失笑，露出慈爱颜色，拍着他的头，爱怜道：“风儿，爹不是飞起来了，那叫轻功，你懂了么？”话方出口，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面色禁不住一变，闭口无语，惊慌中转首望了那中年汉子一眼，那俊朗中年汉子也正冷冷望着他，冷哼一声后，取下鸽足上缚的信笈猛一扬手，便拂袖回屋去了。    幼童却未觉出二人间的变化，依旧扯着中年美妇的衣袖嚷道：“娘，我也要飞，我也要飞，你让爹教我飞……”    中年美妇神色微慌，面上闪过一丝异色，轻柔地拉住幼童小手劝道：“风儿，不要学，学了后便会有很多烦恼，便会身不由己”，说到此，神色骤然一黯，微叹道：“你，你还是做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就好！”    幼童理会不得，依旧不依不饶，连连撒娇恳求。    中年美妇眼神沉痛，只定定地看着幼童，默然不语，对幼童的撒娇却不再理会。        夜沉如墨，仿佛巨大的黑纱般将整个庭院都笼罩在内，透不出一丝光亮。    忽地，屋中骤然一亮，显出巨大火光，更有浓烟滚滚而出，只片刻便将整个庭院尽皆吞没在烈火浓烟之下，其间还夹杂着不尽的惊呼骇语。    一间小屋中，火光漫布，幼童哭叫着躲藏在床榻之下，声声呼唤着爹娘，却并无人应答。    好片刻后，一个娇小人影才冲破火光，猛然闯入屋中，火光闪耀间，才可让人辨出，她正是那个中年美妇！中年美妇慌张地搜寻屋内，急急地扫了几眼后，终于发现晕倒在床下的幼童，顿时喜极而泣。    中年美妇挥手挡开下落的火木，奔到塌下，将幼童一把抱起，右手按住他的背心，内力更是便毫不保留地向幼童灌注过去。    昏迷中的幼童只觉身子一震，慢慢恢复知觉，连咳了数声后才，哭着唤道：“娘，娘……”    中年美妇爱怜地擦了擦幼童熏黑的面容，然后，突然窜起，走到一旁长桌之下，摸索几遍后，一抬手，竟将地面掀起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空间。    中年美妇面上泪痕遍染，悲道：“风儿乖，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出声，娘，娘去去就来，去去就来……”说着一手将身上所披的浸水长毯盖在幼童身上，便颤抖着将幼童放入地洞中。    幼童不明所以，却觉出末日来临般的恐惧，不断哭叫道：“娘，娘……”毫不松开抓住中年美妇的手。    中年美妇悲哭无声，终于一狠心，点了下幼童的睡穴，但她生怕伤到孩子未敢用上内力，只是重重点了下。    但饶是如此，幼童也是蓦地觉得身子沉重，头脑昏沉，便欲睡去，更别谈发声痛哭了。    “嘭”的一声，地板重重落下，将幼童和满屋的烈火彻底隔绝，也似将他和眼前这个世界隔绝了一般。    中年美妇痛惜地回望一眼，便猛然向屋外扑出。    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争吵声，中年美妇惊叫一声，忽又退回，挡在小屋门口，而他身前却是那俊朗的中年人，中年人沉喝了声让开，中年美妇悲叫道：“走了，风儿已经走了！”，哭诉间，含泪摇首，却是抵死不让。    此时，屋中顶梁正燃烧着噼噼啪啪地向下坠落，火气逼人。    俊朗中年人急于进屋，喝了两声未果，一扬手便向那美妇一掌扫去，美妇未料到对方竟会向自己出手，全无防备下，被他一掌劈中，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两步，却正跌入火场之中。    俊朗中年人也未料到这样情景，惊了一惊，忙纵步上去要拉住她，但就在这时，久经烈火的房梁终于支撑不住，轰的一声彻底倒塌下来。    中年人面色骇然，脚步一顿，眼睁睁看着烈火将中年美妇彻底埋葬火场之中，木立当场，面色惨白如纸。    这时，一个人影蓦地从中年人身后窜来，叫道：“展大哥，快走，就要来人了，再迟就来不及了！快！”    中年人一惊，从失神中惊醒，最后再望一眼漫漫火场终于猛然转首，不顾而去！        展风沉浸回忆之中，记忆中的腾腾烈火却丝毫蒸不去他眼底涌出的热泪，心中的痛更是任何言语也无法倾诉得出的，他从未如此深刻地回忆过过去！    “少主，到了，就在前面！”一声沉响从身前传来。    展风一惊，忙抬手拭泪，生怕被龙远扬所见，而龙远扬去似比他犹未兴奋竟是同也不会地向前直奔而去。    展风抬头望去，连绵林木中，一个荒凉村落已然在目，当即收拾心思，纵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