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摊牌（中）
永安县委小会议室里剑拔弩张，原本看似简单的程式化会议这时候的走向已经没人能够预料。与会的官员和专家都是在体制内混迹多年的老手，但还不是都跌破一地眼镜。被认为是农业部最耀眼的两颗政治新星居然在小小的永安县开始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对决，所殃及着何止池鱼。 双方短暂而急促的交锋直看得永安县一众官员眼花缭乱，便是从省城来的专家组成员也没想到，农业部内竟也有如此激烈的倾轧，简直就是要彼此撕破脸皮赤膊上阵一般，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会场在短时间内陷入沉寂，第一回合的较量郭松江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甚至处于劣势，众人都不晓得他接下来会如何反击。随着沉默的继续范系人马开始喜形于色，孙仲联甚至紧握着拳头有上下挥舞的冲动，还将轻蔑眼神投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董绪昌，大有你耐我何的挑衅意味。 如此较劲的也不独孙仲联一个，自李翔给纪委双规后，齐仲强就面临本系人马分崩离析的险境，杨兆勇借禽流感事件穷追猛打，不给人丝毫喘息之机，尤其是范伟也给陷入困境，无力约束人心，使得齐仲强在永安县的权利版图迅速萎缩，大有明日黄花的困顿和窘迫。 而此时随着侯振宇的凌厉攻势，局面已有反转的希望，只要范伟这棵大树不倒，先前那些摇摆不定的骑墙派就会安稳下来，待己阵脚稳固也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想到这里齐仲强一直郁结的心情总算是可以稍放轻松，于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对身边的杨兆勇说道： “郭松江终究还是嫩了些，根基尚不稳固就急着发起冲锋，却不防给人釜底抽薪，搞不好要兵败如山。” “也不见得，你焉知这不是以退为进，诱敌深入谋策，不要只看表象，有的时候表象是会迷惑人的，就像冰山一角，藏在水下的最容易给人忽略。”杨兆勇淡然笑道，似乎对于齐仲强的含沙射影全不在意。 “装吧，你就继续装吧，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诱敌深入，别到时候连老巢都丢了。”齐仲强心中暗自冷笑，不再和杨兆勇搭讪转过头去看侯振宇风轻云淡的闲适姿态。 侯振宇此时视诸人为无物，在他眼里包括王兴龙、郭松江在内的所有反对派都如同纸老虎般一捅就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手中掌握着疫苗审批权这一大杀器，有此利刃在手他又何须惧怕郭家。想到此侯振宇心中不由得意，“你郭老二不是费尽心机的想扩大市场份额吗，可惜没有我的准许就是不能如愿，还是先考虑考虑怎把GMP验收通过了再说吧。” 短暂的静默之后，郭松江的声音再次想起，“侯所倒是急人所急想人所想，两家疫苗企业说过就过了，不知道这两家企业的资质如何，可千万不能像华业一样，关键的时候出问题，捅出漏子可就不好办了。” “郭处这话是什么意思，信不着我们监察所么，事关国计民生，谁敢疏忽，谁敢造次，要是不能将这道关把好，我也就不用在这里坐着了。”侯振宇横眉立目与郭松江针锋相对，俨有拍案叫板之势，会场气氛陡然森严。 所有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假疫苗的案子已经呼之欲出，之前的铺垫和渲染还不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击，不管是范伟还是孙仲联，都把目光集中到郭松江身上，看他如何发飚。 谁晓得郭松江莞尔一笑，竟然避重就轻，又把话题转到疫苗采购上，“有侯所长这话我也就放心了，既然无法雪中送炭，总要锦上添花，范局长，疫苗储备我是没有，但应急储备金倒是还有剩余，工作组是代表农业部下来的总不能无所表示，松江省这次秋季开展的禽流感免疫所需疫苗款项，我们倒是可以帮着解决一部分，你估算一下，要是不多我现在就能给你答复。” 谁能想到郭松江话锋一转竟然当场就要拨付资金，范伟不晓得郭松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愕然的看着他张着嘴半天说不上话来，幸福也未免来得太突然了吧。 侯振宇更是费解，郭家老二何时这么好说话了，不过是碰了个钉子难道就这样服软了，还主动示好？这里面恐怕有蹊跷，可不等侯振宇提醒，惊喜若狂的孙仲联终于有机会抢上话头，激动得口齿不清。 “不，不是很多，全省大概要两千万。” 酝酿许久的暴风骤雨竟然在一瞬间就转化为和风细雨，也由不得孙仲联不激动，在他看来郭松江主动示好的背后是缺少华业售假的真凭实据，在之前的试探和侯振宇的凌厉反击下，郭松江无法招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提前开展秋季防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单是计划的两千万疫苗款就暂时还没有着落，华业的疫苗款已经拨付了，可疫苗却不能用，钱是否能追回都要看形势的紧迫与否，一旦风声鹤唳保不准戴军就要携款外逃，最后背黑锅的一定是他孙仲联。 此时要是能得到农业部的支援，至少可以暂解燃眉之急，总要将这一关过去了才能胁迫戴军将吞进去钱财都吐出来，孙仲联生怕范伟要少了，也不顾的什么请示，赶紧张口求援。 “两千万不多，我这边先应承下五百万，至于剩下的你得找王局长化缘。”郭松江笑着说道，把头转向王兴龙接着道，“兴龙局长，你们兽医局拔根汗毛都比我们总站腰粗，这时候总不能太小家子气吧。” “好说，好说。”王兴龙笑眯眯的答道，两人一唱一和顿时将刚才的劣势给扳回，说到底真正财大气粗的还是兽医总站和兽医局这两家，侯振宇虽然掌管审批权，但没有拨款权限，两下一比高低立判。 在场的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眼下却一团和气了，这些大官可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别人这么想还情有可原，可侯振宇却眉头紧锁，心头莫名紧张起来。 “郭处长好大方，王局长也够慷慨，难道你们就不问问这两千万到底都干什么用么，就不怕被人中饱私囊吗。”会场上猛然响起董绪昌激荡的声音，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一直沉默的董绪昌终于站起来。 “董绪昌，你要干么什么，这里轮到你发言讲话么！”范伟意识到情形不对，出言阻止。 “孙仲联讲得，我就讲不得么，全省免疫工作一直都是我们兽医总站在做，难道他还比我更清楚更明白么？”对于范伟的呵斥董绪昌视若不见，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他怎么还会在乎范伟怒骂。 “听听老董的意见也好，目前监督机制还不完善，中央把钱拨下来，总要知道花在哪里，不能好心办坏事。”王兴龙瞥了一眼范伟，饶有兴趣的问道。“绪昌同志，你在兽医战线上工作二十多年了，基础工作没少做，在座的各位你最有发言权，说说你的看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王兴龙这么一说便是傻子也晓得这次会议的重头戏终于真正开场，无不屏息凝视。范伟悻悻的坐下，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瞪着董绪昌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董绪昌向永安县县委书记杨兆勇轻轻点头，只见杨兆勇将手一抬，整个会议室的灯光开始暗淡下来，主席台位置上有投影幕布缓缓下降，随即悬挂在棚顶的投影仪射出绚丽的光彩，雪白的幕布上呈现出一组组的统计数字和图表，将众人的眼球都吸引过去。 会场又开始骚动起来，与会人员很多都不清楚这一组组的数字和图表代表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场合投放出来，这时候董绪昌的声音在昏暗的灯光中响起。 “在座的各位或许还不清楚这组图表和数字代表什么意义，我想等我解释之后，大家就能明白数字背后所隐藏的某些人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说道这里董绪昌停下来环视整个会场，能看到范伟惊愕的表情，孙仲联的脸色煞白，侯振宇的迷惑不解，以及其他一些人的张皇失措。然后开始他有生以来最精彩的一次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