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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擀面切丝

    面馆,厨房。

    极简单的布置。

    脚步方踏进厨房门来,入眼第一件物事就是屋子左面靠墙一座灶台,灶台上只一口大锅。这铁锅约莫三尺宽阔,锅里盛满清水,正蒸蒸往外冒着热气。大锅底下是熊熊燃着的火焰,傅子云正隔着灶台壁障,坐在火洞前的小木凳子上,照应着火势,时不时地便添两根柴火,拉几杆风箱,挑一挑火薪,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孙天齐闲聊着。

    五年来,孙天齐与傅子云几乎每一天这个时候都在这间厨房,一个热锅烧水,一个和面揉团,时间上的错落配合已经近乎完美。此时锅里水汤刚刚开始加热,正是孙天齐开工揉面和面的时候。

    孙天齐正背门而立,此时已经洗净了手,挽起了袖子。他顺手扯过一袋面粉来,拆了袋口,往面前的石桌上倾倒差不多满袋的一半来。面粉在桌上像座雪山似的堆在一起,孙天齐伸出右手,以手背在雪山顶部压出个凹坑,其形状便像极了,东海日本国的富士山。

    这些活计,孙天齐早就熟练得不能再熟练。在右手按压的同时,左手早从左侧的水缸舀出一瓢清水来,丝毫不做停顿,熟练麻利地往面粉堆中间的凹处倾倒过来。

    面粉沾水渐渐泡开,孙天齐双手齐用,或揉,或压,或挤,或折,或堆,或碾,或添水,或加面,不一会儿一个面团就在孙天齐手下成型。

    孙天齐觉得手里感觉差不多了,韧度适中,弹性刚好,多一分面便太硬,多一分水则过软。经过五年的锻炼,他已经可以很准确地掌握这期间的诀窍。

    孙天齐让开手,望着石桌上那颗极大的面团——三分面,七分水,虽然只有半袋面粉,揉成面团其大小是极惊人的——他凝重地深吸一口气,体内内劲气息已经翻滚奔腾起来,脸上表情极认真极严肃,半点也没有平常玩世不恭的样子。傅子云却是知道此时,孙天齐已经精气神三者合一,又超脱眼儿口鼻身意六识,到达一种浑然忘我的凝神入微境界,便住了嘴,不再言语。倒不是怕影响了孙天齐练武——对,就是练武——只是傅子云知道,这个时候就算自己讲话,忘我境界的孙天齐是不会听到半句的——这个时候,孙天齐连“我”都忘了,怎么可能还会理会他人。

    孙天齐浑身松弛下来,看去说不出的安静自然,紧盯着巨大的面粉团,手底却是一式仙人揽月式便往面团揽去。面团如同附骨般随孙天齐手臂而走。孙天齐右手从腋下穿过,又折到身前,紧接着左手探出,又是仙人拂云式,又将面团牵过左手来。

    这面团经过这么一揽一拂,已经打起旋子来,在孙天齐左手滴溜溜转个不休。孙天齐忽然又伸出右手,老君撩尘式,从面团下方往上空撩起,面团便飞往了高空。

    这面团少说也有八十来斤重,在孙天齐手上居然“轻如鸿毛”,被随意摆弄,当真匪夷所思。

    接下来,待面团落下,又是一招招武功技法往面团上招呼而去。但这时却不同前面温和轻柔,或拳垂,或肘击,或腕砸,或掌压,或指戳,或臂抱,五花八门,各式各样,错综复杂,眼花缭乱。为了揉面,竟然将擒拿手法,破敌拳法,运气掌法,制人指法,甚至轻功身法演了个遍。

    终于将所有徒手武技都走了个遍,这时面团又被孙天齐击打飞至了空中。却见孙天齐身形一闪不见踪影,身子已经掠出三步,从依墙角而立的石桌上捞住一件物事,不做任何停留,脚下微微一蹬地,就已经掠了回去。

    那面团恰飞跃至最高处,正待下坠,侧边就已经被孙天齐手中物事击中,此时才看出来,原来孙天齐手中拿的赫然就是一根齐眉棍长短的镔铁擀面杖。那面团受力已经往另一侧飞去,却不想那根擀面杖在孙天齐手中迅速翻转,另一端恰恰迎上往侧面飞掠的面团。面团方向再变,那擀面杖却如附骨之蛆一样随之变化翻转,又在另一端拦下……如此反复,漫天棍影中,那雪白面团如误入渔网的泥鳅,左冲右突,就是半点也不得突破密集棍影而出。

    面团在半空移动的距离越来越远,未几,便只能在受棍击之后移动约莫几寸距离,便被飞速赶来的棍影拦住。所以远远望去,好像那面团放打了几分,只是边缘看去模糊得很。

    擀面杖飞舞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只能看到一片暗影,以及暗影包裹着的一颗停留在半空战栗不息的面团。

    只可惜这房间中只有两个人:孙天齐当然不惊,傅子云自然早知,要不然这件事情足以让所有有幸目睹的观者惊讶得张大嘴巴,吓掉下巴。

    同样毫无预兆,黑幕忽然消失不见,漫天棍影仿佛被风吹散,又仿佛汇聚到那唯一一杆真实的擀面杖上,而这根擀面杖正牢握在孙天齐手中,而孙天齐正腾身而起,跃上半空。

    这根擀面杖从孙天齐身后划绕而过,又翻过头顶,所有力量气势劲道内力攀升至最高点,随着这一棍,向那空中的面团砸去。

    “啪!”一声脆响,却说不得惊天动地——从前是惊天动地轰响过,但那时换成石桌之前的事了。

    那已经不能算是面团了。

    原本尺半宽阔的面团,紧紧摊贴在石桌上,扁扁一大片,只余三寸厚一大块面饼,平铺在石桌上。

    “啊!累死了!”孙天齐是真的累了,就算不练那些拳法棍法,单单就是托举这么一大块面团这么长时间,普通人或者武功稍弱的武者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更何况向孙天齐这样做到这样地步,那更是难上加难了。

    就是强如孙天齐这样的武功修为,也不禁喊起累来,可见这样的修炼方式确实是强度极大。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修炼方式锻炼面极广,内功,拳法,掌法,指法,轻功,身法,棍法都有涉及,只不过有所侧重而已。而且说实话,比起傻站两个时辰四平大马庄可有意思多了。

    傅子云已经洗过了手,也挽起了袖子。他从房间靠右侧的另一张石桌上提起柄菜刀,就往孙天齐揉面的石桌走去,而孙天齐早就在先前傅子云烧水的凳子上坐下。

    傅子云提着刀,低头打量着面饼的厚度:“没什么进步吗!你在这个程度停留很久了!”

    孙天齐抹掉额头一把汗:“我总觉得快突破了!”

    傅子云道:“我总觉得你现在说这句话和四个月前说的同样的话同样没有意义!”

    “那你来啊!”孙天齐不服。

    “我没吹过我快突破了呀!”

    “你……”孙天齐忽然闭口了,因为傅子云说着话就进入“凝神入微”之境了。

    傅子云稳稳地握着刀,呼吸均匀,气息自然,神识专注,浑然忘我,只是横一刀,竖一刀,再加上左手轻轻一掰,那一块面饼就脱离了出来。可怕的是,那一小块面饼刀切面

    平滑,没有任何撕扯的痕迹——这就是说,傅子云两刀都切得够深,但方才有没有听到刀锋与平整是面的摩擦声。这就是说那行云流水似的两刀恰好切得与面饼厚度一样深浅,丝毫不差,半分不多,半分不少——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平整的切面与没有摩擦声这两件事。如果真是这样,就可见其对刀子的掌握,对力道的运用已经到了怎样炉火纯青的骇人地步。

    傅子云忽然回头冲孙天齐一笑:“恩?”

    孙天齐也还给他一个音节:“切!”

    傅子云给孙天齐一个充满挑衅味道的“哼!”

    孙天齐又还给傅子云一个轻蔑的“哈!”

    傅子云不再说话,托着那面块,一边走向右面石桌,一边又道:“我说你要是少打一套指法,少打一套拳法,恩,耍棍的时间也能减掉那么一小会儿,你就不会这么累了。”傅子云抬手向孙天齐示意:“更重要的是,这面块也就不会这么僵老了!”

    “靠,你很融入这个面馆伙计的角色啊怎么的?”

    “开个玩笑嘛!不过,这面块真的打得过老了!”

    “你还挑上嘴了还!练武当然比做面重要,这面条好吃就行,够劲道就行,能卖出去就行了呗!我靠你……”孙天齐大怒,自己说着说着,这家伙忽然又“凝神入微”了,“有你这么不正经的武者吗?你好好“出”会死啊?啊?有你这么不尊重骂人的人的吗?”

    傅子云将面块摆在石桌上,抬起右掌,运劲行气,体内内力流转,手上掌劲渐渐汇聚,忽然一掌拍下,正拍在面块上。面块被傅子云掌劲碾压排挤,一击之下,面快便化作了极薄一层面皮。

    将面块碾成面皮本来正是擀面杖的工作,可是在这样一间面馆里却明显不是这样来分工的。

    傅子云手下毫不停息,三两下就已经将面皮折叠成长条,也不用砧板,手下运刀如飞,不一会儿,被折叠起来的面皮就已经化作条条柳絮,散做一片。

    那面条被根根抽解出来,粗细相若,这也罢了,居然面条之间毫不粘连。要知道,面块不是质脆易碎之物,它柔,软,韧,弹,粘,向这样短时间切丝而不粘连,极为不易,又加之这次照样不停金石相交之声,足可见傅子云下刀是如何快捷迅速,判断是如何精妙准确,刀风是如何犀利凌厉!

    傅子云一把将面条丢进刚刚沸腾起来的热水中,抬头看向孙天齐,又接过孙天齐“擀面”之前的话题问:“所以,你故意逗她,惹她出手了?”

    “她没有出手!”

    “没有出手?”傅子云倒是一惊:“这姑娘倒是好定力,好冷静,好忍耐啊!”

    “定力个屁,她出脚了!一脚就往这儿招呼,看这儿!”孙天齐做个手势指着那处劫后余生的险处。

    “……”傅子云一阵无语:“这姑娘,哈,看不出来啊!厄,什么路数?”

    “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傅子云小小惊讶了一回。

    “恩,脚法,她脚法看起来挺漂亮,但好像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这倒是孙天齐说错了,苏凝的脚法其实不是搏击功夫,只是轻功兼身法。苏凝稍微变化,情急之下便使了出来。孙天齐虽见多识广,但雨燕身法本就是久未行于江湖的绝世功夫,再加上孙天齐也没有傅梦泉那样条件博览群书,所以认不出来也是极平常的事情。

    “你说……”孙天齐忽然拉长音调,犹疑着道:“你说,会不会是她看穿了我的妙计,所以故意不用真功夫,她是不是耍我呀?”

    “有可能!”傅子云点点头:“就你那点小把戏,还妙计,想看不出来都难!你该庆幸她故意不用真功夫耍你。”

    “靠!你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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