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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来醉扶风豪士家 婚事(下)

    秦合清所说的这桩事实在是在她的意识之外。她还记得及笄之前,父亲和九叔曾和他提过这个傅铁衣。可是当时她分明是拒绝了呀,他们也同意了,怎么如今又要旧话重提,甚至明确告诉她已经订了下来呢?

    秦合清扫了赵瑟一眼,拉她坐回去,继续说道:“这次我从上都回来,一则是接你,再则是安排你与傅侯先见上一见。前一阵子河北局势平定,傅侯将要回都,正好可以和你结伴同行,日后做了夫妻也不生疏。”

    赵瑟听完,并不说话,只管专心一意得转着眼睛。然而,她终究没能把眼里的泪转回去,流着泪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和傅铁衣成婚?为什这么着急便要让我订了婚事?傅铁衣有什么好的,你们一定要让我取他做丈夫?”

    秦合清反问道:“那你为何讨厌傅铁衣呢?他也是天下有数的大英雄,你怎么就不想要他呢?”

    赵瑟便抹着眼泪哭道:“我没有讨厌他,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喜欢他不喜欢他的?为什么我要喜欢他?我就是不想这么快成婚!成婚作什么,本来我过的好好的。”

    秦合清叹了口气,抚着赵瑟的头道:“乖女儿,你莫哭了,你听九叔给你讲讲你便明白了。”

    赵瑟发泄了一通,也知道这种事哭也是没用的,所以她也懒得哭了,擦了眼泪不情不愿得等着秦合清给她解释为什么要让她和傅铁衣成婚。

    秦合清却忽然提起当日在朱升庄上的那个账本来,要赵瑟先拿了来才好说。赵瑟“啊”的一声,埋怨道:“我怎么把这桩大事都给忘了!都怪你,九叔!要不是你一见面就又是杀人又是成婚的,我才不会忘记了呢!”说完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账册来交给秦合清。秦合清接过一看封鉴,眉头便是一皱。赵瑟见状忙说:“原来的账册怕出意外当时给烧了,这是后来子周默录下来的。”接着便将当日之事详细说给秦合清听。

    秦合清皱皱眉,展开绢帛摊在桌上细看,半天点头道:“陆子周确实是聪明!这账中一些重要的关节和数目我也记得,这样参详一看,他竟是硬生生得都记了下来。想不到天下竟真有人能过目不忘……阿瑟,你过来看,今日我给你讲讲咱们家里的生意,讲完你便知道为何你要与傅铁衣做夫妻了。”

    “咱们家私底下贩卖军器的事,想来现在你已经知晓。此事,自从你父亲执掌了淮南司铁使之后,便是我一直在做,到如今已有十几年了。如今天下,各地流寇手里的兵器大约有三成是从我们手里买了的,甚至乌虚人手中的铁具兵器有一大半也是由我们偷运出河西的。”

    “原来你们真的勾结乌虚……”赵瑟心中一阵发紧,连声音听都有些发飘了。

    秦合清皱眉疑道:“看来你倒是已经知晓了?这倒是奇怪了,卖军器给流寇是秦卓告诉你的,卖给乌虚却又是谁告诉你的?”

    “是陆子周……”赵瑟勉强笑了一下,说,“他看过账册便是这么说的,当时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叔叔,为什么?咱们秦赵两家都是大郑传承了几百年的华族,怎么能去沟通西北的蛮夷?这可如何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为什么,叔叔?”

    秦合清安抚似的拍拍赵瑟的背,柔声说道:“自是有缘故的,且放在这里,一会儿九叔再给你分说明白。咱们还是先说傅铁衣。”

    “军器从淮南炼造出来,卖给河北群寇便是从大侠朱升的庄上交接。而要运出大郑卖给乌虚却要麻烦许多。一般说来,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也是从朱升的庄上出发,由运河入中州再转河东,而后穿过沙漠绕到河西以西方能运入乌虚。这条路虽是多年走熟的,可是毕竟要穿过中原腹地,除了咱们秦氏故老的河东之地相对容易些外,实是步步艰险,耗费甚巨。而另一条路是海路,只要过得河北道管辖的瀛州港便再无阻隔,直入乌虚。只是这条路没有河北道观察使的合作是万万走不通的……”

    “而如今的河北道观察使正是傅铁衣,更妙的是他还没有成婚!”赵瑟抢着接过秦合清的话头,凄然笑道,“所以你们便是为了这桩事要拿我和傅铁衣作交易是不是?叔叔啊,我就当真这么不值钱吗?”

    “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秦合清恼火得拍拍赵瑟,说,“并不是拿你去做交易。此事和傅铁衣已谈了有几年,他也早就已经同意合作。他开出的条件是要我们卖军器给河北流寇,绝不是逼你作她夫人。”

    赵瑟讶然道:“他是河北道观察使,是河北平寇的统帅,为何却反而要暗住流寇,他傻吗?”

    秦合清笑答道:“怎么可能!女儿你想想,傅铁衣之出身门第皆毫无可陈之处,他凭什么能在十年间便能由一介籍籍无名的军伍而封侯拜将,手控一方军政大权?靠得不就是剿之不尽的流寇吗?所谓秘诀不过“养寇自重”四个字而已啊!”

    赵瑟冷笑道:“原来一代名将便是这么回事!”

    秦合清摇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河北平寇的军队有十几万,未必个个都要精忠报国吧,怎么最后就傅铁衣能成了气候呢?他要没有真本事,早死在流寇刀下了,哪里能等到封侯拜将?”

    赵瑟想了想,只好承认秦合清说得有理,继而问道:“那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要和他成婚?”

    秦合清看看赵瑟才说:“瑟儿你要知道,私贩军器要担天大的干系,倘若你不与傅铁衣结为夫妻,以他一贯的品行,我们怎么敢相信他!”

    赵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拍案叫道:“就为这个?你们不要再干这勾当不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非要为此要我和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成婚吗?”

    “我正要说到此处,你且稍安勿躁。”秦合清按着赵瑟坐下,就扶着她的肩膀接着说道,“其实,你只要你明了了大郑如今的形势,你便能清楚你和傅铁衣成婚实在是一件十全十美的事……”

    “大郑立国已经三百来年了,如今的情景和开国时已经很有些不同……”秦合清以一种无限怅惘的语气开腔道,“当年太祖皇帝登基立国,曾与诸公歃血为盟曰:当与诸公共享天下,此情此景至今想来仍让人神往。文皇帝首开取士之制后,所谓共享天下之语便日益成了虚文。所以,我们虽是大郑一等一的士族高门,想像前些年那样一般不管朝局如何动荡我自岿然不动已是完全不可能了。不仅我们如此,谢氏、许氏、张氏也是一样。”

    “如今皇帝年纪大了,除却公主之外,楚王之女乃张氏之后,有河西数十万精兵为后盾;燕王之女有山东士族鼎力支持;清飏郡主算是我们秦氏的至亲,还有谢氏、徐氏都是历代与皇室通婚的,必是要有一番打算。今年十二月公主将要及笄正式册封为储君,为此,上都自去年年初就已经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景。去年嘉选之时,你外祖父特意嘱咐莫要叫你二哥中选,岂是只因他顽劣不堪、有辱家门?实是因为那次嘉选私底下是在为公主挑选未来的夫君。如今局势尚不明朗,卷入其中殊为不智,是以才会容得你二哥搞出那样的笑话来。”

    “方今天下,外有乌虚虎狼之师叩关劫掠,内有流寇纵横肆虐,则一旦有非常之变,以争夺皇位之故而祸起萧墙、同室操戈,则天下必然大乱。天下一旦大乱,则国之利器持于何人之手,何人便可趋利避害。退可保宗族家庙于乱世,进可成不朽之功业。”

    “所谓国之利器,便是百战之精兵。于今看来,称得上天下精兵的,除却乌虚骑兵外,三成在朝廷,三成在河西张氏,两成在河东曹文昭,而最后这两成便在傅铁衣手里。阿瑟,你是赵氏的女儿,宗族家庙的前途便在你身上,你要成婚,便只能和上面那从上面那四家选,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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