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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游魂 第一百一十七章 紫草的结束

    皇上回京直入畅春园,王府内人自然也要随去圆明园。

    夏桃正与香红雨内奴婢们侍理胤禛要带进园子里的书物,胤禛则坐在内书房里看戴铎进来的信件。

    这戴铎前二年得了福晋身前的大丫头喜音仍不知足,竟还写过封信宵想夏桃,恰胤禛有意结交福建巡抚兼闽浙总督满保,便把戴铎直接由杭州打发去了福建。

    这个戴铎虽远虑上是个人物,偏偏看不清眼前。几次三番写信回来所表的不过是福建苦贫,或水土或生活不惯,连着几提生病求归,连着“功名之志甚淡”这种话都提了出来。

    胤禛正在暗嘲,却见刘保卿进内。

    “禀王爷,万大夫到了。”

    夏桃一听,只是心下一叹。

    须臾,果见一个神烁的老大夫进了来。

    这不是近一年来的第一次,夏桃几已习惯。照旧是把脉。

    胤禛虽然还是一派冷淡,可夏桃就是能看出他的紧张来。

    那老大夫诊了红半刻的脉,便起身开始在室内寻视。夏桃见胤禛没有反对,自去泡了杯花茶来便坐下。捧着茶等那老大夫从屋外到屋里转了个遍,茶已喝了两杯。

    那老大夫可能也是寻不到奇怪的地方,便自个儿坐下举了茶喝,却立时愣在了当下,直盯着茶面须臾,起身直接打开夏桃泡茶的茶壶捏出茶渍来看。

    胤禛见他如此,当即也紧张起来,只是不出声。

    “王爷,这茶里应是入了些碾得极碎的紫草碎末,夹于花草之中几不可辨,此种紫草平常人平日里入用不过凉血清热,可女子食用期便有很明显的避孕作用。”

    夏桃一惊,便看向胤禛,摇了摇头。那不过是些清热去火、美容丽颜的金银花、玫瑰之物泡的茶,夏桃自己如今也认识一些红花之类的,知道绝不能参在其中。虽然她也有意不想生孕,可绝对不会自己主动避孕。

    胤禛沉了目光,突然起身便往外走。等着夏桃反应过来追了出去,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当夏桃一路追进平心正居,只听响亮出过一声“啦”,一个女子便捂着脸倒在了殿内。

    所有人几不能呼吸地看着这一幕。

    似乎过了许久,那被胤禛轮掌的女子才转过脸来,一脸的平静,冷冷地看着夏桃,那表情竟叫夏桃感触地想哭。

    看透了,看透了,是不是便是如此?

    “本王问你,那些紫草是不是你下的?!”

    夏桃拧着眉希望她说个“不”字,可她反笑了,转了视线看向胤禛:“回王爷,是婢妾做的。”

    蝉音等来的便是狠狠地一脚,击在她的腰侧。那重量,几乎击碎她的灵魂,是痛是恨是不干是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化为热泪几若夺眶而出,可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默默、沉默地承受。这便是她的命?再多的光鲜也不过以此了结?……

    没有人伸出援手。

    上位之上那拉氏只是痛心偏首,偏手处李氏恐惧,而下手的钮祜禄氏淡然……

    或许是太过愤怒,胤禛连补了两脚,直到夏桃拉住他。

    为什么?夏桃湿了眸想问。

    可我们毕竟经历太多,问与不问反而成了开不了口的陌生。

    “说——还有谁和你是一伙的?你们如今都胆大了是不是?连爷的女人也敢算计,连爷的子嗣也敢暗算——?!好好好,今日便一次说个清楚!”他忍住再加一脚的冲动,拉着夏桃直接往主位上一坐。“来人,去吧各房都唤来,还有各房管事,本王今天就好好立立规矩。”

    自有人领命去请未到的年氏、耿氏及各房的陪妾。

    夏桃无空去管齐于殿内的女人们,她只是盯着倒于殿前的蝉音。渐渐努力着支起身,渐渐强忍着正跪,只是始终低着头,像个生来便自认为奴的婢奴一般,卑微、认命。

    夏桃突然就忍不住泪水。由始至终,蝉音都是骄傲的,虽然她的骄傲与年氏身来的高贵感截然不同却自有她一身坚持的傲骨。即便当初她们“分手”,夏桃也始终以为只是成长的结果罢了。可现在呢?到底是什么让一切都变了?蝉音已不再是那个出生虽婢却心向清洒的蝉音?那些相依笑颜的瞬间、那些无负悦语的片段只要想还不停闪现于脑海。可到底是什么叫一样彻底变了呢?

    “夏格格茶料里那些紫草是不是你下的?”所有人已齐,情绪稳定下来的胤禛开口审起蝉音。

    蝉音拜了一拜,不曾看向任何人:“回王爷,是奴婢以管事的权利使人把碾碎的可以避孕的紫草参渣于夏格格的花茶之中,不仅如此,小厨房各种配料、佐料中均下了紫草。”这仿佛是个重弹,炸的不仅是夏桃、胤禛,连那拉氏、年氏等也是一脸惊讶。

    胤禛重来没有这么怒过,再也不能压制取了几上的茶盏便直向那蝉音投了去,“嗵——”、“哗啦——”之后,那蝉音已是半前半面的鲜血。而胤禛则起伏着呼吸立着,脸上是狰狞得恐怖。

    当所有人都以为王爷必定要活活打起蝉音时,他反而淡定了,安泰泰坐了回去。

    “那说吧,你是受何人指使。”

    不少人的眼色闪烁而过。

    一片碎瓷之上,蝉音挣扎着重跪正。

    “回王爷,此事全是婢妾一人所为,并无人指使。”

    “哦?呵,你到真是个人物。”胤禛看罢那贱奴一眼,抬了首一一从妻妾们的面上看过,除了年氏敢于相迎,其他或惊或惧或淡然。

    胤禛闭了闭眼眸,才复道:“本王知道你们谋的是什么,不过是本王身后这幅家业。只是——你们可要想好了,能不能有命活到那时。不只是你们……阿哥们还小,小孩子总有些病灾。过去了,是本王念旧。过不去——可就是你们这些额娘自己的孽债——太多了……本王也想通透了,命里有便是有,命里无——”他无情、冷刻的脸上突生一抹笑容,“纵是没有子嗣,本王也绝不能叫些妇人染指了袭位。”他说得极轻极淡,可目光之下遇到的视线则无一人敢当之为轻淡,惊为警钟。“女人间拈酸吃味本王向来无心过问。只是此次——以后这王府里,别叫本王听闻任何女人间的吃味小事,不然——就休怪本王一纸休书全把你们休回原处去。这种事,本王也不是做不出来。”

    明明王爷低首理着衣摆,可所有人都只觉得威信得可怕。

    至于夏桃,却始终没有关注他说些什么、其他人又有什么反应。她只是看着蝉音,明明模糊了视线却还是执着地看着。她想不透。王府里算计她、谋害于她的人可以千万,却唯独不可能是蝉音。可为什么现实与想象总是如此绝决?

    蝉音随着胤禛的一声“拉出去,打死”被两上太监拉着手腕拖了出去。

    胤禛眼见桃花还一脸无知跟随而去,忙上前拉住,视线相交她的满面痛苦便叫他不忍。

    一路拉着,一路流泪,出了平心正居不久,夏桃再也压不住痛哭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蝉音?……胤禛……胤禛……”

    这便是背叛。除了紧紧拥着她叫她可以痛哭,再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胤禛不了解桃花何以为个奴婢痛若如此。他也永远不能了解。他也曾被下奴背叛,却不过是相恨一场。可对于平等之下成长的夏桃来说,这种背叛锥在友情血结的心上便焉然痛大于恨。

    也不知哭了多久、呆了多久,夏桃在赏心斋的内榻上清醒,几上灯黄正跳着苦怖的舞蹈,而她,正枕在胤禛的腿上。

    他的指划过她的发鬓:“累不累?”

    很累,像是被撵平了随手丢在地上。

    “胤禛——”

    “嗯?”

    “我想见见蝉音。”

    蝉音最终在女眷们的面前被抡杖打死。

    那是在冬天日落之后仅有一刻光线里。

    她问自己,为何会走上如今这条路。可依旧是无解。她原本是那么通透的人,渴望简单,渴望平凡,与世无争……她终究是为什么呢?她不爱王爷,从来不曾喜欢过。那又是为什么?为名吗?她始终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来也不曾宵想过什么。可面对钮祜禄氏格格的拉拢,她还是走上了歧途……也许是不甘吧。不甘于夏桃能拥有的她不能拥有。明明自己比夏桃强过甚多,可始终不曾入得王爷眼帘。她在众望所归里抬了脸面,却只得王爷厌恶的一夜。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如人呢?为什么要在女子最清白的晚上忍受王爷那样的污辱?……那块红,是夏桃亲手为她所绣,是她最为看重的东西。却被王爷当作抹布般沾了血污。她觉得恶心。恶着非要把那红巾洗净了,却总是觉得不再干净。于是便收沉在箱底。

    总有些东西珍藏在心底深处,越珍爱,越无法忍受破灭,却还是会亲手击碎。人世便是如此,莫可喜、莫可恨、莫可悲……矛盾纠结着等一个结束。

    她蝉音便这么结束了。结束了吗?

    在一片黑暗里结束。

    若干年后,当夏桃爱情、友情满载余生之时,仍是会想起那么一个温淡却情浓的女子而心郁,只是那时留下关于那个女子的只是快乐的回忆和无限的喜欢。

    李云霞也永远记得那个黑暗的来临,像是一种预见的宿命。

    生者留给逝者的时间真的极为有限。当夏桃还没能从蝉音的离开抽离而出,雍亲王寿席之上便来了新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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