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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游魂 第九十章 强壮,渺小

    “那张伯行被父皇称为‘天下第一清官’,竟然也能被张鹏翮参个‘捏造无影之事’的罪。而那张鹏翮也是被父皇誊为‘天下廉吏,无出其右’。四哥,我就不懂了,这两个清吏的汉人怎么反倒互参了起来,看那张鹏翮的下笔,大有非要至对方于死地的意味。”

    二月末,草长鹰飞,香红雨内的枝头已结了不少圆绿的花骨朵。

    胤祥其实受不住夏桃下棋的缓慢劲,便丢了跟她耍玩的兴头转身问起了案后忙于研习农秧的四哥。

    “自古为官两求,或为‘名’、或为‘利’,清官亦然。那么些清官良吏的汉臣,求得不过也是一个传世的好名声。为此,同族相煎、同胞敌向的事还在少嘛。那张伯行自以为清,为得清名不名对下苛刻、管治严酷,我看,张鹏翮参他严刑逼供、假捏巧饰到有七八分是事实。”

    清官也能是酷吏吗?夏桃捏着纯白的棋子相望。

    “至于张鹏翮,自来汉臣就喜欢窝里斗。他斗不得满蒙大臣为保谏功自然便要寻汉臣开刀。”

    “这到也是,前次父皇着他开审噶礼一案,不就被他草草而了。”

    “哼,你看着吧,只怕这不会是张鹏翮最后一次相参张伯行,以后,只怕还会没完没了。”

    “那张伯行果然会被参倒吗?”

    “参不参倒皆在父皇意念间。不过,以张伯行的好名声,按父皇的宽容性子,断会留他一命的。”

    此后数月间,张鹏翮接连相参张伯行极欲处斩监侯,到还真是把张伯行拉下福建巡府之职监侯狱中。可皇上一纸调令反到叫这张伯行入值南书房,离皇上更近了些。

    夏桃端视这一事件,虽是看不明白,但也不得不佩服老四揣人心性的本事。

    “清官为名,贪官为利。这世间就真的寻不出一个什么也不为的官吏?”

    灯烛之下,胤禛把她的呓语听入耳中。

    “没错。”

    夏桃巴结了半天,不服气。

    “那施世纶呢?不是说他一心为民,连皇上都说他太过偏执!”

    胤禛并不与她计较,手中豪笔不停:“为民又何常不是为‘利’?求民之利益极胜化,也终是超不脱一个‘利’字。”

    “总不是为自己嘛。”

    “却还是为利。”

    鼓巴了半天嘴巴,夏桃也清楚斗不过他,便所性趴在几上不理他。

    两个陌生人相处久了,也会生出依赖、扶持、信任、感情……

    夏桃虽然知道不应该再如过去那般依得他太近,可喜欢就是喜欢不会因为她叫心不喜欢了它便不再喜欢了。况且,离得他越近、知得越深,越觉得他是高大、强壮、智慧又柔弱的。开始如果是如同喜欢韩星朴信阳似的喜欢他那种虽面不帅却演神帅毙的味道,那么现在,则更多夹杂了对伟岸男性、智慧权者、可爱男人的崇拜和敬仰。

    相亲不下三十回,夏桃一次次在不同男人身上寻找的那种说不出的味道不正是如此?一个强大的可以给你依靠、聪明的可以替你阻挡现实、可爱的可以用严肃的味道与你撒娇的男人。

    内心深处有一团欲火,叫夏桃始终受不住压不住她的男性。也曾有男人对她好,却没有她想往的强盛甚至暴力的雄性气味。

    虽然现在她开始面对现实,可骨子里性格决定的喜好却不是她想消抹便淡去的。

    夏桃趴在胳膊上面向里的懊恼自己成长过慢的心性。她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喜欢老四却从来不把他当自己的男人看待。他是朴信阳之上的那个崇拜却不足以升为一种信仰。虽然对他宠幸妻妾有些使性子的本能反感,但真看到年氏身孕挺立又不会觉得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他不是她的男人,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虽然他与她之间或许可以称之为“一夜”,但在她看来那更像是他雄性体宣告所有的本能而无关乎爱。她是有些打也打不走的自卑,也会少女怀春梦想个白马、黑马的王子,也不合年纪的幼稚,可其实她很早熟,对世间一切成人世界存在的看不清的规则比同龄者感知的要更早,就是因为知道这些规则的存在,才更加选择逃避。

    胤禛,不是她能宵想的男人。

    他会纵着她某些孩子般的举动,可能是她做起来真的可爱,可能是他看着新鲜,可能是他看出她的不同……其实不过是他心里有一块柔软属于童年失缺的空白,而此时他对她的纵容不过是透过她投射出一种对童年空白的弥补和隐匿情感的爆发。

    对,他心里有柔软,可惜没有人看清;他有炙热的情感,可惜没有人需要。

    如果他不再伤害她,她愿意有剩余的时间里接触他的柔软、释放他的情感,只是让他好过些。

    不要问她理由,也不要问她圣不圣母。她只是感情真挚而敏感。她想给身边每一个关心的人幸福,可就因为她害怕伤害、害怕无果、害怕无用,往往什么也做不了。

    她离一个权欲极盛却内心柔软的历史人物从未有过得近。她不知道她将在这段历史里留下什么。可总要做些什么,总能做些什么,叫自己不是匆匆地来、如尘埃般地走。那就先让她做些什么,虽然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今天做的努力是不是会得到明天的硕果,可总要做了才有希望。

    希望,她无数次说过。总是希望得太多,行动得太少,最后只是空空。

    “在想什么?”

    夏桃一偏头,胤禛已经离了案坐在几的另一边。烛光把他的身背极巨大地印在殿顶之上像个神邸,温暖着她的心房。

    有一种人,生来就是你的克星。你会为他苦、为他笑、为他失言、为他高亢、为他燃烧你所有的希望……

    这或许,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燃烧,为一个人燃烧的**。

    “名利间的事你未必会懂,这世间也不是你以为的不黑即白。不过,这些也不用你去烦恼,百姓们只要看清黑白即可。至于再多的思量,那是上权者的烦忧。”

    他的瞳色深亮,眼睛虽小眸海却炙热。不觉一笑。

    “你笑什么?”

    某些人注定会成为你的航听。虽然不一定会陪你走到彼岸,却会做那引领你的第一人。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只是笑着摇首。

    开始理解一种敬爱,开始理解一种跟随,开始理解一种抚慰。我们其实很渺小,却能在别人的一生里获得一种永生。这或许,便是弱者化为强、小生化有意的境界。

    烛光燃燃。她不说,便安然趴着。他便不问,由着她一脸满足。她只是什么也不做,或随便做些什么,便叫他心安。其实,他真的不需要她言语,却喜欢听她说话、看她忙碌、任她懒散。

    就着一盏浅弱却顽强的灯眼,依偎着一种小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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