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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游魂 第五十二章 镇纸印

    四月二十二,康熙帝陪同皇太后又去热河避暑啦。

    胤禛取了折子回府,满头大汗着入了香红雨,刚挑了竹帘门要进,却听屋内稚子声音:“爷不要这蛋挞,吃了这么久也腻歪了。你不是最能想些新鲜东西吗?正好,爷今日有空,你去做来给爷一尝。嗯——就做它个三五七样的小甜心,我还要阿玛常喝的那几样茶水,嗯,最好要那酸味儿的。”

    弘时自从换了师傅,每日里便至少要来香红雨一趟。这几日因天旱皇上命京城祈雨之事留守的三、四两位皇阿哥倍忙已是无人不知。今日他下学早,见阿玛不在院子里,便偷得一股藏久的脾性发作,早就想叫竹桃侍侯自己的也终是得了机会。进了清晖室刚坐上老四给他特意留的小案后便指派起来。

    夏桃本就不太与人相处,恰又知道弘时以后的命运,几乎到了见其相避的地步。可今日,观其身架、听其言语,这一份安泰怕是守不住了。

    如果并不讨厌弘时,可与弘昀相较还是不喜的。夏桃紧了紧眉,看着弘时的目光不由含了本意。

    弘时本是作威作福的少爷性,平时里只能忍而不发已是难受,这会子连个奴才都敢把他的话作了唾沫掉进土里哪里还能叫他存了脸面?随手取了一物便向竹桃丢去,口里还道:“叫你个下作奴才不听爷使唤!”

    “弘时——!”胤禛正移到书案前,只见弘时丢出个东西,下意识心爆便急快两步上前拉住那蠢笨的婢子退了几步,“嘭嘭”间再去看,见是案上的镇纸便极是后怕,照这婢子的傻劲,若是没得自己相拉怕是一下便能头破血流要了她的命。心下颤了颤,见这婢子自己也后怕地抖起来,便不能掩火地瞪向还坐在案上不急反应的弘时。

    “好好好,本王真是养了个很好的儿子,整日里不知上进也就罢了,今天还以爷自称在本王书房里无理取闹。不是吃就是玩,整日里打骂着奴才取乐,真是雍亲王府里难得的好阿哥呀。”胤禛怒急反笑,点着头盯着弘时,叫个孩子惧怕起来,立时爬下案来只求宽恕。

    胤禛本以为他会自承责罚,却不想他开口就是求饶,对这孩子突生出一股透顶的失望来。

    “饶恕?还想求本王饶了你——?!来人,把这逆子绑起来……打个十戒尺。”胤禛本想叫来板子的,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况明日里上学叫人问道,只怕皇宫里再难有弘时的立足之地。

    弘时虽怕阿玛却压抑多时,这会听到阿玛不但没饶他反要打罚于他。上面两位哥哥在时阿玛虽觉他玩烈却也不过最多说上两句,可现在呢?一听那什么格格同什么格格都怀了身孕便再也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小阿哥还没出事便没待见自己,以后若真是生了男孩,他弘时哪里还能在王府里立足?

    “阿玛!弘时不过是发作个奴才而已,有什么错?你偏要拿着不放,为这么个奴婢打罚于我?何况,她还是个寡妇!哼,弘时再不绩,也还是王府侧福晋身的阿哥,阿玛怎可为这么个下娼的妇人责——”

    尾音不急道完,便在迅速移去的胤禛一个响亮的巴掌下顿消。

    夏桃双手合贴着敷在口鼻之间。

    前一刻她还为弘时小小年纪便如此得不饶人而气愤,下一刻却又因这不留情面的一巴掌而替弘时心疼。

    女人的同情心总是快于理智发作的,莫怪圣贤道女子无理可讲。

    一切发生的太快,父子俩还维持着相对的气怒目光。

    可毕竟发生的不可能退回。

    弘时低了头眯虚起了双眸,而胤禛抿起嘴有了悔意。五月的空气里压着沉闷的燥热,清晖室里如常的沉静,却叫人透不过气来,只屋外树间的知了一声声自诩为看透人生的炫耀。

    胤禛收回了打人之手,偏了偏身,缓了声音道:“你可知错?”

    弘时仍是低头,须臾伏□去,中规中矩的言道:“儿子错了,愿受阿玛教诲。”

    胤禛松了口气。立于他身后的夏桃能由他偏清侧脸上斗大的汗水真实感觉到他的紧张,刚刚,他背过的手还止不住颤抖。

    这一刻,夏桃突然替他心疼起来。这明明是个不懂教子却深爱孩子的可怜父亲,明明就是他的不懂勾通害了孩子,可夏桃怎么都压不住对他的一缕缕心疼。

    谁人不知勾通的重要,可谁人又真能摈弃了“坚持”把一切摊开于太阳底下?

    夏桃也曾尝试过给小自己七岁的妹妹解释那些正经的理由,可不出七日还是改不了性格的原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在如此反反复复地教导与失望里,本就不善此道的夏桃只能在一次挫败里眼见妹妹去到另一个极端。

    此刻,老四与弘时间又何常不是另一对。互相忍让着、消磨着,等那一日再没有经历应付彼此或弘时大到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独立,便再没有什么可以压住人与人之间最相近的那一块性格。相斥,正是因为相似。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四是如此,弘时也是如此。

    胤禛没想到弘时会老实认错,虽然安宁了,可心下反纠结而起,似乎感觉出什么却又不及细思。

    “回王爷,家宴已是时候,福晋使了人来相问王爷何时起宴?所有人都已在‘平心雅居’侯着王爷。”

    胤禛回头下望,果见弘时臂间系着“长命缕”,形为虎儿。这一时才重新想起他是回来吃端午家宴的。再低了首想去看清弘时那脸上伤势,却只被其低着怎么也看不见。暗叹了一声。

    “苏培盛,去把化瘀的灵膏拿来。”他本想亲为弘时敷了,可见弘时只是伏地不起,便罢了,叫跟着弘时的小近侍王全给上了,便带人出了院子。

    临走时回头看了竹桃一眼,见其还是那幅傻相立着望他,才终于既松弛又无奈的走了。

    而弘时也回头瞪了那与阿玛眉来眼去的竹桃,从此把这婢子记恨到心里去。除了刘宝儿,并无一人把三阿哥的眼色看去。刘宝儿不觉挂了七分忧色,见众人都走了,才近了夏桃,咀嚼了半晌还是说道:“桃姐姐,你以后可要小心了,怕三阿哥是要记仇于你了。”

    夏桃心里也明白,凭弘时的性格,没本事反抗于父定是要寻自己的霉头好快意于心。哎,平白得罪了这位小爷,真不知能否平安出了王府。

    端午家宴不过一男多女加个三阿哥。

    所有人见王爷身后而来的三阿哥明显肿红了半边脸,只是暗惊垂了首。李氏虽知这会子不能说什么,却还是故意失了双眸落下泪来。

    胤禛见此本要喝斥,转念一想弘时已受了责罚若此时再发作了其母,怕不易于父子亲情,便忍了下来,道了声“开饭”。

    相较于李氏无声的边哭边吃,其他人的谨言垂首,年氏便显得泰然许多。

    因着除夕家宴胤禛给的那盘端糕,年素尧渐渐便觉得王爷也不是无心之人。

    人一旦对他人存了好感,便不自觉宽泛了一切标准。在年氏眼里,三阿哥一向是个不省心的小孩,王爷这一次教罚于子是最合适不过的正理。

    连福晋都要同情的替弘时夹菜,偏这个年氏对自己不闻不问,还一脸活该,不得不叫弘时气怒:果然,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主仆二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一对祸弄于阿玛前的小人。先叫你们嚣张了去,总有一天,当爷得了王府的位子,要将你们送作了一块下油锅炸了。

    这便是才七岁弘时以为最爽快的惩罚。他虽是刻于己下却并不是真的敢为之人,不过气愤之时小肚算计罢了。可谁人不是一件件坏事积起、一笔笔偏执累着才铸就了行为、处事的章法呢?

    弘时,这个生错王府的孩子注定要因为自己、因为父母、因为身世、因为环境、因为太多人有意无意的促成而走向他注定的可悲之旅。那时,再难有人想起他初时降生给父母带来的喜悦,再难有人想起他也曾经可爱地要摘下树间的花朵送给喜欢看花的阿玛,再难有人想起他的禀直是皇家里难得的一份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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