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人面桃花:寻我记(四四)

第一卷 游魂 第六章 允恭

    夏桃辗转反侧,尽是一夜无眠。思虑繁多,却难定前路。

    年府?若不是一旨年羹尧升为内阁学士的圣旨直入府邸,夏桃还不知要到几时才能把年府与叱咤大清一时的年羹尧搭上关系。受清穿文影响一直以为年家祖宅在江南才敢随着师太来了盛京广宁县入了这座年府。不过想想也是,大清国二品大员的年府能有几座?

    夏桃特使了隗石去打听,府里序齿三位小姐中仅存两位,三小姐系为庶出,虽小于二小姐半岁却于两年前嫁了出去。二小姐与大爷、三爷约为老夫人嫡出,其下再无姊妹。由此推算,这位容家人宠爱于一身的二小姐有太半可能便是历史上那位众说纷云、宠腻一时的雍正年贵妃。

    如此想着,夏桃便止不住打颤。本以为离那是非之地已远,此时看来似乎只是离狼入虎口。天下真是没有遥想的安全呀。

    年二小姐事必要嫁入雍王府,由她这条线到是可以亲近打听到当下还算机密机关钦天监的消息。可夏桃本身就为志大胆小之辈,那等有福无命的机会到真是难为了她。

    如此忧忧念念,天还未亮,夏桃便摇醒了师太。

    “师太,我们离开年府好不好?”

    莫心一脸疑惑:“为何?”

    “二小姐的病已是大好,您也说并不需要您再亲自看护了。旦凡大家,都是私密甚多,并不喜人多闻。自我们入了年府,死了个姨娘,现在又出了位人二品的三爷,只怕年家以后事端更多。我们不如趋着无事前速速离去。况且我们来此也三个多月了,师太难道还没厌了此地?不希望出去遛达吗?”

    师太盯着夏桃半晌,虽知这丫头所图非语,却不过一笑:“老尼到真是厌了。罢了,今日凭尼便去辞行,赶着春日儿如飞燕而去。”

    与莫心师太相处以来,夏桃只觉舒心。可能是大家不是真的太熟又相对随性,便自然给对方留有空间,加之师太此人除了有时拿不准方向外到真是个对夏桃来说百求百应的可爱长辈,这等没有心理负担的同行智者自然是没有人会讨厌。

    零距离的情感有时是双口难调、经时冷却而不得不丢弃的咖啡,开始清纯、神秘、绝对个性的黑咖啡,慢慢受不住诱惑地牵拌入彼此的想象与爱慕,到中段互相调和着加糖加奶粘蜜如漆一体后反又不自觉渴望保有彼此独立的原味。如此种种,虽然比之速溶咖啡激情、特别得多,最后也不外乎两种结局。

    爱情与友情可以接受洗牌,然血缘牵引的亲情却远没有归于陌生的潇洒。

    对于夏桃不实抬举地离开,二小姐到是没说一句,毕竟不是自家奴籍,又无卖身,同年家本就没多大关系。

    年家虽以高丰斋银挽留,却不好强加予师太,只能同意三日后送行。

    夏桃本就是个没有定性又相对看开之人,随着年节过去,草长鹰飞,本能里的那股思亲之情便暂时消散在春日美好的情景里。

    热河行宫地处承德,自从康熙四十二年修建以来几乎年年皇帝驾临。

    如今刚至四月,皇帝惯常七月驻跸,到是有些时间可以游玩。

    年家给的银钱并不阔绰,却也不少,莫心师太领着夏桃、隗石二人虽进不去行宫,于周边到也可以玩耍一二。他三人也是潇洒,玩到哪、住在哪,古代不似现代,各个旅游景点都要门票,这里只要你有那脚力与闲心,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到也洒脱,并不怎么会在意住宿是不是得到双标独卫。

    也许现代人无法想象丢下负担、甩开工作、大江南北、毫无计划游历是什么感觉。至少,在夏桃此刻的状态里,这一切都很爽——轻飘飘如一飞絮。未必能笑到最后,可当下至少快乐。随意惯了,只想把每一天都过得自在。

    这日三人正随了师太给暂住此村的一户农家施医诊病。

    莫心师太坐在溪边啃着老农给的玉米馒头,忽问道:“桃子,刚刚说的甘草药性你可记住?”

    夏桃眨巴眨巴眼睛,咀嚼了几下口里并不如现代精加细理过那么美味的玉米馍头,脑子里空空的,对于几分钟前的事却怎么也记不住,只能很无辜地看向师太:“呵呵,师太,我可能那个‘间歇性失忆症’又犯了。真的,你看,不要说你刚刚说的,就是早上我们吃过什么我都记不清了。不过,三天前那顿早饭我到是记得的,那位大婶给做的是腊肉加青菜……”夏桃偏着头努力把记忆里的东西扒拉出来。

    至于“间歇性失忆症”,不过是夏桃在现代给自己越来越迟顿、甚至到转瞬即忘的记忆力私自总结的病症。

    师太认识夏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对她那无人能敌的忘性也是佩服。你说她记性好吧,眼皮底下的事和着唾液忘得飞快。可这丫头偏偏状况之外的能记住几天前、甚至多月前没什么意义的路边小童手里糖葫芦上粘的是何种谷物。

    隗石也对于夏桃不好意思地挑眉表情见怪不怪了:“够不够吃?还要不要?”

    夏桃摇了摇头:“这两日天天吃这些,腻了。”其实她是想吃肉了,舌边都被自己咬过一口了。

    人就是这般,偶尔吃顿素食粗粮可以说回归自然、宜得养生。真的天天吃了,又怎么可能舍了荤肉的香浓。

    师太自摇了摇头,却听隗石立起道:“我去打些野味回来,晚上就能吃到肉了。”

    夏桃自是高兴地蹦达起来。

    正好村里又来人寻师太就医,便独留下夏桃混达着坐在村边。

    热河处于河北与内蒙交界,清帝之所以选于此地建行宫虽有政治地界上的考量,却更得意于它的自然风光。

    这个村庄位于行宫界地,可眺望新生的草场,那一片绿意怎能不叫人陶醉。而村庄正座于一连众山之下。

    也许是自然太美,也许是等待太过无聊,夏桃扒拉一番背包取出了白笺本和铅笔。

    或许某本书曾说过,回忆是年老之人的通病。夏桃笑了笑,那自己真的已经入老许多年了。

    侧拈笔,以笔峰之线作画。初二那年首学素描,画的第一个作品便是两笔拼起来的圆形,无论圆是不圆,再以越来越多的线条阴影由边侧修掩,以线力轻重为光影,两个多小时便只能这么一条条擦出个圆球的立体素描。想想当初学画,那种热情似乎是天生的,若换此时心境,怕只觉得费时无聊得可以。也许真像人们想的那样,少年有胆,老人迟暮。

    幼年时,我们总是很纯粹,只要想做,便有无限的精力向前冲。成年之后,做事要看心情,吃饭要讲情调,待人要分九等,讲话要合身份,连交个朋友也要看有没有利用可言……

    此时的一切皆好,到生出夏桃难得的做画感觉,一人独坐旷野,怕也是后世难求的这份清静了。

    日头偏西,允恭牵着受伤的马儿一步步打北面而来。行至那村界石之近便闻哗啦啦之声和着风鸣由那大石侧传来,近前一看,一妇人正侧躺于地无什反应。

    “大嫂?大嫂?……”

    夏桃由好梦里起来,侧头见一续须的男子立于开外,到有七分的糊涂。

    “嗯——大——”允恭见那女子虽着仆妇装发却未盘,也不似姑娘头,一时间到不知如何称呼了,“你没事吧?可是有何不舒服?”

    夏桃眨了几眼,明白是自己睡在地上惹了非议,便摇摇头,起身拍了拍尘土。

    见其好好的,年希尧正要走开,突觉得这女子面熟,细看下,果见她左眉底有颗大痣,只是此时缺了裹发的花巾。

    哗啦啦——哗啦啦……

    随着二人的视线,一时风大引得夏桃做画的白笺本哗哗作响。

    不知为何,此时的一切似乎缓慢甚至停滞。那种仿如世界里只有彼此是活着的感觉第一次出现在夏桃的神志、躯体里。躲开种种纷扰,可以很舒服很单纯……只是有些遗憾的孤独。而此刻,这个替她拾起笔记本、正欣赏她拙画的男子却叫她生出天地独二人的幻感。难道,是自己疯了不成?

    感情可以培养,爱情却不可明状。

    同夏桃同期进入K餐厅的三十多人里便出了一对恋人,男的高俊爱玩,女的黝黑平乏,但就是这一对所有人思维里南辕北辙的男女却成了一对,叫人惊叹爱情的奇妙。

    “这是你画的?”

    一切都好,独夏桃之心由内而外荡过一波涟漪,起了两臂疙瘩。

    爱情,爱情的感觉?

    回过神来,却不过一笑,收了本子入包,反身往村里走去。

    花再美,也不过是沿途的风景。人再恋,也只是车窗外一闪而逝的一点。

    允恭牵着马儿远远跟着进了村,在夏桃进的那户农家近边求了住下,两家正是门对门儿。

    师太与隗石都没回来,夏桃便坐在屋前看孩子们玩耍,七八个孩子男男女女的到是热闹,难得夏桃睡饱了心情好,到也不觉得他们太吵,见一个小女孩瞪着大眼直看她。

    夏桃不喜欢孩子却很得孩子的眼缘,不超过六岁的孩子都喜欢让她抱,可她偏十分讨厌。此时见这女娃娃一脸好奇直盯着她不放,便做个怪脸吐吐舌头,不但没把小娃娃吓走,人家还咯咯发笑。于是夺过小丫头手里的小绳,回忆着孩童时耍得花样子拉起花绳。一堆孩子的笑闹声里独玩多没意思,便引了那小女孩来翻。或许是这些孩子没见过这等花样,一时间都围了过来,女孩子们有样学样也分取了绳子翻,男孩子们观望几眼并不感冒便重回了原位打打闹闹乐呵。

    原本夏桃只是打发时间,并不以为自己会记得二十年前的玩意,可玩着玩着那些花样子很轻易便摸索着重现眼前。无忧的孩童时代总是能换起成人的一时单纯与甜想。

    允恭正给自己的马儿清洗伤口,男孩子们则围着他的高马儿玩耍。

    他看得清楚,虽是手里握着湿布,其实太半注意着对面姑娘的举动。她很闲散……看着孩子们玩笑也无多大兴趣却神情愉悦……与那三岁左右女娃娃大眼瞪小眼到是挺认真……逗乐了小孩子反到不怎么高兴……翻花绳的样子开始很勉强……与那邦孩子玩到高兴处笑得眉飞色舞,眉尾豇豆大的痣也跟着分飞而可爱了起来……

    “石头哥哥回来了石头哥哥回来了……”

    随着男孩们的欢呼望去,果见三两个男人提着些野物说笑着而归,其间一位被孩子们围着走到那姑娘面前的壮汉到有些面熟。

    难得有好料,夏桃在各家间穿梭求辣椒、劣酒、白糖等配料去了,她在此世待了大半年,很有些了解这里贫民“厨艺”的淡乏,无油又无配料自然弄不出好吃的东西。

    隗石和着几个大人共孩子便在屋前拔皮去毛,见那一匹好马到止不住多看了几眼,上了前来见允恭正给这马清洗裂开的伤口,便道:“你这药草管用吗?不如等师太回来再给你这马儿看看?”

    这二人对眼一看,均觉得熟悉。

    “你是买了桃子东西的那位爷。”

    天下间的恋爱经历因人可能不同,但爱情感觉却十有**的相似。

    夏桃不知道她现在与允恭间的感觉算不算恋爱,毕竟谁也没明说什么。

    他们之间,不过是她教他素描、他教她骑马、一起研究几何画法的关系,除了相关的术语,连句多余的话都是没有的。

    却并不觉得无聊,只是趴在同一张破板上看他解题、绘画,坐在地上观他验马伤、刷马背,便觉得日子虽平凡却甜蜜,甜蜜到淡然睡去也不自知。

    这一切不如少女时想象得浓烈,却很令人平静到心间丝丝风清。

    允恭的脸皮很薄,夏桃盯得他时间稍长了,他便能红了脸儿,在夏桃宽悦的笑声里窘腻。

    夏桃十分享受这种时刻。一个三十出头的大男人却还脸红,怎么想都觉得很奇葩。

    有时候笑过,夏桃便叫允恭给她背诗,有她听过的,有她没听过的,和着允恭温润的声音渐渐便入了好梦,也不管是什么地方或什么时辰。

    只有她睡去,允恭才敢小心着打量她。去了头巾的发很短,桀骜地散在颈间,料想着便是经过大难的(古时发肤受之父母,非大祸大难是不可剪的)。多时,除非洗了发,不然她总是一束“马尾”居着。轻轻顺着她的发丝,只觉得曲曲折折与其他的女子不同却更加地喜欢。她的眼光总是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含着散漫甚至挑动(某桃喜欢挑眼看人),看得他全身痒痒的却不觉得她轻浮。个头儿十分娇小却偏无骨,很难叫她坐直了、行正了,总是一时一个姿势、无事还要搔搔手指。这张脸加上异动的表情像个不足二十的却偏偏要说自己已经三十,照允恭看,不过是个不知事的丫头罢了,可晃忽间闪过的落漠却似已历过万千。女儿家的本事她一项不知,诗史记传甚至外传的几何算术她到是知道不少……

    很多时候,都是他说她听。更多时候,却是她睡他看。

    他喜欢她睡着后无意的嘴唇鼓弄,像个初时的孩童;喜欢她散开的姿态,自由无倨不矫作;喜欢她睡在近前,含满无声的信任……

    一日,三日,十三日……

    相处的时间越久,允恭越发心慌,越发舍不得离开。

    她与他知道的女人都不同。她从不问自己,姓什么?家住哪?有何亲人?……每每他说起些家里的事,她也总是偏过头去或闭眸浅眠。她不贤惠、不温柔、不能持家……可他就是喜欢她——喜欢与她相处时满满都只是清风白云。

    听说师太医术高明,也知他们不会在村里久留,允恭便道有个朋友久病不治,求着师太随行就医。

    师太见那允恭说起话来万般不好意思,甚有谎话之嫌,再看夏桃,一边上歪着、玩着手指像是什么也未曾听见。心下一动,对着夏桃道:“广平府到是有些看头,燕赵第一境的观音阁贫尼至今未得缘一见,不如——今次就拜上一拜,如何?”

    夏桃挑眼看了师太一眼,便重新玩弄自己的手指:“随便。”

    由此,正当康熙皇帝御驾驶来热河之时,夏桃一行四人却奔向直隶广平府,上北下南,因着客意规避到也不曾相碰。

    等到四人游至广平,已是六月之下。

    那位得病的友人实为广平府一教授(主要负责当地教育方面事务,各府设教授一人,为正七品)杜教授,夏桃不由感叹原来古时亦有“教授”之名。

    杜教授也为羞涩之人,就诊之时满面红通左顾右畔像是极其害怕被熟人发现。

    “不过是个不能食花生的过敏之症,也值得允恭那小子把我们千里迢迢拉来,哎,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莫心师太有意拿眼色挤对,致使夏桃虽是不好意思心下到也甜蜜。

    “拳壮由来不记年,一泓亦自可朝天。源头是处方为水,万顷烟波自有泉。高爽这首诗形容拳壮河到是贴切,站在河边向上游看,不由使人产生‘只见黄河天上来’之感……你可喜欢?”

    与脱口而来的诵诗相比,“你可喜欢”四个字却像含在允恭嗓子里的呢咛,听得夏桃既是甜蜜又是开乐,再遥想自己背书时的不容易,心下怎能无崇拜古人背书诵文的本事。

    看了这么多年偶像剧,起先最爱刀锋般雕刻的张冬健,可自从眼镜男裴勇俊闪出,小裴那种不精不瘦、斯文眼镜下的坚定便成为她心中完美男人的模板。

    允恭与小张、小裴太半是不同的,却自有一流浓浓的温润之感,眼中虽无坚定却刻着良善,一双眼睛像是浅蓝的湖水般透彻入底。虽与喜欢的美男们相差甚远,却很叫夏桃喜欢到舒心。

    也问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上这个男人。却总不爱细想、更不愿深究。思量会忧、深究太累,往往想得越多越不快乐,不如一笑置之。

    何况,这一段露水姻缘终究不过是淡淡一抹,她只是大清的过客,便可以刻意忽略允恭的一切背景。虽知允恭在府衙里有职,虽知允恭这年岁家中不可能无妻,虽知现在的喜欢忽略了所有的一切人事伦常,却仍然顾我。

    三十年,没有恋爱经历,没有叛逆撒泼,没有心意之人,没有高薪固业,甚至朋友都不足一掌……失败,她很失败,便习惯生活随心而逝了。

    莫心师太借居在燕赵第一境观音阁,夏桃和隗石便暂住在近阁一位受善的患者家中。每日里隗石天不亮便起身到广平附近的山里去转悠。夏桃起得早便随了师太到处问诊,睡过头便等着允恭午后来唤她,两个人随便打发吃了便近郊里去游玩。

    鹅浦秋声、漳江烟雨、拳壮朝宗、逸丽金堤、紫荆毓秀、辘轳明沙、千佛凌空、云霄雁塔,广平府八景自是游了个遍,有时他二人相对着躺于田间林里一睡半日,也不觉得无聊、琐味,到是心间满满得舒畅,像是本就一对的游蝶。

    狮子,桃,猴,石榴,鹿,麒麟,武松打虎,二龙戏珠,飞龙飞凤……

    夏桃按着允恭说的一一打量弘济桥上刻的图案。虽说此桥不如赵州桥有名,可对于压根没见过其他石桥的夏桃来说也算一绝。

    清风抚过夏桃高束起的发,和着她单纯快乐的脸颊。允恭看得入神,总觉得夏桃与众不同,虽是未曾说过一句,神情却仿如明了一切;虽看似对一切索然无趣,简单的一块桥砖却很能使她开颜。她蹲在那里,仿佛是从过往隐射而来,带着不合年龄的天真。当她举首注视你时,眸子里的淡漠又仿佛洞察了一切以未来漠视,而那一抹隐隐的寂寞却总是叫他愿意付出了一切的心思去抹平。

    虽然她由始至终没开过口,可允恭总觉得她已说了太多太多。或许,这便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无论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离你有多远,只要这么看着她,便觉得心里满满是心慰,不自觉便柔了脸颊化了笑颜。这感觉同旧日里生出的情不同,是不自觉眼睛要看看、脑海要想想、心里要念念的迥异和清新。

    天空突然昏暗下来,渐渐升起了阴风,原本轻风漫阳一时间变了颜色。

    夏桃抬首去看那太阳,快速被一圆团物遮住。捕腾一下立起,直盯着那越渐合笼的日月。

    “喜欢日食吗?今日正是初一,有日食可观。桥靠百树成二行,由此正观异于平日,且此河甚清,从清澈河面观日食亦不伤双眸……”

    允恭似乎还在说什么,夏桃却已听不进耳中。

    这是日食!是她正等待的日食!是她唯一可以归家的方向!

    可现在她在干什么?谈情说爱吗?

    一时间,古代游的惬意没有了,摆脱现代生活压迫的自由感没有了,闲散的随性没有了。她在干什么呢?这一年都在干什么呢?难道真的想留于这个时空吗?难道真的忘记了现代熟悉的亲人吗?

    出入社会这几年夏桃过得一直不顺。明明快走几步便能赶上的公交车,明明有感工作上点点失误的影子,明明所有人都在顺应时事自觉地变迁……她却不快、不补、不变。

    这一刻,一种彻底的挫败感和懊悔感湿透了夏桃的身心。看着那日食在眼前来了又去,与自己失之交臂,漫天的思亲之情杂着自我厌弃感吞食了这个异世的身躯,投印于这一桥之上格格不入的沧茫。

    允恭傻傻地看着,很想上前轻声安抚,却总觉得这一刻的夏桃离自己好远好远,犹如一幅隔空而来的海市蜃楼般不真实,直引得自个儿心慌意更乱。

    遇见是缘,分开亦是缘。从遇见到分开,都不过是在重复一种叫作缘的东西。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