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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触即发

    宜福宫,未时。

    和福从外书房小院回来,面容疲惫难掩,笼在袖中的手心暗暗卷着一片小字条。忆起方才那小内侍传来的消息,本来该是惊异,可听入她耳中,细细再想,却是没有激起任何情绪起伏了。

    听得罗依伦与和宁在边关合作无间,文武协调里外周全,上台演了几场虚假的戏,放一夜寒碜的焰火,过了这么些日子就把边关重新掌控了。

    果真,她害怕的局面出现了,一想起便愁绪千结。

    何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的依旧就是他这等人吧,一言一行一个表态都能左右局势。

    黎戟那么些人传来的话却是隐晦不明,表面看是冠冕堂皇为国为民,须得配合和宁,而内里的隐含即便是表示对她忠心耿耿,暂且蛰伏以待时机,这层意思和福也只能猜测到一二,根本做不得准。

    她布下的人,料想的未来,虚幻起来了。

    手中的小字条不过几十字,却着重描述了和宁与罗依伦两人间的情态。也不知这是警示她现实难堪,还是询问她的见解,以求能从中寻得间隙破坏她们两人的关系?

    和宁罗依伦两位监军走后,新德越发谨慎敏感、残暴无道,在朝堂上尖刻严厉、喜怒无常,一有不得心意的事,轻则责骂鞭打,重则下狱残杀,导致整个王朝人心惶惶、如履薄冰。

    就连和福也是谨小慎微的百般讨好,那些单独接见外臣,暗中传递消息的事,和福也不敢再做。

    于是那边关如今形势,以及往后走向,和福也难以插手,本来就隔着千山万水,再加上如今情况,也只得靠着那些人把握了。

    耳不聪目不明,她如今是困在宫中的小雀,等着新德大发慈悲的偶尔施舍。

    一切就像看着迷离幻世,她的心神抽离了,在幻境里看着那个叫和福的人在旁人掌心里经历荣辱生死,她是一个路人,只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连痛也不能承受一分。

    如此也好,即便是行尸走肉,也是个能安心静待着结果的行尸走肉。

    和福改换了锦袍,俏立在书桌前提笔写下几个端庄的小楷。

    侍女真儿捧来一小烛台,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和福顺手把那小字条烧成了灰烬,而后再不看一眼。

    真儿顺势斜目一看,入眼开首几字便是“世情薄,人情恶”,顿觉万分凄凉,只好暗自叹气,后边不看也罢了。

    “姑姑午睡起了么?”和福忽的吐出一句问话,在静谧的房子里听得有些突兀。

    新德这段时间再有的一大变化就是愈发注重将养身体了,渴望延年益寿的愿望那是谁都能看出来。膳食丹药进得不少,休息小憩也像定好了时辰,似乎还有每日运气的功课。如今她的寝宫都成了禁地,不得通传不可打扰,就怕打断她的养生。

    真儿退开了些,轻声答道:“……听得是醒了。”

    和福随手撩去额间散落的几缕发丝,淡淡说:“今日还是那个时辰?一点没差么?”

    “是,大抵差不来一刻。”

    “嗯。”和福点头,又问:“你问来了那练丹药的承安道长是什么来头没有?”

    真儿纠着眉头回道:“不成问得。长公主寝宫里的宫女侍卫都讳莫如深,半点套不出来。”

    和福只好叹气,紧咬着下唇。

    “公主……要是给长公主殿下知道奴婢在打听,会闯大祸的……或者……”真儿迟疑说。

    和福脸色一变,也不知是惊是怒,尖刻回道:“你怕什么?不就是关心一下姑姑平日饮食睡眠这也有错了……她还能防人防到夜不能寐,在这宫里也隐藏行踪,每日夜里换上千百个房间么?”

    侍女只好不答了,沉默地看着她。

    屋中熏香袅袅,添了些闲适。安静了好半天,和福才开口问:“那个陈姑娘出宫了么?”

    真儿摇头回:“没有,长公主殿下把她安置到华静宫小住。”

    “这算什么,纳妃么?可笑……”和福吃吃一笑,这会儿真笑得欢心了,笑着笑着一口气呼吸不畅咳了起来,咳了几声再来是越发难受了,几乎伏倒在桌上。

    真儿吓一大跳,急切地轻抚她瘦弱的后背,忧心连声说道:“公主……公主殿下……”

    半响,和福才缓过劲来,脸上浮起病态的嫣红,方才难受不自觉在手里紧揪住了好些纸张,此刻墨迹都已糊开。

    真儿递过一莹白手绢,和福抢过,微喘着气擦拭着手上墨痕,却是擦拭不掉,使劲地搓弄一番,也没有效果。

    和福倏地就恼怒起来,她把真儿推开,扔掉了手绢,瞪着眼睛看着桌上器具,忽的使劲把所有事物都推去了,哐当连响几声散落在地上。

    “真是脏……擦不去了……”和福神情阴鸷,眼中燃烧着浓烈怒气。

    “公主?公主你冷静些,奴婢去打水来,可别生气了……”真儿急道。

    “有何用?擦不去的。”和福答,话语刚落,竟冲去抓起了地上砚台,更是染了满手墨迹,乌黑如碳。

    真儿也不知她什么缘故,惊讶地盯着她了好一会儿,最后吞吞吐吐地说:“奴婢……小的去打水。”然后地恐慌地小跑出了房间。

    和福阴沉地凝视注视着自己一双莫名干枯丑陋的黑手,又想起那小字条上所说远在边关的两人亲密无间共同进退的情景,脑中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

    寻隙生事,离间破坏,造谣颠覆……还不简单么,这两人最大的障碍就是那个挂名的浪荡监军。

    边关她不能插足,不敢过问,可这京城就在她脚底下,她不信这也成不了事。这齐家,可挪不了地儿。

    和福细细思量,忽的又笑起来。

    真儿捧着温热的水盆进来,就看到这诡异一幕,心里跳的厉害,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水来了,奴婢帮你清洗吧。”

    和福点头答应,顺从地坐到椅子上,让真儿湿了帕子替她拭擦。

    和福神情恍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说:“真儿,记得齐家那位小姑娘不?性格很是可爱……你说年后十五,把京城里官员家眷请进宫来聚聚如何,宫里也该热闹一番了。”

    真儿愕然,只答道:“热闹是好,但是长公主殿下……”

    和福淡淡笑了笑,眼中俱是狡黠狐媚,她说:“姑姑一定会答应的,她心里尽想着如何掌控臣子……这小姑娘,也是一点不是……”说完又一笑,笑容中莫名地慢慢染上了苦涩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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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宁想着,便道:“既然如此,本宫就调查清楚,绝不污蔑一个清白之人,也绝不轻饶一个通敌蛀虫。”

    和宁进了屋子和几位大人又是商量了一番,提起齐长风已随军赶往望岳城,屋中众人都有些惊异,见齐一恒跟和宁都脸色如常,这才不做多言。

    和宁也不在这儿乱议通敌一事,把如今大局再疏通一遍,商议过后便布置下布防要务,各自准备去了。

    和宁单单留下齐一恒,镇静地分说了方才听来的消息。

    齐一恒瞪着眼听了,怒极反笑,总算没有骂出声来,最后郑重回道:“公主不必忧心,若有这等内情,老将就是粉身碎骨也把黎戟拿下,好保边关安稳。”

    和宁肃然点头,冷冷道:“齐将军能立军令否?”

    “正该如此!”齐一恒直立大声道。

    和宁含笑回应,答道:“既然这样,有劳将军了。”

    于是齐一恒便点来一队人,护着和宁往阳山城外中军营去。

    此时城内城外都是战备状态,将领士兵们不停来去地加固城防,又派出兵马去查探敌情。城中民兵也紧张起来,组织城内战事武器物料的传送。

    一些百姓早早就把店面小摊收了,时刻准备着撤离这城。

    齐一恒穿着那身战袍,这么横坐马上,一柄长刀斜挂在身侧,就露着勃然气势。

    和宁身边的侍卫们也万分戒备,把和宁一分不露地护在中心。

    出了城门,往军营去的时候和宁才察觉这厚重的紧迫感,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压在身上。马匹也绷紧了似的,不似平日里那般惬意。

    中军营离阳山侧城门不远,也就在城外左边的连绵山势间。大队人马匆匆行去,不到半日就看见了军营。

    前行兵早已飞马去告知了公主总制顷刻前来,军营里立时全员戒备,已迅速出来一队兵马迎接。

    齐一恒前队先到,一声号令,霎时间人人飞身下马,分成几排侯在军营前,军容鼎盛、气势恢宏。

    等了一会儿,和宁才骑马行至,排众而出,抬眼看去,黎戟将军正盔甲凛凛地等在军营正门前。

    和宁到了军营前下马,众人毕恭毕敬地向她行军礼。黎将军上前见礼,亲自把她迎往营中军帐。

    刚进军帐,黎将军就焦急地问:“公主,可是要中军再出兵迎战?”

    和宁摇头,坐在军帐上座等了一会儿,见齐一恒进来对她暗暗点了点头,和宁这才放心道:“黎将军,今天忽然探了一点消息,想要黎将军解疑。”她说完,便淡淡把那乡民透露的事情说了。

    黎将军一脸惶急,大喊道:“岂有此理,怎么会有这等乡民污蔑我?”

    何家序抢着说:“这是不是污蔑,自有总制决断。现在小阳山出了通敌的疑惑,军心不稳,人心惶惶,若是再有这火器资敌之事,这中军也不用再上战场了。”

    “胡说!”黎将军急得跳脚,大喊大叫,“公主,你就凭着这等胡说来责问我,动摇我军军心吗?”

    和宁看着他慌乱,只是摇头道:“本总制也不相信黎将军是通敌之人。只是,这是边关最关键的时候,这火器资敌的谣言不能就这么放过了。黎将军,你身处谣言当中,也就是制止谣言的人。”

    黎戟一震道:“怎么制止谣言?”

    和宁看他一眼,也不想多做劝抚,忽道:“速速传令全军,齐将军伤势已好,本总制现今令其重掌中军,黎戟将军仍为中军副将。”

    黎戟一惊,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叫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你让我当副将,不是就认定我通敌么?这还天理法条没有?”

    “当然不是。齐将军伤好,让他重掌中军也是应当的,黎将军做副将又有何不妥?”和宁冷冷说,眼光盯着他,不做半点退让。

    黎戟也是火上心头,也不顾礼制颜面了,对着和宁瞪起眼睛,大声威胁道:“这么又能止了谣言吗?公主莫非是给晏军吓得胆寒心惊,糊涂起来了?”

    和宁冷笑,只断然说:“黎将军安心把兵权交出,稳固军心,又怎会是通敌之人?此等时刻,正是我边军团结一致,抗敌救国之时。黎戟将军不得自误误人,有损我朝安定。”

    齐一恒这时上前一步,横在他们中间格挡,大喝一声:“黎戟可是不听军令?”

    黎戟一愣,盯着齐一恒看了几眼,似乎在考虑形势决断。

    和宁轻轻摆手,示意齐一恒冷静,又道:“清者自清,此等时候为保边关,只好委屈黎将军。至于谣言一事,黎将军不必担心,本宫自会派人查明。”

    齐一恒冷哼一声,“锵”得一声拔出长剑,说道:“黎戟再不知自处,可别怪本将剑下不容情。”

    黎戟听了齐一恒的话,气得咬牙,最后也还是放下了。这番安排也算合情合理,只是把他降了,暗地里看着监视他的人怕是也不会少。

    和宁安排这件事,本来也是想诈他一诈,见黎戟的反应也算正常,这才真的放下心,暗自大松一口气。

    只是若不是黎戟通敌,又该是谁呢。这事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只好先算了。不是黎戟的话,也算得了好结果。

    和宁传军令把这任命之事告知中正营全军,以齐一恒的往日威信,再有黎戟也不反对,也就得了全军认同。

    和宁又略略检视了军营,寻了几位中级将领勉力一番,安抚军心鼓舞士气,又许诺大胜之后重重嘉善,得了军中士兵不少掌声欢呼。

    逗留半天,和宁留下齐一恒镇守中正营,临行前又叮嘱一番,让他好生保重小心。

    这一看天色,原来日已西斜,此处总是不比城内安全,再晚是不可了,和宁便启程返回阳山城。

    齐一恒立马送走了和宁一队人,眺望远方夕阳,忽的隐隐感到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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