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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洪亮吉来访

    洪亮吉奉命前来与南京方面和谈,他到了浦口之后,原本以为第二天就可以顺利过江,没想到共和国方面的人就是不让他走,他心中纳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他发现陪同他的共和国方面的人都神色紧张,并且不住地窃窃私语,他便猛然醒悟:“哦,南京出事了!”

    他在浦口实际上等于被软禁,因此具体的消息也不知道,但他认为一定是龙汉青和夏震山之间发生了冲突,具体怎么冲突的,冲突的结果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他在自己居住的官驿里不住地徘徊,心底里地却盼着龙汉青一方获胜,因为他太想见龙汉青,想听听他讲的那些大道理了。

    足足过了四天之后,共和国方面才有人来对他说:“洪大人,南京方面已经安排好了,请你过江去吧。”

    洪亮吉问道:“是龙总统要接见我吗?”

    对方点点头:“没错,是龙总统要见你。”洪亮吉听了,一颗心才放到了肚子里。他们乘船渡过了长江,来到了南京,坐着轿子进城一看,只见市井安堵如常,只是街头巷尾贴着很多大布告,吸引了很多南京人驻足观看,布告上的内容想必与这次祸乱有关。洪亮吉很想知道这场内乱的具体情况,但他是一个富有经验的高级官员,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好像根本就对此不感兴趣一样。

    轿子来到了总统府,洪亮吉和几位随员都被请进了府内,有人带着他们来到了会客厅。在会客厅的门前,有一位姿容秀丽的少女正在那里等候,见到洪亮吉来了,便双手一拱说道:“洪大人,久违了,傅雪莲在此等候多时了。”

    洪亮吉一见傅雪莲立刻满脸都是笑意:“啊呀,傅小姐,想不到在这里又和你见面了。上次在南昌你对下官讲起了日本围棋的下法,我在闲暇之时,去掉了棋盘上的四个座子,再来对弈,果然是别有洞天,径入超然之境啊。傅小姐,如果有暇,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因为傅雪莲曾经和洪亮吉打过交道,所以我将傅雪莲临时召来总统府,参加这次谈判,傅雪莲见洪亮吉和她套近乎便微笑着说:“我的棋力平庸,只怕不是洪大人的对手。洪大人,我们龙总统就在厅内等候。”说着把手一摆,请洪亮吉进入会客厅。

    洪亮吉在傅雪莲的陪同下进入了会客厅,与我见面,我和他互相致礼,寒暄了两句,便分宾主落座,程允中也和我们坐在了一起。我首先开门见山地说:“洪大人,这次在让你在浦口多停留了几日,实在是抱歉。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们共和国内部出了点事情,我们的副总统夏震山阴谋颠覆共和,重行帝制,发动了一场兵变,结果被我们迅速地平定了,夏震山也自尽身亡。”说着,我又把夏震山的兵变的事对洪亮吉介绍了一番,然后我对他说道:“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它并没有让我们的实力受损,我们这里只是死了一个夏震山,但其余的人马都在,我们依然还是一支强大的力量,推翻满清帝制,在全国范围内建立共和政体,这依旧是我们不可动摇的目标。”

    洪亮吉笑道:“龙总统为人坦诚,将自家的内乱坦然相告,洪某甚是钦服。不过龙总统,这件事是否说明您所推行的民主制度并未深得民心呢?我中华从古至今,何尝有过无君的时代?龙总统硬要将外夷之纲纪强加于我中华上邦,怕是有些想当然了吧?”

    我对洪亮吉说道:“根据西洋学者对于原始土人的研究,当人类处于原始状态时,都是没有君主,都是靠着大家协商来过日子的。由此可见,这民主制度其实本是人的天性,君主**反而是逆天悖伦。咱们中国自秦以降,百代皆行秦制度,**政体根深蒂固,因此要推行民主制度,难度确实很大,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咱们中国不可以搞民主,我们中国是可以实现民主的,我对此充满信心。”

    洪亮吉笑道:“龙总统果然学识渊博,连西洋人的学说都了如指掌,洪某甚是佩服。本人在朝野间也薄有虚名,很多人都称赞我博学多才,不过今天和龙总统一比,实在是望尘莫及。今天幸遇良机,洪某愿请龙总统将西洋诸国的学说倾囊相馈。朝闻道夕死可矣,洪某如能在龙总统这里得聆大道,也算终身无悔了。”

    我说:“西洋诸国的学说博大精深,没有几年的功夫是无法得窥全豹的。如今满清闭关锁国,致使中外文化无法交流,使得中国人对于外界的事物一无所知,所以如今西洋各国文明发达早已在我国之上。如果咱们推翻了满清,打开了国门,就可以尽情领略西洋各国的文明,到那时才能真正了解什么是西洋的学说呢。”

    洪亮吉说:“西洋诸国的学说竟然如此浩繁,以至于要许多年才能知其全貌吗?”

    我说:“那当然,西洋各国的学说分很多学科,有数学、物理、化学、地理学等等,还有文学、哲学、艺术等门类,更有许多大德高贤,每人都有一套自成体系的学说。可不像咱们中国半部论语治天下,只要读懂了那几本四书五经就可以了。”

    洪亮吉点点头:“原来如此,既是如此,洪某只好自叹无缘了。龙总统,本官此次受当今皇上的差遣,到这里来与龙总统商议,看看有没有止兵息戈之法,能让天下的黎民少受些兵燹之灾,这也是皇上的宽厚仁爱之心啊。”

    对于我来说,如果能暂时休兵议和也是很不错的,这样可以使我有时间整顿内部,更重要的是能够等到英国的军火到达,因此,我是乐于和谈的。不过谈判本身是一门艺术,是不能随便对待的,最基本的常识就是要尽力隐藏自己的底牌,不能让对方探知自己的底细。因此,我微微一笑说道:“宽厚仁爱?当初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时候,怎么没听说满清的皇帝有什么宽厚仁爱呀?我看要是不把他打疼了,他是不会知道什么是仁爱的。”

    对于洪亮吉来说,短短的几天时间,他已经对战争的全面局势有了重新的看法,当他来南京之前,他认为清廷处于全面被动的局面,急需获得喘息之机,因此非常需要和谈;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共和国内部出现了动乱,第一号人物与第二号人物之间发生了火拼,这样一来,共和国自己的实力一定会受到严重的影响,尽管现在对方用轻描淡写的态度谈及此事,好像这场乱子对于共和国没有什么不利的影响似的,但洪亮吉确信,共和军一定会因此而深受打击,一大批属于夏震山派系的人都将被清洗,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从前的战斗力。因此,现在对于清廷来说,和谈变得不再需要,反而需要尽快地发动进攻,以便打共和国一个措手不及。洪亮吉这次来到南京的目的,也从寻求和谈变成了探听虚实,所以他不再追求和谈了,只不过面子上的话还要讲一讲。他对我说道:“龙总统就不要说笑了,古来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不打仗总是好的。不知龙总统是否愿意听我几句良言啊?”

    我说:“洪大人尽管直言无妨。”

    洪亮吉说:“龙总统,我大清立国已有二百余年,根基牢固,二百余年来不知有多少强敌与大清对峙,结果最后都纷纷败北。别的不说,就说以前的大明王朝,据有全国十三省之地,数千万百姓,结果还是不敌十余万满洲八旗,龙总统自认为比起当年的大明如何?因此,与大清长期对垒下去,是绝无胜机的。我劝龙总统还是不要执迷,回头是岸方为正途。以龙总统之才如能归顺朝廷,我想公侯将相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愿龙总统深思啊。”

    我笑了:“洪大人,你这不是来和谈,是来劝降的。如此说来,我倒想请你给嘉庆皇帝带过去几句话。在地球的另一边,有两个西洋强国,一名英吉利,一名法兰西。这两个国家过去都和咱们一样都是君主**的政体,但是英国的国王识大体、知时务,主动交出了自己的权利,推行君主立宪政体,结果如今的英国王室依旧能享受尊荣,王位世代永传;而法国的国王就不然,他面对人民的要求蛮横凶暴,唯知以力服众,结果被起义的人民所推翻,不仅宗庙倾圮,而且连他自己和老婆一起都被送上断头台。这两件事说明,历史大潮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凡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嘉庆帝如果能顺应历史潮流,主动交出手中的权力,那么他还可以保住他爱新觉罗家族的香火永传,可以平平安安地做一个与众生平等的国民,否则的话只怕是欲求前明庄烈帝煤山之事而不可得矣!”

    洪亮吉听了我的话,脸上丝毫不见恚色,依旧满是微笑地说道:“龙总统,既然对下官所提的条件不满意,不妨开诚布公地将你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我心中暗想:“如果不来个狮子大开口,就会被他探去我的底。”于是我说道:“自古长城以内就是汉家的天下,如果嘉庆帝还想继续当皇帝的话,那就请他退出关外,回到沈阳,到他祖宗发祥的地方去好了。”

    洪亮吉笑了:“龙总统,你们共和军所据之地不过是江南数省而已,如今却要朝廷将关内十八省拱手相送,这未免有些太无诚意了吧?”

    我说:“那你们想怎样?想与我划江而治吗?那我如何对得起黄河一带的无数百姓?让他们继续忍受腥膻,那就是我的失职啊。”

    洪亮吉非常想通过这种假谈判来测试出共和国目前真实实力还有多少,他见我始终是口出狂言,心中就不由得一直在犯嘀咕:“这个龙汉青究竟是虚张声势呢,还是真的有恃无恐?”想到这里,他对我说道:“龙总统,朝廷的意思就是要招抚贵军,如果你们肯接受,必将待遇优渥。我希望龙总统深思啊。”

    我说:“既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没有必要谈下去了,洪大人可以先到下处安歇。如果愿意在南京多盘桓几日的话,那龙某还是愿意抽时间和你聊一聊西洋的学问,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洪亮吉说:“龙总统肯于赐教,洪某三生有幸。不过还是恳请龙总统能够深思一下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不再说什么,起身送客,并要求程允中好好安排洪亮吉等人。洪亮吉和我客套了一番,辞别而去。

    这时,客厅里只剩下了我和傅雪莲两人,傅雪莲望了望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对我说道:“总统,我……我要嫁给杨天保了。”

    我说:“哦,这可是好事啊,你终于想通了。你放心,你和天保的婚事由我来亲自操办,一定会给你们办得热热闹闹的。”

    傅雪莲的眼圈红了:“总统,我……我也是没办法。我是因为,因为……唉,总统,请你相信,在我的心中还是只有你的。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我和天保成了亲,就会一心一意地做他的好妻子,绝不会有任何出格逾矩之事,对于你的那份情愫,我……我只会一辈子都深埋在心里。”说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抹着眼泪,飞快地转过身,急匆匆地走出了会客厅。

    我望着傅雪莲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和洪亮吉见了两次面,但不再谈论什么议和之事,而只是对他讲述西方的科技文化知识,洪亮吉听得如饥似渴,不住地对我表示感谢,同时还弄了一个小册子,将我说的那些知识都认真地记了下来。

    不过,既然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谈判的了,洪亮吉就不好总是赖在南京,因此,他只好向我告辞了。我设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给他饯行,在酒桌上,趁着酒酣耳热之际,洪亮吉看见别人没有留意,便悄悄地对我说:“龙总统,我这一走,朝廷就会大举进攻,你可千万当心啊。”

    我微笑着对他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打到北京去的。”

    第二天,洪亮吉离开了南京城,启程返回北京。我特意派了傅雪莲代表我去送他上路。傅雪莲将洪亮吉送到了下关码头,在码头上,洪亮吉对傅雪莲说:“傅小姐,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这是我平日里写就的一些文稿,都是我亲手抄录的,文辞不佳,书法拙劣,让傅小姐见笑了,不过我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只好拿这个给你做个留念吧。”

    傅雪莲接过了他的文集,拿出了一个布包递给了洪亮吉:“洪大人,这是来上海的法国商船带来的一幅西洋油画,我从法国人手里买过来欣赏的,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也算是你我相识一场的纪念。”

    洪亮吉接过布包,打开一看,只见那油画上画着一个全身**的西洋女人,登时把他吓了一跳:“傅小姐,这……这……这太……太不妥当了吧?”

    傅雪莲笑道:“这上面画的是西洋神话里的爱神,名叫维纳斯。西洋人以人体为至美之物,从两千多年前开始就用绘画雕塑来大力赞美,因此在他们那里以人体为题材的绘画与雕塑司空见惯,都是很平常的事。这与咱们中国的春-宫淫画是根本不同的。洪大人还是把它拿回去好好欣赏吧。”

    洪亮吉只好把这幅维纳斯收了起来,心中暗想:“回到北京,我可不能让同僚们知道我有这么一幅画,否则还不得让他们笑话死我?”

    于是,洪亮吉与傅雪莲辞别后登上了渡船,渡过了长江,来到了浦口,又从浦口出发北上,过了扬州,这才来到了清廷管辖的地域。到了清廷的地盘,洪亮吉马上就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交给了自己的一个亲信长随,对他说道:“你马上绕道渡过长江,到赣南唐宗周大人那里去,告诉他如今教匪内乱,自顾不暇,要唐大人马上出兵进攻,可获大胜,如果错过这一良机,则势必追悔莫及。具体的事项我都写在信里了,唐大人一看便知。”

    那个长随接过了信,立即就启程向西,去给唐宗周送信去了。

    这一边,洪亮吉继续北上,准备回京述职。他坐在马车里,情不自禁地将那幅西洋油画偷偷地拿了出来,仔细赏玩,越看越觉得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截然不同的天地,而龙汉青等人正在让这个新世界降临到中国大地上。他一边看着一边想:“今后还能不能看到这么好的东西了呢?龙汉青他们能够挺过唐宗周这致命的一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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