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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多少珠泪无限恨

    月光照在客栈二楼一扇虚掩的窗上,窗缝里影影绰绰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如刀似箭的眼睛,死死盯着院中品茶倾谈的赵政和墨璃。

    冬天的夜晚,没有蝉鸣,没有鸟啼,寂静得只剩下呜咽的北风和天上孤寂的弯月。那月光在云中闪烁,仿佛在摇头叹息,风吹云动,厚厚的乌云飘过,瞬间掩住新月的微弱光芒,徒留下那窗后嗜血的目光。

    一夜无话

    次日天大亮,赵政才懒懒地起身。

    墨璃煮了清粥小菜,原以为赵政又要皱眉,不想他倒吃得格外香甜。

    吃到一半,岳璟瑜全身湿气从外面回来,墨璃问他去了哪里,他却不回答,只顾坐下吃粥。一碗吃完,墨璃还待给他再添,岳璟瑜却放下碗筷,说要到院子里套车。

    墨璃觉得他神色古怪,想好好问问,却不得空隙。

    赵政吃完饭,墨璃为他取来黑绒鹤氅,边帮他穿上边问:“公子,咱们去哪?”

    赵政轻松地道:“好容易出来,在这顺天镇逛逛吧。”

    出得客栈,岳璟瑜已经把车套好,听赵政说不坐车,只得又把车栓回去,然后无精打采地在赵正和墨璃身后不近不徐地跟着。

    今日天气晴好,又恰逢有集,百里内村镇的百姓都来赶集,小镇顿时热闹起来。

    顺天镇主街破旧的土道上摆上了一个个小摊子,摊上胭脂水粉、麻布轻绸、日常用具,甚至还有自家制的干肉果脯,虽无名贵物事,但也让这萧条的小镇颇有了些生气。

    三个人漫无目的地溜达,赵政见墨璃注视一方丝帕许久,遂对岳璟瑜命令道:“给我银子。”

    岳璟瑜起先没听到,待回过神来,已见赵政面有不耐,心下也自恹恹。伸手在袖子里一摸,才想起自己昨日一夜没回房,吃完早饭又直接出来,根本忘了带钱袋。

    赵政见岳璟瑜神态,皱眉道:“怎么?没带?”

    岳璟瑜面露难色。

    赵政无奈道:“还不快去取来。”

    岳璟瑜转身挤出人群。

    太阳渐渐转到了头顶,来赶集的人更多了,墨璃被两个胖女人挤得一个踉跄,还好赵政揽住墨璃的腰,才没被撞倒。

    “跟我来,千万别被冲散。” 赵政顺势牵过墨璃的手。

    墨璃只感到热热的气流从握住她的大手上传来,身上一阵酥麻,脸更热得发烫。

    赵政却极其自然,拉着墨璃,拨开人群,向墙边宽敞处挤去。

    刚挤到墙边,尚未来得及转身,墨璃余光瞥见身后一道耀目白光,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带着蒙纱斗笠的黑影,手执长剑,从众人头上飞跃过来,直指赵政后心。

    墨璃来不及多想,本能地转身挡在赵政身后,此时剑尖儿离墨璃胸口已不足一尺,持剑之人剑锋微转,去势却不减,剑尖堪堪避过墨璃心脏,透肩而过。

    一切发生在风驰电掣间,等赵政反应过来,墨璃已惨呼一声委顿在地。

    行刺之人见行迹败露,转身欲逃,却被正巧赶回的岳璟瑜迎面堵住,两柄长剑相交,铮铮之声响彻长空。

    二人在刀光剑影中纵跃,天地间萧杀之气森森逼人。多数胆小的早已跑散,也有人想看又不敢看,于是躲进旁边的房子里偷窥。偶有胆大的围观者不自觉地让出一片空地,把他二人围在当中。

    墨璃倒在赵政臂弯里,伤口的血已浸透外衣,双目低垂,眉头因痛楚微皱,原本红润的小脸白得几近透明。

    赵政自怀里掏出锦帕按住墨璃肩上伤口,阴郁的目光紧随刺客纵跃的身影。

    十余招后,刺客身形渐滞,岳璟瑜抓住一处破绽,长剑平推,未待招式使老,突然剑尖下刺,直取对方心窝。

    刺客上身后仰,提起向侧面躲避,熟料岳璟瑜此是需招,见刺客中计,遂手腕一翻,剑锋从刺客左臂划过,伤口深愈见骨。

    刺客吃痛后跃,手捂左臂伤处,转身便逃。

    岳璟瑜点足飞身上前,剑锋直刺刺客后心。

    赵政大喊:“留活口!”

    无奈为时已晚,长剑透身而过,刺客踉跄两步,终于倒地。

    赵政见事已至此,将墨璃小心地放在墙边靠着,自己上前查验。

    岳璟瑜已将刺客尸体翻过来,赵政伸手拉去刺客斗笠。

    刺客竟是个女人!

    望着斗笠是下一张不再年轻的惨白面容,赵政微眯双眼,心下揣测。

    是赵睿基的人?不会,赵睿基怎会安排得如此草率,若真是赵睿基,应该会安排几个人接应才对。难道是……琼丘?!!

    岳璟瑜凑上前,看到刺客面容时,忍不住自语道:“是她!”

    赵政眼中满是诧异,压低声音问:“你认识?”

    岳璟瑜答道:“她是东都醉心坊的坊主,好像叫珠姐!”

    此人确是醉心坊的坊主方妙珠。

    珠姐表面虽爽朗豁达,内心却隐藏着一段天大的仇恨。

    她仇恨的对象便是大黎的皇帝。

    准确的说,应该是先帝赵宣德,但赵宣德即已作古,父债子偿,珠姐自然把这段仇恨记在了当今皇帝赵政身上。

    说起这段仇恨,不得不提提因逆谋而被判凌迟的先朝大司马继有道。

    表面上看,继有道因结党营私,拥兵自重,勾结西川反黎,被判下逆谋大罪。而实际上是赵宣德恐继有道功高盖主,尾大不掉,故寻由将他除去。

    想那继有道为大黎鞠躬尽瘁,却落得全家三百余口弃尸荒野,真真是“死而后已”了!

    珠姐的父亲当时任着督粮道,只因一次军情紧急,为继有道筹了次军粮,便被扣上逆谋同党的帽子,全家死的死,发的发。

    珠姐当时只有十三岁,却深深记得母亲满身伤痕,带着枷和脚镣与她告别的情景。从此每次梦中惊醒,她便会对大黎皇帝更恨几分。

    原本她也没有报仇的念头,因为凭她一介弱智女流,想找皇帝报仇,无疑是痴心妄想。

    熟料冥冥中自有定数,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得知老坊主会武,便缠着要学,老坊主以为她少年心性图新鲜,左右闲来无事,便索性教了她,却不知如此一来,竟在珠姐的心里埋下了颗复仇的种子。

    因果循环,命运总有着它必然的运行轨迹。

    昨日晌午,珠姐机缘巧合听到赵睿基和岳慕山在醉心坊的单间中密谈,得知赵政离宫去了东都北面,当下决定,仗剑泯恩仇。

    含糊地交代说出去会个老朋友,将醉心坊安排给蕊娟和语嫣。珠姐策马半日,将近傍晚时终于赶到东都北面最近的小镇顺天镇。

    找了间像样的客栈住下,刚要下楼吃晚饭,却听见厨房里墨璃的声音。珠姐心下一喜,早就听说墨璃进了将军府,后来又入了宫,宫女不可以随意出宫,除非跟主子一起,也就是说赵政极有可能也在这间小客栈里。真是老天有眼,得来全不费工夫!

    入夜,珠姐听见院中有人私语,便躲在窗后观察,虽听不真切,却从墨璃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断定,与她在一起的就是皇帝。

    望着赵政一副道貌盎然的样子,珠姐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但想到岳璟瑜就在附近,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珠姐以为老天有眼,让她大仇得报,却万料不到,等待她的竟是如此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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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璟瑜确认珠姐已死,忙去照看墨璃。

    赵政却蹲下身,细细在珠姐身上翻找。

    岳璟瑜揽过墨璃,见她身上一片殷红,急道:“公子,阿璃昏过去了!”

    赵政又看了看珠姐的剑,确定没什么特别,方道:“你带她回客栈,我去找大夫。”

    岳璟瑜想说自己去找大夫,毕竟自己学武之人,腿脚快些,但赵政的命令不容置疑,只得把墨璃兜身抱起,刚要离开,只听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官兵来了!”

    围观人群和商贩顿时散去,赵政不想惹麻烦,与岳璟瑜随着人群,疾步而去。

    刚刚拥挤不堪的大街,瞬间只留下一具单薄的尸体,凄凉地躺在空地上。

    一队官兵迈着方步嬉笑着走来,见到珠姐的尸体,脸上均显出鄙夷和厌恶之色。

    一位指挥官摸样的官兵支使人去旁边民宅取了草席,三四人胡乱把她抬到席子上。

    北风卷起满地黄沙,吹过她惨白的面容,吹进她依然张大的双眼。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恨意,留下的只是对生的渴望。

    她会后悔吗?是否在怨恨苍天无眼?也或在埋怨世事不公?!没人知道她临死前在想些什么,因为死人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这世界,永远是活人的世界。

    墨璃虽未伤及心脏,却刺破了血管,岳璟瑜为她点了穴,让血流得缓了些。

    赵政不知去哪里请的大夫,直过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回来。岳璟瑜见墨璃嘴唇惨白,心下焦急,不断到房外张望。

    掌灯时分,赵政带着大夫赶回,好在大夫医术精湛,施针之后又敷上药,墨璃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次日清晨,墨璃悠悠醒转,觉得口干舌燥,哑着嗓子要水。

    赵政拿起茶壶倒了碗温水,墨璃半睁着眼睛伸手去接,赵政却拂开她的手,柔声道:“我喂你。”

    墨璃才看清守在床边的竟然是赵政,想要拒绝,却着实没有力气,只得由着赵政一匙一匙地喂她。

    喝完水,又撑着吃了碗清粥,墨璃的气力恢复了少许。看出赵政急着回宫,墨璃便坚持说自己没事,随时可以启程。岳璟瑜说刺客也许摸清了他们的路线,建议不如绕路坠霞山,否则恐有危险。

    赵政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便决定道:“正午启程,绕路坠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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