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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6番外-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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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第一次见到容裴的时候才六岁。

    伴卫这个称呼他并不陌生,他的父亲、他的爷爷都担任过这样的角色。

    在出发去见容裴之前他的父亲告诉他:“等阿裴结婚后,你也可以正常地成家立业,容家会给你足够的补偿。”

    影闷不吭声地穿好衣服去见容老爷子。

    他知道一个秘密,但是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并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

    他的母亲怀着他嫁给他父亲。

    他母亲总是幽幽地看着他,又幽幽地看着他父亲,眼神沉黯。

    她以为他不会记事,偶尔也会抱着他说一些话:“你的弟弟越来越优秀了……”

    他父亲对他和他母亲关怀备至,似乎并不认为给别人养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事。

    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沉默得很不正常。

    但是他们的眼神之中却并没有任何相互厌恶、相互怨怼的情绪。

    在察觉他懂事之后,他们就开始悉心教导他,最主要的是武学训练,其次就是各种基础知识。

    六岁那年,影被带到了容老爷子面前。

    容老爷子端详了他老半天,说道:“让他跟在阿裴身边吧。”

    影不知道“阿裴”是谁,只知道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

    容老爷子单独留下他,跟他说起他马上就要见到的那个“阿裴”。

    原来“阿裴”就是容先生唯一的嫡亲儿子,今年和他差不多大,按照家族惯例,已经到了找伴卫的时候了。

    他要陪伴“阿裴”成长,并且要比任何人都努力,因为他的职责是为“阿裴”护航,保护他、管束他、成为他的左右臂膀。

    父母从小灌输的“绝对服从”理念让影很听话地站在容老爷子身边。

    没过多久,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敲门走进来。

    对方跟容先生长得很像,举止也像跟容先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他似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书房里的陌生人,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望过来时却没有半点好奇。

    反而像在评估。

    ——没有半点小孩子应有的模样。

    影的第一感觉是很不喜欢。

    那种冷静到不像人类该有的目光出现在小孩子身上,也太可怕了。

    容老爷子看起来却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对那个孩子说:“阿裴来了?过来认识一下,这是影,他是你一辈子的伙伴。”

    影看到那孩子眼底掠过一丝不以为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也觉得不可能。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算轻松,容家的资源自然是比他父亲能拿到的要好,师资、物质等都要好上不少。相应地,对他的要求也就高了。

    同时他也被教导着怎么隐匿在容裴身边,作为“影子”追随着容裴。

    容裴并没有比他轻松,他是容家的第一继承人,所以要学的东西比他只多不少。

    但是容裴应付起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有好几次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时,都看到容裴轻松地拿着本书倚在窗台边翻看。

    慢慢地,影发现容先生一家并不如外界所看到的那样和睦。

    比方说容裴。

    在人前容裴善于言辞,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他对你笑的时候你整颗心都是暖洋洋的。但是私底下,容裴沉静得像是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他也从来不会在公众场合之外的地方露出笑容。

    而影住进容裴这边这么久,从来没有看见过传言中的“模范夫妻”来过这边。

    影唯一一次见到容先生还是跟随容裴去主屋书房才见着的。

    即使是面对容先生,容裴依然恪守礼仪,像是从来都不知道父子之间可以有更亲近的举动一样。

    容先生也不觉得不妥。

    影观察了很久,愕然地发现“模范夫妻”在私底下其实相看两厌,连带地对容裴这个孩子也不怎么喜欢。

    如果喜欢的话,父子、母子之间不会连抱一下的冲动都没有。

    影第一次觉得容裴有点可怜,但还是不怎么喜欢早早就有了两副面孔的容裴。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容裴身边,一年到头也没和容裴说过半句话。

    如影随形。

    影子是不会说话的。

    两年后的某一天,容裴听说他母亲那边的表弟来做客,打算过去尽尽表哥的义务。

    影悄然跟在他身后。

    容裴走到他母亲院门前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平日里冷淡到极点的容夫人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满脸都是笑容。

    她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柔和:“这是月季,跟玫瑰有点像。”

    她怀里的孩子跟着说:“月季,跟玫瑰像!”

    她又指向另一种花卉:“牡丹,还没开花,但是也差不多了。”

    那孩子跟着念:“牡丹!”

    她亲了亲那孩子的脸颊,夸道:“真棒。”

    那场景既温馨又动人。

    影看向容裴。

    容裴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不会动弹了一样。

    他安安静静地看向他的母亲,没有错过她每一个的亲近动作、没有错过她的每一句的柔声教导。

    一般孩子看到这种场景,应该是立刻跑过去,吃醋地抢回自己的母亲。

    可是容裴没有。

    他就那样站了老半天,直到容夫人准备抱着他的表弟回屋时,他才挪动脚步跟上去,抓住容夫人的手喊道:“母亲。”

    容夫人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很冷淡:“你怎么来了?”

    容裴收回了手,平静地把手放回身侧:“听说表弟过来了,我来看看他。”

    容夫人下意识地把那孩子换到远离容裴的那只手,点点头说道:“你有心了,不过你时间很紧,不用特意过来,回去吧。”

    容裴说:“嗯。”

    他的神色始终很平静。

    平静得丝毫不像他这个年龄应有的。

    影有些看不懂容裴。

    他跟着容裴回到住处,容裴又坐在窗台旁看书。

    容裴似乎没有朋友,他唯一有兴趣的事情就是看书,似乎那里面能够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只是这一天容裴沉浸在书里的时间似乎比以往都要长,知道夜深了都没有想睡觉的意思。

    影脑海里回放着白天遇到的事,觉得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滋长。

    第二天容裴就病了。

    容老爷子问影容裴最近碰上了什么事儿,影据实以告。

    容老爷子听完后叹了口气,给他放了个短假让他回家。

    回家后影就迎来了父亲一巴掌。

    母亲护着他对父亲说:“你打孩子干什么!”

    父亲推开母亲把他拉进房间,连打带骂地教训了一通。

    见他还是不服气,他父亲厉声说:“他病了就是你的责任!”

    母亲在门外哭。

    影更不喜欢容裴了。

    但是他决定回去后就开始跟容裴说话,并且试着在容裴太拼命的时候出面阻止。

    因为他父亲说了,这是他的责任。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容裴的病情有点严重,影回去容裴还没有醒来。

    影寸步不离地在旁边照顾病人。

    他提醒自己:这是他的责任。

    在他的照料之下,容裴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到他守在床沿之后容裴似乎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他坐起来说道:“我想喝水。”

    影把水喂给他。

    又是相顾无言。

    重病过后容裴再也没去过容夫人那儿。

    容裴接触的学业渐渐增多,投入的精神也越来越多,每天的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最短。

    他在同辈之中始终是最出色的,从来都会让人操心。

    容先生对他很满意,偶尔也会夸他两句。

    只有那个时候容裴才会有点儿小孩子的样子。

    老高兴老高兴的。

    时间一晃就是十多年。

    随着年岁渐长,容裴脸上戴的面具越来越自然,就跟他那对貌合神离的父母一样:人前一张脸,背后又是一张脸。

    影可以感觉到容裴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但是容裴这种态度他见太多了:容裴对每一个对他有用的人都是这样的。

    从交游到求学,容裴的行事都带着浓浓的目的性。

    对他没有用处的人,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更让影寒心的是,容裴唯一的表弟出了事,容夫人来求容裴伸出援手,容裴却无动于衷。

    他冷静地看着他表弟被判处死刑,当季执行。

    自那以后,家中所有后辈看着他时都带着畏惧。

    影站在一旁问:“你怨他抢走了你母亲吗?”

    容裴当时的视线停在书页上,根本没有抬头看他半眼。

    不久之后,容裴开始和别人交往,情人一个接一个地换。

    容裴追起人来很热烈,他看上眼的从来没有追不到的可能性。在恋人眼中,他是个热情如火的好情人,但是影从他那双依然冷漠的眼睛看出了他没有掏出半点真心。

    这样的恋情当然不可能持久。

    容裴似乎也渐渐厌倦了这种“追逐猎物——失去新鲜感——追逐新猎物”的循环,把所有的心思都摆回工作上面。

    不久之后,容夫人和容先生离婚了。

    这对容家的声誉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是容裴很冷静地处理掉所有诋毁言论。

    他甚至没有过问父母离婚的原因。

    影感觉到容裴体内流淌着的血变得越来越冷,任何东西都不能对如今的他造成丝毫震动。

    他身上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破绽。

    一年之后容夫人娘家那边突然传来容夫人病重的消息。

    容裴听到后只是略略一顿,根本没有去看一眼的意思。

    是容先生把他带过去的。

    影也跟着前往医院。

    容夫人比任何时候都要瘦削、虚弱,听到开门声的时候眼睛睁开了。

    容裴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容夫人。

    容夫人眼角有泪光在闪烁:“是阿裴来了吗?阿裴,对不起,阿裴……过来,阿裴,让我看你一眼,阿裴……让我看你一眼。”

    容裴一动不动。

    容先生直接命令道:“阿裴,去握住你母亲的手。”

    容裴这才上前去,抓住容夫人那只费尽全力朝他伸出来的手。

    容夫人当晚就去世了。

    容裴有条不紊地为容夫人举办葬礼,半点差错都没出。

    正因为他做得太好了,所以很多人说他“面无哀色”,真是冷心冷情。

    影这样对容裴说:“你已经被教养成毫无感情的机器了。”

    容裴没有辩驳。

    外人再怎么诟病都好,这样的容裴显然很符合容老爷子和容先生的要求,过不了多久容裴就成为了容家的掌舵人。

    那天晚上容裴被灌了很多酒,回到住处时意识已经有点儿不清醒。

    影将他抱上床。

    看着怀里毫无防备的容裴,影突然觉得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他的脸鲜少有人看见,但是他很清楚它跟容裴是有三分相像的。

    只有三分,不是知道内情的人根本不会怀疑的。

    可是他知道。

    他知道很多秘密,每一个都是龌龊又可耻的:比如他到底是谁的孩子、比如父亲为什么毫无芥蒂地养着别人的孩子和女人、比如父亲为什么要强迫性给他灌输“绝对服从”的想法。

    他更知道自己心里的秘密:比如他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就厌恶容裴,比如他为什么给容裴关心他的假象又屡屡地、狠狠地给予容裴重创。

    ——因为容裴其实是……他的弟弟。

    ——因为他憎恨这个身份。

    影伸手摸上容裴脆弱的脖子。

    容裴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影的手停顿下来。

    他的脑海里掠过许多暴虐的想法:就这样把容裴杀死,或者……把容裴按在床上狠狠地干他。

    没错,就是这种疯狂的想法。

    看着容裴笔挺的背脊、看着容裴冷到极致的眼睛,他就想狠狠撕碎那张牢不可破的假面具,让他呻-吟、让他哭,让他再也没办法摆出那种冷静又冷淡的姿态。

    只是容裴的承受极限仿佛摸不着底。

    就拿容夫人来说,他和容夫人本来是最亲的母子,可是容夫人无论是冷漠地对待他还是真情流露地向他悔悟,对他来说似乎都只是一件无关要紧的事。

    没有任何事能把他击垮。

    自然也没有给人任何机会从精神上摧毁他。

    影将容裴放进被窝里,替他盖上被子。

    容裴慢慢熟悉了家族事务,日子过得越来越轻松。

    他开始询问影的意见,想帮他走到明处。

    影没有答应。

    容裴也没来得及为这件事花太多时间,因为他被另一件事缠住了。

    联姻。

    从相亲宴上回来,容裴对影说:“我觉得她挺好的。”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睛里也多了一点儿亮光,“我想试着组建一个家庭,即使这只是一场联姻,结婚以后我也会好好待她的。”

    影握紧了拳。

    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容裴还能对家庭、对婚姻怀有期盼?

    容裴却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他微笑着旧话重提:“婚期已经定好了,到时候你当我的伴郎吧?”

    影听到这句话后反而平静下来,冷静地说:“好。”

    好极了。

    他会把那变成一场没有新郎也没有伴郎的婚礼。

    其实什么责任、什么血缘、什么感情……都不是困住他的原因。

    困住他的原因,由始至终、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杀了他,他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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