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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55 人生不过是落花流水一场

    “法兰克福的天空总是阴晴不定的,很像我的心情。今天店里有个客人喝醉了,找我的麻烦,不是说菜式不对就是说酒酸,换做以往,我一定谁的面子也不给,和他大吵一架的,大不了一拍两散,可是今天我没有,我很耐心给客人做了解释,并当着客人的面喝下去了一大杯的啤酒当做赔罪。

    不知道我把这件事说给沐泽听,沐泽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会不会夸我成熟了很多。

    从前,沐泽总说我孩子气的,其实他不会明白那是因为有他在我身边的缘故,因为有他,我才能肆无忌惮地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生活,因为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为我解决。

    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想像现在这样的生活,孩子气就孩子气吧,至少有一个人愿意陪着我孩子气。

    回去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路上经过教堂,本想进去坐坐的,可想想,即便是上帝,恐怕也无法拯救我此刻的坏心情。

    刚到法兰克福的时候,我还是会经常到教堂里去做祈祷的,虽然祈祷的主题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沐泽能尽快回到我的身边来,我不要一个人这样孤孤单单,不过渐渐地,我就不再去教堂里,原因是上帝并没有让我达成心愿,我便对上帝也失去了信心,或者更确切一点地说是对我自己失去了信心。

    上帝大概不会眷顾像我这样一个心情不好才去找他,心情好的时候就把他放在一边的人吧。

    想想还不如去买些冰激凌来吃更实际一些,其实法兰克福冰激凌店里的冰激凌从口味到颜色到品种都比国内的要好很多,但我还是吃不下去,我开始怀念十七岁那年的夏天沐泽为我买来的街边的冰激凌,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我真的很希望它能回到那个有着三十一种不同口味冰激凌的夏天,然后永远地停住,不再前行。

    原来有沐泽在的日子里,连冰激凌都会好吃一些。

    这么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现幻觉,我居然在门外的大街上看到一个酷似沐泽的身影,只是追出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坐上车子离开了。

    我无法确定他是不是沐泽,不过即便是他,如今我也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心情出现在他面前?

    在大街上坐了一会,太阳渐渐沉了下去,血红的日头将路两边的建筑物都染上了一层金边,嘈杂的车声,喧闹的人流,心头很闷很烦,忽然就有了想离开这里的念头。这个城市转来转去都是这几个街区,这几家店铺,虽然有很多的免税店,但里面的东西并没有便宜到什么地方去,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真不明白为什么每天还有那么多的人到这里来购物。

    我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让埃利亚斯觉得我是在贬低他们国家的形象,不过是我想离开换个新环境而已,于是就为自己找出了很多的理由。

    和埃利亚斯通话,不知不觉就把这个念头说了出来,他表示赞同,并推荐我到法国走一走,说他在那边有很多的朋友,必要的时候可以给我一些帮助,另外,小斯蒂芬的妈妈也将要把小斯蒂芬接到中国去上学了,我大可不必担心我走了之后小斯蒂芬暂时找不到合适中文老师。

    我想说我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担心,法兰克福虽然中国人没有旧金山的多,但为小斯蒂芬找个中文老师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埃利亚斯真是想的多余。

    不过想了想,我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的确也有些舍不得小斯蒂芬。小斯蒂芬能跟着他母亲到中国去也好,那样我就更多了一条理由离开这个让我觉得越来越沉闷的地方。

    也许沉闷只是因为我并没有在这里得到解脱。”

    许沐泽并不知道安宁所说的解脱是指什么,安宁的思绪一向都是跳跃性的,他有时候并无从捉摸,但是有一点他是笃信的,只要是属于安宁的,就是最好的。

    “埃利亚斯来了巴黎,他邀请我一起用餐,并问我最近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还有没有想念那个人。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沐泽,我说我怎能不想念他呢,他是我小时候的梦想,我十三岁的时候就立志想要嫁的人。可是埃利亚斯说这很正常,人在十三岁和二十三岁还有三十三岁的想法都会不一样,你十三岁想要嫁的那个人不一定二十三岁还想嫁给他,到了三十三岁就更会发生改变了。我说我不知道,我十三岁和二十三岁的梦想都是一样的,想要嫁给沐泽做他的妻子一直到老,至于三十三岁,我还没有到那个年龄,所以无从猜测,也许我那个时候还在想着沐泽,或者已经不想了,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沐泽陪我走过了一段我最好的时光。

    埃利亚斯说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愿上帝与你同在。

    我听不懂,我这样的想法能和上帝有什么关系,但埃利亚斯的好意我明白。

    埃利亚斯说他会在巴黎住上一段时间,如果有什么事需要他的话他很愿意随时为我效劳,我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有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因为埃利亚斯有些像沐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会嫌我话多,即便我有时候会用中文来表达我内心的想法,埃利亚斯还是会很耐心地听下去,事后再去找出这些中文的译意来,然后第二天再来找我求证。

    埃利亚斯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很庆幸能有一个像埃利亚斯这样的朋友,否则我想念沐泽到无法入睡的时候真的就不知道做些什么了。”

    安宁的叙述断断续续的,沐泽看着看着就渐渐地发现,虽然文件是用他的名字缩写做为命名的,但实际上在安宁的叙述中越来越多的提到了那个叫做埃利亚斯的人,后来甚至比他的名字出现的比率都要高。

    “今天和埃利亚斯一起到了法国南部的一个小镇Annecy,埃利亚斯说这个小镇和我同名,这么念了几遍,果然和我的中文名字有些许的相似。

    说也奇怪,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爸妈为什么要给我取下‘安宁’这个名字,我生□动,从来就没有真正安安静静地呆过五分钟的时间,沐泽曾取笑我名不符实,有一段时间还在手机里用‘猴子’两个字来替代我的名字,后来被我发现了,他好一番的赔礼道歉,又买了很多的冰激凌回来,我才勉强原谅了他。

    其实沐泽那么喊我,无非是因为爱我,我并不是真的生气,反而高兴。我想不通的是爸妈当初是怎么想的,直到今天,看着眼前这个安谧宁静的小镇,我像是渐渐体会到了父母的苦心,父母大概希望我能拥有一个安宁的未来,生活能够不要像现在这般的颠沛流离,只是我好像已经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小镇宁静而又美丽,一条运河穿过小镇,河水清澈明亮,花香四处溢动,我想生活在这里人们一定很少有烦恼,即便是我,虽只是在这里走了一遭,就已经觉得神清气明,心头唯一遗憾的是,陪在我身边的不是沐泽。

    我和沐泽分开已经有两年多了吧,不知道沐泽现在过得怎么样,这两年多来,我已经尽量不去探听有关他的消息,甚至不和家里联系,就是为了断绝可能与他有关的一切消息,但,心头的挂念似乎并未因此而停止。

    遇到沐泽,是命中注定,如果没有他,我的人生也许将是一盘乱棋,正是因为有了沐泽,我才会选择跟随他的脚步,先是香港,后来到了旧金山,还有法兰克福,我一点点追踪着沐泽的踪迹,以为可以藉此留住一份情感,如今却发现,原来只是自欺欺人。

    可是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即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我依然会选择遇到沐泽,他是那么一个温良宽厚的人,谦逊包容,对安宁曾经忠心耿耿,不过是因为命运的捉弄,才会令我和他错失交臂。

    这些年,想念沐泽到深夜难寐的时候,我也未尝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我父母女儿,如果我父亲没有早逝,如果我妈妈没有改嫁,如果阿姨和叔叔没有离婚,那么,我和沐泽是不是就可以相守到老?只是转念之间,又觉得自己可笑,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和沐泽又怎么能从认识到相知相爱?

    原来一切都是命运的产物,相遇如此,相爱如此,分离也是命运的安排,谁也逃不过强大的命运。

    以前,我不信,那是因为我正值青春年华,手上紧握着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如今,我信,则是因为不得不信。

    人生不过是窗外的落花流水一场。”

    看到这里,许沐泽的眼眶有些湿,安宁似乎是想通了,但这想通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很明白。

    夜色渐渐浓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望窗外看,窗外并没有看到安宁所说的落花流水一场,只有风摇曳着树枝,映在玻璃窗上影影绰绰,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对着电脑的屏幕,忘记了去打开房间的灯。

    灯打开了,屋子里瞬间明亮了起来,他的眼睛暂时有些不适应,他闭了一下眼睛,有一颗露珠般的水滴从他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旧金山的夜晚果然雾气肆虐。

    他呆呆地坐着,面对着打开的电脑屏幕,甚至再没有了要看下去的勇气。

    第二天,和艾莉娜打了招呼,他带着安宁留下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去了长岛,□月份的长岛还是艳阳高照,海滩上游人如织,那个他曾经和安宁一起入住过的旅馆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掩映在绿树丛之中的宫殿般的别墅。

    再也找不到从前的痕迹,找不回那年他们在雪地上拥吻时那般濒死的感觉。

    人生不过是落花流水一场,他又想起了安宁日记里的那句话。

    他在海边坐了一夜,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海风卷着浪花不停地迭起又落下,风带着沙子打在他的脸上沙沙地疼,可他并未能感觉得到。

    那么多他和安宁一起幸福度过的日子,那么多的欢笑,那么多的甜蜜,就要这样被这海浪无情地带走了吗?他不敢相信,难道真的是人年轻时候一个错误的决定,上天就要安排他用一生来承担吗?

    他追悔莫及,只是此刻,再多的追悔又有什么用,他的安宁,也许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了,这个想法,让他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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