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你知道吗？这房子的设计者已经不在了。”
洛秋的声音闷闷的，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沫秋回头，看见他把脸埋在双手里，说话声从指缝间传开，难怪听起来会是这样。
不在了？他的意思是，这设计的人已经去世了吗？怪不得刚才提到时，洛秋会有那样的反应呢。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情况，他又为什么要为此难过呢？沫秋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心里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是你的……？”亲人？
她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不像触动他太过隐私的东西。
她也担心，万一又像之前的两次那样，那她可真是要郁闷死了。
洛秋没有抬头，沉默了半晌，在沫秋几乎已经要以为这是第三次说错话的时候才继续说：“他是我爸爸，我前几天每天早上都去看他。”
“啊！对不起……”她没想到是他的父亲，难怪他一个人住呢，那他的妈妈呢？每天早上去看过世的父亲？是去公墓吗，沫秋猜想着，问了出来：“早上去看他，是说去公墓吗？”
“不是，是去这个城市的一个地方想他。那里，是我和爸爸共同留下很多回忆的地方。”洛秋回答的很缓慢。
那么应该是寄托了很多欢笑和快乐的地方吧，沫秋默默的想着。
洛秋又说话了：“他，其实是我的养父。”
啊？养父？那是不是就是说，洛秋是孤儿咯？
沫秋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抛出来的信息震得惊讶万分，她觉得今天晚上简直像是个揭密游戏。
沫秋看着他：“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孤儿。”
洛秋噌的抬起头，一字一顿：“我——不——是——孤——儿！”他讨厌那种同情的目光，好象自己多可怜，尤其是，这种目光是从安洛秋的眼里流露出来，他更不愿意接受！
沫秋却觉得越来越迷茫，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洛秋。
洛秋看着自己的手：“我有亲生父母，但是我一直和养父住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和爸爸相依为命。”他手上猛的青筋绽出，脸色黯沉下来。
沫秋的心里越来越忐忑，强烈的不安在心里卷起波涛，她甚至想叫他……别再继续说了。
真的，她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只要他还是那个开心的安洛秋就好了。甚至他捉弄她，她都可以不去计较。只要，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满脸黯然，难过的男孩。
她不想看到，真的不想看到。
洛秋咬了咬牙，沫秋听到细细的咯吱声才知道他有多用力，“我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他慢慢抬起脸，和沫秋面对面，“我的父母他们，根本不想要孩子。”他的眼睛里浮动着让沫秋手足无措的难过，水雾渐渐也浮上来，在他的眼眶里氤氲，一滴泪滑落。滴在洛秋的蓝衬衣上，痕迹那么淡，一下子，就消失掉了。
“你，你别哭啊！”沫秋真的手足无措，她还是第一次见男生哭呢。该怎么安慰？该怎么做？她不自觉地伸过手臂把洛秋揽过来，轻轻抱住。她想起小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妈妈会轻拍着自己，然后心情就会安静下来。于是，沫秋轻拍着他，那感觉，真像哄小孩儿。
她又有些愤愤不平，为了他。
洛秋的父母不想要孩子，那为什么要把他生出来呢？既然生下来了，又为什么不去理会他，甚至抛弃他呢？她难过的发抖，想到过去的洛秋一直在这种情况中煎熬，她就难过得直想发抖。
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
她刚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洛秋却笑起来：“可是我的爸爸，对我真的很好。”他的笑容在泪光中浮起，却让沫秋的心揪得更紧了。
她张了张嘴，被洛秋抬手止住了。
他顿了下继续讲述着这个父亲和他的事，“我爸爸很好，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不仅是对我，对每个人他都那么好。可是对我，爸爸是最上心的。最开始父母不要我之后，就是爸爸带着我过，一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他陷入了回忆——
“小时候我很害怕爸爸也抛下我，所以连工作，他都带着我，寸步不离。也因为这样，他的女朋友和他分了手。”
“爸爸会在春天的时候带我出去放风筝，他做的风筝又结实又漂亮，还可以飞得很高很高。那时候，我的同学们都好羡慕我有一个这样的爸爸。但是我从来不敢告诉他们，其实爸爸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
“他是做室内设计的，他每次设计出来的结构都很漂亮，我们共同的家上面，还被爸爸做了一个露台，很宽敞。每天晚上，我和爸爸坐在上面，可以看见整片天空，还有星星。”
说了这么多，洛秋才停下来。
哦，是这样……“所以你刚才才会提到露台？”
“是的，爸爸设计的露台真的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是吗，我还真想看看呢！”
看见他刚才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脸上的黯然一扫而光，只剩下笑意，沫秋放下心来。
“有机会，应该能够见到的。”洛秋转脸注视她。
房子还在，以后也许真的可以带着沫秋，去看看呢！和喜欢的人，一块住在那个家里，也会很幸福吧！ 喜欢的人……
呵呵……他忍不住笑。
“真的吗？”沫秋高兴起来，“太好了。”她眉飞色舞，又马上收敛，觉得似乎不该这么高兴。
“我也想学室内设计，像我爸爸一样。”洛秋没有在意。
“是吗？你一定行的！”沫秋不由的想象起他会设计出什么样的屋子，一定是很温馨很漂亮的吧，让住在里面的人都会觉得幸福，对吗？
她忽然想起刚才看见的照片，又问：“那，刚才的照片是……”
洛秋点点头：“你刚才看见的照片，就是我和爸爸的合照。”
“果然是啊……”想到这里，她没好气地戳戳他，“当时说个是就好了，干嘛那么吓人啊。”
“我只是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洛秋弯起嘴角，“那是我最爱的爸爸……如果不是因为他不在了，我真想让你们认识。”因为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把这句话藏在心里，洛秋看向远方。
远处的灯火通明，城市在黑暗中仿佛被缀上了无数繁星。
风划过眼角眉梢，清清凉凉。
快离开的时候，安沫秋想到下午的事，她向品端道歉：“下午的事，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她找他帮忙，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洛秋仿佛早就忘记：“没事，不关你的事。”
她又想起那时候似乎看见他的失望目光，她强烈涌上一种想要解释的渴望，“那时候，我其实也恨不得和他们吵架。”
他听到却无动于衷，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沫秋呆呆地看着他的侧面，他的脸部线条，柔软中带着点深刻。有些失望，他对自己的话什么反应都没有。她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她好象知道了太多东西呢。不知道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够把这些信息消化掉。
客厅里的时钟，敲了十一下。
“啊，我回去了，该睡觉了。”沫秋冒冒失失地跳起来，就要往家里冲。
洛秋喊住她：“谢谢。”
他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默默地目送她微微红了脸，飞快地跑了出去。
从客厅路过，沫秋忍不住放慢脚步，多看了那照片几眼，里面的幸福感让她也有了流泪的冲动。
是不是，如果他的爸爸还在的话，他也会比现在开心得多呢？
她也多看了几眼照片里品端的父亲，那个大笑着的、看起来十分亲切的男人。
她会记住他的样子，只因为，他是品端最爱的爸爸。
沫秋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在门上，想着安洛秋最后的那句话。
——谢谢。
她知道，洛秋是因为她最后的那几句话在对她说谢谢。
蓦的，她就觉得心里面甜丝丝的，呼出一口气来，她躺到床上。
片刻之后，沫秋再次猛的坐起来，趴到窗台上，把窗户开得更大。她把脸埋在窗帘青色的棉布里，蹭了蹭，脸在发烫。可她还是探出了半个脑袋，看向洛秋家的窗户，灯还亮着呢！
他还在阳台上吗？还在看着不久前，他们共同看着的那片天空吗？
嘿嘿，睡觉了睡觉了。
注意到沫秋房间的灯关掉了，洛秋知道她已经休息了。
夜晚的风仍旧徐徐地吹着，吹来，又吹去，仿佛是要把所有的愁绪都吹去一般。
天空中有星星闪烁，如果去世的人真会变成天上的星。
那么……
——爸爸，您是哪一颗？
洛秋望着天空，在心中默念。
——是不是，会在天上一直看着自己呢？
——那，爸爸，是不是看见了我喜欢的女孩，这个叫安沫秋的女孩呢？
洛秋合上眼睛，眼前变成一片黑色，在黑色中，过去和爸爸在一起的点滴渐渐浮起。
最初，是长着一双美丽凤眼的小小男孩，狭窄的安全梯和黑暗，还有通过灰尘的肮脏的风。
风呼呼地刮着，很猛烈。
在洛秋的记忆中，是一道隐匿着月光的伤口。
然后，出现了和亲生父亲长的很像的男子，穿过长长的走廊朝他走来，牵起他的手，帮他洗干净脸上的污痕。后来，他让男孩喊他爸爸。
爸爸，爸爸。
他一声又一声地叫着。
那时候，男孩四岁。
他以为是父母要和自己捉迷藏，等到他再大一点，从爸爸那里知道了事实。爸爸是父亲的弟弟，因为自己被父母抛弃，所以才会特地去找到他。
为了这个，洛秋还闹过脾气。
因为，爸爸不是因为是他才去找自己，而是因为他是哥哥的儿子。
他觉得受伤了，然后，他一个人离开家。
在他躲避的地方，爸爸找了来。
他才知道，爸爸对自己有多了解。
爸爸还对自己说：你是我最骄傲和最爱的儿子。
男孩真的很高兴。
那时候，男孩八岁。
爸爸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拉着男孩的手，告诉他自己要永远的离开他了。
男孩很伤心，但是当着爸爸的面，他没有哭。因为爸爸曾经说过：儿子，不要流泪。
他不想让爸爸失望。
在整个过程里，他都表现的格外平静。
那时候，男孩十六岁。
洛秋揉了揉眼睛，当着爸爸的面，要把眼泪留在心里是多么容易的事。可是现在，为什么就挡也挡不住呢？
他望向沫秋房间的方向，眉宇间浮上些许向往。
如果可以，做一个女孩子，想哭的时候就可以哭，那该多么好！ 之后的日子，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偶尔也会斗嘴，虽然偶尔也有冷战，但看起来却少了许多尖锐，沫秋和洛秋之间的感情也渐渐融洽，连品夏的妈妈都啧啧称奇。
“我记得你们开始好象水火不容的呢！”
那时候的安母还很有些着急，一边关心着自己的女儿，一边也为了那个男孩子心疼。现在看来，两个孩子都算是关系好转了，让她放下心来。
沫秋不好意思的吐舌笑笑：“那是我太不懂事。”其实她偶尔还是会记起他的恶劣，可是想到他和他的爸爸，就觉得洛秋其实是一个寂寞得不知道怎么表达的孩子，便不去多计较那些了。
是啊，寂寞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些看来恶劣的行为，也许只是因为不想被抛弃，想被注目而已。
妈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拍了拍沫秋的手：“我们家小沫，长大了呢！”吾家有女初长成，这样的心态，也只能是自己为人父母才会有的吧！
“当然，我都十六啦！”沫秋郑重地说着，却仍旧带了分撒娇的口气在里面。在妈妈的面前，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是，我家小沫都十六了呢。”妈妈重复了一遍品夏的话，带着慈爱的神情抚摩着品夏的头发。
时间过的真快，仿佛一切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沫秋都快长大成人了。 “小沫！小沫！……”
妈妈的叫唤声一路穿透好几道门和墙壁而来。
“什么事？”沫秋认命地挪出房间。
咦？还没吃饭，怎么某人就已经坐在她家的沙发上了？最近这段日子，安洛秋待在她家的时间越来越长。
洛秋看她出来，点一点头。
围着围裙的妈妈从厨房出来：“去超市帮我买点东西。”
原来是有事差遣，沫秋叹气，自从有了洛秋，好事全是他的，剩下的才是她的。不过现在的她，当然是不会计较这些。
“买什么啊？”
“酱油。”刚才才发现用完了。
怎么早不买啊，沫秋嘀咕着向外走。路过沙发，洛秋站起来，“阿姨，我和她一起去。”
心里的天平稍稍平衡了点，现在才是下午，外面的太阳可还在日头上，热啊。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不要出门。
门在身后关拢，沫秋皱皱鼻子：“和我一起去，还不如把我换下来。”那她就不用出门了，关在家里凉快得多。
洛秋含笑的声音回敬她，“你忘了吗？我是客人。”
唉，虽然现在不再像过去那样针锋相对，可是他的好话还是很少很少。好象那个晚上，那一天，她所看到、接触到的那个男孩的温柔都是假象。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没防备，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像是摸一只小狗的感觉。
沫秋瞪大眼睛：“喂！”
安洛秋装模做样地掏了掏耳朵，偏开头，“我的耳朵很健康，你没必要吼这么大声。”
一回头，他却发沫秋夏直直地盯着自己，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了？”
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唤回她的思绪。
什么时候，他又长高了。刚才他那么自然地伸手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一点。男生和女生真是好大不同，女孩子到她这个年纪，能够再长高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奢望了。
“没什么啦。”沫秋摇头，“只是发现你又长高了。”
最近的超市只需要穿过社区的院子，没多久就到了。
“人好多哦。”
“嗯。”
“因为下午很多人下班的时候会顺便买点东西，所以现在是高峰期。妈妈干嘛早不要我来买啊，弄得现在要和人挤。”还好超市内开着空调，才没有那么闷得难受。
洛秋不置可否，手臂却不动声色地将她纳在自己的保护圈内，不时隔开靠近的人群。
忽的，他感受到身边的女孩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怎么？他用目光示意。
“那里……”沫秋小声说。
洛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吃了一惊。
他们视线尽头的货架边，有一个人正偷偷伸手探进另一个人的兜里。
“别管那么多。”
“可是……”不管不太好吧，被偷掉东西的人不是很凄惨？
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还是他们的声音太突出，偷东西的男人朝这边望了过来，眼睛里闪着凶光。
沫秋瑟缩了一下，洛秋已经挡在她的面前，瞪了回去。
男人没有再做什么后续动作，不屑地吐了个烟圈，踱开了。
“以后碰到这种情况，不要理会。”
“可是看到了还是告诉别人比较好吧。”
是比较好，但那是对别人，对你，恐怕就不一样了。安洛秋不赞同地看着她：“你以为你能做什么？提醒了一个，那还有下一个呢？况且，谁知道那人被逼急了会对你做什么？”
沫秋讷讷地扁扁嘴，他说的她都懂，可是内心的正义感告诉她不该这样退缩。
看出她不以为然的样子，他继续说道：“如果他想报复，你阻挡得了吗？”
她无言以对，她当然无法阻拦。
“所以，遇到这种事，最好不要理会。”
“知道啦。”
沫秋怏怏地回答，拿起酱油就朝付款处走。
洛秋跟在她身后，目光在超市内逡巡，想要找到刚才那个人。因为，他突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直到从超市出来，沫秋依然一句话都不说，咬着嘴唇，静默着，不开口。似乎这样，就能够表达出她内心里的不认同。
走了几步，洛秋还是先认输了：“我帮你拿。”他想要接过沫秋手里的酱油。
“不用了，又不重。”她轻轻，但又坚决地推开了他的手。
“你这是在抗议？”
“哪有。”沫秋不承认，“我知道，你说的很对。”只是……与她内心的设想相距太远。或许，每个女孩子心目中，都希望和自己比较亲近的那个人会是个英雄吧。
等等！
比较……亲近？
沫秋的脚步忽然滞住了，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啊。
安洛秋怎么会被自己的内心赋予这样的定义呢？
就算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讨厌的人，也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她为自己心底的想法而吃惊。
洛秋笑：“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才说你说的对啊。”无暇去思索心里为什么会那么想，沫秋快走几步，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洛秋看着她比自己先转过一处拐角，突的，他心里一紧。
从前面沫秋走到的地方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她的叫声：“放开我！”
他来不及思考，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加快速度，跑了过去。
果然，转角处正抓着沫秋的男人，就是不久前在超市见到的那个小偷。
他总算明白，那点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
让他稍稍把心放下的，是因为那个男人并没有拿着什么凶器。
可是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了。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不知从哪个地方掏出一柄刀。
“放开我！”沫秋却没有太在意，顾自挣扎着。
安洛秋已经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了。在这种情况下，女孩子不是应该吓得花容失色大呼小叫吗？至少也该发个抖，把害怕表现出来吧。可是没有，不仅没有，她好象还异常镇定，连“放开我”这几个字说出来都清清楚楚。
男人当然是没有放开她，“小丫头，刚才在超市里看到了什么？”
“什么看到什么？”
装傻，她其实也会。
男人嘿嘿一笑，脸色却很阴沉，“识相点的话，把身上的钱拿出来。”又朝洛秋一指，“那边的小子，你也一样！”
安洛秋的手悄悄握成拳，他想冲上前去，可是又忌惮着沫秋会不会受伤。
沫秋还在挣扎着，可是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交出钱来我就放过你们。”
沫秋焦急地四下张望着，现在还是白天啊，这条路有那么偏僻吗？怎么好半天连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
事实上，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块的确是这个小区最僻静的路。
之所以走这里，也是因为沫秋怕热。
“你说要我给我就给啊？”
嘴这么硬干什么？安洛秋忍不住抹了把额上的汗，似乎平常她不会这样啊，赶在沫秋下一句之前，他拿出钱包：“我这就给你。”
“喂！”
他们是两个人哎，做什么要害怕单枪匹马的歹徒？
况且现在是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哎，有必要这么小心谨慎吗？
洛秋却将她投射过来的质问的眼色忽略去，自己慢慢走上前，将钱包递给那个男人。
就在男人放松了一只手的挟制，伸出另一只手接钱的时候，品夏趁机挣脱了出来。这些都还好说，问题是她接下来，竟然试图从男人手上夺回品端的钱包。
她离刀的距离那么近！
这一瞬间，洛秋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拉扯时，男人的刀已经向沫秋挥去。
“让开！”
洛秋大声喊道，迅速地将沫秋朝自己身后一拉，一个箭步拦在她的前面，迎向了男人手里的刀。
好可怕。
时间好象真的静止了一般。
沫秋张着嘴，喉咙有一种火烧般的干涩，叫不出声来。
画面定格在她的眼前，几滴血从蓝色的衬衣上渗透出来，鲜红得有些像此刻天边的夕阳，诡异而妖艳的红，让她越来越害怕。
“你怎么了？”
“我没事。”
她这才从缝隙间看到品端的手臂挡住了那把刀，他也因此受了伤。刚才的一切都串连起来，在她的脑海里回放。叶品端拉开了自己，保护似的挡在自己前面，抬手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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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秋的声音闷闷的，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沫秋回头，看见他把脸埋在双手里，说话声从指缝间传开，难怪听起来会是这样。
不在了？他的意思是，这设计的人已经去世了吗？怪不得刚才提到时，洛秋会有那样的反应呢。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情况，他又为什么要为此难过呢？沫秋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心里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是你的……？”亲人？
她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不像触动他太过隐私的东西。
她也担心，万一又像之前的两次那样，那她可真是要郁闷死了。
洛秋没有抬头，沉默了半晌，在沫秋几乎已经要以为这是第三次说错话的时候才继续说：“他是我爸爸，我前几天每天早上都去看他。”
“啊！对不起……”她没想到是他的父亲，难怪他一个人住呢，那他的妈妈呢？每天早上去看过世的父亲？是去公墓吗，沫秋猜想着，问了出来：“早上去看他，是说去公墓吗？”
“不是，是去这个城市的一个地方想他。那里，是我和爸爸共同留下很多回忆的地方。”洛秋回答的很缓慢。
那么应该是寄托了很多欢笑和快乐的地方吧，沫秋默默的想着。
洛秋又说话了：“他，其实是我的养父。”
啊？养父？那是不是就是说，洛秋是孤儿咯？
沫秋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抛出来的信息震得惊讶万分，她觉得今天晚上简直像是个揭密游戏。
沫秋看着他：“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孤儿。”
洛秋噌的抬起头，一字一顿：“我——不——是——孤——儿！”他讨厌那种同情的目光，好象自己多可怜，尤其是，这种目光是从安洛秋的眼里流露出来，他更不愿意接受！
沫秋却觉得越来越迷茫，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洛秋。
洛秋看着自己的手：“我有亲生父母，但是我一直和养父住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和爸爸相依为命。”他手上猛的青筋绽出，脸色黯沉下来。
沫秋的心里越来越忐忑，强烈的不安在心里卷起波涛，她甚至想叫他……别再继续说了。
真的，她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只要他还是那个开心的安洛秋就好了。甚至他捉弄她，她都可以不去计较。只要，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满脸黯然，难过的男孩。
她不想看到，真的不想看到。
洛秋咬了咬牙，沫秋听到细细的咯吱声才知道他有多用力，“我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他慢慢抬起脸，和沫秋面对面，“我的父母他们，根本不想要孩子。”他的眼睛里浮动着让沫秋手足无措的难过，水雾渐渐也浮上来，在他的眼眶里氤氲，一滴泪滑落。滴在洛秋的蓝衬衣上，痕迹那么淡，一下子，就消失掉了。
“你，你别哭啊！”沫秋真的手足无措，她还是第一次见男生哭呢。该怎么安慰？该怎么做？她不自觉地伸过手臂把洛秋揽过来，轻轻抱住。她想起小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妈妈会轻拍着自己，然后心情就会安静下来。于是，沫秋轻拍着他，那感觉，真像哄小孩儿。
她又有些愤愤不平，为了他。
洛秋的父母不想要孩子，那为什么要把他生出来呢？既然生下来了，又为什么不去理会他，甚至抛弃他呢？她难过的发抖，想到过去的洛秋一直在这种情况中煎熬，她就难过得直想发抖。
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
她刚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洛秋却笑起来：“可是我的爸爸，对我真的很好。”他的笑容在泪光中浮起，却让沫秋的心揪得更紧了。
她张了张嘴，被洛秋抬手止住了。
他顿了下继续讲述着这个父亲和他的事，“我爸爸很好，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不仅是对我，对每个人他都那么好。可是对我，爸爸是最上心的。最开始父母不要我之后，就是爸爸带着我过，一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他陷入了回忆——
“小时候我很害怕爸爸也抛下我，所以连工作，他都带着我，寸步不离。也因为这样，他的女朋友和他分了手。”
“爸爸会在春天的时候带我出去放风筝，他做的风筝又结实又漂亮，还可以飞得很高很高。那时候，我的同学们都好羡慕我有一个这样的爸爸。但是我从来不敢告诉他们，其实爸爸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
“他是做室内设计的，他每次设计出来的结构都很漂亮，我们共同的家上面，还被爸爸做了一个露台，很宽敞。每天晚上，我和爸爸坐在上面，可以看见整片天空，还有星星。”
说了这么多，洛秋才停下来。
哦，是这样……“所以你刚才才会提到露台？”
“是的，爸爸设计的露台真的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是吗，我还真想看看呢！”
看见他刚才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脸上的黯然一扫而光，只剩下笑意，沫秋放下心来。
“有机会，应该能够见到的。”洛秋转脸注视她。
房子还在，以后也许真的可以带着沫秋，去看看呢！和喜欢的人，一块住在那个家里，也会很幸福吧！ 喜欢的人……
呵呵……他忍不住笑。
“真的吗？”沫秋高兴起来，“太好了。”她眉飞色舞，又马上收敛，觉得似乎不该这么高兴。
“我也想学室内设计，像我爸爸一样。”洛秋没有在意。
“是吗？你一定行的！”沫秋不由的想象起他会设计出什么样的屋子，一定是很温馨很漂亮的吧，让住在里面的人都会觉得幸福，对吗？
她忽然想起刚才看见的照片，又问：“那，刚才的照片是……”
洛秋点点头：“你刚才看见的照片，就是我和爸爸的合照。”
“果然是啊……”想到这里，她没好气地戳戳他，“当时说个是就好了，干嘛那么吓人啊。”
“我只是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洛秋弯起嘴角，“那是我最爱的爸爸……如果不是因为他不在了，我真想让你们认识。”因为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把这句话藏在心里，洛秋看向远方。
远处的灯火通明，城市在黑暗中仿佛被缀上了无数繁星。
风划过眼角眉梢，清清凉凉。
快离开的时候，安沫秋想到下午的事，她向品端道歉：“下午的事，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她找他帮忙，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洛秋仿佛早就忘记：“没事，不关你的事。”
她又想起那时候似乎看见他的失望目光，她强烈涌上一种想要解释的渴望，“那时候，我其实也恨不得和他们吵架。”
他听到却无动于衷，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沫秋呆呆地看着他的侧面，他的脸部线条，柔软中带着点深刻。有些失望，他对自己的话什么反应都没有。她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她好象知道了太多东西呢。不知道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够把这些信息消化掉。
客厅里的时钟，敲了十一下。
“啊，我回去了，该睡觉了。”沫秋冒冒失失地跳起来，就要往家里冲。
洛秋喊住她：“谢谢。”
他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默默地目送她微微红了脸，飞快地跑了出去。
从客厅路过，沫秋忍不住放慢脚步，多看了那照片几眼，里面的幸福感让她也有了流泪的冲动。
是不是，如果他的爸爸还在的话，他也会比现在开心得多呢？
她也多看了几眼照片里品端的父亲，那个大笑着的、看起来十分亲切的男人。
她会记住他的样子，只因为，他是品端最爱的爸爸。
沫秋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在门上，想着安洛秋最后的那句话。
——谢谢。
她知道，洛秋是因为她最后的那几句话在对她说谢谢。
蓦的，她就觉得心里面甜丝丝的，呼出一口气来，她躺到床上。
片刻之后，沫秋再次猛的坐起来，趴到窗台上，把窗户开得更大。她把脸埋在窗帘青色的棉布里，蹭了蹭，脸在发烫。可她还是探出了半个脑袋，看向洛秋家的窗户，灯还亮着呢！
他还在阳台上吗？还在看着不久前，他们共同看着的那片天空吗？
嘿嘿，睡觉了睡觉了。
注意到沫秋房间的灯关掉了，洛秋知道她已经休息了。
夜晚的风仍旧徐徐地吹着，吹来，又吹去，仿佛是要把所有的愁绪都吹去一般。
天空中有星星闪烁，如果去世的人真会变成天上的星。
那么……
——爸爸，您是哪一颗？
洛秋望着天空，在心中默念。
——是不是，会在天上一直看着自己呢？
——那，爸爸，是不是看见了我喜欢的女孩，这个叫安沫秋的女孩呢？
洛秋合上眼睛，眼前变成一片黑色，在黑色中，过去和爸爸在一起的点滴渐渐浮起。
最初，是长着一双美丽凤眼的小小男孩，狭窄的安全梯和黑暗，还有通过灰尘的肮脏的风。
风呼呼地刮着，很猛烈。
在洛秋的记忆中，是一道隐匿着月光的伤口。
然后，出现了和亲生父亲长的很像的男子，穿过长长的走廊朝他走来，牵起他的手，帮他洗干净脸上的污痕。后来，他让男孩喊他爸爸。
爸爸，爸爸。
他一声又一声地叫着。
那时候，男孩四岁。
他以为是父母要和自己捉迷藏，等到他再大一点，从爸爸那里知道了事实。爸爸是父亲的弟弟，因为自己被父母抛弃，所以才会特地去找到他。
为了这个，洛秋还闹过脾气。
因为，爸爸不是因为是他才去找自己，而是因为他是哥哥的儿子。
他觉得受伤了，然后，他一个人离开家。
在他躲避的地方，爸爸找了来。
他才知道，爸爸对自己有多了解。
爸爸还对自己说：你是我最骄傲和最爱的儿子。
男孩真的很高兴。
那时候，男孩八岁。
爸爸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拉着男孩的手，告诉他自己要永远的离开他了。
男孩很伤心，但是当着爸爸的面，他没有哭。因为爸爸曾经说过：儿子，不要流泪。
他不想让爸爸失望。
在整个过程里，他都表现的格外平静。
那时候，男孩十六岁。
洛秋揉了揉眼睛，当着爸爸的面，要把眼泪留在心里是多么容易的事。可是现在，为什么就挡也挡不住呢？
他望向沫秋房间的方向，眉宇间浮上些许向往。
如果可以，做一个女孩子，想哭的时候就可以哭，那该多么好！ 之后的日子，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偶尔也会斗嘴，虽然偶尔也有冷战，但看起来却少了许多尖锐，沫秋和洛秋之间的感情也渐渐融洽，连品夏的妈妈都啧啧称奇。
“我记得你们开始好象水火不容的呢！”
那时候的安母还很有些着急，一边关心着自己的女儿，一边也为了那个男孩子心疼。现在看来，两个孩子都算是关系好转了，让她放下心来。
沫秋不好意思的吐舌笑笑：“那是我太不懂事。”其实她偶尔还是会记起他的恶劣，可是想到他和他的爸爸，就觉得洛秋其实是一个寂寞得不知道怎么表达的孩子，便不去多计较那些了。
是啊，寂寞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些看来恶劣的行为，也许只是因为不想被抛弃，想被注目而已。
妈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拍了拍沫秋的手：“我们家小沫，长大了呢！”吾家有女初长成，这样的心态，也只能是自己为人父母才会有的吧！
“当然，我都十六啦！”沫秋郑重地说着，却仍旧带了分撒娇的口气在里面。在妈妈的面前，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是，我家小沫都十六了呢。”妈妈重复了一遍品夏的话，带着慈爱的神情抚摩着品夏的头发。
时间过的真快，仿佛一切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沫秋都快长大成人了。 “小沫！小沫！……”
妈妈的叫唤声一路穿透好几道门和墙壁而来。
“什么事？”沫秋认命地挪出房间。
咦？还没吃饭，怎么某人就已经坐在她家的沙发上了？最近这段日子，安洛秋待在她家的时间越来越长。
洛秋看她出来，点一点头。
围着围裙的妈妈从厨房出来：“去超市帮我买点东西。”
原来是有事差遣，沫秋叹气，自从有了洛秋，好事全是他的，剩下的才是她的。不过现在的她，当然是不会计较这些。
“买什么啊？”
“酱油。”刚才才发现用完了。
怎么早不买啊，沫秋嘀咕着向外走。路过沙发，洛秋站起来，“阿姨，我和她一起去。”
心里的天平稍稍平衡了点，现在才是下午，外面的太阳可还在日头上，热啊。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不要出门。
门在身后关拢，沫秋皱皱鼻子：“和我一起去，还不如把我换下来。”那她就不用出门了，关在家里凉快得多。
洛秋含笑的声音回敬她，“你忘了吗？我是客人。”
唉，虽然现在不再像过去那样针锋相对，可是他的好话还是很少很少。好象那个晚上，那一天，她所看到、接触到的那个男孩的温柔都是假象。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没防备，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像是摸一只小狗的感觉。
沫秋瞪大眼睛：“喂！”
安洛秋装模做样地掏了掏耳朵，偏开头，“我的耳朵很健康，你没必要吼这么大声。”
一回头，他却发沫秋夏直直地盯着自己，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了？”
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唤回她的思绪。
什么时候，他又长高了。刚才他那么自然地伸手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一点。男生和女生真是好大不同，女孩子到她这个年纪，能够再长高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奢望了。
“没什么啦。”沫秋摇头，“只是发现你又长高了。”
最近的超市只需要穿过社区的院子，没多久就到了。
“人好多哦。”
“嗯。”
“因为下午很多人下班的时候会顺便买点东西，所以现在是高峰期。妈妈干嘛早不要我来买啊，弄得现在要和人挤。”还好超市内开着空调，才没有那么闷得难受。
洛秋不置可否，手臂却不动声色地将她纳在自己的保护圈内，不时隔开靠近的人群。
忽的，他感受到身边的女孩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怎么？他用目光示意。
“那里……”沫秋小声说。
洛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吃了一惊。
他们视线尽头的货架边，有一个人正偷偷伸手探进另一个人的兜里。
“别管那么多。”
“可是……”不管不太好吧，被偷掉东西的人不是很凄惨？
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还是他们的声音太突出，偷东西的男人朝这边望了过来，眼睛里闪着凶光。
沫秋瑟缩了一下，洛秋已经挡在她的面前，瞪了回去。
男人没有再做什么后续动作，不屑地吐了个烟圈，踱开了。
“以后碰到这种情况，不要理会。”
“可是看到了还是告诉别人比较好吧。”
是比较好，但那是对别人，对你，恐怕就不一样了。安洛秋不赞同地看着她：“你以为你能做什么？提醒了一个，那还有下一个呢？况且，谁知道那人被逼急了会对你做什么？”
沫秋讷讷地扁扁嘴，他说的她都懂，可是内心的正义感告诉她不该这样退缩。
看出她不以为然的样子，他继续说道：“如果他想报复，你阻挡得了吗？”
她无言以对，她当然无法阻拦。
“所以，遇到这种事，最好不要理会。”
“知道啦。”
沫秋怏怏地回答，拿起酱油就朝付款处走。
洛秋跟在她身后，目光在超市内逡巡，想要找到刚才那个人。因为，他突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直到从超市出来，沫秋依然一句话都不说，咬着嘴唇，静默着，不开口。似乎这样，就能够表达出她内心里的不认同。
走了几步，洛秋还是先认输了：“我帮你拿。”他想要接过沫秋手里的酱油。
“不用了，又不重。”她轻轻，但又坚决地推开了他的手。
“你这是在抗议？”
“哪有。”沫秋不承认，“我知道，你说的很对。”只是……与她内心的设想相距太远。或许，每个女孩子心目中，都希望和自己比较亲近的那个人会是个英雄吧。
等等！
比较……亲近？
沫秋的脚步忽然滞住了，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啊。
安洛秋怎么会被自己的内心赋予这样的定义呢？
就算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讨厌的人，也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她为自己心底的想法而吃惊。
洛秋笑：“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才说你说的对啊。”无暇去思索心里为什么会那么想，沫秋快走几步，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洛秋看着她比自己先转过一处拐角，突的，他心里一紧。
从前面沫秋走到的地方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她的叫声：“放开我！”
他来不及思考，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加快速度，跑了过去。
果然，转角处正抓着沫秋的男人，就是不久前在超市见到的那个小偷。
他总算明白，那点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
让他稍稍把心放下的，是因为那个男人并没有拿着什么凶器。
可是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了。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不知从哪个地方掏出一柄刀。
“放开我！”沫秋却没有太在意，顾自挣扎着。
安洛秋已经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了。在这种情况下，女孩子不是应该吓得花容失色大呼小叫吗？至少也该发个抖，把害怕表现出来吧。可是没有，不仅没有，她好象还异常镇定，连“放开我”这几个字说出来都清清楚楚。
男人当然是没有放开她，“小丫头，刚才在超市里看到了什么？”
“什么看到什么？”
装傻，她其实也会。
男人嘿嘿一笑，脸色却很阴沉，“识相点的话，把身上的钱拿出来。”又朝洛秋一指，“那边的小子，你也一样！”
安洛秋的手悄悄握成拳，他想冲上前去，可是又忌惮着沫秋会不会受伤。
沫秋还在挣扎着，可是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交出钱来我就放过你们。”
沫秋焦急地四下张望着，现在还是白天啊，这条路有那么偏僻吗？怎么好半天连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
事实上，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块的确是这个小区最僻静的路。
之所以走这里，也是因为沫秋怕热。
“你说要我给我就给啊？”
嘴这么硬干什么？安洛秋忍不住抹了把额上的汗，似乎平常她不会这样啊，赶在沫秋下一句之前，他拿出钱包：“我这就给你。”
“喂！”
他们是两个人哎，做什么要害怕单枪匹马的歹徒？
况且现在是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哎，有必要这么小心谨慎吗？
洛秋却将她投射过来的质问的眼色忽略去，自己慢慢走上前，将钱包递给那个男人。
就在男人放松了一只手的挟制，伸出另一只手接钱的时候，品夏趁机挣脱了出来。这些都还好说，问题是她接下来，竟然试图从男人手上夺回品端的钱包。
她离刀的距离那么近！
这一瞬间，洛秋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拉扯时，男人的刀已经向沫秋挥去。
“让开！”
洛秋大声喊道，迅速地将沫秋朝自己身后一拉，一个箭步拦在她的前面，迎向了男人手里的刀。
好可怕。
时间好象真的静止了一般。
沫秋张着嘴，喉咙有一种火烧般的干涩，叫不出声来。
画面定格在她的眼前，几滴血从蓝色的衬衣上渗透出来，鲜红得有些像此刻天边的夕阳，诡异而妖艳的红，让她越来越害怕。
“你怎么了？”
“我没事。”
她这才从缝隙间看到品端的手臂挡住了那把刀，他也因此受了伤。刚才的一切都串连起来，在她的脑海里回放。叶品端拉开了自己，保护似的挡在自己前面，抬手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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