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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6第五十六章.最后的战斗(1)

    自那天起,宁欢被软禁在了房间里,郁晴风每日忙完就回来陪她,可她不哭不闹,始终沉默以对。

    “外面快下雪了,我命人帮你做了一件披风,试试看吧。”郁晴风一边拿起梳子帮她梳头,一边柔声道,桃花眼里盛满笑意。

    宁欢充耳不闻,像个木头人一般坐在那里任他摆弄。

    郁晴风继续说:“你自幼在梨花谷生活,那里四季如春,恐怕不适应这山上的寒冷。那披风是兔毛制的,听人说这样会比较暖和。”

    宁欢还是一动不动。

    “再过几日映臻要去山下办事,我让他给你带望江楼的鸭脖回来,你说可好?”

    “我已经命人把未远放出来了,如今钟玉在帮他疗伤,他没有大碍。”

    “天冷了,我去大殿的时候你记得关好窗,不然很容易着凉。”

    就这样一直说下去,从前絮絮叨叨的人如今一言不发,安静得像个娃娃,而总是安静倾听的人却变成了话匣子,一直讲着写零零散散的琐事。

    宁欢真的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大眼睛如今死气沉沉,从早到晚可以一句话也不说。

    郁晴风一个人笑吟吟地说着,可是面上如□般灿烂的笑意也融化不了宁欢,直到他忽地执起她的手,“你想去看看你爹吗?”

    宁欢的表情僵住了,抬起头来望着他,却仍是一言不发。可即便是这样,郁晴风也满意了,至少她不再那么无动于衷,至少她有了表情。

    他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前些日子我命人去江南找你的家人,得知你二娘在你走以后不久就得病去世了,剩下你爹和你弟弟。”

    宁欢垂眸,郁晴风却从她一闪而过的眼神里知道她很想听下去,于是含笑继续说:“你爹后来经商失败,就变卖了祖宅,带着你弟弟到了江南的清源镇,两人住在一间小院里,白日出门做些布匹生意。虽然生活比较清贫,但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郁晴风这样柔声讲了好些细节,最后望着她的眼睛,“要去看看他们吗?”

    宁欢迟疑了很久,最终闭眼点了点头。

    这是半月以来她第一次搭理他。

    江南,清源镇。

    郁晴风披着雪色狐裘先下了马,撩开帘子将手递给她,笑吟吟地等待她下马。可宁欢视若无睹地走到门边,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然后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他带她去看父亲。

    郁晴风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然后收了回来,从手臂上取下另一件兔毛披风,温柔地披在她肩上,毛茸茸的领从宁欢面上拂过,像极了那天夜里她拿着木头娃娃等他归来的场景。

    宁欢自始至终都垂眸不语。

    他们沿着无人的街向前走着,因为昨日的一场大雪,街道上满是积雪,镇民们都呆在家,谁也不愿在这种寒冷的日子出来。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巷走了没多远,郁晴风带着她转了个弯,停在了一家小院前。小院是被石墙围住的,门半掩着,上面还贴着凶神恶煞的门神。

    阿爹一直是很迷信的。

    宁欢迟疑着上前一步,透过虚掩着的门,看见了里面的光景。

    小院里的积雪被扫到一旁堆成了小山丘,大厅里点着油灯,一个年迈的老人坐在灯前整理布匹,面上的皱纹即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门外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老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了,那时候他春风得意,提起宁家的生意,方圆百里的姑娘哪个不是争着要来做他的姨太太?

    宁欢还记得曾经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为了嫁进宁家做妾,竟然委屈自己跑来当丫鬟,只求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因二娘太过厉害,他始终没有再娶。

    那老人好似看见面前的布匹上沾了污渍,端起油灯凑近了看,岂料手一斜,那灯油忽地倒了出来,连带着面前的布匹也被弄脏。他连忙放下油灯,心疼地用自己的衣袖去擦布上的油,宁欢这才注意到,他穿着件打过补丁的泛白布衣,底色约莫是灰色,只是这样看过去,几乎分辨不清。

    她怔怔地望着里面,直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忽地拉开门,手里还拎着笤帚,额上冒着汗,诧异地问:“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宁欢看着他年轻的面庞,丝毫不能把他和小时候那个爱哭鬼连在一起,那时候二娘虽然针对她,可这弟弟却是黏她得紧。

    她顿了顿,礼貌一笑,“我们路过此地,有些乏了,想进来歇歇脚,可以吗?”

    这是郁晴风这些日子一来第一次听到她开口,短短几句话,尽然让他眼眶都有些发热。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约莫是见他们穿着华丽,不像坏人,这才回头对老人喊了句:“爹,这儿有俩过路的人想进来歇歇脚!”

    那老人抬头朝他们望来,也看不真切,用沙哑苍老的声音说:“你搬两张凳子去院里,叫他们坐坐便走吧,我们等下还要出去做生意呢。”

    少年回过头来冲他们一笑,拉开了门,“进来坐吧。”

    宁欢和郁晴风坐在院里的两张凳子上,那老人还在忙忙碌碌地清理着布匹上的油,一边擦一边念叨着“这可是三两银子啊”,心疼溢于言表。

    少年从屋里端来两杯热茶,有些羞赧地对他们笑道:“寒舍清贫简陋,没什么好茶,就当暖暖身子吧。”

    郁晴风含笑道:“多谢了。”

    宁欢只是看了眼他接过茶的动作,知道他不会喝下去,当下自己喝了一大口,温柔地对少年说:“天寒地冻,能喝上一杯热茶就很满足了。”

    少年约莫是不经常和外来的人交流,看见客人很兴奋,和宁欢开心地交谈起来,宁欢一边和他打听着镇上的生活琐事,一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忙碌的老人。

    “你们靠做布匹生意为生?”

    少年道:“是啊,这镇上只有我们一家做这种彩布生意的,这些布料是从几十里外运过来的,不像本地的布料,只有很单一的颜色。我们的布料色彩斑斓,很受姑娘们喜爱。”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地说,“这位姐姐,要是你喜欢,也可以看看呢,这批布料刚回来,镇上还没人看过。”

    宁欢笑吟吟地站起身来,似是很感兴趣地走到老人身边,“那我看看。”

    少年开始一一解说这些布匹的特色,那老人也停止清理油渍,把桌子腾了开来。

    最后,宁欢抱着一匹青中带白纹的布,递给少年十两银子。

    “姐姐你多给了,这匹布只要三两银子。”

    宁欢笑吟吟地指着那匹带了油渍的布匹,“我还想要那匹。”

    “可是这匹……”老人迟疑地说,“姑娘,这匹布沾了油污啊。”

    “没关系,我就是喜欢它的花色,到时候想些办法弄干净就行,老人家,你就卖给我吧。”

    老人抬头看了看她,笑道:“既是姑娘喜欢,那就拿去吧。”

    宁欢从他眼里只看到属于老年人的和蔼,哪里有半分年轻时的影子?他那样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却丝毫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女儿。

    也不知是伤感,还是松了口气,宁欢和他们道别后,捧着布匹走出了小院。

    郁晴风接过她手中的布,看了眼她有些泛红的双眼,轻声道:“我把他们接回见风阁吧。”

    “不要。”宁欢飞快地说。

    “你已经原谅他了,不是吗?”郁晴风看着她,“他曾经那样对你,你也能原谅他,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期望你也会原谅我呢?”

    宁欢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原谅他,用了十年光阴,若是你有耐心,也等个十年吧。”她的眼里一片寂静,“他抛弃了我,可我一样健康成长到如今;你杀了那么多人,他们能死而复生吗?你挖了未远的眼睛,他又能重见光明吗?”

    郁晴风没说话。

    “所以,本质上,你们是不同的。”

    郁晴风终于没有继续温柔下去了,他一把拉住宁欢,只问了一句:“他真的值得你离开我?”

    宁欢想笑,他竟然到现在还认为她是因为心里有未远,才会这样对他。

    是啊,他活得是多么随心所欲,因为喜欢她,所以只用对她一人好,其余人是生是死都和他毫无干系。杀人算什么?挖眼珠又算什么?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漠视生命,谎言满地,这样的人,要怎么相守一生?

    她定定地答道:“值。”

    郁晴风的手蓦地僵住,“你再说一次。”

    可是不容宁欢再说一次,几名黑衣人从街角窜出,明晃晃的刀剑飞快地朝郁晴风刺来。

    郁晴风翻身上马,一把将宁欢拉到身前,狠狠地朝着马与车之间的缰绳斩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朝来时的路奔去。

    又是这样的情景,又是这样的逃命之旅。

    郁晴风的怀里温暖至极,像是把一切不安都隔离在外。

    可是这个人愿意为她舍弃生命,却不愿给予她一丁点信任。

    他们朝着山上一路狂奔,进入见风阁范围后便甩掉了黑衣人,郁晴风一口气骑到了大殿前,这才翻身下马。

    宁欢也下了马,与他擦身而过时被他拉住了手,“若是我受伤了,你会看我一眼吗?”

    宁欢挣脱出来,继续往前走,直到身后传来重重的倒地声,她才震惊地回过头去。

    郁晴风倒在地上,背上是一支纯黑色的刺刀。

    她根本不知那把刀是什么时候刺入他的背的,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带着她赶了回来!

    她猛地扑到他身旁,颤着手拔出那把刀,污血立马涌了出来——刀上有毒!

    钟玉在衡医阁,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只能靠她自己了!宁欢咬牙,一把撕开他的衣服,对着已泛紫黑色的伤口吮了上去。

    一口一口吸掉污血,吐在地上,口中是血腥中带点苦涩的味道。

    他又为她受了伤。

    *****

    郁晴风醒来的时候,宁欢坐在他身旁。

    这是他的房间,宁欢守了他整整三天。

    他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嗓音说:“水……”

    宁欢一惊,连忙从桌上倒了杯热水凑到他嘴边,像是第一次他为她受伤以后,她照顾他那样。

    郁晴风喝完水,不等宁欢转身放杯子,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要走。”

    宁欢定定地站在那儿,只说了句:“你该好好休息了。”

    她温柔却坚定地推开他的手,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郁晴风忽地开口道:“是不是只有我受了伤,你才会留下来为我包扎伤口?”

    宁欢猛地顿住,回过头来看着他。

    下一刻,只见郁晴风毫不犹豫地抽出床头的剑,朝着手臂狠狠割去,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而他笑得一脸灿烂,无奈地朝她耸肩道:“这可怎么办?”

    宁欢怔怔地站在原地,强忍住朝他奔去的冲动,咬唇道:“就算受了伤,也始终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郁晴风对她笑得温柔美好,“若是这样你就会留下来,我可以一直伤下去。”

    宁欢知道他做得到。

    这样沉默了很久,她终于疲倦地说了句:“随你。”

    现在的他们,在一起就像是互相折磨。

    而没过多久,郁晴风的伤还是好了,宁欢仍旧沉默以对,与叶琛兵戈相见的这一天也终于来临了。

    *****

    见风阁地处江南与淮水交界处的麓山之巅,据险峰之固,临不测之渊,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而一路上都有弟子把守,若是走山道,就一定会被监视。

    在叶琛成为阁主之后,曾经到过见风阁藏剑之处——麓山五峰之一的剑山。剑山的山势是五峰之中最为陡峭险恶的一处,山体几乎垂直于地面。前人开凿出的山道太过危险,宽的地方可以容一人通过,而窄的地方仅仅三指的宽度,再加之坡度太陡,来这儿的人若非轻功绝顶,根本不能到达山顶。

    因此除了到过剑山的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在剑山藏兵器的地方,有一条地道直通与剑山相连的风山——见风阁大殿所在的山峰。剑山与风山从半山腰开始相连,而这条地道便是从剑山山顶开始,穿过相连的山体,直达见风阁后山的松林。

    从一百余年前开始,就只有阁主以及阁主授命的弟子能进入剑山,而到叶琛父亲这一代,唯一去过剑山取沐风剑的人便是郁青云与辛言贺——辛言贺在取剑途中坠崖身亡,郁青云因病去世。故到了叶琛这一代,只有叶琛知道这条密道的信息。就算郁晴风在当上阁主后亲自到了剑山,也不会知道在剑山的巨石碑之下,有这么一条密道。

    此时,叶琛的三百余名死忠正从风山山底向上进攻,分东西两路由向东和未远率兵,一路朝山顶奔去。而这样庞大的队伍里,唯独不见叶琛的身影。

    郁晴风听着守关弟子报来大军到来的消息,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漫不经心地说了两个字:“放行。”

    守关的弟子愣了愣,不懂这位年轻的新领袖要做什么,却不敢有任何异议,恭恭敬敬地答了声“是”,便退出殿外。

    殿上的人舒雅慵懒地靠在座椅上小憩,唯有随意搭在椅上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在等,等着全江湖的人见证他的“无私”和叶琛的“野心”。

    他盘算好了一切,只待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与叶琛大战一场,以见风阁三千弟子,战叶琛三百精兵。他胜券在握,只是需要全天下的认可,认同他的深明大义,看清叶琛的私心欲望。

    一个是刚愎自用的前任阁主,一个是无欲无求的现任阁主;一个为了心爱的女人丢下三千弟子不管不顾,却又在阁主之位被夺走后杀回阁内,一个因为众人的期望勉强站上高位,却又在阁主之位争夺不休的状况下自愿开门迎接对手,让出宝座。

    多么完美的计划!

    郁晴风闭着眼,唇角微扬,看上去高贵无害,俊美秀致,活脱脱一个戏折子里温润似玉的翩翩贵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片刻后,一个素衣老妇步伐有力、浑身散发着怒气从殿外冲进来,拐杖重重一跺,指着他高声怒道:“郁晴风!你为何放叶琛的人上山?”

    座上的人懒懒地睁开眼来,桃花眼里流转着深深的光芒,浅浅的笑意,他一边随意地扬起小指凝视着上面的指环,一边语气轻快地说:“师伯消息可真灵通啊,我这边才刚放人上来,您那边就得到消息了,您老人家的勘察能力可真真是叫我羡慕。怎么,师兄回来了,难道我这个当师弟的不应该放行?这位子本来就是师兄的,如今他要拿回去,也是情理之中。况且原本就是师伯你费心地要把我推上阁主之位,如今师兄归来,我正好退位让贤,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

    木溪被这番言论气得几乎昏厥,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召回阁中弟子,整装待发地埋伏在桃林里,你有何居心难道我还看不出?你好毒的心!一面要暗算叶琛,一面还要博得美名,无耻小人!无耻小人……我要把你的真面目告诉所有弟子!告诉全天下的人!我不能让见风阁毁在你手上!”

    看她如此激动,郁晴风连半分笑意都不减,仍旧笑得顾盼生情,站起身朝殿中的她走来。

    停在她身前,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用清润如珠玉的嗓音缓缓道:“师伯真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没错,我就是无耻,我就是恶毒,可这……还不是师伯你纵容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抹笑意,桃花眼愈加上扬,妖娆至极,又藏着隐隐的霸气。

    “师伯你有眼无珠,识人不慧,你说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

    他挑挑眉,在木溪惊愕的神情里猛地出手朝她头顶的百会穴点去,木溪没有料到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会如此残忍地对自己下手,即便武功高强,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反抗。

    百会穴一旦被袭,纵然木溪本领通天,也绝无可能活下去。

    只是这一招,终究没有落下。

    郁晴风的招数到了一半时忽地转了个方向,避过了她的头部反点了她的昏睡穴,于是木溪就这样维持着震惊的神色跌倒在地,拐杖落地时发出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忽地头也不回地开口道:“你可以出来了吧。”

    阁主座椅之后的偏门外有人动了动,最终也没推门进来。他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又看看自己脚下的木溪,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他知道自己应该狠下心来杀了木溪,可是却毫无预兆地半途改了招数,留下了她。

    他知道门外有个轻微的呼吸声一直在隐隐颤抖着,那是宁欢在恐惧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可是这一刻,他却忽然失去了勇气,失去了做一个狠毒枭雄的勇气。

    究竟是因为木溪抚养他多年他一时心软了,还是怕宁欢恨他厌恶他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他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有些茫然焦躁的内心,又重新挂上一张无害温和的笑脸。

    师兄,欢迎归来。

    在郁晴风看似悠然地坐在大殿里等待叶琛大军抵达山顶的同时,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飞快地从殿后的松林里跃出,疾速奔走间毫无征兆地点了无数守卫的穴,轻而易举地在一片寂静中停在了大殿之外。

    殿外的守卫与先前站岗的弟子自然不同,那是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绝无可能在不发出任何动静的情况下被叶琛一招击败。

    叶琛朝他走去,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而那个少年却忽地朝他点点头,恭敬地退到一旁——他竟是叶琛的人,在这次战役中支开了很多的守卫,使叶琛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轻易到达这里。

    叶琛微不可查地点头示意,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大殿的正门之外。

    他背负长剑,似是料峭冰雪般降落在此地,无声无息,清阒寂静。一袭白衣在风里猎猎飞扬,划破长空,凛冽似箭。

    郁晴风坐在座椅上,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来,那抹白色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叶琛一动不动地站在殿外,目光如炬,似是闪电般攫住了殿中人的双眸,冰冷,毫无感情。

    郁晴风悠然起身,很好地掩饰了眼底的一抹诧异,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地走近了些,最终温和地说:“师兄,别来无恙。”

    短短六个字,似是师兄弟之间最熟稔最亲密的问候,可是这一句问候里却包含着世间最决绝的残忍,和最血腥的仇怨。

    他的玄衣与叶琛的白衣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站在殿内温情似水,一个站在殿外冷若冰霜;一个玄衣素净无波无澜,一个白衣飞扬猎猎如风。

    叶琛仍旧没有动,也不说话,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眼里是最深沉的漠然,仿佛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把这个相伴十多年的师弟一点一点剖析开来,然后让最后一点不忍在他的种种恶行里灰飞烟灭。

    风很大,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有秃鹰从上空盘旋而过,不安的叫声似是一个不详的预兆,为大殿笼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最后是叶琛先开了口,“动手吧。”

    郁晴风笑得多情至极,似是师兄弟间的过招一般,持剑笑吟吟地朝他点头道:“那就承蒙师兄手下留情了。”

    他的神情慵懒俊雅,似是漫不经心地在戏耍,可手下却是丝毫不乱,毫不留情地一剑朝叶琛心口刺去,看似平平的剑招里蕴含着千种变化,无论叶琛躲避还是回招,他只要稍加变动都能准确无误地击中对方。

    叶琛不躲不闪,从容地执剑斜斜一挥,乍一看毫无章法可言,却直直地指向郁晴风腰部的死穴,迫得郁晴风不得不中途变换方向。如若不然,就算他的剑刺中了叶琛,也只会是两败俱伤。

    同是见风阁的武功,两人见招拆招,竟真的如同同门过招一般,只是不同的是他们招招凌厉,剑剑惊心,稍不留意就会血溅当场,气氛凝重至极。

    郁晴风终究不敌叶琛,不过百招开外,叶琛就一个虚招挑开他的剑,下一刻直直地朝他的咽喉刺来。于是电光火石间,两人的身影倏然静止,一动不动地僵持在那里,郁晴风毫无还手之力,而叶琛持剑面无表情地指着他的喉咙。

    “你输了。”他淡淡地说,平静得不像一个赢家。

    事实上,就算他赢回了见风阁,也输了太多太多人生里最重要的人或事。

    郁晴风又是一笑,顾盼生辉,暗藏诡谲。他不急不忙地看了眼指在喉咙上的沐风剑,笑眯眯地说:“许久不见,师兄的剑法还是这么出类拔萃,真是叫晴风又是羡慕又是无奈啊。”

    叶琛冷冷地看着他,“我早已不是见风阁的人,没有你这么工于心计的师弟,我今日是为那些因你惨死的人来要你偿命的!”

    “师兄此话怎讲?因我惨死?若不是因为你在乎他们,他们又怎会惨死在我手上呢?说到底,是师兄你不该招惹他们,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冲动,对他们动了手……”郁晴风笑得如沐春风,无辜至极,好像这一切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叶琛的剑尖猛地向前半寸,扎破了他的肌肤,几颗血珠迅速伸出来,然后沿着脖子滚落下来。

    郁晴风毫不在意,从容地继续道:“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你而去,是不是很痛苦呢?失去本来属于你的东西,被人抢走你的幸福,哈,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师兄,你自小夺走了我的父亲,又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如今终于和我一样尝到这种滋味了,这叫我如何不开心啊?哈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起来,全然不顾叶琛愈加幽深、怒气弥漫的眼眸。

    “抢走了你的父亲?”叶琛怒极反笑,唇边露出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我倒是想抢走你的父亲,多好的师父啊!竟然把他的亲生儿子和徒弟蒙在鼓里算计了十多年,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今天你能登上阁主之位,而我变得一无所有,你说我是不是很感谢他呢?”

    郁晴风的笑容倏地凝在嘴边,素来漫不经心的神情蓦地一僵,“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你比我更懂阴谋,难道还猜不出你父亲的用意?只是没想到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阴险毒辣,漠视人命,害那么多无辜之人死在你们的阴谋里,我如今就送你去和他团聚,还惨死之人一个公道!”他冷冷一笑,手中的沐风剑眼看就要动了。

    岂料郁晴风忽地开口道:“师兄,知夏可还好?”

    叶琛的手一顿。

    “啊,我忘了,她已经死了……那么我应该问你的是,知夏的墓,现在还好吗?”他笑得一脸悠然,眼里闪耀着点点星芒,“那么高的山,那么冷清的寺庙,你就把她葬在那种地方,知夏要是泉下有知,必定会十分难过……”

    叶琛的眼神猛地阴厉起来,“你要做什么?”

    郁晴风挑眉,“我要做什么?呵呵,师兄,如果你不在意知夏的墓碑被毁、尸骨无存的话,就尽管动手吧……”

    叶琛的手在抖。

    郁晴风竟然知道知夏的墓在哪里!

    他终于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作为郁晴风的死士,映臻竟然没有在最关键的时候前来营救,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并不在见风阁!心下顿时一惊,竟不敢去想映臻去了何处。

    知夏!

    知夏的墓!

    他负了知夏,让她替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到最后她为自己付出了生命,他却连她的葬生之地都保不住……他死死地咬紧牙关,看着郁晴风的眼神里仇恨与绝望交替上演。

    郁晴风早就为他的到来做好了准备,心知肚明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早早地把映臻派到了寺庙附近潜伏起来,只待叶琛动手,就用知夏的尸骨来要挟他。

    共处十多年,对于他的性格,郁晴风再清楚不过——他绝无可能为了报仇任由知夏的坟墓被毁、尸骨无存!

    “怎么,师兄?为何还不动手?”郁晴风好整以暇地笑着,好似一个顽皮的俊秀少年,他抬头看了看屋檐上的那只鸽子,笑眯眯地说:“一旦我倒下了,讯鸽就会立即飞去寺庙寻到映臻,介时知夏的墓也就不复存在了——不过还是师兄你比较划算,毕竟墓是死的,人是活的,知夏只是被毁了一块墓碑和一具尸骨,而我却要赔给你一条命……哈哈哈哈。”

    叶琛姿态不变,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神荒凉萧索。夕阳拉长了他的身影,这不过是个黄昏,却连橘色的阳光也冰凉透心。

    山的那头隐隐传来交战的声音,兵器声、嘶吼声,一切都像来自遥远的天边,却又近在咫尺。

    郁晴风接着看了看天,笑道:“天色不早了,师兄你恐怕没那么多时间来选择了。忘了说,我之前吩咐过映臻,一旦三日之后太阳落山时讯鸽还没有任何消息,按计划也要掘出知夏的尸骨的……她一个人在那里多寂寞啊,洒在江里或者扔到山谷里与鱼虫蛇蚁为伴,这样可就热闹多了。”

    三日……三日恰好是从这里赶到寺庙所需要的时间。他早就算好一切,若是叶琛怒极攻心要杀他,那么讯鸽就会立即赶到映臻那里,除非叶琛会飞,否则绝不可能阻止映臻。对于叶琛来说,唯一能做的就是立马赶回去,在三日后的黄昏之前赶到知夏的墓前。

    他的话像是无数道炸雷在叶琛脑子里产生巨大的轰鸣声,叶琛的牙齿在嘴唇上生生咬出了两个血洞,神色凄厉、一字一句地绝望道:“我不杀你,你这种灭绝人性的人,老天不容!可是你以为除了杀你我就没有别的办法对付你了么?”

    他忽然仰天长笑起来,毫不犹豫地移开横在郁晴风脖子上的剑,腾空而起,舞出一朵剑花,然后挟带破风之势朝郁晴风的手臂砍去,“废你一臂,不算倒下!我倒要看看断臂之人如何作恶!”

    那一剑凌厉果决,毫不留情,以迅疾之势迅速贴近郁晴风的右臂,纵然他立马反应过来,飞快地后退,也躲不过叶琛这痛下狠心的一剑。

    这一次,他终于动容,可他的眼里却没有过多的恐惧,好像早已做好准备,好像早已料到会有今天。

    也许……这也是他的解脱。

    就在剑尖离他仅有三寸之时,从殿里忽然奔出一个人影,一袭火红的裙衫耀眼至极,似是惊雷闪电般朝两人跃来。

    “不要——”她高声尖叫起来,素来愉悦欢快的神情被惊恐慌乱所取代,想也不想就挡在了郁晴风身前,叶琛根本来不及收力,于是那来势汹汹的一剑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刺进了她的胸口,顿时鲜血喷涌而出,与鲜红的衣衫混为一体,看不出颜色,反而像是被眼泪染湿。

    叶琛猛地收回剑,看着那个失踪已久的女子带着一种满足安心的神情倒在郁晴风怀里,一向活泼开朗仿佛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人此时竟被一种安静美好的光芒所笼罩。而郁晴风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宁欢!宁欢!”他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他甚至忘记了要抱她进屋叫人医治,只是这样茫然无措地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心里兵荒马乱,再也容不下任何情绪。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如此在乎一个人,如此怕失去一个人。

    叶琛看着郁晴风这般模样,也是一怔,看了眼被自己误伤的宁欢,知道郁晴风不会让她死的,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山下掠去。寒风烈烈吹起他如墨的黑发,宛如一首无边无际吟唱不完的歌。

    他无法手刃仇人,可他必须保住知夏的墓!

    他用尽全身力气施展轻功飞奔着,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面上是刀子割伤一般尖锐的疼痛感。

    作者有话要说:我五天没写阁主了,一直在写新坑,直到今天阁主的存稿没了……

    结果发现完全没感觉了,要死了啊,再也不敢双开了!

    争取速速完结阁主【咦我只是说速速完结,不会烂尾的哟!】

    这章还是有一部分一两里的情节,但是因为是重合的事情,没必要换种写法又来一次,我就直接复制过来了。

    这样好像有点浪费大家的钱额= =,好心虚。

    所以我下章先虚更,里面只有几个字,大家买下来,我明天再贴内容,大家不用再花钱就可以看了。

    嗯嗯就酱= =、汗。

    我会在几天之内完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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