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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入战国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说秦公(十五)

    嬴渠梁一惊,连声道:“先生...何出此言?”

    “不若我再与秦公你讲个故事?”宋病己忽然诡异的一笑,开口说道。不为其他,他是在笑自己现在都快成一千零一夜中那个给国王讲故事的小女孩了。倒不是宋病己喜欢说故事,只是他明白,再如何口舌如花的说教,也比不上一个生动警醒的故事要发人深省。

    “先生大才,每个故事都有特别的寓意,先生要讲故事,寡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嬴渠梁由衷的赞道。

    “呵呵,秦公谬赞了。”宋病己不由有些汗颜,他不过是将后世里那些耳熟能详的寓言故事拿出来进行了些艺术加工罢了,大概也只能唬弄下这些古人而已,“我这故事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北方塞上之地,有位善于推测人事吉凶祸福术的老人,塞上之人皆尊称其为塞翁。一日,塞翁一匹心爱骏马从马厩中逃逸,越过边境入了胡地,众人得知了这消息纷纷咸来问讯,安慰塞翁。孰料,塞翁却是笑曰:此何遽不能为福乎?”

    “爱马走失,岂不是天大的祸事!”话音刚落,坐在嬴渠梁身后的嬴虔便诧异的开口道,毕竟在他这种行伍中人看来,无论是谁,无论他骑术再好,一匹心意相通的骏马在战场上是必不可少的,危急时刻,有一匹马力强劲的坐骑往往能绝处逢生,何况即便是胯下之驹如何神骏,要完全与人配合默契也要很长的时间,因而爱马走失,显然是一件大祸事。

    “左庶长莫急,听我讲着故事说完。”宋病己朝他笑着摇头,接着说道,“数月之后,塞翁的爱马却是自己跑了回来,而且还跟来了一匹胡地的骏马,塞上之人听闻之后,又皆到塞翁家中道贺,未知塞翁却是蹙眉曰:此何遽不能为祸乎?”

    “这塞翁...”嬴虔眉头一皱,正待开口,却是接触到宋病己满是笑意的目光,旋即想到这宋先生必定还有后悔,便自觉的闭上了嘴,安静的听这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

    “塞翁家境殷实,却只有一独子,塞翁视其为掌上明珠。此子自幼爱马,更爱驯马,见这胡马神骏,便起了驯服之意,可那胡马顽劣,而且越是神驹越难为人力所驯服,塞翁之子驯马不成,反而从马背坠落,折断了髀骨(大腿)。”

    “哎,塞翁年迈,其子又残疾,当真是祸不单行,我见犹怜。”一旁的景监摇头叹道。

    宋病己瞥了他一眼,缓缓道:“其邻人也是如此想,纷纷去其家劝慰塞翁不要伤心,可是塞翁却复曰:“此何遽不为福乎?”

    嬴渠梁斜乜了景监一言,景监闻弦歌而知雅意,将头埋在胸口,羞愧不言,心中暗自埋怨宋病己不厚道,这不是给自己下套么?

    宋病己哪有闲暇理会他这腹诽,笑着接着道:“一年后,胡人大举发兵攻塞上,而塞上官员大发丁壮者引弦而战。可是胡人骁勇,塞上虽然得以保全,然而与胡人作战的塞上人,死者十之**,不过塞翁因为年迈,其独子又因跛脚之故,未有参军与胡人作战,父子二人皆得以保全。”

    宋病己说完故事,缓缓看向嬴渠梁,淡淡的说道:“如今秦国如何不是如此?刚才在下所言强国五项,秦国虽然五无其一,此何遽不能为福乎?所谓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在下之言或许有些不敬,不过对于秦人而言,如今越贫困、越积弱,对于变法革新的阻力来得就更小,更容易接受改变,秦公以为可是如此?”

    嬴渠梁没有回答,只是沉思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山东诸国,只看到了自己的短处,也就是最短的一根木板,所以变法之时也只对短板进行加固和加长,那短板加得长了,以前看似颀长的木板便会变作如今的短板。”宋病己语速说得很快,这是他思维清晰时,最直接的表现,“魏国之变在于废除井田、奖励农耕、兴旺田业为主,却对军制、吏制之短处视而不见,未作丝毫变革;齐国之变则不过是是整军治吏之变法,根本未触及国内旧势力,旧根基素未触动,齐王号令步履唯艰;而楚国之变因吴起之死戛然而止,虽然吴起在时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讲楚国大世族之特权变革殆尽,然而他一时,所有旧制尽皆死灰复燃,变法便转头成空...”

    “那我秦国又该...”嬴渠梁欲言又止。

    “秦国若要变法,必须从根源着手,全面的变法,强国五项五无其一,那便尽皆变革,针对所短,逐一制订法令,落于实处。如此一来,将秦国所有短板都进行加长,终有一日,大秦必定会强于东方诸国!”

    “先生所言,寡人必定铭记在心!”宋病己说得语气激昂,嬴渠梁听的更是心潮澎湃,刚才内里对魏、齐、楚三国的憧憬之意缓缓消散开去,变法图强之心一时间变得无比坚定起来

    正如宋病己所言,秦国的守旧势力并不算多,也不算深厚。但是对于秦国国人来说,这些守旧势力无一不是曾经立下赫赫军功的将领传承而来,最为出名的自然当属“孟西白”三大老氏族。

    所谓的“孟西白”三大老氏族说的是秦穆公的三大名将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此三人曾先后做过秦军统帅,长期共同作战,交谊甚厚,素来是通家之好。三将死后,孟西白三大家族便成世交,百年以来代代结好,姻缘互通,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世族势力。而战国时代郿县“秦国第一县”之称,除了因为郿县是老秦部孟明视族的聚集县,是秦国最大的兵源地。更重要的还是因其有“孟西白”三大部族的关系,三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向来都是同气连枝。

    那日在朝堂上嬴渠梁挥剑削案下定决心要在秦国施行变法之后,最惶恐不安的也是这三大氏族的人们,因为谁都知道,这变法革新,革的便是这些人手中的特权。东方诸国的变法过程已经无数次的说明了这点,多少延续百年以上的真正旧世族几乎悉数淹没,代之而起的是新政变法中诞生的新世族,这便是“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权力层大动荡。

    那日在朝会上怒斥宋病己的行人孟坼便是孟西白三大家中孟氏的族人,今日他冒着严寒来到了上大夫府上,来向自己的老师甘龙请教对策。

    “老师,那魏国士子宋病己公然在朝堂上鼓动君上变法,居心叵测,我们得早生对策才行啊!”书房内,孟坼一脸凝重的朝甘龙说道。

    “对策?”老甘龙嗤笑一声,眯着双眼开口道,“君上已经削案立誓,下定决心变法图强,如何还有转圜的余地?何况朝堂上你也看到了,连过往一直对变法之事不闻不问的嬴虔也表了态,虽然没有名言,但显然是支持变法,如今这变法之事,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甘龙会这么说自然是经过了一番好生思量的,嬴虔身为秦国左庶长,衔领全国兵事,对于国策向来是不会轻易表态的,而且前些年嬴渠梁每每提到变法,他也从来都是不置可否。那日年尾大朝会,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摆明了是在支持那个叫宋病己的士子,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其中想来必定是国君的影子在,连嬴虔也说动了,显而易见,嬴渠梁这次是下了大决心,此时再想阻挠变法,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那人慢慢削我们的权,夺我们的位?”孟坼不甘心的说道。

    “谁说的变法就要削你们的权,夺你们的位了?”甘龙斜乜了孟坼一言,缓缓说道。

    “可是老师...”孟坼闻言大惊。

    “其实变法强秦也未尝不可,那姓宋的士子说的也没错,我大秦积弱已久,再因循守旧、不思进取,只怕最后只会沦为他国鱼肉,若是他真有强秦治秦之策,这变法革新倒也未尝不可。”老甘龙打断了孟坼的话,平淡的开口说道。

    “老师!祖宗之法轻易变更不得啊!”而他的话落在孟坼耳中不吝于平地响起惊雷般,让孟坼惊恐不已——难不成连一向反对变法的老师也迫于形势开始赞同变法了么?如此一来,只怕自己一族倒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供他人宰割。

    “如何变更不得了?若是变更不得,那周王室如何会沦为如此境地,天下诸国那个不是变法而强?”老甘龙怒视了孟坼一言,开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休要讲自家的利益看得比我大秦生死存亡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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