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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入战国 第一百零七章 三说秦公(十)

    Ps1:写完才发现,其实这两章若是不叫三说秦公,换个名字叫舌战群儒倒也恰当…

    Ps2:大概这章写完又会有人在书评区说:文章中有些话太过文言,不为现在的书友所好。说实话,写这章时的确有些太过顺手,一下子就写了一大通,没有太过深究,写完才发现有些地方的确太过深奥晦涩,于是便改了一下,不过改了一半,这才想起所谓遇周公论礼乐,遇纣王谈酒色。主角在政事堂遇到的都是些穷酸儒生,所说的话自然会生涩一些,若是全部用白话文,反而失去了原本舌战群儒的意境,因而我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就按原本审定的文言手法写,若是您觉得不妥,还望海涵一二)

    被烧得火红的木炭不时发出“吡卜、吡卜”的声响,提醒着屋内的人们此时正是寒风料峭的严冬时节。

    宋病己望着嬴虔那张严肃的面孔,抱拳回了一礼,努努嘴正待说点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咳咳…先生所言颇多,但却未言及根本,我等还待倾听先生治秦高策。”宋病己再次转过头,正对上老甘龙那双浑浊的双眸,瞥一眼这老头满脸的皱纹,以及那两颗褐色的斑点,淡淡的开口道,“病己才疏学浅,所虑不深,只是若要强秦…”宋病己顿了顿,将政事堂右首端坐的大小官员们扫了一眼,眼底闪过一缕精芒,一字一句的说道,“唯有变法而已。”

    他的声音虽然轻,但是落到一干秦国文臣耳里,却不吝宏钟磬鼓,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诸人左盼右顾,面面相觑,脸上皆有惊色。

    唯有老甘龙面色不变,他矗立朝堂三十余载,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断不会因为宋病己这个无名士子的一番话而乱了方寸。只是初闻“变法”二字,仍旧不由自主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那主持招贤馆事宜的景监一眼,见他虽面不改色,然而眉宇间却有一丝抑制不住的喜色,不由暗自蔑笑不已。

    老甘龙微微转头朝侧后方看了一眼,坐在他后方的行人孟坼是他的学生,随他修习多年,自然对他的这一眼中包含的意味了如指掌,当下长声说道:“祖宗之法,岂可胡乱变更?我大秦立国数百年,数度强盛,一直是沿用此法,敢问先生,我大秦法制,弊在何处?”

    孟坼轻蔑的望着宋病己,他身为秦国行人,深知秦国民生,若是宋病己以民生之陋说法制弊端,他自然可以一一对答,孟坼坚信一个初入秦国不过三月的士子,对于秦国国情的了解决计比不上自己,因而才会有此一问。

    “秦国法制弊处实多,在下入秦不过三月,所见之处,管中窥豹,一时如何能说得清。”宋病己忽然放低了姿态,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先生不若再去寻访几月,将我大秦民生了解清楚,再来参加朝议也不迟啊。”孟坼轻蔑了笑着,身旁诸人也符合着笑了起来,看向宋病己的眼神里,也多出了几分鄙夷。

    坐在后面的景监闻言却是大急,频频朝宋病己使眼色,不过宋病己并没有理会,反而是微笑着朝孟坼一拱手,开口道:“虽然在下无法说清秦国法制弊处,然而寻访三月,心中却是有几多疑惑,既然诸位大人在此,那么可否为在下解疑一二?”

    孟坼眼见他如此说法,脸上笑意更盛,昂着头朗声道:“先生但问便是。”

    宋病己以手抵案,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朝座下诸人扫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长声道:“吾观大秦,虎踞龙盘,然而心中却有四惑,还待诸位为在下解疑。其一是秦国坐拥泾渭两水,皆是河面宽阔,无甚险阻,乃天赐佳水也。何以坐失鱼盐航运之利,商贾不通;其二,关中川道,土地平坦,沃野千里,天下所无,何以在秦数百年,却荒芜薄收,民陷饥困;其三,秦地民众朴实厚重,又化进戎狄部族尽百万,尚武之风深植朝野。为何秦国却没有一支攻必克、战必胜的精锐之师?其四,秦国握有崤函之固,进可攻、退可守,就兵家而言,乃是处于不败之地,如何连败于三晋之兵,尽丧河西之地。”

    宋病己一口气将话说完,朝着那孟行人躬身一拜,开口道:“有此四思,还望大人与在下解惑。”

    “你…”孟坼乃是文臣,而宋病己连发四问,皆是非但涉及民生更兼军事、吏治,他如何答得出来,因而手指着宋病己,口中吞吞吐吐,却说不出话来。

    座下的景监拂去额头上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此刻他才明了,刚才宋病己原来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偷偷瞥了黑玉堂上的秦公一眼,却见自己的国君面露深思之色。

    “先生所言,不过是我秦国一时之失,如何与法度有关。”孟坼无言以对,并不代表其他人就没话说,左侧端坐的文臣中又有一人开了口,宋病己定睛看去,开口的乃是太庙丞公孙贾。

    “大人糊涂!”没想到宋病己眉梢一挑,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那公孙贾闻言勃然大怒,正要反驳,宋病己却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兀自接着道,“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治国亦是如此,法者,国之大计,国家若无法度架构,则/民无法可依,兵无规可循。法制混乱,必定对外丧地辱国,对内民治不堪。如此,秦国之失岂与法度无关?”

    这一篇言语,说得公孙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无一言可答。

    然而不多时,座下再次有人出言抗声道:“敢问先生,昔年我穆公倚大贤百里奚治国,所用便是此法。大秦彼时“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连周襄王也任命穆公为西方诸侯之伯,如此,先生有何说法?”

    宋病己视其人,乃是刚才便开过口的长史杜挚,于是慨然答道:“大秦在立国之初,对周室礼制王道略加变通而治民。及至百里奚,其人以王道为本,力行德治,又引进旧楚国若干法令,杂以零碎新政,使民无以适从。彼时秦国虽强,全赖百里奚一人之贤,是以穆公之后,秦国陷入四代混乱而沦为弱国。若百里奚有法可守,何以秦国百余年不能振兴穆公霸业,反倒尽失河西之地,从函谷关退缩到栎阳?”

    宋病己虽然是毫不忌讳的指谪秦国朝臣视为神圣的秦穆公与百里奚,然而其言却是有理有据,让杜挚无话可说,只能再次被气得呼呼直喘。

    孟坼似乎缓过了劲来,在一旁忽然开口道:“先生所言,不过皆为强词夺理,均非正论,不必再言。且请问先生今日之言,取自何本经典?”

    宋病己眉梢一挑,张嘴便答道:“在下所言,句句皆是发自肺腑,乃是寻访秦国三月之所得,何须引经论典?何况寻章摘句,不过世之腐儒所为,如何能说得尽兴邦立事?自古耕莘伊尹,钓渭子牙之辈,皆有匡扶宇宙之才,在下纵览古籍,也未审其生平所言有何取自经典。如此,又何须效仿书生,只顾于笔砚之间,数黑论黄,舞文弄墨而言事?敢问大人,此等行径如何能用于治国强秦?”

    “这…”孟坼被他一通反诘,再次语塞,垂头丧气,无法再开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公孙贾端坐着大声说道:“先生好为大言,未必是有真才实学,只怕到头来反倒是自取其辱罢了,徒令我等儒生笑话。”

    宋病己连看都不看公孙贾,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振声说道:“儒者,亦有君子小人之别。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此所谓小人之儒。我见先生今日所言颇多,然而却是无一可取,大人不知自审,如何还能嗤笑他人!”

    公孙贾勃然变色,一脸潮红,脖子也变得粗了许多,正符合脸红脖子粗之说。本欲开口怒斥宋病己,却想起宋病己今日对诸人所言皆是对答如流,自己再开口只怕也是自取其辱,于是不得不讪讪闭上了口,然而两眼依旧狠狠的瞪着大堂中央的男子,显然很是不忿。

    几家欢喜几家愁,一干守旧之臣被宋病己说得哑口无言,那么原本就支持变法的景监自然是暗自庆幸不已,望向宋病己的眼神中,敬佩之色也不自觉的多出了几分。

    眼见政事堂中,大风向被宋病己巧舌如簧的辨说下,开始往革新变法吹去,一直没有开口的老甘龙终究还是无法任由这样的状况继续下去,浑浊的眸子望向宋病己,清了清喉咙,随时准备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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