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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一、锋不可当

    歌舞场里的叶锋锋是一只沉着健勇的枭,有着风月场上鲜有的一副孤冷的沉静,他每日都周旋在笙歌靡音里,如烟影如幻的灯光照在他眉梢,显出他脸上锐利的棱角,那清癯面庞鼓起的两个颧骨在脸上刻画出坚毅的神情来,他就如一只夜枭用他灼灼的目光探照着舞场、歌厅,探照着那些欲流横动的身影。道上的兄弟起先对这个刚高中毕业的愣头青有些不放心,觉得他冲动易怒,他刚出道那会儿,有一次在汪姐的电玩城里跟一伙“青贼”大打出手,挂了彩缝了七针不说,还摔坏了机器设施,价值不菲,但是别说他瘦弱的身躯蕴藏的能量真是巨大,一个敢单挑十来个,尝过他拳头的人都知道他身上有股莽野的冲劲,十分有力,也正因为他拳脚上的力量和冷酷的性情,道上的人都给他几分薄面。于是出道仅仅两年多,因为他的冷静和勇猛,成了汪姐手下最得力的助手,深得她的信赖。

    叶锋锋的这份孤冷性情或许早在童年时代就已注定,那一年他六岁,刚刚开始记事的年纪,他去妈妈的酒厂里找小伙伴玩耍,他知道妈妈在二车间,门口的石柱上放着一只巨型的琉璃瓦罐,像古时候人们饮酒用的酒器觚,他走到车间门口,豁然望见车间门口流出了红色的涓涓细流,流到他脚边汇聚成鲜红的一滩,他惶恐地见一位阿姨从里面跑出来看到他,大声嘶叫着:“锋子,快跑,妈妈在前面,快去看看她!快!”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听到风声和拖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如同自己急剧撞击的心跳,声声刺耳,一路都是星星点点斑驳的血迹,大滴小滴落了一地,从车间一直到酒厂门口,然后他看见她的妈妈被几个人抬着,脖子上汩汩地流出殷红的血,她整个人脸色煞白,眼睛圆睁着,那样绝望哀伤地望着他,他惊骇地不敢走近,他听到她喉咙哽咽着嘶哑地呼唤着:“锋,锋……”然后气息越来越弱,如一缕轻烟消逝在阴郁的黄昏里,再也听不到了,他这才缓过神来,声嘶力竭地痛声大叫一声:“妈!”

    这个血腥得叫人胆寒的黄昏时常浮现在叶锋锋的梦里,他会惊悸地醒来哭喊着要妈妈,但是他很清楚妈妈只会在梦里,再也不能抱他亲他哄他逗他了。爸爸说,锋子,你是男子汉,不能哭,你快快长大!只有长不到的小朋友才会哭着要妈妈呢!他于是不哭,他学会了忍耐,忍住自己的悲痛,忍住自己的思念,在忍耐中他变得哀伤忧郁,他不再是邻里认识的小调皮小淘气,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

    那一天,他爬到河滩边的榕树上掏鸟窝,枯黄的椭圆形鸟巢里有三只毛茸茸的初生小鸟,他见了好生欢喜,坐在那里轻柔地抚摸着,他爱怜地想把整个鸟窝端走,可是一瞬间他想起了妈妈,小鸟要是没了妈妈不是也如他一般难过了么?他默默地坐在树杈上思量着,想了许久他还是抵不住好玩逗趣的童心,他轻轻拢了一只在口袋里慢悠悠地爬下树,并在心里暗自发誓要给小鸟最好的照顾,就像爸爸照顾她一样。

    七岁那年他上了小学,家里的担子落到父亲一个人身上,他总是很忙,疲于奔命,小小年纪他就一个人往返于家校之间,他看到其他的孩子都有父母接送,看着他们在慈爱的妈妈怀里撒娇耍赖,他就会显露出羡慕的目光来,不知有多少次深夜他躲在被窝里泣不成声 ,沉浸在丧母的巨大悲哀中。也在那一年他认识了吴楚,一个瘦小的来自农村的女孩,她善良、质朴、聪慧,他们一起照顾生病的小鸟,一起玩乡村里才有的游戏,一起去橘林里偷摘橘子,那时候他们常去小河边的石子滩上玩耍,他躺在石子上,太阳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听着吴楚讲述他美丽的家乡,他心驰神往,心都醉了。吴楚喜欢拣漂亮的小石子,他于是把和妈妈去南京时买的雨花石全部送给了她,当吴楚告诉要回乡下念书时,他没来由地觉得很难过,自妈妈去世后,他好久没那么开心了,他好容易交到了一个好伙伴,却听说她要离开,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吴楚启程那天早上,他起了个大早,到小河滩去等她,他知道她喜欢漂亮的糖纸,于是用自己储蓄罐里的零用钱买了一盒用璀璨糖纸包扎的酒心巧克力糖,她一定没尝过酒心的滋味,他想,吴楚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感觉,说不上多么可口,但是温情的暖暖的,甘甜而不腻,明年暑假他在这里等她。他在河滩上等了许久,结果她没出现,她没走,她留到了这个城市,跟他上了同一所小学,他高兴坏了,一下课就如一只苍蝇一样黏在她们班的教室窗口,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可爱。他把自己买的酒心巧克力拿来跟她一起分享,她也毫不吝啬地贡献自己的所得。从此她们同进同出,一起学习,一起玩闹,恍若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妹。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吴楚渐渐与他疏远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开始冷落了彼此,吴楚有珊儿,他有自己的玩伴,男孩子长大了不都是这样的么?如果再跟吴楚纠缠着玩在一起又要被小区里年长的几个大哥哥笑话了。他开始有意识地避及她,可是又怕这种冷落伤害她,那个夏天晚上他欣喜地在河边树林里摆下几十张凳子,那张有靠背的卡通椅子是偷偷给吴楚准备的,他口袋里还装了两根棒棒糖还有向日葵瓜子也要分给她一块儿吃,可是没想到阴错阳差说错了话,吴楚跟姐姐坐到后排去了,不过这样也好,因为那天那部叫《妈妈再爱我一次》的电影让他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幸好吴楚没在他身边看见他的糗样,他把椅子使劲往前挪低着头不让人看出他流泪的样子。男子汉是流血不流泪的,爸爸说过,他现在已经长大,再也不能因为是没妈的孩子而哭泣了……

    叶锋锋真的长大了,他挺拔的身躯像一棵橡树,细长的脖子凌厉的目光像一只兀鹰,他开始在属于他的少年天空里翱翔,早熟的他觉得自己算得上一名称职的大哥,他虽成绩不佳,但是一呼百应,大家都喜欢他的豪爽和仗义,他是运动健将,在操场上、草坪上奔跑的他多像一匹肆意的骏马,广播操列队的时候,他在男生的队伍里最扎眼的一个,高高瘦瘦,眉眼里又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只是,只有论及功课的时候,他才会收敛起他狂野的性子窝在教室一隅闷声不响,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学习他就有种欲罢不能的抗拒,爸爸总是拿他跟吴楚比,说她出类拔萃的成绩,说她沉静如水的性子,他听得起了腻,他想着自己与吴楚是不是分属在两个群体了呢?吴楚就成了家长眼里的模范,而他就是典型的差生?这样想着他就感觉隐隐得有些自卑起来,想着要发奋追赶上吴楚,然而没坚持几天他又松懈了,尤其是对语文,他拿起课本就兴致索然,他最记恨三年级的语文老师,那一次他因为没写作业被语文老师用作业本“啪”地打在脸上,老师指着他刻薄地高声呵斥:“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孩子,总是这么不成气,多少次没写作业了!不许吃饭了,给我到教室里把作业补好再回去!” 有娘生没娘教!这是他最忌讳的言辞了,只此一句,坚韧的他眼里的泪花就开始兜兜转转了,他咬着牙愤恨地回到教室,一边补写作业,一边在心里谩骂着尖酸刻薄的老师,可是咒骂还是不足以泄愤,他越想越难过,教室里空荡无人,他于是放任自己偷偷哭一回。他没承想就在这个时候,吴楚端着饭盒过来给他送饭,她站到他面前,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叶锋锋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他哪怕再卑微可怜也不想让吴楚看到,他故壮声势喝斥她,他想用冷漠和拒绝伪饰自己可怜的自尊,甚至他将吴楚送来的饭盒掀翻在地,当他看着吴楚愤怒伤心地离去时又觉得十分不忍,他想吴楚一定恨透了他那天。

    事实上,他与吴楚之间本就没什么芥蒂,更谈不上憎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她面前总是状况有失,譬如那次他跟小区里一伙年幼的男孩用擦炮玩过家家,身为“许文强”的他多想让吴楚来扮演“冯诚诚”,可是他是如此敏感而自尊,他怕吴楚因为饭盒的事情耿耿于怀拒绝他,于是他收回指向她的手指转而叫了温珊。他叼着烟,放着炮,他想他那日的样子应该是英勇的,不然何以一旁的吴楚笑得那么开怀呢?可是他太得意忘形了,他没留意将自己的擦炮扔到了她小弟的头上,他当时就傻了眼,面对吴楚咄咄逼人的斥骂,他难堪又难过,他一面埋怨自己,一面又觉得吴楚凶狠的样子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叫他害怕又惊异,我想那一天,自己在她面前真是颜面丧尽,他默默看着吴楚搀着弟弟离去,懊丧又恼恨地在地上狠狠跺脚,他想吴楚肯定不会再原谅他了。他们本就那么不同,他远没她那么优秀聪明,生活的交集让他们相遇相识,但是童年已然过去,就像两个星球碰撞了一下,又要沿着各自的轨道继续飞行了吧!既然如此,他索性就做他自己吧,他开始用冷漠去伪装自尊,用孤独去防备侵扰,他知道自己距离老师的模范生距离越来越远,但是他并不以为耻,还是无知无畏地去完成一个少年的蜕变。偶尔,他在校园里与吴楚相遇也只是漠然地离开,仿佛他们从不相识,但是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还是能从她眼底解读出一些内容:自甘堕落,不思进取,那又如何?他想吴楚心里他就似一点萤火,怕早就燃尽寂灭了,现在的他就如死灰一般的寂寥阴冷,他给自己竖起了一堵厚实冰冷的墙,抵御着父亲的期盼,抵抗着吴楚的优越,他在这堵冰墙里慢慢成长……

    初二那年,青春的懵懂和朝气如操场上蓬勃的小草一样成长壮大着,他还是冷若冰霜得面对人和事,老师或课堂,只是偶尔他会禁不住路过一(1)班,吴楚所在的班级,她还是那么瘦弱矮小,两条辫子挽成了麻花,还是一副小学生的模样,他看她骑脚踏车的时候脚尖刚够上脚踏板,她吃力地在她的小红凤凰车上使劲蹬腿才迈上车座。于是他带了扳手悄悄把她的车座调低了,他骑着新买的山地车尾随她回家去,看她的样子好像舒适了许多,他 “嗖”地超越了她骑远了。他将心里对她的关注和关怀都悄悄藏匿着,默默无声地观望着如栀子花般秀美洁雅的她。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这样芳华正盛的年纪,青春的异动和变革如潜伏的暗流在每一张年轻的脸上涌动……

    他如何也想不到一向高居人上的吴楚居然也有这么一天,被老师摒弃到教室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被罚站,他习惯性下课的时候探看一下对面二楼的那个教室,看看她的动静,可是万没想到那天看到吴楚落魄的样子,他知道她的自尊比他更强大,更神圣不可侵犯,于是他假装没看见下了楼,他无心去打球,一直心思毛躁地在猜想吴楚出了什么事情,他找温珊问询才知道是那个叼着烟跟胡汉三一样险恶的数学老师,他听懂了他们间的过节,毋庸置疑,吴楚一定受到他的迫害,叶锋锋遭受过老师的冷遇,很清楚那种被冤屈被鄙夷的感受,何况吴楚一直被老师照拂关照,活在优越感里。那一日,他慢慢地尾随吴楚回家,路过石子滩的时候他看到她停下车在树林里几丛稀疏的竹子那雕琢着,然后他看着她失神哀伤地坐在小河边,他想上前劝慰,又不知道如何启齿,等吴楚推着脚踏车回家了,他才走近细看,原来她在毛竹上刻了日期,旁边画了一个哭脸,,这是一个难过的日子!但是不要气馁,不要丧气,人的心情总会像这头上的天空一样阴晴无定,暂时的阴霾和黑暗不算什么,总有拨云见日的时候,他找了很久书包里没有小刀,于是用家用的钥匙在毛竹上刻下了自己的勉励:别难过,加油!他摩挲着竹子上潦草生硬的字暗自发笑,他想或许他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再次靠近这个孤单落寞的姑娘。当他从温珊那听说吴楚在《中学时代》里公开征友的时候,他高兴坏了,他在班级里翻找每一期的杂志,当看到宏德二中二(1)班吴莫愁这个名字时,他会心地笑了,从此他就幻变成一个叫山子的男孩,他盗用了远在南京表哥学校的名字,金陵一中,很快他用自己的热忱和真诚成为吴楚最知心的笔友,通过信件往来他可以窥视到她心底所有的秘密,包括她的初恋,他没想过纯净如水的吴楚会这样深陷在早春的爱恋里,但是无疑这样一个女孩她的感情是炽热而深刻的,他从她的文字中解读到了她相遇的悸动,相识的喜悦,相思的浓愁,她为他学习篆刻,改变自己,她付出了很多,很多,在爱情这把烈焰面前,她就是一只勇敢的以身试法的飞蛾。他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去制止,他慌神了,一方面害怕她和汪浩渺走近,另一方面又怕汪浩渺拒绝她,叫她伤心难过。他想起小时候吴楚给他讲过一只蝴蝶的故事,在他眼里她就是一只带着彩翼的金色帝王蝶,他真怕错失了时机永远地失去她,于是他探究着写了回信告诉她自己的迷失的情感,迷离的心情,不想吴楚告诉他要善自珍惜自己的情意,因为她声势浩大倾其所有的付出就如放飞了一只不属于自己的相思鸟,只剩下苦涩的等待。她如今成了师生眼里不务正业的早恋分子,她精心制作的刻石沦为老师同学嘲弄的笑柄,她的心就如那刻石一样,碎了……

    叶锋锋将她的来信在床头昏黄的台灯下翻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知道此时这朵小花低靡地好像要枯萎一样,她曾经那样高傲迎着蓝天和太阳,在风和雨露里成长,那样肆意美丽地开放,可如今她却被促狭的老师政治,被错付的感情困扰,他真的好想为她做点什么,给她施点肥,浇点水,让她能走出这一段青春的阴霾。那时候,初二(5)班的袋鼠在他们班上劳技课,叶锋锋开始公然在他的课堂上捣乱,有一回他看见袋鼠犯了烟瘾在教室外抽烟,他也拿出从父亲那偷来的一支红牡丹抽起来,为了这事他跟袋鼠吵了一架,还被拉到了校长室,他不惧声色地辩解道:凭什么老师就能在课堂上抽烟?就因为他是老师你们就包容他?他执拗地顽抗最后赢得了个留校察看的不良记录,不过当他看到袋鼠灰土灰脸地被校长数说一通走出校长室时,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处分是值得的,仿佛打了一场胜利的战役。他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吴楚,可是他从来不是刻意直白的人,他猛然想起那株毛竹,他细细寻找自己刻画的痕迹,但是毛竹的长势比他还快,他已经寻不见了,只是在一侧的竹节上他看到一个镌刻得格外用心的名字——汪浩渺!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小子就是一个白面书生,没有方刚的血气,没有敢爱敢恨的勇气,为什么要喜欢他?他拿出自己的钥匙在名字上打了一个大叉叉。恰在那天晚上,他到食街上帮爸爸打理生意,他一眼就认出了迎面而来的被几个男生簇拥着的汪浩渺,他们到他家的摊位上坐定了,一伙人嘻嘻哈哈开着漫无边际的玩笑,他听到有人在打趣浩渺:“你小子最近走得是什么桃花运,到哪儿都有美女认识你!”

    “我听说他女生背地里叫他‘流川枫’!他现在不知道是多少女孩心中的白马王子呢!”

    “我知道的就不下三人了!”

    “何止啊?我听说一班有个女孩为了他,痴心得做了几个月的刻石。结果被老师给摔了……哈哈哈”

    浩渺嘴里含着笑,并不辩解,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同学的溢美之词,似乎很受用的样子,叶锋锋听着他们的对话,禁不住把自己细长的手指拧在一起,拳头上青筋毕现,发出咯咯的声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找人打架,他拿了摊位上用来装蔬菜的粗布麻袋,一直跟踪着浩渺,等他与伙伴们分离,拐进了自家方向的弄堂,他一个健步上去套住了麻袋,狠狠地挥起拳头用力一击,这个任意践踏别人情感的坏蛋,他一边打一边痛斥:“我这一拳是为吴楚打的,痴心错付给你这样的混蛋!”

    “这一拳是为我自己打的!恨我自己不争气!”

    “还有这一拳!叫你到处留情勾引人,既然不喜欢她就干脆利落地拒绝,干什么这样不清不楚的,她现在为了你成绩直线下降你知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被人追着想着心里很痛快?”

    浩渺哪里是他的对手,死命想挣脱麻袋又挨了他一拳头:“我警告你,明天你就去跟她说清楚,不然我见到你还要打,信不信!”叶锋锋看着浩渺步子都在摇晃,踉踉跄跄地瑟缩到墙角,他不知道自己拳头的分量,似乎真的打重了,他有点害怕飞快地转身逃离了。汪浩渺摘下麻布袋,头昏脑胀地摇摇头,只看见昏暗的路灯下一个瘦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整整一天,叶锋锋都在自己教室外的楼道上注视着吴楚的一举一动,黄昏时分,他在图书馆前的石板路上看见了吴楚,他看着她的马尾辫一跳一跳地抽动着,同样抽动的还有她的肩膀,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崩溃的情绪和眼底的泪花,她越走越急,越走越快,最后捂着嘴奔跑起来,她身后落下了许多紫色如淤血般的紫荆花……吴楚的爱情花落了,可是他还是从珊儿那断断续续了解到她消沉低靡的情绪如同被霜打雨侵了一样,她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精神饱满、自信高昂的状态里了,她还是旧情未了对他念念不忘么?他想。他以山子的名义给她写了几封慰藉的信,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但是吴楚俨然沉溺在自己的哀伤里没有给他自言片语的回复,他能体会她的落寞,学校里都在谣传汪浩渺跟白雪荷越走越近,他们成了同学眼里的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吴楚怕也早有耳闻了。

    那天下午,叶锋锋路过学生会门前听到汪浩渺跟白雪荷正在里头对台词,他们是元旦文艺汇演的主持,辅导员说:“你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再练练吧!今天先到这。”他看着俩人施施然走到河边的草地上,蹲坐在那开怀地演说起来。他突然很想叫吴楚看见这浪漫的一幕,他私心里想她忘记汪浩渺,死了心。于是他到停车场悄悄拔掉吴楚脚踏车的气门栓,然后拔掉自己的,他在自行车修理铺里打了好久的气,终于等到了她,他不是撒谎的好手,支支吾吾地讲起白雪荷,然后含沙射影地提到她与汪浩渺的非凡关系,他想唆使吴楚自己去看,去见证,如他所愿,吴楚在桥边看到了俩人在夕阳下依稀亲热的身影,而他,则在她身后默默观望着这一切。

    高三,叶锋锋想以吴楚原有的成绩她势必要考一中的,他们必然要分道扬镳,可是如今的吴楚落寞如斯,黯淡、消沉、退步,万一她只能考上普高呢?他看到了希望,是否一个崛起的叶锋锋会令她注目呢?于是他开始用功向学,他不是蠢笨的孩子,虽然根基不好,但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他还是获得了不错的进步,终于能凭着这个分数买进了普高。在一年的时光里他只能通过山子的身份与吴楚保持联系,她似乎还停驻在紫荆花下的那片哀伤里。很快中考成绩出炉了,揭榜的那天下午,他看着吴楚一人来到小河滩,在石头上静坐就是几个小时,他想着她此刻的心情,沮丧、懊悔或许还有一丝对汪浩渺的留恋吧,他躲在树林里灌木里,想起小时候这片区域曾是他们游嬉最好的去处,那时的吴楚虽然孤独内向,但是与他一样简单明媚、自在快乐,童年易逝,青春易老,那些美好的时光如遗落在岁月里的粒粒珍珠,再也回不去了。突然他看到吴楚往水里投掷了一块石头,于是他也飞快地把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吴楚立刻警觉地回身探看,他急忙躲了起来。等吴楚起身走远了,他来到那株竹子前,刻下了那天的日期,并且深情地刻画了一个名字:吴楚,他好想再刻上三个字,但是他觉得那三个字沉甸甸的他怕背负不起,于是他刻上了另三个字:我等你!

    吴楚的中考成绩叫他始料不及,他又惊又喜,惊的是吴楚考取的分数比他预想的要差许多,叫他欢喜的是他还能与吴楚见面,在同一所学校,这是否说明吴楚与他的距离已经触手可及,他不用再战战兢兢地仰视她了,他不用那么卑怯了。他开始韬光养晦,像树干上的一只甲虫积蓄着力量慢慢地一点点地向上攀爬,他的成绩还是稀松平常的,不过连他的爸爸也欣喜地看到他像破土的芽儿一样冒出积极向上的势头,好事!但是吴楚毕竟不凡,在高中新的起跑线上她很快振作,进取中的吴楚势如破竹,他怕自己追赶不及,他怕像初中那会儿一样,她又痴妄地爱上了一个梦一样的男孩,所以在那次运动会之后,他就拼命地想去接近这个丁香般哀愁脆弱的女孩,他想以有力的肩膀去保护她,守护她,萌动的激情煎熬着他,他要卸下自尊,战胜自己,勇敢地表露自己深藏多年的心迹。同班的几个哥们也来怂恿他,为他在教学楼下呐喊,在吴楚夜归的路上,他们又偷偷摸摸地尾随着,他真怕这样莽撞的表白会叫骄傲的吴楚难堪,于是遣散了几个好友,他要一人去面对吴楚,但是只要一见到她那张秀气的小脸,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只剩下用清冷的脸去武装自己的卑怯,吴楚曾在信件里说她看到汪浩渺的感觉,当她见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他何曾不明白这种感受。于是他假意约吴楚相见,以一个莫须有的同学名义给她送了一首情诗,他这样的方式想如若是拒绝也不至于让他们以后太过尴尬,也不至于让他太过伤心。但是当吴楚撕了他的信,告诉他对于汪浩渺矢志不渝的感情时,他的心还是被撕裂般地疼痛起来……

    他又回到过去的样子,遣散了自己,排解着心情,打游戏、泡网吧,他慢慢消磨着日子,他在娱乐场所里结识了一些朋友,他们有可挥霍的青春,可挥霍的钱,他知道这些游手好闲的人多半是不务正业的,但他还是有些羡慕,既然高考是无望的,他想那还不如早日离开校园,离开这伤心地,去谋一份自己的人生。他终于说服了爸爸,不按着常规的路线去过别人的日子,他要早早入世,飞黄腾达,或许有一日他荣归故里,这里还能觅到那个值得相守的人。临走那一晚,他一个人来到小河滩的树林去看那株根植了他许多秘密的翠竹,吴楚好久没来了吧,因为竹子上再也没留下她的记号。细翠的竹子根深叶茂,拔地而起,带着他的那些私语直冲蓝天,恐怕只有过往的风和流动的云知道他的心声。他抬眼望着这一片乱石滩,莫名的心里有一丝留恋和不舍,这里留下过童年很多美好的回忆,幼时的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有着相同的境遇,相当的哀愁,他与吴楚多像这河岸上的两粒石子,因为生命的水流他们撞击到一起,而今又要沿着各自既定的方向奔走了。回去路上,路过吴楚家门口,他看着她摇着蒲扇走出来,他想她总该听说了他的离去吧,她想说什么?他看着她朱唇轻启,可是终究她什么也没说,算了,她心里从来就没有他,哪儿来的多情伤别离呢!他就这样消失在夏日的浓重的夜色里。

    他去了南京,与表兄合计开店,但是巨额的启动资金叫他退却了,他又回来流连在歌舞升平的场所里,找寻往日结交的那些青年,果真有人因他不谙世事的年轻给他觅了一份工作,让他在汪姐手下的电玩城看场子。彼时,他不知道所谓的汪姐是何许人也,他只是从道上的兄弟那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她的隐秘不宣的绯闻,他只知道她是个绝顶聪明有魄力有手腕的女人。

    他跟家人隐瞒着自己的工作,偶尔回去一趟只说是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清闲但工资待遇颇高,爸爸见他如此想着总比跟了他摆夜市摊子强些,也就不干涉了。回去的时候他去学校去收山子的信,半年没与吴楚联系了,他得知她转学去了一中,他觉得这样的选择是明智的,为她高兴。他去找珊儿,这是他能联系上吴楚的唯一方式,他现在有钱了,他要带他们去吃市里最贵的酒店,去玩最刺激的游戏,他记得高二的时候他请吴楚吃过一次肯德基,那时她告诉她那是她吃过的第一个汉堡,他心里就无端难过,他是家中独子,父亲开着饮食摊子,任凭什么天南地北的杂货都吃过,吴楚家里四个孩子,自然日子过得要比他们紧巴,他发誓等他有了钱要带吴楚吃大江南北的最上乘的美味,因为吴楚的口味,他现在还学了手艺,他炒的锦粉味道绝不在爸爸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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