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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八)

    同学们缩头缩脑,沒人应声。

    闵老师上前说,到底怎么了肖洪?有什么事,你跟闵老师说。

    肖洪还是不搭理闵老师,闵老师就來问依旧捂着后脑勺的唐小妹,唐小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闵老师说说。

    唐小妹气鼓鼓地说,刚才我在水塘边坐着看肖洪在水里憋气,这时后脑勺上就挨了妈X的一弹弓子,疼死我了。

    沒人吱声是不?都他妈给老子站队!肖洪像体育老师那样命令我们,只是脸色比体育老师可怕多了。

    沒有人敢不服从他的命令,我们在恐慌中,居然排出了上体育时的四方队形。

    肖洪插进方队,目光不放过每一张脸,偶尔他会停下來指着一个同学的鼻尖问,谁干的?或是让同学把裤兜里的东西都掏出來。走到我面前时,他还沒开口,我就闻到了他嘴里的烟味。我的心上窜下跳,两条腿也在发软,生怕他用右手击打我的腮帮子。

    肖洪右手上,戴着栗色电木做的手撑子。

    所谓手撑子,其实就是一种自制的打架凶器,大小和形状,有点像猪腰子,上面钻出四个洞,刚好能伸进去四根手指头。这玩意使用起來很简单,四根手指头伸进去以后,往回一勾,攥死手掌心里的电木,手撑子这时就成了拳头的一部分。由于电木死硬,所以手撑子的杀伤力很大,曾听人说,肖洪用这个手撑子,打烂过好些人的下巴和腮帮子。

    肖洪眯缝着眼睛,嘟哝了一句,不可能是你。

    我嘴唇打颤,下意识点点头。

    闵老师说,一个小包,來來唐小妹,闵老师给你揉揉。

    肖洪在张大脑袋面前站定,问,你他妈哪來的这一脑袋瓜子汗?把裤兜翻出來!

    我心里顿时一抽,闭上了眼睛,心说张大脑袋这下算是完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肖洪今天会把他的下巴打烂。过去张大脑袋因为拿弹弓子暗算唐小妹,曾经挨过肖洪两个大嘴巴子,半张脸肿了好几天。

    石油老大,不是我……干的,你看看,我身上沒有……弹弓子……石油老大。张大脑袋结结巴巴地说,让肖洪看从兜里掏出來的一把玻璃球。

    肖洪一巴掌下去,张大脑袋手里的玻璃球就都掉到了地上。

    肖洪呀,你消消气。闵老师适时插进來说,我刚刚给唐小妹揉过头了,就一个小包。肖洪啊,闵老师教过你,你是闵老师的学生,闵老师比谁都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这件事,你交给闵老师回去查好不好?查出结果來,闵老师会严肃处理的,决不袒护,你要相信闵老师,闵老师啥时对你有过偏见?

    肖洪看着闵老师,把戴着手撑子的右手背到了身后。

    闵老师盯着肖洪,往前提了一小步,抬起右手,摸着他的脸说,你瘦了肖洪。

    肖洪眼里一怔,身子抖了一下。

    肖洪,我头沒事了。唐小妹说,口气不像刚才那么冲了。

    肖洪咬了咬嘴唇,目光从闵老师脸上挪开,一挺胸脯,使劲抽出一口气。往下肖洪沒再说什么,拉着唐小妹离开了。

    在夕阳的照射下,唐小妹和肖洪的背影,一个苗条,一个结实,移出杂草地就上了路,朝停在路边那辆运送水泥预制板的简易车走去。

    我们的卡车早就修好了,若不是因为出了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我们这时差不多快到城里了。

    闵老师把双手举过头顶,招呼我们赶快上车。

    卡车超过肖洪时,司机按了三声喇叭,感觉司机这是在向唐小妹和肖洪致意。

    唐小妹坐在悬空的水泥预制板前头,垂着脑袋,两条胳膊缠绕在两条腿上,样子像是在琢磨事儿。

    肖洪手握沙蒿,脖子上绕了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屁股一撅一撅,推得吃力。

    这时张大脑袋突然在我耳边说,知道吗?听我姐姐说,石油老大卖苦力挣钱,是要领唐小妹去北京逛。

    一听他说话,我的气就不打一处來,推开他说,放你妈的屁,你少跟我说话!

    张大脑袋用胳膊肘儿撞击我的腰,说,咋的了?招你惹你了?

    我说,刚才肖洪怎么沒一撑子把你下巴打飞?

    一來二去,在前进中的卡车上,我和张大脑袋的嘴上扯皮,转眼间就演变成了拳脚之战,身边的几个女生,吓得嗷嗷尖叫,抱头躲闪,拥挤的车厢里,顿时乱成一片。站在车头那儿的同学,咚咚咚敲响了驾驶楼,卡车一个急刹车停下來。

    闵老师从驾驶楼里出來,问车上的班长出了什么事,班长说张大鹏和安晓明打架了。

    闵老师厉声让我和张大鹏下车。

    我们就下了车,闵老师把我俩带到离卡车远一点的地方。

    闵老师问张大鹏,为什么打架?

    张大鹏不吭声,把脸侧向一边,两只手插在裤兜里。

    闵老师又对我说,安晓明,你说。

    我气哼哼说,是他用弹弓子打了人家唐小妹。

    我沒打,你胡说,你拿证据來。张大脑袋争辩。

    闵老师看着我,低声问,你亲眼看见的?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我沒亲眼看见闵老师,不过当时……

    啊,啊,闵老师打断我的话,你的意思我明白。

    脸色涨红的张大脑袋,趁机瞪了我一眼。

    闵老师和气地说,对嘛,安晓明你沒有亲眼看见张大鹏同学拿弹弓子打唐小妹,你仅仅是猜疑张大鹏同学拿弹弓子打了唐小妹。所以说这件事,究竟是外面人所为,还是咱们同学干的,现在都还不好下结论,等回去后,闵老师会调查清楚的。闵老师要对你们负责任,闵老师不想任何一个同学出现意外事故……张大鹏,安晓明,你们俩听明白闵老师说的话了吗?

    张大鹏抢先表白,听明白了闵老师。

    我憋着一肚子气说,闵老师,明白。

    闵老师说,那好,都回车上去。

    现在回想,那时闵老师平息的不仅仅是我和张大脑袋之间的一场争斗,而是珍惜了一个中学生的命运和前程。一九九五年秋天,闵老师得乳腺癌住进了医院,我听说后去看她。闵老师见了我很开心,谈话间,重提当年我和张大脑袋之间发生的那场冲突。闵老师笑着说,她太了解张大鹏同学了,张大鹏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当时之所和稀泥放张大鹏一码,而且事后也沒有揪着张大鹏不放,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作为老师,她不想看到悲剧发生。接下來闵老师告诉我一件我以前从沒听说过的事,就是那天卡车超过肖洪他们时,响的那三声喇叭,是闵老师让司机师傅特意按的。

    闵老师从病床坐起來,两条腿打了一个叉,两只手捏在一起,开口道,那时像肖洪那样的青年,心里其实并不复杂,吃软不吃硬是他们那些人身上共有的东西。刀架在脖子上,他可以不眨眼,可如果是一只关爱的手摸到了他脸上,他会感动。

    我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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