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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邀死神跳支探戈(二)

    针对我的突发状况,机组采取紧急行动,从旅客中寻找医护人员,好像我的运气还不错,他们找来一名护士长,我的耳朵清晰地听到她说:“这个症状像是心脏问题。”

    心脏?我不明白她所指的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病痛,而这种痛苦真的是由小小几口可乐引发的吗?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没有人可以知道答案,除了我自己。

    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难受,意识很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心慌,就像是心脏要停止跳动一样,每一次的起搏,都要使出全身的气力。这种毫无征兆的麻痹感还体现在呼吸上,我的鼻子和嘴一起协力,才勉强能吸入一点点氧气。我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出冷汗,额头上的汗谁已经顺着鼻头滴入了嘴里,但是我没有办法管它,我必须保持呼吸!我必须!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我听到耳边有人说;“看,她的脚也肿。”我真的很想找人干一架,脚肿就脚肿,你们有办法就赶紧治嘛,身边这么多人看什么看啊。

    我听到哥哥一次次地唤我。

    “静静!静静!静静。。。”

    最强烈的麻痹感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两分钟吧,可能也就两分钟的样子,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减弱,我在高度紧张之后逐渐放松,约摸十五分钟后,呼吸也渐渐恢复,只是我太累了,眼皮再也别想启开。

    我迷迷糊糊地听到广播说,飞机将比预定时间提前十分钟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乘务长提示两百二十七名乘客都从右边通道离开,而左边的通道留给生命垂危的我。我要是能开口说话说不定会为这么隆重的接待而显得受宠若惊,可我现在只有闭着眼睛维持呼吸的气力。

    飞机下降。。下降。。。 放下起落架,准备着陆。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反正听到起落架着地的那一声闷闷的咚声,我整个人松了下来,也许是紧张过度的原因,后来的事情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从一个很长很长很黑很黑的梦境里渐渐恢复意识,仿佛是二次为人。我享受着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还有那原本冷冰冰的液体一滴滴通过输液管输入我的静脉,竟也变得可爱了起来,它们支撑了我的生命,我得向它们致谢。我甚至享受着身体上逐渐明晰的疼痛感,这也是一种神的恩赐,因为痛,所以还活着,听起来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我舍不得睁眼,生怕一睁眼这些美妙的感觉立刻会幻化为对生活的怨念,我是多么爱这个世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过,很多的第一次没有尝试过。

    “医生,她可以听音乐吗?”有人用流利的英语这么问。

    “可以,但是不宜很久。”

    “好。”

    我的耳朵里被塞入一只耳麦。

    背景音乐是班得瑞寂寞山林中的一首《THE SOUNDS OF SILENCE》(寂静之音),起首采自阿尔卑斯山原始森林的鸟鸣,然后音乐渐起,乐风清新自然,并融入罗亚尔河的溪流声,上一刻,我回归城市的听觉又一下子跌入山林,虫鸣、雨声、风啸声、瀑布声、动物踩踏树枝的声音,适才身在罗春湖畔,转眼又跟随乐声登上玫瑰峰山麓,自然的音色里不掺杂一丝毫的人工混音,灵魂宛如物线般随音阶一直延伸,飞向地球的另一端。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经文: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远在极乐净土的爸爸妈妈,是你们在保佑我吧,这个乐声你们也听得到吗?

    丁维天垂着头,前倾着身体半依在我的病床边,我一睁眼就看到他这个姿势,Ipod的数据线一头连着我,另一头在他的耳朵里。我盯着他看,他却闭着眼,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时刻,我和他共享这一段数据线,以及来自班得瑞的寂静之音。

    我口渴得要命,于是我的开场白并不比任何人的有创意,上下嘴唇微张说一个字:“水。”

    丁队长的动作幅度很大,一下子站了起来,耳麦掉地:“水!”

    我微微勾起半个弧度的笑容:“水。”

    他像是一只没了头的苍蝇到处乱串,其实床头就有没开盖的矿泉水。他执意去烧热的,七手八脚从床头的矮柜下面找出咖啡壶,三步并成两步踏了出去,然后提了满满一壶水回来。

    替水壶插上电,他才说:“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机上那时候很害怕。”

    “我们通知了你的养父母。”

    “不,这不行,真的通知了吗?没有吧,还没有吧!”

    我急切地要从丁维天的脸上得到答案,我真的害怕老爸老妈突然一下子就飞过来,他们的出现最终会导致我这辈子都不能当导游了。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我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赔了夫人又折兵,大概就是差不多的意思。我现在吓也吓到了,医院也住过了,末了美利坚的自由女神朝南还是朝北都没瞧见,就要灰溜溜打包回国了。悲剧!绝对的人生悲剧!

    我越是急切,丁维天越是不说:“哦?这个嘛。。”

    “说呀!”

    “我想想。”

    “。。。。”

    他的动作恢复了原有的从容,水开了之后用开水润了润杯底,倒出半杯的开水,再兑入三分之一的矿泉水进去,慢吞吞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往水杯里插入吸管,随后才拿到我床边。我的牛脾气也犯了,明明口渴得要命却不张嘴,执拗着别过头去不看他。我要让他明白得不到答复之前,我是不会喝他这口水的。

    丁维天说:“你爸你妈这会儿都上飞机了。”

    “真的?”我最后一丝的希望都破灭了,病恹恹地抬高脑袋,凑到水杯边吸了一大口。

    “不过,他们的飞机可能飞不了多久。”

    “什么意思?”

    “从上海飞新疆不需要很长时间。”

    是了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出来之前,老爸老妈说好要去旅游的,当时爸爸的原话是:“我和你妈是在新疆结婚的老一代知青,这都反城二十几年了,该回去看看,再不走真就走不动了。”

    瞬间,我又燃起了希望:“那么说,你们没有通知他们?”

    “当时电话是打了,你父母没在,你们家保姆还是什么别的人接了电话,说是出去买东西了,要捎给新疆的。那会儿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所以也就没有坚持联系。”

    我略松了口气,立刻又紧张了起来:“手机呢,我的手机。”

    “你的东西都在。”

    我的双肩背包就挂在床头,手机在内口袋里插着,在我的注视下丁维天摸了摸确定了手机位置,取出来交给我。我迅速开机,又飞速地回了一条短信。

    短信是妈妈在去新疆前发给我的:“静静道了吗?自己当心自己,让嘉嘉多照顾你。”到达的到,被打成了道路的道,老妈的短信总是这样白字连篇,不过我很感动,她这几年能学会发短信就不错了。

    我回的是:到了,美国就是一破农村,其他一切都很好。

    丁维天抓紧一切可用的时间谈案情:“那杯可乐你还有印象?”

    “我要是有印象我还会喝吗,切~!”

    “队长,化验单出来了!”青胡子严肃“咚”地一下推开门,也没管我醒没醒,就大声宣布化验结果:“队长快看!可乐真有问题。”

    “拿来。”

    青胡子空警并没有拿给他看,而是直接念:“检验出化学物质氨茶碱,一种松弛支气管增加心排出量的药物,是治疗哮喘支气管炎的常用药。口服后由直肠或胃肠道迅速吸收,释放出茶碱与蛋白结合,迅速提高血药浓度,药物过量的话,会引起中毒反应:轻度为恶心、呕吐、烦躁不安,加重之后有呕血、谵妄、痉挛、昏迷、高热和虚脱,亦有表现为癫痫样大发作,可因延髓抑制而死亡。”

    我只觉得后怕:“这药这么厉害。”

    “李静你就自求多福吧,还好医生说下药的量并不是很大,否则你。。。”

    丁维天提高了问话的音量:“医生真这样说?”

    “对的,队长。”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无论李静是不是误食,既然要下药当然是需要足够大的药量,是要致人死地的药量,并不大的这种说法很让人怀疑,我之前的推断是――可乐交由空乘人员送到李静的座位,这样就能避开很多人的视线,而这杯可乐到底针对的是谁,现在还不好判定。

    “队长, 经你这么分析我也觉得这事情有蹊跷,不过我会提醒美国同行给空乘人员作笔录,我我我――现在就去――”

    青胡子严肃说风就是雨,拍着脑门就走,他来的时候踹门而入,走的当口同样是不关门就闪人,如果全世界的警察都像他这样雷厉风行,那么我个人认为世界和平是不是就指日可待了。

    丁维天的眉头似蹙非蹙,他看起来正在思考某些问题的关键,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忍心去打搅他。我转而把目光投向病房四周,门是棕色的弹簧门,矮窗、一张棕色的活动病床、一排衣柜、一个床头柜,床板上装有小型的液晶指示装置,床边悬着输液瓶,床头柜上搁着几份折叠整齐的报纸。房间的四周很人性化地安装了棕色的残疾人专用扶手,可以停放轮椅的位置也被醒目的红色标识标示出来。这样的设施是不错,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人情味,咱国内的病房里有红绿暖水瓶、拖鞋、收音机、茶叶缸、网袋装的水果、病床边挂着个小纸板医生护士在上面写写划划,这般的干净整洁反倒是平添了不必要的局促感。

    身处美利坚的土地,我并没有真正察觉到任何的不同,只有窗外的棕榈树让我颇感惊艳。这树怎么能长得这么好,叶色葱茏直入云天,狭隘的我一直认为只有热带海岛上的居民才钟爱这种圆柱形外观的呆笨植物,想不到在洛杉矶,也有人把它当做看家护院的常绿乔木。我窗外的这颗棕榈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几人合抱的热带棕榈,目测来看,要比海南岛的棕榈个头小些,树干也细些,不过专属于棕榈的挺拔气势一点都没有减。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孩子把风筝放到树枝上去,图案是很传统的燕子,拖着剪刀尾,在树上绕了几圈挂住了,飘飘忽忽,却不往下落。

    傅嘉的来到,打断我欣赏风景。

    “静静好点了?”

    “唔。。。哥哥累坏了吧,大家都安顿好了吗?车辆呢,确认过了吗,还有酒店房间,都没有问题吧。”

    他只说:“这是给你的。”

    傅嘉提来大个的超市塑料袋,里头全是我爱吃的水果,橙子、猕猴桃还有一串红提。他替我掖了掖被角,又把手伸过来,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一瞬间,我感觉到家人的温度。妈妈说的没错,我都不敢想象我一个人只身来美国会是怎样的情形。

    丁维天的眼睛没离开过他手里的化验报告,他完全没有被傅嘉影响到,只是在我望向他的时候,他才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眉毛。

    “警察先生还有事情要问?我妹妹要休息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出神了。那么,我明天再来打扰你们。”他抱歉的样子又憨厚又滑稽,我不禁想知道警察都像他这样吗?经常有异于常人的举动,时常有走神的表情,无论是那种都让人打心底里喜欢。

    傅嘉直视丁维天走出这个病房,他很少这么对人,在我的记忆里,哥哥从未流露出对任何人的敌意,我想他一定很生气,是在生我的气。我以为哥哥这一次要狠狠地骂我,我是说狠狠地,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地数落我的错处,毕竟是我手欠才误打误撞喝了那杯可乐,让他多干了不少活,这是我对不起他嘛。不过,他似乎没有马上要埋怨我的样子,只是张罗着切橙子。

    “鬼佬的超市里除了水果就真没什么好的了。”我没听错吧,他是这么说的,一个埋怨我的字都没有。我咧嘴偷笑,不料又被他看见。

    “还笑,你吃亏还少?”

    我对着他吐了吐舌头,哥哥说的完全正确,我吃亏的次数真的是不少,可怎么办呢,我生来就粗心大意。不也正是有了养父养母还有哥哥这样的家人在身边,我才得以平平安安地长大。

    他递给我一瓤橙子:“团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我往嘴里塞进去。

    “那怎么行?我是蓝牌导游嘛,你都没有证。”

    “总之,你不管。”

    “固执。”

    “固执的是你。”

    傅嘉央求值班护工替他搬来一张折叠沙发床,陆续送来的还有枕头和被子,我免不了惊愕:“今天哥哥要睡这里?”

    “怎么?”

    呃。。。可是。。。从我懂事开始,我们就没有共用过一个房间。

    “哥哥不回宾馆吗?”

    “我回去谁陪夜?”

    他脸上的表情清楚明白地写着,你是白痴啊!这五个字。

    我只得应承:“我好着呢,哥哥回去休息吧。”

    傅嘉躺下来试了试他的折叠沙发床是否舒适,然后枕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说:“静静你知道什么是鬼剥皮吗?”

    这是一个圈套,我告诫自己不能细问,问了就上了他的当了,可我这张嘴真的不受脑子控制,越是害怕越是想知道,越是整不明白,越是喜欢往圈套里钻进去。

    “鬼。。什么。”

    傅嘉侧身凝视我,然后用一种空灵的声音缓缓说:“鬼剥皮这个说法就远去了,有地方说活人奸尸之后,身上的皮肤会大块脱落,露出里面的筋肉和脉管,这人自己不觉得疼,这就叫鬼剥皮。还有一说是,这世上有的人就是剥掉皮的鬼,只要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的人会一个接着一个出事。这都他们传的迷信,没法作数。”

    我打了一个哆嗦:“我明白了,就是扫把星的意思。”

    “那东西可比扫把星厉害多了,扫把星本身是人,只招些小魂小鬼犯事儿,鬼剥皮的本体就是鬼本身。静静你还要听别的么。。。”

    我对于神鬼之说虽然也有耳闻,但是离我的生活太远,平日看些电视和小说的不过是略有涉及,真要我说个系统出来,哪些鬼比较厉害哪些又有什么根源,我完全没有头绪,既然哥哥说鬼剥皮比扫把星厉害,我姑且也这么认为,可究竟怎么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我闹不明白。我一遍遍宽慰自己,这些都是他编出来吓我的段子,可我还是不自觉地捂紧被子。

    傅嘉站起里穿外套:“好,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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