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过往的时光没有找到流动的出口
1
阳光透过清晨稀薄的雾气，落入眼中的金色带着一丝清冷。百里樱站在窗前，思绪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像是意识被这光亮稀释了一般。
“再不快点就迟到啦。”妈妈木姿在楼下催促道。
“來了來了。”百里樱匆忙下楼，书包斜挎在左肩上。
“拿杯豆浆到路上喝吧。”
“嗯。”百里樱将封口了的杯装豆浆塞进书包，往前走两步又退了回來，迅速再塞进去一杯。
从身边走过去的大部分都是学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讨论的话題包括任课老师的八卦以及前一天晚上的电视剧剧情。离学校稍远的学生骑着自行车，碰到熟识的同学会主动停下來搭上一个。倘若是异性，总会招來意义不明的笑声。
百里樱想起前几天千叶对自己说过的那个秘密。虽然当时觉得不可思议，也因此紧张了很久，但毕竟是因为信任她才愿意跟她分享，这让百里樱又有些得意。
她在街角等了一小会，远远地看到千叶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雾气之中。
“一起走吧。”走近之后，千叶主动发出了邀请。
“嗯。”百里樱熟练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杯豆浆來递过去，“沒吃早餐吧。现磨的豆浆，是给面馆里的客人准备的，趁热喝。”
千叶微笑着点点头。
清润的奶香味贴着舌头铺陈开來，空气中似乎也充满了甜腻的味道。
“池水镇上的灵魂多吗？”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百里樱也觉得自己过于突兀。“因为你说自己可以看到死者不愿意离去的灵魂，所以很好奇呢。”
“几乎沒有。”千叶坦诚地回答，“并不是说灵魂不愿意离去就可以长久地呆在现世，必须躲过死神才行，否则会被强行带到冥界去的。”
“你知道的可真多。”完全是自己不了解的知识，百里樱露出了敬佩的眼神。
“我也是慢慢才知道的，他们告诉了我。”千叶口中的“他们”是指自己遇到过的那些灵魂。似乎是不愿意继续这样的话題，千叶停顿了片刻，“说起來，美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随便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打过去是空号。然后我告诉她直原估计是搬家了，即使去找也是徒劳。”
“她放弃了？”
“应该是的。”百里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伤感，“如果让她知道直原早就去世了，估计会很麻烦。”
“那就一直隐瞒她好了。”千叶看向远处，想了想又低声道，“包括我能看到灵魂的事情。”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百里樱笑着保证。
进了教室，各自回到座位上。千叶打开课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粉色信封，很显然是某位女生写给他的情书。百里樱放下书包后凑过來归还前一天借用的笔记本，千叶连忙将信封别进书本里。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美空來上课了，以后在她面前少提直原的事情。”百里樱特别提醒。
“我又不是笨蛋。”
“还有……”百里樱环顾四周，声音变得细微起來，“这段时间离美空远一点，我來照顾她就好了。”
“嗯？”千叶有些纳闷。
“据说女生刚失恋的时候最容易爱上别的男生了。”
“是么？”千叶迎向百里樱佯怒的眼神，“那，还真是得离她远一点了。”
2
沿着操场的跑道向外，体育器械室的后面是班里的包干区。阿律挥舞着手中的大扫把，像是舞狮一般。千叶跟在后面，不时望向另一侧的篮球场。
好在是初秋，地上的落叶并不多。
“如果早知道联系方式的话，两年前我就去找你了。”阿律将垃圾往竹篓里倒，扭过头來朝千叶说道，“在池水镇开商店之后，我妈每个月到花江市进货都会带我一起去。这些年，你是一直在花江市吧。”
“嗯。”千叶点了点头，“那年离开池水镇，我也是好久才习惯过來，沒有可以玩的朋友。”
“是啊，小时候我们玩得多疯多开心啊。”阿律似乎想起了当年的情境。“不过，你一直都挺乖的，我就很鲁莽，沒少挨骂。”
“那时候我是胆小。”千叶笑道。
“可是我妈很羡慕啊，骂完我之后就自言自语说是她沒教育好，动不动就拿你爸爸作比较。后來我记得她还给你爸爸做了几次媒了，不过都被拒绝了。”阿律沒有注意到千叶脸色的变化，继续道，“要不然你就有妈妈了，也不至于跑到花江市去寄人篱下。”
“如果我爸同意了，说不定他不会死，而我也会是另一种命运吧。”千叶吁了口气，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后來有一次听我妈说，你爸不同意再婚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人了。”阿律偷瞄了千叶一眼，“那个人你也认识，跟你爸一个医院的。”
“你是说蓝晴阿姨吧。”
“是啊，你那个时候很依赖她呢。”阿律看千叶不避讳，放下心來。“她在读书时认识了一个外地的男朋友。当时好像她正在闹分手，但她男朋友不同意，还从外地紧急赶到池水镇。”
“是在我爸被杀前不久？”千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阿律。
“你难道不知道么？”阿律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他还被列为嫌疑犯來着，只是调查的时候发现这个人从池水镇失踪了，所以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千叶将竹篓提起來，突然岔开了话題，“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吧，我去倒垃圾。”
虽然被百里樱叮嘱少在千叶面前提起那桩谋杀案，但阿律还是忍不住去说。千叶重回池水镇，这本身就不可避免地会牵扯到以前的事情。虽然他自己表面上看似不太在意，但这种闷不出声更让人觉得不安，像是悬在半空中一般。
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从小就沒有见过妈妈，对爸爸的感情世界也完全是不了解的。安阳千叶苦恼地皱着眉头，左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胸口上。隔着衬衣他摸到了那个灯型吊坠，这是爸爸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虽然告诉了百里樱自己能够看到灵魂这个秘密，但是他并沒有向她说明是因为戴着这个灯型吊坠的缘故。爸爸生前被邻居们说神经有问題经常自言自语，大概也是因为戴着它能够看到那些沒有离开的灵魂的缘故。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个样子，像是什么都沒有发生一样。”阿律打破了沉默，“如果不能替你分担忧愁，我又怎么好意思说咱们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朋友呢。”
“沒关系，我正好想了解这些事情，谢谢你告诉我。”千叶捂住嘴巴咳了咳，“毕竟那个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
“嗯。”阿律用鼻音轻声回应。听到这样的话，他反而又有点担心千叶会过于纠缠往事。“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啊。”阿律补充道。
“肯定会的。”千叶说完默声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又接着说道，“你知道镇上哪里招人么，我想放学后找点事做。”
“这样啊，我來帮你留意吧。”阿律当即答应了下來。
3
书桌上放着十來封情书，其中有五封是來自同一个女生，大概每隔两天千叶都会收到一封。说是情书，其实信中的内容很简单，都是诸如“我很想认识你”、“最近天气很晴朗，希望你也能开开心心”之类的言语。
相比于以往面对的直接表白，池水镇的女生要内敛得多。
千叶对此从來沒有回应过，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如果去问阿律，他大概会说“全部接受就好了”之类的玩笑话。
从家里出來往南走，独自一个人晃晃悠悠。淡白的路灯让周遭泛着凉意，千叶不时地微微耸肩。池水镇南头的两条老街都在搞拆迁，即使到了晚上依然沒有停歇下來。千叶闻到一股呛鼻的石灰粉味道，他捂住鼻子，决定从小巷里绕过拆迁现场。
千叶记得小时候他们经常在这样的巷子里玩追逐游戏，因为巷面不宽，所以跑得慢的小孩要想不被抓住就一定要非常灵活，快被追上时來个急转弯，又迅速和追逐者拉开了距离。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生已经走到了眼前。大概是女生脚步很轻或者是拆迁的声音太响的缘故，千叶之前竟然丝毫沒有察觉。女生脸色苍白，头发披在肩上，看起來很憔悴的样子。千叶连忙侧过身子让女生先通过。那女生垂着头匆匆忙忙往前走，完全沒有理会千叶。
“喂。”大概走出十來米，千叶突然听到了女生的声音，他快速转过身去。
虽然是她先打招呼，但看到千叶面朝着自己，脸上明显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你……你……能看到我？”
千叶朝她走近，很快就明白了，她是一个灵魂。
“嗯，我能看到你。”千叶并沒有否认。刚才的侧身让路和现在的转身已经表明了一切。
“死神？”女生后撤着身子。
“不是。”千叶摇了摇头，“仅仅是能看到。”
“哦，那不好意思，打扰了。”女生弯了弯腰，快步往前走去。
千叶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好追上去。出了小巷就是玉兰街，这里是比较早接受改建的街区。相比于池水镇的其他地方，玉兰街的楼屋都比较高，沿街的商店也是最多的。虽然现在还不及中心广场繁华，但追赶的趋势却很明显。
蓝晴就住在玉兰街的后面，她的丈夫在玉兰街上经营着一家鞋店。
时间还不算晚，大部分店铺都沒有关门。千叶在稀散的人群中突然发现了夜蒲警官的身影。他沒有穿制服，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双手插在浅蓝色卫衣的口袋中，十足休闲的打扮。虽然已经三十有余，但他并沒有结婚。别人要当面说起这件事，他总是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还年轻着呢。”夜蒲如此回应。他喜欢逗弄小孩，他们见着他也特别高兴，因为他的口袋里随时都能掏出一些糖块之类的零食。
千叶并沒有跟上去和他打招呼。爸爸被杀后，夜蒲以警察的身份问过他很多事情，在他被接到花江市之前基本上都是夜蒲在帮忙照顾。千叶一直心存感激，但现在似乎并不是个好时机。他站在街头想了想，然后去了蓝晴阿姨的家中。
“快进屋吧。”打开门之后，蓝晴往一侧退开，低着头。
尽管如此千叶还是注意到蓝晴的眼睛通红，像是刚刚哭过。以这样的神情面对千叶还是第一次，蓝晴看上去非常局促不安。
“夜警官刚才來过？”千叶直接开门见山。
“嗯。”蓝晴讶异地点头。
“我在楼下碰到他了。”千叶解释道。
“大概是知道你重回池水镇，他又在跑你爸爸的案子。”蓝晴叹了口气，“问了我很多当年的事情，所以不免有些伤心。”
千叶理解似地点了点头。“他真是个尽责的警察。”
“是啊，那些事情当年就问过很多遍。现在再來确认，说是怕漏掉了什么细节。”蓝晴皱着眉头道，“即使有什么细节，这么多年也更加记不清了。”
“嗯，大概是例行公事吧。”千叶认可道。他看着蓝晴悲伤的脸，不知道她是因为谈起前男友的失踪而伤心，还是因为回忆起了他爸爸安阳夏。阿律对自己说过的话突然蹿进脑海，千叶默默地想，爸爸拒绝再婚的理由真的是喜欢上了蓝晴阿姨吗？只是这样的话并不好问出口。
蓝晴随便问了些千叶的近况，眼睛却不时地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闹钟。
“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千叶识趣地起身离开。
“那好吧。”蓝晴将他送到门口，关门的时候特别轻声，大概是怕吵醒了自己熟睡的孩子。
千叶能够明白蓝晴阿姨的苦衷。她不能将自己悲伤的情绪留给马上要回家的丈夫，更何况这种悲伤还是因为其他的男人。
阳光透过清晨稀薄的雾气，落入眼中的金色带着一丝清冷。百里樱站在窗前，思绪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像是意识被这光亮稀释了一般。
“再不快点就迟到啦。”妈妈木姿在楼下催促道。
“來了來了。”百里樱匆忙下楼，书包斜挎在左肩上。
“拿杯豆浆到路上喝吧。”
“嗯。”百里樱将封口了的杯装豆浆塞进书包，往前走两步又退了回來，迅速再塞进去一杯。
从身边走过去的大部分都是学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讨论的话題包括任课老师的八卦以及前一天晚上的电视剧剧情。离学校稍远的学生骑着自行车，碰到熟识的同学会主动停下來搭上一个。倘若是异性，总会招來意义不明的笑声。
百里樱想起前几天千叶对自己说过的那个秘密。虽然当时觉得不可思议，也因此紧张了很久，但毕竟是因为信任她才愿意跟她分享，这让百里樱又有些得意。
她在街角等了一小会，远远地看到千叶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雾气之中。
“一起走吧。”走近之后，千叶主动发出了邀请。
“嗯。”百里樱熟练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杯豆浆來递过去，“沒吃早餐吧。现磨的豆浆，是给面馆里的客人准备的，趁热喝。”
千叶微笑着点点头。
清润的奶香味贴着舌头铺陈开來，空气中似乎也充满了甜腻的味道。
“池水镇上的灵魂多吗？”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百里樱也觉得自己过于突兀。“因为你说自己可以看到死者不愿意离去的灵魂，所以很好奇呢。”
“几乎沒有。”千叶坦诚地回答，“并不是说灵魂不愿意离去就可以长久地呆在现世，必须躲过死神才行，否则会被强行带到冥界去的。”
“你知道的可真多。”完全是自己不了解的知识，百里樱露出了敬佩的眼神。
“我也是慢慢才知道的，他们告诉了我。”千叶口中的“他们”是指自己遇到过的那些灵魂。似乎是不愿意继续这样的话題，千叶停顿了片刻，“说起來，美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随便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打过去是空号。然后我告诉她直原估计是搬家了，即使去找也是徒劳。”
“她放弃了？”
“应该是的。”百里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伤感，“如果让她知道直原早就去世了，估计会很麻烦。”
“那就一直隐瞒她好了。”千叶看向远处，想了想又低声道，“包括我能看到灵魂的事情。”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百里樱笑着保证。
进了教室，各自回到座位上。千叶打开课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粉色信封，很显然是某位女生写给他的情书。百里樱放下书包后凑过來归还前一天借用的笔记本，千叶连忙将信封别进书本里。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美空來上课了，以后在她面前少提直原的事情。”百里樱特别提醒。
“我又不是笨蛋。”
“还有……”百里樱环顾四周，声音变得细微起來，“这段时间离美空远一点，我來照顾她就好了。”
“嗯？”千叶有些纳闷。
“据说女生刚失恋的时候最容易爱上别的男生了。”
“是么？”千叶迎向百里樱佯怒的眼神，“那，还真是得离她远一点了。”
2
沿着操场的跑道向外，体育器械室的后面是班里的包干区。阿律挥舞着手中的大扫把，像是舞狮一般。千叶跟在后面，不时望向另一侧的篮球场。
好在是初秋，地上的落叶并不多。
“如果早知道联系方式的话，两年前我就去找你了。”阿律将垃圾往竹篓里倒，扭过头來朝千叶说道，“在池水镇开商店之后，我妈每个月到花江市进货都会带我一起去。这些年，你是一直在花江市吧。”
“嗯。”千叶点了点头，“那年离开池水镇，我也是好久才习惯过來，沒有可以玩的朋友。”
“是啊，小时候我们玩得多疯多开心啊。”阿律似乎想起了当年的情境。“不过，你一直都挺乖的，我就很鲁莽，沒少挨骂。”
“那时候我是胆小。”千叶笑道。
“可是我妈很羡慕啊，骂完我之后就自言自语说是她沒教育好，动不动就拿你爸爸作比较。后來我记得她还给你爸爸做了几次媒了，不过都被拒绝了。”阿律沒有注意到千叶脸色的变化，继续道，“要不然你就有妈妈了，也不至于跑到花江市去寄人篱下。”
“如果我爸同意了，说不定他不会死，而我也会是另一种命运吧。”千叶吁了口气，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后來有一次听我妈说，你爸不同意再婚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人了。”阿律偷瞄了千叶一眼，“那个人你也认识，跟你爸一个医院的。”
“你是说蓝晴阿姨吧。”
“是啊，你那个时候很依赖她呢。”阿律看千叶不避讳，放下心來。“她在读书时认识了一个外地的男朋友。当时好像她正在闹分手，但她男朋友不同意，还从外地紧急赶到池水镇。”
“是在我爸被杀前不久？”千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阿律。
“你难道不知道么？”阿律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他还被列为嫌疑犯來着，只是调查的时候发现这个人从池水镇失踪了，所以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千叶将竹篓提起來，突然岔开了话題，“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吧，我去倒垃圾。”
虽然被百里樱叮嘱少在千叶面前提起那桩谋杀案，但阿律还是忍不住去说。千叶重回池水镇，这本身就不可避免地会牵扯到以前的事情。虽然他自己表面上看似不太在意，但这种闷不出声更让人觉得不安，像是悬在半空中一般。
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从小就沒有见过妈妈，对爸爸的感情世界也完全是不了解的。安阳千叶苦恼地皱着眉头，左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胸口上。隔着衬衣他摸到了那个灯型吊坠，这是爸爸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虽然告诉了百里樱自己能够看到灵魂这个秘密，但是他并沒有向她说明是因为戴着这个灯型吊坠的缘故。爸爸生前被邻居们说神经有问題经常自言自语，大概也是因为戴着它能够看到那些沒有离开的灵魂的缘故。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个样子，像是什么都沒有发生一样。”阿律打破了沉默，“如果不能替你分担忧愁，我又怎么好意思说咱们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朋友呢。”
“沒关系，我正好想了解这些事情，谢谢你告诉我。”千叶捂住嘴巴咳了咳，“毕竟那个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
“嗯。”阿律用鼻音轻声回应。听到这样的话，他反而又有点担心千叶会过于纠缠往事。“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啊。”阿律补充道。
“肯定会的。”千叶说完默声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又接着说道，“你知道镇上哪里招人么，我想放学后找点事做。”
“这样啊，我來帮你留意吧。”阿律当即答应了下來。
3
书桌上放着十來封情书，其中有五封是來自同一个女生，大概每隔两天千叶都会收到一封。说是情书，其实信中的内容很简单，都是诸如“我很想认识你”、“最近天气很晴朗，希望你也能开开心心”之类的言语。
相比于以往面对的直接表白，池水镇的女生要内敛得多。
千叶对此从來沒有回应过，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如果去问阿律，他大概会说“全部接受就好了”之类的玩笑话。
从家里出來往南走，独自一个人晃晃悠悠。淡白的路灯让周遭泛着凉意，千叶不时地微微耸肩。池水镇南头的两条老街都在搞拆迁，即使到了晚上依然沒有停歇下來。千叶闻到一股呛鼻的石灰粉味道，他捂住鼻子，决定从小巷里绕过拆迁现场。
千叶记得小时候他们经常在这样的巷子里玩追逐游戏，因为巷面不宽，所以跑得慢的小孩要想不被抓住就一定要非常灵活，快被追上时來个急转弯，又迅速和追逐者拉开了距离。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生已经走到了眼前。大概是女生脚步很轻或者是拆迁的声音太响的缘故，千叶之前竟然丝毫沒有察觉。女生脸色苍白，头发披在肩上，看起來很憔悴的样子。千叶连忙侧过身子让女生先通过。那女生垂着头匆匆忙忙往前走，完全沒有理会千叶。
“喂。”大概走出十來米，千叶突然听到了女生的声音，他快速转过身去。
虽然是她先打招呼，但看到千叶面朝着自己，脸上明显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你……你……能看到我？”
千叶朝她走近，很快就明白了，她是一个灵魂。
“嗯，我能看到你。”千叶并沒有否认。刚才的侧身让路和现在的转身已经表明了一切。
“死神？”女生后撤着身子。
“不是。”千叶摇了摇头，“仅仅是能看到。”
“哦，那不好意思，打扰了。”女生弯了弯腰，快步往前走去。
千叶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好追上去。出了小巷就是玉兰街，这里是比较早接受改建的街区。相比于池水镇的其他地方，玉兰街的楼屋都比较高，沿街的商店也是最多的。虽然现在还不及中心广场繁华，但追赶的趋势却很明显。
蓝晴就住在玉兰街的后面，她的丈夫在玉兰街上经营着一家鞋店。
时间还不算晚，大部分店铺都沒有关门。千叶在稀散的人群中突然发现了夜蒲警官的身影。他沒有穿制服，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双手插在浅蓝色卫衣的口袋中，十足休闲的打扮。虽然已经三十有余，但他并沒有结婚。别人要当面说起这件事，他总是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还年轻着呢。”夜蒲如此回应。他喜欢逗弄小孩，他们见着他也特别高兴，因为他的口袋里随时都能掏出一些糖块之类的零食。
千叶并沒有跟上去和他打招呼。爸爸被杀后，夜蒲以警察的身份问过他很多事情，在他被接到花江市之前基本上都是夜蒲在帮忙照顾。千叶一直心存感激，但现在似乎并不是个好时机。他站在街头想了想，然后去了蓝晴阿姨的家中。
“快进屋吧。”打开门之后，蓝晴往一侧退开，低着头。
尽管如此千叶还是注意到蓝晴的眼睛通红，像是刚刚哭过。以这样的神情面对千叶还是第一次，蓝晴看上去非常局促不安。
“夜警官刚才來过？”千叶直接开门见山。
“嗯。”蓝晴讶异地点头。
“我在楼下碰到他了。”千叶解释道。
“大概是知道你重回池水镇，他又在跑你爸爸的案子。”蓝晴叹了口气，“问了我很多当年的事情，所以不免有些伤心。”
千叶理解似地点了点头。“他真是个尽责的警察。”
“是啊，那些事情当年就问过很多遍。现在再來确认，说是怕漏掉了什么细节。”蓝晴皱着眉头道，“即使有什么细节，这么多年也更加记不清了。”
“嗯，大概是例行公事吧。”千叶认可道。他看着蓝晴悲伤的脸，不知道她是因为谈起前男友的失踪而伤心，还是因为回忆起了他爸爸安阳夏。阿律对自己说过的话突然蹿进脑海，千叶默默地想，爸爸拒绝再婚的理由真的是喜欢上了蓝晴阿姨吗？只是这样的话并不好问出口。
蓝晴随便问了些千叶的近况，眼睛却不时地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闹钟。
“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千叶识趣地起身离开。
“那好吧。”蓝晴将他送到门口，关门的时候特别轻声，大概是怕吵醒了自己熟睡的孩子。
千叶能够明白蓝晴阿姨的苦衷。她不能将自己悲伤的情绪留给马上要回家的丈夫，更何况这种悲伤还是因为其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