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飘落的秋叶

正文 十八

    新村的房子都是公建的,一溜儿十几间,每家都在屋子的对面加盖了一间九平米的小屋,名义上是当作厨房,而家里人口多的则全都用来住人了。由于前院儿也是同样的房子,建房时又不能影响人家的后窗采光,这就要在自己的小屋里贴着人家的窗台,留出一个斗状的空间,给人家让出采光的位置,而自家按个小窗户也可以起到光照的效果,唯一的缺点就是摆放东西不方便了。

    刘辉经过反复的摆放实验,最后只得把单人床安放在窗斗的一侧,好在窗斗只影住床的三分之一,离床面也有一米来高,完全不影响人的睡觉休息。

    母亲回到家一看,马上掉下脸来,言到:“这哪是房子啊,这明明就是一个棺材,我还没死就把我装进来啦!”

    刘辉只得陪着笑脸说:“妈,你先凑合住着,等咱条件好了再想办法,您看行不行啊?”

    “哼,我说不行又能怎么样啊,能让我这老婆子住上这样的房子也就不错啦!”

    “妈,要不您就搬到大屋带着悦悦住,我和玉兰住这小屋。”

    “快得了吧,我可不想让人家背后戳我的脊梁骨,说我挤兑儿子。”

    “那就先委屈您了,”刘辉说:“等过两年攒下点儿钱,咱再买下一间,让您也住的宽敞舒服些,您看好吗?”

    母亲把脸扭到了一边,看着墙壁,说:“那是你们的事了,但愿我能活到那一天。”

    刘辉松了口气,母亲这里总算安抚了下来。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经是1989年的年末了。

    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来年秋天就要上学了。为了更好的照顾母亲和孩子,刘辉不得不向单位提出了请调报告,打算调到孩子大姨夫的单位去,一来离家很近,方便照顾家里,二来也是考虑到有大姨夫在厂里当领导,也能给自己安排个好一点的工种。

    事情往往想的很简单,可真的做起来就难了。

    刘辉此时已经由一个普通的织布工、保全工、逐步升到了车间生产班长的位置,手下也管着一百四十多号人了。值班长的工资是按下面班组计件工资的140%来计算的,每月都在四百元左右,这在当时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数目了。

    事情也是凑巧了,就在刘辉的请调报告刚刚递上去,车间里四个生产班长竟同时有两个因病休假了。而钱厂长又是刚从别的单位调来不久,自然就把这些事情都联系到了一起,认为这些都是针对着自己而来的。于是,把刘辉叫到厂长办公室,说是厂务会正在研究着,打算让刘辉接任设备主任一职,要他收回请调报告。

    刘辉并没有被这个职务所诱惑,他只想调到离家很近的单位去,好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好自己的家。无论刘辉怎么解释,说一切纯属巧合,可钱厂长就是认定了这帮人是故意在拆自己的台。于是,桌子一拍,说道:“想不干了?好啊,你写份报告,先把值班长的职务辞了,然后再说你调动的事情吧!”

    刘辉也是个犟种,见此情景知道说的再多也是没用了,只得写了封辞职信放到厂长办公桌上,回到车间里去等候领导的批复了。

    第二天,车间主任就通知刘辉,要他去设备保养组当加油工。

    刘辉觉得很好笑,心里说:你们还不如直接让我去织布就得啦,弄个仅仅比挡车工强一点的工作,难道还想要我感激涕零啊?哼,老子没那么贱!

    刘辉不停地找领导,不停地递报告。厂长还是那句话:只要留下来,马上就是设备主任,干部待遇。而刘辉也铁了心的坚持要走,就在整整的六个月之后,终于拿到了准许调离的批复。

    一九九零年的六月,刘辉离开工作了十三年的色织厂,正式调入了新华棉纺厂上班了。

    他被安排到了能源动力处的空压站工作,这是专门给纺场气流纺纱提供高压气源的部门,平时也负责其它一些小型气泵的维修。工作还是比较清闲的,唯一让刘辉感觉心里不平衡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工资比在原单位时少拿了三分之二还要多,每个月只能拿到一百二十四元的基本工资。这对刘辉来说,在经济上就形成一个巨大的滑坡,从而也开始了自己人生道路上的又一个转折。

    儿子上学了,母亲的身体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差了。孩子上学需要钱,母亲看病吃药需要钱,想要实现自己买房子的承诺就更需要钱了。钱,离开了钱真的好难啊!

    刘辉在工作上是从不含糊的,用他的话说,就是要厚起脸皮不耻下问,面子不值钱,技术学到手了那脸上才会有光彩。勤学、多问、常动手,脑子记不住的,他就写到本子上。就这样,刘辉很快就掌握了空压机的维修技术。

    同事的父亲自己开了家修理厂,专门修理电机和建筑空压机,只要有了活儿就喊刘辉去,修理一台空压机也能挣到八十块钱。但这样的活儿毕竟很少,每个月也只有一两台,刘辉又想到了另一个主意,那就是修自行车和配车锁。

    他从二手车市场五毛钱一把的收来一堆坏车锁,利用工作闲暇修好擦亮,周日时在陈塘庄铁道旁摆了个地摊儿,连修车带换锁,每天也有个二三十块的收入。刘辉无论刮风下雪,就是三九天冻得手上的裂口流着鲜血,他也从没有间断过。

    一九九二年,正是开始盛行安装土暖气的时候,刘辉这才收起了他的摊子,利用周日公休,和几个同事搭伙干起了土暖气安装。当时安装一组暖气六十元,紧上把手一天可以干两家,若是再拉点晚干到晚上十点钟的话,也可以干出三家的活儿来,四个人也能挣到千把块钱。尽管一天下来累的腰酸背疼的,好在年轻力壮,回家喝点酒再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倒也不会耽误上班的。

    刘辉的身材也不算矮,一米七五的个头,但他的体重却只有一百零四斤。俗话说瘦人有干巴劲,加上以前练武时打下的底子,再看着分到手的这两百多块钱,尽管累得都快要虚脱了,但咬着牙还是坚持了下来。

    刘辉在外面奔波着,家里的一切就全指靠着玉兰了。她工作的商场离家也不太远,每当婆婆感觉身体不适时,中午就偷跑回来做饭和接送孩子,然后再溜回去上班。累是累了点,两口子只求着这个家里别再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也就心满意足了。

    刘辉从空压站调到了制冷工段,处长找他谈话时,要他尽早的熟悉工作环境,别的也没多说。刘辉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也乐得各个工种都尝试一些。

    一年后,刘辉调到了热力站运行班。又干了一年,他又被调到了水暖工段。这样反复的频繁调动,肯定是有原因的,而刘辉也听到了一些传言,处里面这是有意在让他熟悉各工段的情况,想必是要准备提用了。刘辉没有特别的关注这些,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当不当干部都是无所谓的,关键是能够多挣钱才是最为主要的。

    社会总是在变革中发展的,改革的浪潮同样也波及到了这里。企业裁员,精简机构,压缩编制,原来的工段改成了组,工段长们都下到组里干活儿去了。空压站的站长因为责任事故被解了职,处里把刘辉调回了空压站,要他接手空压站的站长工作,刘辉权衡利弊之后,婉言拒绝了处里的安排。

    在他看来,一旦接受了站长的职务,自己再想自由自在的出去挣钱可就难了。虽说有职务补贴,加上这几年来上涨的工资,也不过是三百来块。眼下什么都在改革,等着单位福利分房已经成了泡影,想要买房就得靠自己出去挣钱了。

    此时,新华棉纺厂在整个经济大环境之下,也不得不调整生产,采取限产或者短时停产。刘辉所在的能源动力处,也在下面班组采取了工时制,除二百七十元保底工资之外,干满二十六个工之后,每超出一个工加十三块钱,多干多得少干少得。要是这一个月没有活儿,你就只好吃你那二百七十块钱了。大家开始还是按时上班来,可是经常等了一天没活儿可干,白白的耽误了一天的功夫,到了月底拿到手的工资却少的可怜。

    有一个月,刘辉明明超了二十一个工,可在领工资时却发现只有十三个工的钱,整整少了八个工,那可是一百零四块钱啊。工资员说组里就报上来这么多,找到组长一查帐,也只有十三个工的工票。刘辉明白了,这里面一定有码密,好在自己有个小本本,上面都记着哪天干的什么活儿,每档子活儿给了多少工时,记得清清楚楚一笔不落。

    刘辉不想得罪人,他没有声张,等到大家都领完了工资,这才悄悄地把组长堵在屋里,和他一笔一笔的对账。最后,那八个工的工票都有了着落,是组长记到了一个叫刘世明的组员头上,而那个组员却没有多拿到一分钱。

    “头儿,这算怎么回事?”刘辉问他。

    “是我记错了,抱歉抱歉!”他尴尬的笑着,说:“下个月给你补上吧。”

    “补上?”刘辉问到:“你打算怎么补啊?我这个月还得养家糊口哪。”

    “差你八个补上八个呗。”

    刘辉最恨的就是这种苛扣工人工资的小人,要依着从前的脾气,非得把他拽到处长那里去不可。可现在刘辉实在是不愿再生事了,真的把他搞下去,对自己也没有实际的好处,不如留着他的这根小辫子,好给自己将来提供些方便。想到这里,开口说道:

    “头儿,咱明人不说暗话,这点儿把戏骗不了我。那每张工票上都写着名字呢,你不会连张三李四都不认识吧?再说了,那刘世明的工资也没多出一分钱啊。”刘辉嘿嘿的笑着,问:“我说头儿,那钱都到哪儿去啦?不会只有这八个工的钱数吧?”

    “哎哎哎,你快点打住吧!”说着,他拉开抽屉拿出一百五十块钱递给了刘辉,说道:“你嘛也别说了,这总该行了吧?”

    刘辉既不言语也不拿钱,就是拿眼睛瞄着他,而且是木无表情的瞄着他。

    他只好把那五十的拿回去,又拿出一张一百的来放了上去,说:“你谁也别和他们说了,这总够意思了吧?”

    哼,你他娘的黑,咱就来个黑吃黑,不拿我就对不起你。

    “成交!”

    他拿起这二百块钱掖到衣兜儿里,顺手掏出自己的小本子冲着他晃了晃,意思是告诉他:你苛扣他们行,在我这儿行不通,老子是有帐可查的!

    单位里不景气,刘辉也是越干越寒心了。僧多粥少,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呀,还得想法子去挣钱啊。刘辉想到了去朋友那里要点安装空调的活儿,安装一台空调就可拿到六十块钱,装五台那可就是三百呀!

    刘辉和同组的大李平时干活儿就是搭档,谁也不是偷奸耍滑的人,找到他俩人一商量,说干就干。而此时,刘辉的朋友那里也正缺空调安装的人手,两下里说好之后,马上就干了起来。

    刚开始还比较手生,一天下来也就装个四五台,随着越来越熟练了,俩人最多一天就安装了十三台空调。

    安装空调可是个体力活儿,遇到六七层的住户,你就得给人家把机器背到楼上去。一台室外机少则七十多斤,要是柜式空调的室外机多在百斤之外,搬扛到楼上时,早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为了多挣点钱,稍稍喘口气,俩人就马上又干开了。

    肚子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哥俩儿也想开了,中午一瓶白酒,大鱼大肉的填饱肚子,晚上一瓶白酒,来两个砂锅儿和主食,两顿饭照着一百块钱花,吃饱喝足了再接着干到夜里十一二点。俩人就这样没黑没白儿的干着,最后连单位也不去了。去了也挣不到钱,考勤你爱怎么划就怎么划吧,反正咱是国企的正式职工,你也不能随便的就开除我。

    直到有一天,俩人同时接到了组长的电话,这才不得不歇了一天进厂来打个照面。

    组长的第一句话就问道:“你们俩还打算不打算干了?”

    大李平时就爱和他斗嘴,听到这话就连珠炮似的说:“我他妈的想干,你他妈的不让干,我他妈的没钱,你他妈的管饭?”

    “得得得,大李你少来这一套啊,这可是马处让我问你们的。”

    刘辉接过话,说:“那你就让马处找我们得啦。”

    “我是组长,自然先得找你们谈话了……”

    “好啊!”刘辉问到:“你是给我们钱啊,还是管我们饭呀?”

    “你们不上班,谁给你们钱啊!”

    “哎,我们上了班就能有钱吗?”刘辉说:“以前我们天天都来上班,你们有活儿让我们干吗?哦,现在想让我们回来啦?行啊,你先写个保证来吧!”

    “你什么意思?”

    “嘛意思?他妈的没意思!”大李翻着白眼,仰着脖子,说:“就是让你写个保证,保证我们天天都有活儿干,保证我们都能拿到足月的工资,只要上班来了没有活儿干,你就包我们一天的工钱。”说着,趁组长还没反应过来,大李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脑奔儿,然后问道:“听明白了吗?你个傻玩意儿!”

    刘辉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我操,你……”组长站起来,想要回敬大李一下,被刘辉伸手拦住了。

    “哎,我说头儿,别着急。”刘辉把他按回到椅子上,说:“说实在的,我们哥儿俩也不是冲着你。再说了,厂子里弄成这样也不是你的事儿,你也没那个本事呀!为这点儿破事儿,你犯不上去得罪人。”

    组长急扯白脸地说:“妈的,这里有我嘛事儿呀?我就是个传话的。”

    “所以啊!”刘辉告诉他:“有什么事儿,你就让处里直接找我们,大不了这个破组长咱不当,挨那些骂不值。弄不好谁在背后再给咱一板儿砖,你上哪诉苦去呀?弄不好再把小命儿搭里面,你连个烈士都算不上。”

    哥儿俩连损带挖苦的一通奚落,组长的头都大了。

    一九九八年,经过不懈的努力,刘辉两口子终于积攒下点儿钱。说来也是凑巧,对面院子里正好有间房子要卖,经过讨价还价之后,最终以三万二的价格敲定了下来。把家里所有的钱拢到一起,只有两万八千多,玉兰又从她姐姐家借了三千,刘辉也从自己姐姐那里拆兑了一千,总算是把房子买到了手里。

    儿子已经上初中二年级了,他也随着奶奶一同搬进了对过儿院子里。皇天不负有心人啊,直到此时,刘辉才算真真切切的长出了口气。

    从一九八五年开始,为了房子拼了命的折腾,到现在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两套房子,整整的十三年啊!想着这十三年来的辛辛苦苦,刘辉的心里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当初。

    当初如果自己没有过继到这里……

    当初如果父母置办下自己的房子……

    当初如果妈妈没有辞去工作……

    当初如果爸爸没有早早的去世……

    如今,这一个个当初都成为了过去,刘辉在心里祈盼着,祈盼着今后的日子会一天天的好起来。

    初学写作,许多不到之处,恳望各位老师及学友多多指点帮助,谢谢大家!
Back to Top